第1章 幸好穿越了 人类历史上流传过很多末世预言，除了天主教的千禧年，连玛雅人都凑了一回2012的热闹。 李灼楠只是个普通人，相信科学，不吃这一套。 然而真正的末世到来那天，没有谁预见到了。 火山爆发，地震海啸，气候异常，植物大片大片枯死……末日突如其来，不甘心自杀的李灼楠背起行李，和所有想活下去的人从城市转移到其他地方去。 至于去了其他地方能不能活着，没考虑过。 ……毕竟对于现在来说，那都是她“上辈子”的事情了。 在逃难途中，李灼楠掉进因地震形成的深不见底的裂缝里，记忆中最后保留的东西，除了可怕失重感，就是身旁和自己一起坠落的崩裂碎石。 但是为什么再次睁开眼睛，就躺进了这个……生命舱里？！ 多亏那几年科幻电影大热，李灼楠看过不少，对于一些高科技产品还是有概念的，而眼前种种的科技产物绝对超出了地球水平！ 茧型的透明生命舱里充满了淡绿色清香液体，质地柔和，整个人浸泡在里面，液体代替空气进入肺部成为循环的一部分，却没有溺水的痛苦感。 李灼楠不觉得饿或口渴，只是这种无所依凭的悬浮难以忍受，让人迫切地想抓住什么。 “活着这种事……一点都不觉得庆幸啊……”李灼楠在营养液里泡着，开口感叹时没有声音，只有几个泡泡咕噜噜向上飘去。 目前十多平方米的房间或者说实验室，只有她一个人。李灼楠捶了一下舱壁，连点声响都没有，看来这种强度不是徒手能破坏的。 还在地球吗？谁把她放在这里的？是作为试验品还是别的什么？ 之前的每天都在挣扎逃命，她需要一点时间整理思绪想清楚那几个问题，接受自己迎来新生的事实。 很可惜，假如上帝没有跟着地球一起毁灭，那么明显不打算给李灼楠养精蓄锐的时间。 “轰！” 半弧形天花板上突然传来巨大的爆炸声！紧接着细密的龟裂纹布满房顶，碎石尘土簌簌地抖落，整个房间眼看就要摇晃着坍塌！ 要死掉了！ 心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李灼楠发疯似的地捶打起生命舱，可费尽全部力气都没有破坏分毫。 “——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做的啊！”平躺着尝试用脚踹后依旧无用，李灼楠看着裂痕不断扩大的天花板着急。 再不出去，她一定会被砸死在这里的！ 与此同时，一块不小的碎石似乎在回应她的愿望，从天花板崩落正好压在控制板的某个红色按钮上！ 滴的一声生命舱里淡绿色液体流尽，自动开启裂成两半。李灼楠双手扶住边缘赶紧站起来。 不清楚在液体里漂了多久，走路时脚步虚浮踉跄。她驱使着无力的双腿用最快速度往门口挪，外面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破坏建筑的东西动作突然慢了下来，房间摇晃频率顿时降低。 到现在为止……半个人都没看见呢。 房门采用感应技术，李灼楠刚一靠近，金属门板自动打开，露出一条空空荡荡的走廊。没有窗户，通过室内灯也判断不出时间。 这让做足准备看见古怪外星人或者异形的地球人有些失望。 遭受的攻击应该来自建筑之外，在李灼楠视线所及的地方没有活物，也听不见人们因为恐惧而躲藏逃命的跑步声。 没人吗？还是……都死了？ 她拖着恢复知觉的腿光脚沿走廊跑起来，留下几个湿漉漉的脚印。 金属冰凉的质感从脚心传到膝盖，赤.裸的小腿很快开始发抖……李灼楠脚步停住微微扭头，看着左手边那扇打开的门。 从她的角度，正好能观察到门里还保持着挣扎姿势的，尸体。 那是个约莫中年的男人，不知因为什么缘故痛苦地死去了，临死前还拼命想抓住某样东西……死状扭曲，突出的眼球正好和李灼楠对视！ 不记得什么时候起对尸体见怪不怪了，李灼楠直接抬腿从死去的男人旁边迈了过去。 ——只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而已。 末世逃生的途中，为了活命把身前保护自己的同伴毫不犹豫推入深渊的家伙，从来没少过。 李灼楠看中了这个实验室里摆在最显眼地方的那套制服，做工貌似相当考究。在生命舱里估计她的地位是“试验品”，醒来时全身就是光溜溜的。 她需要一件衣服。 “滴滴滴。” 线条流畅的银色制服被隔离在玻璃柜里，李灼楠摆弄了一会儿控制板，把每个按钮都按了一下，总算打开了柜子扯出衣服换上。 在穿着的时候，实验室仍在不断晃动。 裤脚袖口在制服贴身后自动收紧，李灼楠抖了抖头发，拿起配套的头盔扣在脑袋上。 “轰——！” 就在这一刻，整栋建筑坍塌成废墟，瞬间埋没她的身影！ …… “强化伽马射线对人形生物的杀伤率在80%以上，不愧是在联盟当过上将的人，下起手来就是不留情呢，用射线扫了好几遍还觉得不够，连整栋建筑都要毁了吗……咳，格尔露？” 提琴一样悠扬华丽的声线在炮火轰鸣的间隙响起，说话的女人衣饰昂贵，双手抱臂，不知是感叹还是调侃。 只是她的脸异常苍白，说话时总要咳嗽一阵。 “如果敌人采取了防护措施，那么射线的作用并不大，我只是贯彻命令，预防不测。”被调侃的人冷冰冰开口，神色和军服一样黑，“傲茵殿下，以你的身份似乎不该出现在这里。” “以我的身份，这个星球上还轮不到你来进言。”傲茵保持着淡淡的笑意，却没忍住咳嗽，“一场小病拖到现在，咳……等你把这个地方拆了，跟元老会打个商量，将这块土地分给我盖新的商业中心吧。” 格尔露声音冷淡的纠正她：“我受到的命令并非来自元老会，只是闲的无聊帮医疗署一点小忙而已——有人举报殖民星的黑医在进行违规人体试验，危险程度sss级。倒是傲茵殿下，为了不被元老会询问怎么会‘正好’路过这里并停留，我劝您还是早些回母星休养。” 竟然敢搬出元老会威胁她！ “违规人体试验……”傲茵瞳孔猛缩，念着这几个字转身，惨白的唇露出灿烂微笑，“果然，病人在这种地方不适合多做停留啊。” 合金外壳的医院占地面积不小，在士兵和各种武器的攻击下出现裂缝，坚持了没多久便轰然崩塌！ 傲茵在随从的陪同下走出几步，听见了噪音下意识回头。有个挣扎求生的身影刚好映在她眼中。 惊天动地的崩毁声中灰尘弥散，那个似乎是幼年体的生物艰难地爬出废墟，脊背用力，绷紧成坚韧的弧度。 格尔露立刻提高警惕，经由通讯器下达命令：“所有士兵注意！敌人还有存活，人数一名，扫描结果显示并非我族生物，控制其行动，必要时当场击毙！” 那么小小的一只，怎么看也不像有危险的样子。 再说，夜族不就是宇宙中数得上的危险种族么？ 傲茵不以为然地撇嘴，想继续打击格尔露，话到嘴边却成了一声听起来像笑的叹息：“唉……” …… 李灼楠比较迷茫。 她知道自己来到这里，见不到一个生物是不正常的，也为此做了充分的准备。 什么三头六臂的外星人和浑身粘液的异形，至少面对面看见，李灼楠不怕！ 但在建筑崩塌后好不容易爬出废墟，还没来得及感叹这身制服的质量真好，就被几百个全副武装的黑甲士兵团团围住……是什么情况？ 包裹住全身的战斗衣，头盔上血红的电子眼明明暗暗，手里还拿着李灼楠辨认不出的武器…… 几乎没有犹豫的，她选择投降。 好不容易才保住的这条命，不能再次失去！ 包围自己的战士都用护具遮着脸，李灼楠环顾四周，圈外唯一什么防护都没有的人，看上去很像首领。 一般都是这样吧？boss悠闲的站在场外，一群小弟拼死拼活。 只是距离太远，她只能分辨出那是个模糊的女人模样，有着长到包裹身体的头发，逆光却看不清颜色。 李灼楠对着那个人缓缓低下头，一副不挣扎不抵抗的顺从姿态，表示投降。 远处傲茵，玩味地托着下巴：“它为什么看着我？求救？我又不是军部的人……哎，格尔露，扫描结果已经确认，它并非奈维尔人，但似乎也是可以沟通的。即使这样，你还要执行‘全歼’命令吗？” “……”沉默片刻后，格尔露向总部发去询问，战斗头盔下的表情没人知道，“所有士兵注意。最新指令，将它捕获后带回科研院。” “做研究？绕路在这里停留，果然能看到好戏啊……采纳加希娅的建议还真是对了。”傲茵撩了一把肩侧的灰色长发，长裙飘摇，转身登上悬浮车。 车内，专属医生加希娅板着脸：“公爵大人，我给您的建议是尽早抵达母星修养，不是中途停下来看热闹！” 第2章 表情包使用方式 李灼楠像只小白鼠一样，被隔离在全透明的钢化玻璃容器里。 容器很高很结实，她却抱膝缩在一个角落，警惕地打量外面，手脚和脖子上都被贴了奇怪的金属片。 全身脏兮兮地钻出废墟，李灼楠隐约记得自己被一群看起来就不好惹的陌生生物捕获了。 对方是双手双脚直立行走的人形，多少给了她一点熟悉感，所以当其中某个人拿着注射器靠近时，李灼楠也只是颤抖，没有抵抗。 被注射了什么东西失去意识，醒来时就出现在了玻璃容器，衣服没换却变干净了。 那句话怎么形容的？ 你站在外面观察小白鼠，被观察的小白鼠也在观察你。 这种智慧生物之间一言不发互相打量的画面，很惊悚。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采集了李灼楠的的头发和血样，有条不紊的按程序化验，对那双探究的目光视若无睹，也根本没人关心她会不会逃走。 毕竟束缚在脖子上的项圈内设监控程序，一旦李灼楠心跳加快或者肌肉活动超过某个范围，就会释放出警告性的微弱电流。 而真的逃走，电流强度就不是警告程度的了。 …… “医疗署的诸位大人，午安。已知对方并非敌人制造的人工产品，从基因序列来看更像是自然生物，雌性，威胁性并不高。所有研究人员将其和宇宙已知生物的dna比较后，可以确认它是一只……地球人。” 科研d组的组长正冲着视频通讯窗口作报告，表面不动声色，大脑却疯狂转动着猜测。 听说当时围剿医院还出动了军部的人呢……大张旗鼓把杀伤性武器都拿出来了，唯一收获的这只生物被抓了回去。 不过也仅仅是抓回去而已。 怎么回事？莫非医疗署已经确认找的不是这只地球人吗？ 悬浮屏幕分为数个更小的窗口，出现在里面的一张张脸神情不一，或阴沉或微笑，也有人无趣地托着下巴，露出手指上价值连城的宝石戒指，衬托得俊美面孔更加熠熠生辉。 “……奇怪的是地球离我们极为遥远，根据仅存资料，数千年前他们就因为母星环境恶劣而迁移了。但为什么会有人类出现在我们的殖民星，原因暂时无法确认。” 述说仍在继续，通讯另一端的上级们用漫不经心态度，已经隐约证明了组长内心的猜测——汇报工作只是走个流程，没什么实际作用。 于是他松懈起来：“地球人虽然不常见，但热量并不高，可食用价值d级，观赏性价值……” 声音暂停，视频切入一张李灼楠头发杂乱脸颊消瘦的特写照片。 “观赏性价值过低，目前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等级分类，请允许我用‘零’来阐述。” 话音刚落，本来露出几分兴趣的人都收敛了表情。 “千辛万苦就只抢回了这个吗？军部的家伙到底能不能干啊，还说什么最优秀年轻的上将……” “地球人尽管稀有却没什么价值，所以到底该怎么处置？造个观赏园吗？” “长得还不如长绒雪狸好看呢，你确定有人会花钱参观？” “干脆制成标本放进博物馆好了。话说回来，为什么那么小的一件事都要我们几个讨论啊！” 悬浮窗中的数个面孔，为突然出现的抱怨齐齐愣了一下。 有人打了个呵欠提议：“遇到失群的智慧生物按理说有责任送回联盟的……不过地球是联盟一员吗？不管是不是都很麻烦，算了算了，干脆偷偷销毁吧，反正也没人知道。” “好主意……” “同意销毁。” 立刻通过这个决定，然后所有人约定好了一样同时关闭通讯，只剩下d组的组长面对漆黑视窗无奈叹息。 唉……就知道这群夜族权贵是又懒又实际的生物，对于没什么价值的东西从来缺乏兴趣。刚刚通讯的时候，连全息效果都懒得开呢。 认命的站了起来，组长走出办公室自言自语：“地球人放到哪个房间了？赶紧执行完销毁的命令，下班去吃饭才是正经事。” …… 大约是到了休息时间，实验室的医生们低声交谈着纷纷离开，只留下李灼楠和一群疑似实验用的小动物面面相觑。 “果然是外星啊，白老鼠都长着牛一样的角。”新奇的喃喃之后，她收回目光盯着玻璃上的倒影。 幸好自己没有变成怪物，和在地球时差不多。长期营养不良导致头发像枯草一样，仔细抚摸还残留着生命舱里营养液干涸的触感，脸颊也干瘪消瘦。 实验室入口传来轻微响动，李灼楠顺着声音望过去，人形医生慢慢靠近，操作着构造精巧的机械手臂，把她所在的玻璃箱整个举起来平稳转移到了推车上。 ……要去新的地方吗？ 李灼楠一动不动暗自猜测，完全不知道自己将要被送去销毁。而且遭遇这样的结局，只是因为决策者比较懒…… d组组长扫了眼空无一人的实验室，认命地单手推着金属小车，经由走廊往处理实验废物的地方走去，愈发觉得这份工作实在让人提不起干劲。 而玻璃箱里的雌性生物冷静注视外面的表情，也多少唤醒了他的同情心。 这孩子，应该什么都不清楚吧？ 意外，是下一刻出现的。 “嗒，嗒，嗒。” 不疾不徐的高跟鞋清脆足音在身后响起，消极怠工的组长先生起初没放在心上，后来觉得那脚步声像在跟着自己，停下推车微微扭头，眼角余光瞥见来客后却彻底僵住了。 标志性灰色长发，只在电视里出现过的漂亮到让人膜拜的脸庞…… “傲，傲茵殿下？” 组长先生覆盖在医用口罩下的表情，是绝对的难以置信！ 不要说侯爵大人了，就连略低一等的伯爵们都懒得把他的报告从头听到尾，联络方式也只是2d视频而非全息。 在这样的对比下，占据了七公爵一席的国民女神，居然亲临科研院！ 何止是惊喜，简直蓬荜生辉……不，祖坟冒青烟了。 傲茵好笑的看着他用力拧大腿的动作：“啊，听说捕获的新生物没人要，与其被销毁不如交给我，可以吗？” 国民女神居然对他笑了，还用商量的口吻说话！ 科研组长从震惊状态中回神，站在原地手足无措：“那个，废弃品随时拿走没有问题……不不，我不是在说殿下您接收了废品！我，就是……” “没关系，我把人带走了。”傲茵大度地弯起嘴角，只是在转身后瞬间收敛所有表情，用口型甩出两个字，“垃圾。” 同行的还有两人，其中一个侍卫模样的女人走向李灼楠所在的玻璃箱，脚步轻捷，腰间还挂着粒子剑。 没有借助任何武器，女侍卫一拳将困住李灼楠的钢化玻璃箱整个打碎！然后甩开指骨上残留的玻璃碴准确捕捉到她的后领，将地球人单手提了起来回到傲茵身边。 动作流畅，杀手一样面无表情。 “殿下。”女侍卫垂头，将双脚悬空的李灼楠举到傲茵面前。 李灼楠刚才慌忙捂住头脸不被碎玻璃扎伤，放下手的时候人已经离开玻璃箱了。 真是个漂亮的人，那是生物能拥有的美貌吗…… 她只顾着感叹，完全没留意自己被人提起后领，而领口将脖子勒得越来越紧。 傲茵早就习惯了被人这么注视，紫水晶一样剔透的眼瞳从上到下把李灼楠扫了一遍，眉头微蹙，似乎没找到想要的某个结果。 李灼楠仍然在震惊。单纯是五官好看就算了，对视的时候，还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咚咚咚！”心跳越来越强烈，一下一下分外用力，速度快得几乎无法承受！ ——再然后她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似乎被美人注视紧张到缺氧昏倒，是不分性别种族都会出现的情况。 …… “体重低于理论健康数据，供氧不足外加情绪激动才会心律失常的晕过去，是晕过去！傲茵大人，她不是死掉了！”反复强调着作为医生的结论，加希娅试图扭转傲茵的固执想法。 与此同时，李灼楠应景的睁开眼睛。 前一刻还在干净到简陋的实验室，醒来时却出现在华丽的客厅里。 尽管面积绝对超过了自己上辈子住的一室一厅，但这种摆放着沙发和茶几，还有阳光从落地窗透过的房间，一般是称为客厅的。 而自己蜷缩身体才能躺下的这个垫子，摆在客厅角落，一般是给宠物用的。 那么守在旁边语言诡异的棕发女人，就是饲养员了？ “大人你看，她果然醒了。”加希娅不顾形象地蹲在地上，惊喜地戳了戳她的脸颊。 不过对比明显的，是李灼楠茫然到僵硬的神情。这不怪她，眼前外星生物的语言，在地球人听起来就是一团乱码！ “哦。”悠闲半躺在沙发上的傲茵公爵淡淡应声，“让它叫一个听听。” 加希娅苦恼的站起来：“这是智慧生物，只不过落单了而已，她的族群现在不知道搬到哪里了……大人，你亲自出马把人弄回来，好歹也用点心吧。” “当时只是为了确认……算了，不提这个。”傲茵支着下巴看向窗外，“去找通用语翻译器，我有事要问它。” 加希娅马上称职的从口袋里掏出便携光脑：“地球离我们很远，再加上数千年之前就迁移了，保存下来的资料非常少，不过像加希娅我这么能干的，还是找到了他们的常用语言！咦……是图像沟通吗？比想象中的还复杂啊……” “图像？”傲茵多少有些感兴趣了。 “是的。”加希娅在查资料的同时重重点头，“根据记载，地球人迁移之前，这种沟通方式占据着整个网络，几乎代替了他们繁衍之初的语言，又以亚洲为主要地区流行。这名雌性看体表特征正是黄种人，所以……肯定不会出错！” 李灼楠手里被塞了个东西，怔怔地抬头，无声询问活力四射的加希娅。 对方指指自己的嘴巴，又指指她手里的电子设备，然后那根纤细手指落在了李灼楠的唇上。 这下她明白，原来手里按一下就会弹出悬浮屏的东西，可以用来交流。 “我有些事想问你。”加希娅话音刚落，光脑已经同速做出翻译。 李灼楠眼前的屏幕出现一张图片，熟悉的紫色小胖子冲她微笑——“天线宝宝：本公举有话说.jpg”。 太过震惊导致动作僵硬，只有嘴角无力地抽了抽。 加希娅手上的光脑也弹出翻译后的图片——“狗：妈的智障.jpg”。 万万没想到，人类和外星人的第一次交流是通过表情包完成的！看来地球毁灭了，作为特产的表情包依旧在宇宙间流传着…… 第3章 七公爵 其实，图片比语言更能表达心情。 当加希娅千辛万苦从星际联盟的资料馆里下载了地球语才发现，沟通起来还是表情包更方便。 “所以你要尽快学会我族的语言，明白吗？”加希娅隔着浴室的门开口，“还没来得及给你准备衣服，用我的裙子凑合下吧，快点洗完澡和我去见公爵大人。地球人也喜欢用水沐浴吗？和大人的习惯一样呢……左边紫色瓶子的是洗发露。” 李灼楠关掉阀门，哗哗的水声停了片刻，“哦……” 基本情况已经从自称是营养师兼任管家的加希娅那里了解过了，这里不是地球，而是千万光年之外一个名叫奈维尔星的地方，社会由统治贵族“夜族”和奈维尔人构成。 宇宙历8999年，熟悉的家乡和时间都在千里之外，无法跨越。 而且最让李灼楠震惊的是，她最初醒来的地方并非奈维尔母星，而是附近的殖民星！ 也就是说，那群全副武装的战士把她弄晕后带到了另一个星球……上辈子连出国旅游的机会都没有，好不容易遇到一次星际旅行，还是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完成的？ 地球人觉得相当可惜。 尽管加希娅觉得她是智慧生物的一种，不承认自己饲养员的身份。但在这里，李灼楠的地位连公民都算不上，主人是个品味诡异的夜族贵族，喜欢不论价值的收集珍稀品，才会把待销毁的人类捡回家。 灰色长发末端微卷，人偶一样精致漂亮的五官……李灼楠眼前闪过那张脸，打开水阀冲干净身上的泡沫，很没骨气的认为有个好看主人也不错。 再说，自己刚才被带到对方面前，却因为她嫌弃地皱眉说“去把它弄干净”，才有了这次清洁的机会…… 李灼楠被带到了加希娅的房间洗澡，随遇而安，相当知足。 身上的残留营养液和灰尘清洗干净，她打开浴室门，扯平衣角：“一定要穿这个吗？我不是有一件防护服……” “不行不行。”加希娅赶紧阻止她的想法，“大人讨厌穿贴身制服和白大褂的人。” 长裙下摆超过膝盖，因为剪裁得当所以看上去还不错，李灼楠赤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跟着加希娅离开房间。 这栋建筑的规模比别墅大得多，几乎像城堡了，却丝毫不显阴森。阳光肆无忌惮的透过落地窗，李灼楠向淡紫色的天空望去，发现天边有两个太阳。 夜族是喜爱阳光和水的生物，哪怕宇宙中更流行气体清洁，这个家的女公爵还是坚持用水洗澡——只是洗澡水的温度比冷水高不了多少，要不是李灼楠体质强悍，真的会感冒。 “主管，公爵正在前往餐厅，厨房还是按老样子准备吗？请进行指示。” 手环式随身光脑弹出一条通讯，加希娅脚步放慢了几分，打开悬浮屏：“不不，新食谱早就设计好了，做b套餐。这个时间大人应该只是想吃点下午茶，不要准备太多，省得晚饭吃不下……” 唠唠叨叨的嘱咐一通，她关闭通讯拉起李灼楠的手：“我们去餐厅吧。” 通往上层的升降台有点像无门的电梯，出来后李灼楠好奇地左右乱看。这栋建筑的装修风格华丽得相当一致，而且绝非土大款人傻钱多的风格，倒很有把宝石摔碎了听响儿的感觉。 大概这个星球上的贵族，生活就是如此惬意吧。 奈维尔星是个等级分明的地方，不光是夜族和普通人之间有差别，连贵族内部的高低分阶都很明显！ 亲王，公爵，侯爵，伯爵……还有数量不少的子爵和男爵，上级为所欲为，下级绝对服从。 星球所有产业顶端的掌控者不是亲王就是公爵，但两者之间同样泾渭分明。 坐拥星球最强力量的是三位亲王组成的“元老会”，掌握全部军事、武器和能源开发的技术。 在此之下的组织则是科研院，由七位公爵构成。 “金融，民生，娱乐，医疗，建筑，环境……还有轻工业！七公爵每人掌管的一项产业都是民事类，三亲王则是全面控制军事，不要弄错了。” 在大得吓人的建筑里穿梭，加希娅还不忘抽出时间给李灼楠普及基本知识：“哪怕亲王的地位高于公爵，元老会和科研院只是研发的侧重方向不同，为其工作的研究人员是没有高低之分的……” “不过，你说的科研院真的能和元老会平等吗？”李灼楠打断她，很敏锐地提出核心问题。 加希娅愣了一下，无奈地笑起来：“本来还试图给你建立我们平等的价值观呢。好吧，遇到珍惜资源一般是元老会的人先挑，剩下的才轮到科研院。” 李灼楠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点点头，不过她对外星人的阶级构成不感兴趣，所以没有追问。 “不要摆出那张脸啦！元老会的研究都以军事应用为主，倒是科研院开发的东西能够流入平民之中……这里的主人就是七公爵之一，掌管娱乐业的傲茵大人！我就是因为太崇拜她了才会来这里工作的。啊——每天一想到自己和童年时的偶像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就兴奋得怎么都睡不着！” “……”李灼楠跟随她左拐右拐，愈发觉得自己像在走迷宫。 不过听起来，把她捡回家的地位很高？在这个星球上大概是三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样子……公爵之间平级，不会因为掌握的产业重要性不同而有所差异。 加希娅脚步轻快地跳来跳去：“好不容易活下来了，你也高兴一点吧！说不定傲茵大人过几天就会把你送回去了，到时候和族人团聚……” “送回，地球？”李灼楠侧头，不敢相信还有回去的机会。 人类没有全部灭亡吗？ “反正根据联盟的资料记载，地球人只是不知道迁移去哪里了，用心找应该可以发现吧……怎么，你好像很不愿意回家？那里没有你想见的人？”因为仰慕女公爵才来到这里，加希娅也用同样的思路推测。 李灼楠平静回答：“不是，那里有我不想见的人。” 只是不知道过了几千年是否还存在，但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都不愿意和对方碰面。 餐厅三米高的象牙白木门被加希娅单手推开，“傲茵大人！我把洗干净的地球人带过来了，这是智慧生物，可以交流的！” 天性活泼容易亲近，哪怕面对敬仰的公爵，也不会摆出战战兢兢的样子。 李灼楠踩着地毯小步小步地走，尽量把身体隐藏在加希娅后面。哪怕有之前的豪华客厅做铺垫，看到餐厅规模时她依然掩饰不住震惊的表情！ 长达五米的桌子铺着洁白餐布，三分之二的地方都摆上了各色菜品点心！傲茵坐在唯一的舒适座椅上，双腿随意交叠，看着仆人忙碌着用食物将桌子剩下的地方填满。 一个人，居然吃这么多吗？ 李灼楠首先的反应是太浪费了。 但是加希娅迅速上前找来厨房的负责人询问，彻底颠覆了她的想法：“虽然没有让你们多准备，但这种食物的热量明显不够！再来几道高热量食材的小菜，快一点。” 夜族的拥有与生俱来难以满足的食欲，战斗力列于宇宙一流，为了摄取能量维持活动对食物的需求量大到可怕，生命里拿得起放不下的只有饭碗！ 这种数量的食物足够地球人吃两三天，对身材苗条的傲茵女公爵来说，也就是解馋的下午茶水平。 而且—— 一天六顿。 第4章 真正的吃货种族 “不用准备了，剩下的晚上再吃吧。”傲茵很随和地挥了挥手，视线刚扫过某样甜品，戴着白手套的仆人就立刻把整个盘子端过来。 动作迅猛灵巧，放下银盘子时一点声音都没有。 紧接着，那双紫色眼睛落在了李灼楠身上。地球人顿时紧张地后退半步，生怕自己也被仆人整个端过去！ “给她找把椅子，坐在我旁边。”傲茵动作优雅吃掉了一碟点心，速度快得几乎没有咀嚼，满意地看着换掉制服的李灼楠，“地球在已知宇宙的另一端，几乎没见过人类，不过活的喂起来太麻烦了……那么，你喜欢自己被摆在客厅哪里？” 一张小椅子放在餐桌右侧两米处，李灼楠顺从地走过去坐好，听到她的发言哆嗦了一下。 所，所以要被弄死做成雕塑吗！ “或者，你给我一个活着留在公爵宅邸的理由。”傲茵冷冰冰补充，松散的灰色长发低头时遮住侧脸，“为什么……会出现在殖民星黑医的实验室里？” 脑中闪过自己醒来时的生命舱，李灼楠双手在并拢的腿上握拳，老老实实摇头：“我不知道。” “你的族人呢，地球人现在的居住星在哪里？”傲茵继续享用着下午茶追问，没有看她。 “他们如果没有灭亡，应该就是迁移了……我是听加希娅说的。”李灼楠垂头盯着膝盖。 前一刻坠落深渊，下一秒就在陌生的地方睁眼，她也很想知道原因。不过，傲茵能接受穿越这种事实吗？会不会还有更科学的解释？ 连续两个问题的回答都等于白说，站在公爵背后的加希娅担忧皱眉，为她辩解：“这个人类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军部那边查过黑医没删除的记录，好像是在殖民星捡到的异族，直接就拿回去做实验了……” “做实验……啊哈。”傲茵勾起嘴角，露出比人偶更加精致完美的笑容，终于正视倒霉的地球人。 听见笑声李灼楠依旧迫于压力不敢抬头，小心地控制着呼吸节奏。对方不笑的时候自己都能看晕过去，要是直视那张脸说不定还会出现什么意外状况！ 没忍住的视线悄悄移上去一点，落在公爵大人花纹繁复的黑色修身长睡袍上。 对了，被那群军人送去的地方应该就是科研院，傲茵去的时候带了两个人，她记得其中一个就是加希娅，另一个到现在为止还没见过……都是女公爵的亲信吗？ 半晌没有出声，李灼楠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 “咕噜噜……” 胃部发出饥饿的咕噜声打破餐厅的寂静。 专注描绘傲茵裙角花纹的视线迅速收回，李灼楠抬手捂住肚子紧张抬头，撞上傲茵的眼神后迅速低下。 餐厅里的仆人受过严格训练，维持着得体的浅笑，倒是加希娅很不给面子的大笑出声！“哈哈哈！很饿吗？算起来从殖民星回来已经两三天没吃过东西了，不过地球人作为碳基生物，可以通过我们的饮食获得营养。” 傲茵挑眉，看着李灼楠缩起脖子试图原地消失的局促动作：“这样啊。” 加希娅无奈地走上前：“大人，我说这句话是想让厨房准备点食物给她……在饥饿到抓狂的时候看到别人独享一桌盛宴，是很不人道的。” 傲茵有滋有味地啃着当做零食的小鸡腿，轻笑：“是吗？我倒觉得旁边有个人眼馋着，自己吃起来味道更好了。” 我吃着，你看着。 掌管娱乐业的公爵大人果然会玩。 手环式随身光脑准确地传达了她的意思，李灼楠沮丧地捂住胃，在心里哀叹。 好饿好饿好饿，原来已经这么久没吃东西了吗？不知道傲茵什么时候能够放她走，加希娅看上去很好说话，能从她那里得到压缩饼干也好啊。 “咕咕……”饥饿地球人的胃，又不受控制地咕噜噜叫起来。 吃够了零食，傲茵慢慢啜饮香气四溢的水果茶，刚酝酿出享受的表情却被打断，将茶杯顿在桌上：“吵死了吵死了，去随便找点什么营养冲剂给她！” 每个种族的消化能力都不同，夜族的胃连骨甲都能融掉，人类却没有这样强悍的本事，如果吃东西，也只能选择最保险的速食，或者营养液。 终于有东西吃了，李灼楠却还没资格和公爵大人同桌进餐。 仆人拉来一张金属的小桌子摆在她面前，接着熟练地从餐车上拿出一个边缘有花纹的精致瓷碗，放了两勺粉末类的东西加满热水，冲出一碗类似燕麦粥的东西。 看起来很像燕麦粥，闻起来也很像。 外星人饮食没什么不同嘛。 李灼楠小声说了句谢谢，表情期待地舀起一勺送进嘴里……“呸呸呸！” 一抬头吃了个气吞山河，一低头吐了个风云变色。 这味道……简直超越人类想象力！ 又酸又咸又辣的滋味在味蕾上炸开，她只觉得自己咽了一口反复煮过好几个月的火锅底料…… 难道夜族都是吃这种味道逆天的东西吗？ 这么一想，望向傲茵那一桌子色彩斑斓的下午茶也不觉得羡慕了。 李灼楠擦去被呛出来的眼泪，惊恐地把那个漂亮的碗推到桌子边缘。 “全部吃下去，不要浪费。”傲茵瞥了她一眼沉着脸开口。夜族作为生活奢侈的贵族，唯一的优点是从来不浪费食物。 面对她扭曲的脸色，加希娅想到了什么打开光脑查询资料，一目十行地扫过屏幕提醒：“虽然都是碳基生物，但地球人的味蕾数量是我们的好几倍，对调味品的需求比较低，成年体一顿饭摄入2克氯化钠就差不多了。换句话说，夜族和奈维尔人的食物对她来说，太咸。” 有了科学的解释，李灼楠终于不用被迫吞下那碗火锅底料，接过仆人端来的清水喝了半杯，舌尖上刺激到麻木的感觉才略微降低。 “真是难喂养啊……”傲茵从果蔬沙拉里挑出一颗没有调味的果子，两指拈起抛给她。 李灼楠余光发觉有东西夹着一阵风袭来，下意识伸出两只手捧住，一颗圆滚滚的鲜红色果实躺在掌心。 大小和山楂相仿，表面却光滑很多，皮看起来薄薄的。 没调过味的……应该吃不死人吧？ 小心翼翼地啃破果皮，立刻涌入口腔的鲜美果汁让李灼楠享受地眯起眼睛！清甜味道沁入心脾，让人忍不住整个塞进嘴里咀嚼。 没有果核，吃完之后只剩下满口的清爽感。 解决了这个果子，得到了一点食物的胃却更饿了，李灼楠眼巴巴地盯着公爵的餐桌。 “喜欢没有味道的东西吗？”傲茵拍拍手吩咐，“再去拿一点这种果子，还有能生吃的东西。” 然后在沙拉里倒上几乎一整瓶的糖浆，才算调成了适合自己的味道。 大口吞咽的动作绝对称不上淑女，但被公爵大人做出来却变成了赏心悦目的随性。 夜族下颌骨的灵活构造和人类有很大差别，李灼楠目瞪口呆地看着傲茵抬头，下颌张大到不可思议的角度——接着吞下了一整只烤鹌鹑一样的东西。 见过手指粗细的蛇吞下鸡蛋吗？大概就是那样子的。 “咔咔。”傲茵左右动了动下颚，脱臼的下巴自动复位。连骨头都不吐，对食物的利用率真正达到了百分之百。 这时候动作麻利的厨房工作者，已经准备好能够让李灼楠吃下去的食物。蔬菜青翠，剔去骨头的白色肉类配上褐色谷物，这顿饭称得上营养均衡。 李灼楠看着小桌子上无论从颜色还是气味都很诱人的饭菜，有点出神。 好像回到了地球一样……不对，比那更好。在末世到来的时候，她几乎没有吃过正经的东西。 压缩饼干，过期的肉罐头，采集的野菜……在记忆里明明还是前几天的事，现在却久远得像前生。 这里真的不是地球，而她吃的东西出产自奈维尔星。 “抱歉，烫到您了吗？”声音磁性教养良好的男性仆人端上最后一碗汤，正好碰到李灼楠搭在桌沿的手指，低声道歉。 抹了把被蒸腾热气熏到泛红的眼睛，李灼楠用力摇头：“我没事。” 或许是挖掘出了喂食的乐趣，傲茵觉得她吃东西的模样让自己的胃口也变好了，新一道食物端上来的时候，硬说着“这东西味道不重”，打算塞给李灼楠尝一口。 那是一盘类似小笼包的东西，包子皮洁白，造型圆滚滚。 之所以说“类似”是因为地球上的包子……它不会到处跳啊！ 关在透明封闭箱子里的小笼包冒着热气，里面做馅儿的东西似乎还活着，被裹在皮里不断挣扎，从外表看上去就是包子上下跳跃，咚咚地撞着顶端的盖子！ 难怪要用封闭的容器装起来，怕公爵大人还没吃到嘴里，食物就跑了吗…… “过来，张嘴。”傲茵摆出和颜悦色的表情，喂宠物一样招招手。 李灼楠坐在原处一动不动，刚刚被称赞过“教养良好”的仆人们化身恶魔，一左一右地架起她的胳膊拖到公爵大人面前。 这东西吃下去……肯定会死吧！ 被捏住的小笼包仍在傲茵指尖挣扎，李灼楠用看炸弹的眼神看着它越来越近，逃跑无能，只好悲壮地闭起了眼睛。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啪嗒。”乱动的小笼包掉在地毯上，骨碌碌跑远。 李灼楠谨慎地睁开半只眼睛，看清状况后多少松了口气，才发觉自己已经腿软到没人架着就倒下了。 一抬头，才发现逃过一劫的原因是傲茵停下所有动作，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胸口。 这件裙子是加希娅提供的，略大的圆形领子在李灼楠的挣动下有些变形，露出了一部分胸口肌肤。 “嘶啦——” 脆弱布料被锋利的手指扯开，走走走光了？ 李灼楠抬手捂住胸口的动作被傲茵蛮横制止，只能很有气势地瞪回去。潜意识的台词是：想看就看吧，反正谁吃亏还不一定呢！不过这种干瘪的身体你也看得下去？ 傲茵猛地站起来，动作大得碰到了长椅，在破碎布料纷飞落下的间隙开口：“我一直在找答案。在意你的答案，留下你的答案……现在终于有了。” 李灼楠愣愣低头，终于发现她是在看哪里。 自己的心脏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条缝合起来的深紫色伤疤，像条蜈蚣一样狰狞盘踞。 第5章 夜族 “心跳正常，血压偏低，需要补充营养……话说，你真的不记得自己是在哪里受过伤了吗？”加希娅动作专业地为地球人检查身体，手指按了按那道伤疤，“以人类的恢复速度和现有医疗技术计算，也就是在这三五天左右受的伤……哎呀，想不到毕业后还有用上专业知识的机会，都有点生疏了。” 刚才冲洗的时候为什么没留意到呢？是了，那么冷的水，她整个人都是蜷缩起来洗澡的。 结缔组织覆盖伤疤，李灼楠觉得心脏的相应位置有点麻木，倒不觉得很痛，所以没有顾及自己被吃了豆腐……反正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不是么？ “很厉害嘛，给你涨工资。”傲茵陷在宽大的沙发里，手上捏着一根镶嵌蓝宝石的水烟杆，轻轻吐出白色烟圈，“呼——是军部干的吧？格尔露那家伙每天不破坏点什么，就会浑身不自在。” 淡淡的烟气飘过来，没有李灼楠预想中的辛辣呛人，反倒有种水果似的甜美气息。 不过，格尔露是谁？ 加希娅从她迷茫的眼神里发觉这个问题，好心解释：“你在殖民星被军部战士包围，负责指挥的那个女人就是格尔露上将，不对，是前上将。她从星际联盟的军队退役了。” “是吗……”李灼楠努力回忆，却想不起那群全副武装的黑战士里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人。 只是傲茵公爵急着兴师问罪的模样，好像和对方有什么过节？ 李灼楠检查完身体后穿好上衣，不自在的感觉总算降低了一些。哪怕公爵大人的客厅没有闲人出没，被一直盯着看也会觉得别扭。 “居然敢把我的东西弄了道这么难看的伤！”傲茵怨气十足地注视她一颗颗系纽扣的动作，“就好像舍不得吃的蛋糕被人先咬了口一样，不爽啊……” 加希娅收拾着检测心率的医疗器材，抬眼望向那边：“大人，您好像从来没有舍不得吃的东西。而且格尔露侯爵那时候应该不知道您要把这个人类带回去自己养。” “不知道就是借口吗？她应该提前想到这点，然后为我好好保存的。”傲茵随手把烟杆放在水晶茶几上，施施然站起身，“马上就天黑了……要抓紧时间晒太阳。” 经过李灼楠身边时，又突然曲起指头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李灼楠被一股大力掼倒，不由自主地跌坐在软垫上。 “哈哈哈！”傲茵离开客厅，只留下恶作剧一样的笑声。 真是自大到了极点…… 李灼楠郁闷地揉了揉额头被弹出红印的地方，“说真的，你怎么受得了这样的上司？” 加希娅却完全不这么看，放下没收拾好的器材双手捧心：“啊啊，大人刚刚的动作超帅的！不愧是国民度最高的夜族第一美人！” 李灼楠放弃和她交流，默默转身回到自己醒来的那个软垫上，像宠物一样合格地蜷起身体躺好。 “面对这样的人物，你一脸冷淡才不正常吧！”加希娅大步过来，扯起她的领子。 李灼楠被晃得头晕脑胀：“我承认你的傲茵大人很漂亮……简直不像活的，不过也就是好看而已，至于这么疯狂吗？” “当然了！”身为七公爵之一的铁杆粉丝，加希娅毫不犹豫地承认，“当年我可是以奈维尔医疗大学第一名的成绩毕业的！可惜夜族和我们体质不同，只要吃好喝好，压根不需要‘医生’这种东西，所以又去考了营养师和管家资格证，打败无数对手，终于得到了这座宅邸的管家工作！” 李灼楠嘴角抽搐：“高材生去应聘管家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职业，在我们地球叫做浪费……” 加希娅充耳不闻，羡慕地看着她额头上的红印长叹一声：“唉……来到公爵府这么长时间，工资涨了好几十回，傲茵大人却一点亲近的意思都没有！可恶，谁想要钱啊！她要是送我一件贴身衣服就好了……当然涨工资也是很不错的。” 所以说，和颜控交流起来真的很困难。 李灼楠放弃劝说，试图转移话题：“对了，一直听你说夜族和奈维尔人，难道有什么区别吗？” “完全不是一个物种。奈维尔人和地球人类差不多，由两.性组成家庭维持种族繁衍，战斗力比较平庸。”加希娅盘腿坐下，进行基础知识的扫盲，“夜族却是‘亚人种’的一类，像人又有区别。单体繁殖，战力和复原能力一样强悍，类似植物那样，剪掉一根树枝还会长出新的！” 李灼楠拉长调子：“哦——植物人嘛。” “也……可以这么说吧。反正傲茵大人很喜欢一动不动的晒太阳，说是可以减少能量消耗。”加希娅抓了抓后脑，吹掉指间缠绕的棕色发丝，“据说他们在寿命快要结束的时候，母体会产生一个孢子，孢子则会发育成新的夜族，七成几率和母体性别一致。由于没有新基因写入，所以夜族的外貌永生永世都不会有什么变化……啊，还有，发色和瞳色根据光照和摄取微量元素不同，会在三原色的基础上发生改变。” 科普之后，加希娅一脸陶醉地总结：“想到每一代的傲茵殿下都是如此美丽，我的心情就……” “打住，打住！”李灼楠满脸黑线地制止她痴汉一样感叹，提出很有学术性的问题，“母体只能产生一个孢子，那这样的种族数量不是永远没什么变化吗？说不定还会因为各种情况越来越少……” 加希娅一本正经地摇头：“尽管外观分为男女，夜族却没有生物意义上的雌雄性别，唯一的区别是女性生命中会比男性多产生一个孢子，所以总的来说族群还是会壮大的……不过，就像你猜的那样，夜族人数真的在降低。” 明知道这里不会有人，她还是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凑上来说悄悄话：“有关夜族的生物科学研究资料都被三亲王组建的元老会垄断了，普通奈维尔人根本不会知道，我也是从前凭借医学生的便利才查到了内部信息……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几十年前公爵殿下一共有八位，其中某位没有来得及留下孢子就去世了，那一族就此断绝。” “原来是这样。”李灼楠似懂非懂的点头。 不管公爵的数量是七个还是八个，听上去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普通奈维尔人可以活到150岁，夜族的寿命在三百年，差距还真是大啊。”不出预料，加希娅又把话题绕回了这栋宅邸的主人上，“你知道吗，傲茵大人还是史上最长寿的哦！夜族的换代年限很平均，营养均衡又没有特殊情况都是正正好三百年！大人却活了很久呢，超过了三百年的期限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换代迹象，她会不会就永远这样了……” 奈维尔人的童年期和老年期大约占据了全部寿命的三十年，相比地球人来说算是发育得很快了。 夜族却更加夸张，只要营养充足，从孢子长成完全体仅仅需要半个月，然后始终保持不老的外表！而衰老时就像枯萎的植物那样，一夜之间缩水干瘪，彻底化成灰烬。 李灼楠本来以为，加希娅会抒发一些有关不老不死百年孤寂的哲学感慨，没想到她的声音一瞬间又恢复了活力四射！ “哦呵呵呵……不会换代的夜族，傲茵大人不愧是我的偶像！就永远保持这个样子吧！” 变态一样的笑声摧残着神经，李灼楠捂住耳朵翻身躺下去。 她就知道，和处在追星状态的外星人无法沟通！ 作为贵族的夜族和奈维尔人之间，无论哪方面都存在巨大差异。由于单性繁殖，连通过婚姻拉近两族距离的机会都没有，这个星球上也不存在奈维尔灰姑娘嫁给公爵的童话故事。 夜族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冰冰态度，在平民眼中难以接近。 掌管娱乐业的傲茵却正好相反！ 因为所辖事业的性质，每一代的傲茵公爵都没少在电视上露面，而且常常一副微笑的表情，瞬间拉高了国民好感度！ 哪怕与生俱来的疏离气息无法忽视，也只让人下意识生出尊敬情绪。 一张美得很有辨识度的脸，加上让人崇拜的气质。傲茵公爵的脑残粉，绝对不止加希娅一个。 当然，不包括揉着额头昏昏欲睡的地球人。李灼楠目前只希望吃饱睡好，不要再受伤…… 第6章 八宝饭 李灼楠在奈维尔星的深夜中醒来。 客厅落地窗外天空中是一*得出奇的月亮，仿佛下一秒就会撞上这颗星球，光芒无比耀眼。 所以她盘腿坐起来怔怔地盯着外面发呆时，连照明都省了。 公爵府坐落在采光良好的山顶，脚下是亲卫军戍守的森林湖泊，俯视着远处的城市灯火。孤高却不落寞，还有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得意。 底层的会客厅和舞厅偶尔用来举办贵族间的宴会，中层是加希娅这样的工作人员居住，最顶层则是傲茵一人独占。客厅，卧室，泳池……能想象到的东西一应俱全！ 但是，不包括给外人准备的房间。 傲茵拒绝了加希娅把地球人带走同住的建议，理由是公爵大人的私有物不能和平民在一起。顶层却没有其他的起居室，于是李灼楠只好住在客厅，身下垫着睡袋一样的宠物窝。 奢侈的公爵宅邸哪怕是最粗糙的地毯都比床垫舒服，李灼楠对这个窝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在偌大的客厅里觉得*不保，但也不会有旁人出现欣赏她的睡相。 “唉……” 李灼楠面对外星球长长叹息，察觉到自己出声后条件反射地摸向脸颊。 还好，没有哭出来。 她应该是个很坚强的地球人，什么末世，通通甩到脑后吧！ 奈维尔星有两个远远环绕星球的太阳，所以白天更长，约有二十个小时。晚上则会出现庞大的月亮，而且天天都是满月，光芒同样明亮。 没有季节的分别，年年都是处于春夏交接的舒适气温。无数动植物争先恐后繁衍，科技高度发展的同时，农业同样发达，养活胃口很大的夜族完全不成问题！ 所以，顺便养个小小的人类也无所谓。 总的来说这里空气清新食物丰富，很适合生存，还有李灼楠见都没见过的星际进口美食。比如白天那箱会跳的小笼包，就是某种外星蛙类的肉做的，经历高温蒸熟后肌肉神经还保持活性，吃下去不仅不会死，还能补充多种营养。 “你为什么不睡？没有吃饱吗？” 客厅入口突然出现傲茵大人的身影，李灼楠回神，才发现自己呆坐了很久。 饿得睡不着什么的……果然是夜族会做出的分析。 以她的理解，夜族的全称应该是“夜猫子族”。奈维尔人的作息和人类差不多，晚上休息天亮起床。夜族的睡眠时间却很短，而且在午后阳光最暖的时才休息两个小时，除此之外一切时间都保持着充沛的精力。 公爵府的工作人员分三班全天待命，只是不知道傲茵为什么会独自出现在这里。 “咳，想回地球了？”傲茵换了条和头发同样灰色的曳地长裙，在银白月光下靠近时，紫色眼眸是她身上唯一的色彩。 李灼楠果断摇头：“不是。” 觉得用两个字打发公爵大人不太礼貌，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两件套的棉质短睡衣站起来：“我本来在睡的，做梦，就醒了。” “做噩梦？”傲茵露出感兴趣的样子，在单人沙发上双腿优雅交叠，左手托着下巴，“说来听听。” 那副表情，就像要李灼楠给她讲个笑话一样。 挣扎，求生，奔跑，最终不断向深渊中坠落……李灼楠回想起梦中闪过的画面，突然觉得很没力气，慢慢蹲下来抱住自己。 手环式光脑用她的声音翻译出一句话：“我梦到了，地球毁灭之前的事情。” 火山地震洪水，地球的种种异状突如其来，发达城市却凭借着自身储备，坚持了两个月才全面崩溃。 李灼楠算是比较有远见的那批人类，地震初发时就有目的地收集生存物资。在城市边缘找了个地下室，趁安全的时候外出拖回食物饮水，或者药品衣服。 崩溃的不光是从前的生活，还有社会秩序。随着城市储备物资的减少，她外出时受到袭击的几率也越来越高。 不过末世前李灼楠经常锻炼，又会一些家传的体术，所以自保不成问题，只是每次解决那些想抢她东西的人很麻烦，相当于浪费体力。 而某天早晨她在觅食回来后做的决定，又岂止是浪费体力那么简单。 那天从超市废墟下幸运地翻出了一袋碎糯米和两只牙膏，李灼楠觉得收获颇丰，在高低不平的路面上蹿下跳，希望能够在太阳出现前赶回去。 就在这时候，她听见了阴暗巷子里传来粗声粗气的呵斥：“糖块？奶粉？没想到你还能找到这种好东西，快给我交出来！” 争夺物资产生的冲突事件从来没少过，在珍贵食物的所有者是女人时尤其如此。和平时期需要照顾的低体能者，到了现在却成为肆意践踏的存在。 那个抢劫的男人李灼楠认识，曾经把手伸到了自己看中的干面包上被狠狠教训过。她不会主动抢别人的，目睹了这种事却不太想管。 在饿死之前，她只能保证自己还维持着作为人的尊严不去伤害别人，仅此而已。 那为什么在抢劫现场的旁边，还要停下脚步呢？ 李灼楠踢开脚边的碎石，默默望着那边，觉得大概是被抢劫的女人没有哭泣吧。 哪怕再怎么用力，抓住食物的那只手也在推搡殴打下不得不松开，可是咬牙忍耐的样子让李灼楠觉得，总有一天她会加倍奉还给对方。 “喀拉。” 被踢开的石块滚向远方，发出细微的响动，在死寂的城市里格外惊心。 施暴者顺着声音发现了站在巷子口的李灼楠，尽管逆光，却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身影！ 曾经在她手上吃过大亏，施暴的男人觉得自己抢了东西也保不住，放开女人踉踉跄跄地往巷子那头逃窜。 李灼楠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没说什么，沉默地转身返回作为住所的地下室。 “……你没有把对方捡回家么？”作为听众傲茵公爵是不合格的，不光表情漫不经心，还会随意打断别人的话。 李灼楠拨弄着手环，沉默很久才说：“没有。” “真是可惜。”傲茵叹了口气，“捡回去当储备食物也很好啊。” …… 李灼楠觉得多养一个人很麻烦才没有把她带回去，却拦不住对方执着的跟上来。在地下室的入口附近徘徊，被李灼楠设下的简易陷阱弄伤了也不走。 抓住机会，亮闪闪的期待目光就飘过来。 城市里能找到的食物越来越少，那个女人也越来越瘦。 李灼楠寻找物资时还要担心自己的家会不会被她偷了，终于忍无可忍地说了第一句话：“你能不能别在我眼前晃了！” 对方饿得脸颊凹陷，盯着她手里还剩一口的糯米团子回答：“糯米，可以做八宝饭。” 在那之后就真没在她面前晃荡，反而顺理成章地住进了地下室。 “八宝饭”洗干净以后很好看，眼睛黑漆漆的。见李灼楠能够将坏人打趴下，自己也吵着要学她家传的体术。 李灼楠头疼地教学，对方活动多了饭量也大，只好又把自己的食物分给她。 地震的频率越来越高，这个城市已经完全不适合生存。晚上的时候，李灼楠收拾好了全部家当，打算带着八宝饭离开。 听说人烟稀少的森林还有动物，她和身手愈加敏捷的八宝饭可以打猎维持生活。 在不间断的余震里，李灼楠趁夜背着行李离开。前几天都很安全，身边有了陪伴，不仅不孤单，打她主意的人也变少了。 尽管食物难找，但她的背包里还有最后一小把糯米，两块糖，以及从废墟里一粒粒拣出来的红豆花生，打算找个合适的时间，给唯一的同伴做碗削减原料的八宝饭改善生活。 如果不是那次毁灭性的地震，李灼楠真的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幸福。 旅途中脚下地面毫无征兆地波动起伏，泥土裂开露出深不见底的缝隙！李灼楠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时候，就看到八宝饭挣扎着向裂缝中倒去！ “抓住我！”她没有多想紧跟着跳下去，甩在地上的背包里糯米洒落一地。 李灼楠双臂挂在离地面一米多高的地方，八宝饭勉强抓住了她一条腿，整个人无力地小幅度摇摆。 “别松手，别松手，我拉你上去。” 尽管这么安慰，可她要怎么负担着两个人的体重往上爬？ 李灼楠紧紧抓住峭壁的手在渐渐下滑，几秒种后八宝饭突然认清现状，眼神不再迷茫，解决了两个人都会死在这里的问题——只要活下去一个，就好了。 从腿部传来用力向下扯的感觉，李灼楠磨破的掌心终于松开，有人借力往上跃去。 那只脚重重踏过她的脊背，人就稳稳落在了地面上，奔向生路。 留下她和崩裂的泥土一起，不断坠落。 李灼楠想了很久还是不记得，那个人到底回头看自己了没有。 …… “明明就是前几天发生的，本来应该被活埋在地裂之下，却出现在这里……我也不知道原因，我也在等答案！”讲到最后，李灼楠崩溃地抱住脑袋。 公爵大人走向她，总结一贯精准：“……原来，是她把你当做储备粮了。”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问她为什么。”李灼楠沉闷的声音从手臂间传出来。 傲茵蹲下，慢慢拿开她的手臂托起下巴拉向自己，有些困惑地盯着李灼楠眼角的一行泪水，伸出指尖挑起一滴送进嘴里。 清冷月光会把一个人的美貌放大到无限，李灼楠看得有点出神。 大概是觉得人类的眼泪没什么味道，傲茵贴近她的脸，在左侧颧骨的部位吮吸一下，又咬了一口。 “……痛。”李灼楠用力挣开，摸了摸脸上深深的牙印儿。 傲茵歪着头，无辜地眨了眨紫色眼瞳：“不要哭了。你说的那个什么八宝饭，明天做给我吃，好么？” 听了别人的悲伤过去，难道就只想说这个吗？公爵大人！ 第7章 见识人类的手艺吧 次日一早，精神焕发来上班的加希娅听说了这件事，表情瞬间惊恐：“你昨夜的遭遇看上去真是危险……居然没被大人吃掉吗？地球人的可食用价值果然很低！” “啊？”李灼楠不明所以，对着玻璃窗反射出的影像检查脸上的浅红牙印儿。 都一晚上了，居然还没消下去！ “别摸了，等会儿我给你找点药酒擦一擦。夜族天生携带的生物酶是有机物的克星，他们直接造成的伤口愈合得会比较慢。”加希娅拍掉她的手告诫，“虽然以我的身份不适合说某些话，但仅存的良心还是要提醒你……最好不要和大人单独相处。” 李灼楠看了她片刻，明白对方的提示并非出于没能和偶像单独相处过的嫉妒，认真追问：“为什么？” 傲茵位高权重，那么伟大的人物能够听人类叽叽咕咕地说上辈子的悲惨过去，让缓解心情后的李灼楠对她的感观好了一点。 加希娅同情地叹了口气：“夜族都是又美又凶残的家伙……嗯，为了一点小东西都会大动干戈那种，是人形却并非人类。换句话说，其他智慧生物也在他们的食谱上！刚迁移到奈维尔星的时候几乎吃掉了所有反抗军呢……” “是，是吗，呵呵……”李灼楠带着劫后余生的干笑，又摸了摸深深的圆形齿痕。 原来这不是外星人安慰的吻，而是遏制不住的食欲证明！ “不过……”沉重的表情瞬间消失，加希娅露出痴迷笑容，“啊，被傲茵大人吃掉我也愿意！这才是真爱啊真爱！” “真爱什么？” 散步归来的傲茵公爵衣角还挂着清晨森林中的露水，在侍从跟随下款款走进客厅，正好听见她的最后半句话。 加希娅从角落里的长椅上站起来行礼：“大人早安，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没咳嗽。”傲茵的嘴唇有了血色，脸庞透出吸引人的光泽。让侍从脱下偏厚的外套换上薄披肩，指了指李灼楠，“你……是什么来着？算了，我要吃八宝饭。” “是地球人，地球人！”加希娅紧接着提醒。 不太会奈维尔星问候方式的李灼楠只是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如果公爵大人不满意的话还打算给她来个少先队礼，不料傲茵没有呵斥她的失礼，反倒先点了菜。 的确，目前为止傲茵连她的名字都没问过，对地球印象最深的一个词就是“八宝饭”，而且还是用汉语说出来的，那叫一个字正腔圆。 给外星女公爵做吃的吗？没问题！ 昨夜傲茵的原话是“明天做给我吃好么”，用上了请求的语气，相当有礼貌了。李灼楠现在有东西吃有地方住，应该力所能及地报答。 所以十分钟后她站在公爵府专属的厨房里时，才想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其实自己，不会做饭。 如果地球上真的存在黑暗料理组织，以李灼楠的水平完全可以去混个二把手！ 她做的饭难吃到什么地步呢？哪怕是末世那种食物匮乏吃一顿饿三天的环境，煮出来的东西自己都不太愿意入口…… 出身于以美食闻名世界的华夏族，她的确很失败。 餐厅有个专属通道能直接抵达下一层的公爵厨房，连同食材仓库在内，占据了整整一层的空间。李灼楠恍惚进入了五星级酒店的后厨里，面前摆的食材听都没听说过，烹饪用具倒是能勉强分辨出个大概。 加希娅通过表情就能判断出她的本事，无力扶额：“你真的要做饭吗……你会做饭吗？” 李灼楠刚想回答不会，看着满厨房花花绿绿的蔬菜水果却改口：“应该没问题。” 现在才想到，要做的又不是什么难度很大的菜！要是让她来一道文思豆腐可能还差点火候，但八宝饭这种东西，不是把食材混合在一起然后上锅蒸熟就能完美出锅的老少皆宜甜食吗！ 这里可是有超出地球几千年科技水平的奈维尔星，应用超高科技的厨具，哪怕一把菜刀都能在切割时将食材长度差距控制在一毫米以内！哪怕再笨，都不可能把事情搞砸吧？ 李灼楠大手一挥，豪迈要求：“给我糯米红枣莲子和桂圆！” 然而，许久无人应声。 站在面面相觑的专业大厨之间，加希娅茫然开口：“……那是啥？” “……”李灼楠已经学会了使用这个星球的网络，用手环光脑从生物百科上搜到信息，指给她看，“就是这些材料，如果没有，用类似的东西代替也行。” 加希娅盯着图片上圆滚滚的红枣和莲子，将资料传给后勤人员：“收到了没有？这样的食材能找齐吗？” 后勤部迅速查阅仓库储备：“可以找到替代品，您需要外观相似的，还是营养成分相似的？” 加希娅用询问的眼神注视李灼楠。 后者给出极富地球人智慧哲学的答案，掷地有声：“要味道相似的。” 除了李灼楠之外没人知道八宝饭是什么口感，所以试味的工作就交给她了。把一盘盘紧挨着摆放的待处理食材挨个啃了一口，勉强才凑齐味道相似颜色适宜的八种东西。 公爵大人的食物当然不难吃，干果类颗颗饱满甜香。虽然只尝一点，但在庞大的数量下李灼楠做饭之前先吃了个半饱，而傲茵还在餐厅里挨饿…… 地球人信心十足地把干果和黏性谷物洗干净放进蒸笼，为了照顾夜族人比较重的口味，还放了一整袋的糖粉搅拌均匀。 震惊的公爵府厨师a：“雪玉糯米不是制作环保胶水的材料么，一点点就足够把东西粘起来了，号称儿童都可食用，可真的能作为主食和别的食材混合蒸食吗？” 震惊的公爵府厨师b：“不说别的，红金果和菰豆放在一起吃是禁忌吧！而且幽灵脆莓加热五分钟以上就会产生剧毒！这种东西还要呈到公爵殿下面前……太可怕了！” 等不及的傲茵打开视频通讯远程监控，似乎什么都没听到：“她在做饭的时候，其他人不要妨碍。快点把东西端上来。” 一干经过数十年专业训练层层筛选终于能为七公爵之一服务的大厨们，由于遭受了生命中难以承受的冲击，纷纷原地灰化…… 李灼楠专注于自己的大作，下意识忽略了周围的窃窃私语，数着电磁炉倒计时，动作利落地按下停止键！“八宝饭，出锅！” 水蒸气向上涌去，她对着成品感慨万分，觉得自己终于派上用场，在别的地方还是能碾压外星人的。 厨房才是最富有生活气息的地方，系着围裙在锅碗炉灶之前兜兜转转，普通人的一生就这么过去了……心底一直有个小小的期盼，希望有人能为她在厨房里忙碌，到那时候，李灼楠一定会无论成品好坏地把东西全部吃光。 可惜期盼落空，日常崩毁。末世里别说厨房，连像样的锅碗都找不到。 而那个让李灼楠以为能无视一切缺点去包容的人，踩着她的脊背，活在距这里千万光年的地球上。 ……八宝饭最终没能出锅。 她用来代替糯米的谷物似乎出了点问题，加热后的黏性超乎想象，四溢的汁水像胶一样浓稠地把碗底和蒸锅牢牢粘在了一起。 李灼楠思索片刻，连蒸锅一起吃力地端去餐厅，咣叽一声放下：“那个……我们地球都是这样的，大碗吃起来比较香。” 傲茵打量着餐桌上半米高的蒸锅，高傲挑眉，探头瞧瞧里面。 原本鲜红或青翠的干果混合蒸熟后颜色诡异到可怕，呈现出灰褐交加的泥浆质感，气味还勉强和食物沾边。 “大人，不要吃！”从打击中恢复神智的加希娅冲进餐厅，阻止的动作晚了一步。 傲茵执起银匙戳进八宝饭，粘稠泥浆瞬间吞没勺子。她试图舀起一点送进嘴里，却无法将这团泥浆分开，再一用力整个锅都被挑起来了！ 李灼楠只想感叹奈维尔星的勺子质量真好，居然可以担负起这么大的重量而不变形…… “啧。”傲茵手指发力，硬生生用银匙将八宝饭和作为盛具的瓷碗分开，发现咬不断之后张嘴抬头，分三口把这团东西吞了进去。 “……甜的。” 这句来自公爵的评价，让心情忐忑的李灼楠眼睛瞬间明亮！“我还会做别的地球菜哦。” “……不必，我想休息一会儿。”吃饱的傲茵甩下勺子，疲倦地揉了揉眉心，脸色青了又白。 半个小时之后，整个公爵府都知道傲茵大人旧病复发的消息，听说还因为中毒吐血了。 李灼楠失落地侧躺在自己的窝里，这才明白那句评价是不能再假的安慰。 从卧室出来的加希娅，手里还提着傲茵专属的体检设备，悲伤地站在客厅入口：“知道吗？在奈维尔星，谋害贵族会被处以极刑。” 李灼楠哆嗦一下，翻身起来气弱地辩解：“是她自己要吃八宝饭的……” “你还好意思说！”加希娅放下东西冲过来，一副偶像受伤要和凶手拼命的决绝，声音却突然哽咽，“呜……哪怕这样大人都没有责罚你，不公平啊不公平，这是异族生物的特权吗？” 第8章 枫姬陛下 夜族不太会生病，确切来说，在强大修复能力下他们没有“多吃点好的”还痊愈不了的疾病。 傲茵一直在卧室里休息，很少露面，李灼楠活在别人羽翼之下的胆战心惊感觉也减轻了许多。 经历八宝饭事件后，她终于发掘出自己的作用。作为华夏人种，李灼楠的烹饪天赋几乎为零，但地球的相关资料被加希娅从帝国图书馆发掘出来后，成功找到了能用的资料。 李灼楠实践不合格，理论知识勉强还能派上用场，指点公爵府厨房部门加工地球特色餐饮，待遇从废物变成参谋，起码有加希娅之外的工作人员愿意和李灼楠交谈了。 炸爆烧炒，溜煮汆涮，各种烹饪方式极大丰富了傲茵的餐桌和后厨，让公爵大人的休养生活不那么无趣。 不过相比她来说，李灼楠就无聊透了。 这个星球的科技很发达，网速也不慢，但文字读起来还是有点吃力，更多的时间都在学习奈维尔语言。 天天来找她聊天的加希娅也是很好的口语锻炼对象，但今天似乎有什么人来访，作为公爵宅邸的主管必须出面迎接。 傲茵借口生病不见人，访客需要主管接待……既然这么不想见，那为什么不将对方拒之门外？ 在奈维尔星上，还没有几个需要傲茵给面子的角色吧。 李灼楠分析不出，干脆不想了，走到角落的吧台去欣赏傲茵公爵珍藏的果酒。 主人能够在宅邸的任何地方自由出入，作为寄居的异族，李灼楠却几乎不会离开这个客厅。她不很喜欢喝酒，但漂亮的液体盛在瓶子里对准阳光时，颜色总是美到人头晕目眩…… 有一瓶似乎是葡萄酒的，和傲茵眸色几乎一模一样。 只要不弄坏东西，傲茵允许她乱动客厅里的摆设。当然，以公爵的财力来说弄坏了也没事，买新的不难。 李灼楠把拿出来的酒瓶小心翼翼放回去，又费力踮起脚，从壁柜顶层取下一颗苹果大小的水晶球。 打磨光滑透明的球状物是装饰用的风景画，把眼睛贴在上面就能看见全息的动态图。 李灼楠闭起一只眼贴近，看见球体中似乎有千米高的悬崖瀑布，飞流直下效果逼真，像被缩小后封存进了水晶球里。 甚至能闻到微凉的水汽。 这种东西傲茵公爵收藏了很多，满满一柜子都是。 她打算换一只球继续看，余光瞥见什么，正眼看时发现客厅里居然蓦地多了一个人！鬼魅一样悄无声息的坐在沙发上，而且很面生，眼瞳毫无情绪地注视她窃贼一样翻腾收藏品的小动作。 “啪嗒。” 受惊之下没拿稳的水晶球掉在地毯上，里面的风景破碎动荡，又渐渐复原。 对方是个看上去很小的女孩，外貌也就人类十二三岁的样子。枫红色长发，翠绿鲜亮的眼眸，黑色蕾丝裙把人衬托得像哥特人偶，阴森又可爱。 这么小的人啊…… 李灼楠还没见过外星的小孩子。奈维尔星引力比地球低一些，含氧量很高，动植物的个头也就长得比较大。 一米七三的李灼楠在人类女性中算是偏上的身高，加希娅和她个头差不多，却说自己是种族中比较矮的那种。 而成年夜族的身高和奈维尔人相仿，但男女之间不存在差异，拥有一双大长腿的傲茵公爵目测绝对超过了一米八。 “你是宅邸的工作人员吗？还是父母在这里工作？”对方看了自己这么久还一动不动，李灼楠觉得她像个假人，试探着开口，“你饿不饿？我这里有地球特产的糕点，味道很好哦。” 完了，受傲茵的影响太深，明明有那么多问候方式，现在跟谁打招呼都是一句“饿不饿”……不过汉族之间的问候也是“你吃了吗”，看来两族文化有相通的地方啊…… 用花瓣和甜梅装饰的中式糯米软糕当然不是李灼楠做的，而是参考她的提议后加工出的外星特色版本！ 萝莉人偶毫无生气地错开目光，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只表明自己是个活人。 “……枫，枫姬陛下！” 加希娅冲进客厅结结巴巴地开口，在萝莉人偶面前右腿撤后半步，态度恭敬单膝跪地，是奈维尔星平民对贵族最高级别的礼仪：“未能远迎，万望恕罪！会客厅铺陈完毕，请您移驾。” 糟了糟了糟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作为直通傲茵卧室的地方，名为客厅，这一层却基本不会让其他贵族进入，平时见面更多的是在楼下会客厅喝喝茶。 但公爵府一群人张灯结彩把楼下大厅收拾好，正主半天没登场，居然直接上来了！ “我想在哪里，就在哪里。”枫姬冰冷的少女嗓音略显沙哑，气场十足，“坐了这么久，连杯茶都没有吗？” 加希娅原地蹦起来：“我立刻去泡茶！” “算了，我是来见傲茵的。”枫姬靠在沙发上挥挥手，蹙起的眉间积蓄怒气，“就这么躲着不见我，你的主人可真是胆小。” 加希娅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双手贴在身侧一动不动：“公爵大人旧病复发，已经很多天神志不清，连离开病床都做不到。宅邸的一切事务由在下代理，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万分抱歉，祈求亲王陛下宽容。” 这这这…… 充当了半天背景板的李灼楠，哪怕对奈维尔星的基础知识了解再少，也多少能猜出那个小女孩的身份了。 夜族没有“皇帝陛下”，最高决策权由三位亲王掌握，通常以陛下作为尊称。而枫姬·r·卡雷安作为三亲王之首，竟然……身高不到一米四？！ 李灼楠很快意识到自己感叹的方向有点跑偏，学着加希娅45度鞠躬回话的姿势保持沉默。 不过，夜族不是没有幼年期吗？ “哦，是吗？”枫姬露出感兴趣的冰冷微笑，招手示意加希娅上前，“把身体检查结果给我，为元老会工作的医生比这里的人有用，应该会给出更好的康复建议。” 加希娅将傲茵最新的体检结果传送到元老会研究总部，重重鞠躬：“陛下.体恤公爵，不胜感激！” 枫姬打开随身光脑，目光专业地审视着一项项数据：“啊，看上去真的要病死了，难怪没参加我的换代仪式。怎么搞的？” 视线敏锐地落在李灼楠身上，似乎知道了什么。 地球人觉得头顶像被细密的针扎着，也不敢乱动，只是祈祷不要像加希娅吓唬她时说的那样，自己被定个“谋杀”的罪名…… 加希娅额头渗出冷汗，紧贴身体的手指微微颤抖。人类的事瞒不过去，在陛下面前说谎也会被看出来，要怎么办？ “公爵从科研院带回了来自遥远星球的地球人，那颗星球盛产美食，但并非每种都适合贵族食用……” 枫姬打断她的解释，细嫩尖锐的笑声在客厅回荡：“哈哈哈！吃坏了东西然后食物中毒濒死吗……这种病实在太适合她了。告诉傲茵，死了也没关系，换代的时候，我一定会出席的！” “……陛下.体恤公爵，不胜感激！”一滴汗水沿着脸侧滑落，悬在加希娅的下颌。 不怪她言辞贫乏，面对枫姬亲王直白的讽刺，难道可以说“我家大人身体好着呢，才不会轻易死掉”吗？ “你们都滚回去吧，不用送了。”没能见到傲茵心情极度糟糕，枫姬起身似乎要离开，裙摆花饰摩擦发出的声音悉悉索索，却径直走到李灼楠面前，“味道很好的地球糕点……给我呈上来，全部。” 李灼楠：“……”真是受够外星人的思维模式了！ 第9章 秘密的缘由 李灼楠觉得作为一个星球的统治者，枫姬陛下亲自登门却没见到宅邸主人，竟然只是甩下几句不太好听的话才走……证明脾气还是很好的。 现在是下午两点左右，夜族一贯的睡眠时间，枫姬陛下连休息都顾不上就跑过来，倒显得作为主人的傲茵有种目中无人的傲慢！ 公爵大人的确身体不适，但绝对没严重到爬都爬不起来的程度！早上的时候还勒令李灼楠去监督厨房的满汉全席筹备进度呢，在枫姬造访的十五分钟之前怎么就“突然恶化”了？ “好险……”加希娅用奈维尔星至高礼恭送枫姬亲王离开，站在公爵府的正门口长长吐气，脚软得半天都挪不动。 地球的古语怎么说来着？ 伴君如伴虎啊！ 李灼楠连送枫姬陛下离开的资格都没有，倒是能很闲散地在客厅里继续发呆，看着亲王专属的加长豪华悬浮车飞过天际。 傲茵对地球人采取放养状态，反正以李灼楠现在的阅历，吃穿用度全由公爵府包了，还谋划不出类似“刺杀贵族”或者“多捞油水”的邪恶计划。 而放养的后果，是让本来就不怕什么的李灼楠，胆子更上一层楼。 地球人在傲茵的卧室门口徘徊，小脑袋探进去又立刻出来，想看看傲茵是不是真的睡熟了。 “……有事吗？”以夜族敏锐的听力，李灼楠上楼时几乎为零的脚步声都完整传到了傲茵耳朵里，让她清醒，“进来说话。” 虽然没见过其他人类，但自己喂养的这只似乎属于事情比较少的。不挑食，很安静，还会自我清洁，养起来完全不麻烦。 所以，她一定有不得不来到这里的理由。 私人客厅和餐厅等常用区域在安保系数最高的公爵府顶层，傲茵卧室则在客厅正上方的阁楼中。 为了让位于中央的大床能够全方位晒到太阳，蛋形的穹顶和墙壁关掉了遮光模式，处于半透明玻璃状态，让人有种置身室外的错觉。 从任何一个角度都能看清外面，还好这里够高，不然真的没有安全感。 李灼楠还不知道天花板和墙壁都是单向的，从外面看不到内部，听见问话声犹豫片刻，踩上了卧室柔软的米色地毯。 傲茵侧躺在三乘三米的大床，背对着她一言不发，意识模糊却没睡着。 “……枫姬走了。”李灼楠低着头站在门口，阳光热烈到睁不开眼睛。 傲茵含糊却隐约在发怒的声音飘过来：“加希娅让你来通知我的？这个宅邸是没有别的佣人了吗！” “不不！”李灼楠立刻否认，想到促使自己过来的动力，深呼吸后终于开口，“你是因为不想见枫姬，才故意吃掉八宝饭的吗……” 哪怕不用眼睛，都闻出那东西不能吃吧？ 一阵凶猛的风将话瞬间打断！ 来自背部的冲击被地毯抵消，所以李灼楠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在仅仅一秒之内，傲茵居然就完成了跳起来把自己整个人正面按在地上的动作！ 而且，牙齿还抵在她的咽喉上。 夜族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傲茵躺在床上的残影还停留在李灼楠眼底。 “真是敏锐的小家伙……”公爵大人轻声赞叹，眼眸在太阳下流光溢彩，“你告诉加希娅了吗？” 抬起一条腿压住膝盖让李灼楠不能起身，锋利指甲轻轻搭上她腹部，刺破衣服后微凉的指尖落在肚皮上，似乎下一秒就会把皮肉包裹的内脏掏出来。 “没，没有。”李灼楠木然回答。她和加希娅相处得很好，但还没熟到无话不说的地步。 傲茵保持着低头的姿势，气息吐在她脖颈上：“真好，我不用头疼新管家的人选了。” 夜族的攻击姿势，和野兽没有分别。压制反抗后咬住咽喉，或者撕开腹部，稍微用力就能瞬间夺走弱小生物的性命！ 李灼楠见过傲茵吃东西的样子，更多的是撕扯成小块一口吞下，而不是咀嚼。嘴巴里除了正门牙长得和人类差不多，其余都是连骨头也能一口咬断的尖锐犬齿。 兽类危险的气息在脖子上流连，制造出一条细小伤口。 傲茵垂下眼盯着人类脉搏跳动的幅度：“不是很想活着吗，为什么送上门来找死？” “我是很热爱生命……”死亡在完全没有预料的情况下到来，李灼楠毫无准备，现在才开始颤抖。 谁能想到随便一句话就惹来杀身危机了？而且听公爵大人的意思，如果有别人知道，也会一并灭口啊！ “你一点都不怕我？”傲茵的声音毫无波澜，还保持着伏在她身上的姿势，“称呼枫姬的时候也不用敬语。” 那是因为我们地球没有这种贵族制度…… 李灼楠很想这么回答，开口时却变成了：“还，还好吧……” “什么叫还好？”傲茵最讨厌敷衍的答案，一只手撑在她耳边，居高临下地端详李灼楠。 咽喉上的危机感解除，不过公爵大人另一只手还充满杀气地按着她的腹部。 李灼楠一动不动，只好实话实说：“就是还不错……起码从结果来看是这样的。听加希娅说了科研院的事情，差一点我就会被送去销毁对吧？有的人一句废话都没有，就随意左右了我的生命……” 她颤抖的声音稳定了一点，视线错开望向别处：“你把我当宠物一样领回来，却使我活下去了；自己吃东西让我在旁边看着，可到最后我也没挨饿。” 命令李灼楠不要哭泣去研究八宝饭，又让她用厨房的忙碌缓和了低落心情。 她其实……是很感谢傲茵的。 “感激吗？啧，还从来没有谁因为这种小事谢谢我。”傲茵捏住下巴强迫李灼楠注视自己，肆无忌惮地嘲笑，“地球人真是太容易感动了。” 尽管下颌被捏得生疼，李灼楠的表情却相当认真：“为什么？” 傲茵沉默片刻，才意识到对方应该是问为什么要故意吃到食物中毒不和亲王见面，淡淡回答：“我怕见到枫姬后，会忍不住杀了她哦。” “我不是问这个。”李灼楠小幅度摇头，没有追问她和枫姬是不是有什么过节，“为什么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躲避？” 这一次傲茵沉默了很久，直到阳光从背后投射落下的影子在李灼楠脸上偏移，“枫姬掌管元老会最先进的能源和生物技术，用假状态骗不过她。” 第10章 天性恶劣 想要营造出只剩一口气的效果，就要真的让自己只剩下一口气。 所以……为了能够把戏做得更逼真，宁可将自己折腾成这样吗？ “还是无法理解，居然会有因为别人损害自己身体的人。听加希娅说营养不均衡或者重伤，都会影响夜族的寿命吧？”李灼楠抬手捂住眼睛，也遮住疑惑的表情，“为什么就不能好好活着呢。” 她从末世里走出来，最珍惜的就是自己这条独一无二的生命。 从某种程度上讲，李灼楠和“以食为天”的夜族思维模式差不多，简单明了，直来直去。 食物没了还能找，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她一个日子像白水一样平淡的普通地球人，都努力热爱生活享受呼吸，以公爵大人的尊贵身份，在这个星球三亲王之下亿万人之上，吃喝玩乐不事生产，竟然动不动就……作死？ 看来追求自己没有的东西，不光是地球人的天性，傲茵果然是生活太顺遂了。 “我已经活得很久了……”傲茵疲惫地打了个呵欠，始终保持攻击的姿势很累人，干脆拎起李灼楠往床上走。 李灼楠还没来得及反抗又被扔下去，陷进柔软床垫的同时被什么东西牢牢裹住！ 她不光没被杀死，还和公爵大人躺在一张床上，而且盖着人家的薄丝被！ 李灼楠暗喜了一阵，然后悲哀地意识到傲茵多半是把自己当抱枕了…… 证据就是那床丝被裹上来以后，傲茵不光没留出换气的地方，还把手臂搭上来制止她乱动，语气僵硬地评价：“……不够软，硌手，你的骨头太多了，而且不够肥。” 听听这评价食物的语气！ 阳光只能透过丝被一部分，李灼楠眼前一片昏暗，终于费力地拱到边缘伸出脑袋，大口大口呼吸。 身后的傲茵懒洋洋命令：“如果不想失去你最珍惜的生命，今天的事就要保密。” 李灼楠动作一僵，没有回头：“……今天的什么事？你不是乱吃东西才导致旧病复发吗？” “你真的很敏锐。”傲茵轻声笑起来，也不嫌弃她骨头多还不够肥了，侧身抱住地球人的身体。 这种动作像是疲惫至极后在寻求安慰，李灼楠老老实实地充当抱枕，连呼吸幅度都刻意控制。 午后日光温暖柔和，气氛正舒缓时被傲茵冷静下来的声音打破：“不用感激我。从科研院带回来之后，你的性命由我掌管。所以，某天被我消耗掉也是可以的。” 女公爵怎么一会儿就能变个态度？ “啊！”李灼楠刚想回头，后颈处却突然传来灼热的感觉，烫得她惊呼一声！ 顾不上还被傲茵抱住，她立刻挣扎起身，条件反射地反手去抚摸灼痛的地方。 手掌擦过脖子伸到面前，竟然沾满了冒着热气的血！ 夜族的皮肤摸上去像顶级皮革，冰冷柔软，体表温度偏低所以沐浴用水很凉，血液却高达足以烫伤人类的七十度！ 而且同样鲜红的色泽，让李灼楠几乎觉得是同族生物受了重伤，颤抖的手上血液和对方的生命一起冷却。 “加希娅就在外面，我去叫她！”把烫伤的灼痛感抛到脑后，李灼楠起身准备跳下床。 不光是唇边，傲茵的脸和长发上都染满血迹。刚才已经尽力避免血液喷到李灼楠身上，却还是有一点飞溅的液体将她烫伤了。 触目惊心的血迹在枕头上扩散开来，傲茵气息微弱，半睁的眼瞳里生机渐渐湮灭。 “我没事，我很好。”她抬手抓住李灼楠，不让人类去通知其他人，用尽全力挤出镇定的微笑，诱惑迷人一如既往，“知不知道，我的寿命远远超过了种族基因的年限。” 夜族本来就是长寿且强大的存在，除了不断减少的人数，在宇宙间没有敌人。 可消亡更替，是每个种族都会面临的事情，不是么？ 卧室的每一个角落都沐浴在阳光之下，傲茵还是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艰难地挪动视线落在了黑暗的最深处。 她不要李灼楠的感激，不要和任何人有任何纠葛。 如果生命没有尽头，那就疯狂一场，然后和这个世界……一起灭亡！ …… 实事求是地说，夜族体质果真强悍过人。 起码李灼楠脖子后面的烫伤痕迹还没痊愈，傲茵大人就恢复到了活蹦乱跳的状态。 当然，以公爵的身份不可能做出活蹦乱跳这种有失礼仪的举动。 傲茵双腿交叠坐在沙发正中央，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家主管给李灼楠换药。 “烫伤的地方已经结痂了，不知道你是不是疤痕体质，所以还要涂几天药。”烫伤药是清透的浅黄色凝胶状，加希娅挤了一大坨在伤处，然后一圈圈裹上纱布。 李灼楠闻到药膏散发的青草气息，脖子和两肩连接的正中央一阵清凉，只是她包扎的手法太差：“你快……把我勒死了。” “是吗？哈哈哈，学校的专业知识几乎忘光了。”加希娅干笑着解开纱布，一圈圈松松地缠绕，“你的恢复速度比奈维尔人快一点，再过两天一定会好。” 李灼楠隔着纱布摸了摸伤口，眼神无意识地往傲茵的方向飘，试图把那个人的形象和光脑悬浮屏上的描述结合起来。 毕竟接触过一段时间才清楚，加希娅对傲茵的形容完全是带了粉丝滤镜！半个字都不可信——除了对方的确美貌这点！ 不了解公爵大人的平民或许还有可能拜倒在那张极具亲和力的笑脸之下，但第8999年的宇宙，是信息极度发达的宇宙，没有什么能成为永远的秘密！ 利用公爵府的网络权限，李灼楠可以用光脑查到一些设了权限资料，然后认清某个事实。 ——傲茵公爵品性极度低劣，藐视上级目无法律，娱乐至死从不低头。 在贵族圈嚣张傲慢到了极致，风评极差，那张国民女神的温柔亲切笑脸只对平民摆一摆，而且只是为了享受他人膜拜的赞叹。 傲茵多少还是在意自己对外形象的，所以做出“强行占地修建娱乐购物一体超大型综合商场”的事情后，把自身责任推卸得干干净净，让掌管民生业的那位公爵背了黑锅。 “这不怪我，塞拉顿也从中获利了，承担风险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只是他太蠢而且用人不善，我的危机公关团队要是这种水平，早就全部流放荒星了。”傲茵走过来，悬浮屏上那条指责民生业相关人员失职的旧新闻跃入眼帘，通过李灼楠的表情推断出她知道了真相后，如此解释。 李灼楠关掉屏幕，为掌管民生业的塞拉顿公爵深深默哀一分钟。 “最近睡得不安稳，为什么？”傲茵没兴趣翻起陈年旧事，从酒柜里拿出一瓶桃花色的酒，“你明明没有哭了。” 加希娅正在给李灼楠的纱布系上蝴蝶结，立刻把手下的工作丢到一旁，整个人飞扑过去：“大人，请让我效劳！” 熟练地翻找出高脚杯斟出一杯酒后，她才慢慢走回来。 李灼楠已经摸索着反手绑好了纱布：“在那种环境下，睡得安稳才奇怪吧！” “那种环境？”加希娅重复一句，扭头望向客厅角落，那里原本是给地球人放睡袋的，现在空空荡荡。 从枫姬陛下造访宅邸后，李灼楠就搬进了公爵大人的卧室……更奇怪。 第11章 家庭教师 或许公爵大人是出于保密性考虑，才把李灼楠拎到离自己更近的地方去睡，省得她把某些不该说的内容告诉别人。 阁楼式卧室角落里多了张尺寸标准的单人床，供地球人使用，在傲茵的豪华大床映衬下显得愈发娇小玲珑。 反正夜族的睡眠时间是下午两点以后，人类则晚上休息，两个人互不打扰。 李灼楠并不觉得荣幸，反而痛苦地整夜整夜失眠！ 原因很简单……公爵大人的卧室，天花板和墙壁是透明的啊！奈维尔星的夜空中有大得吓死人的月亮，晚上光芒并不比白天弱，在这样的照明强度下她怎么可能睡好？ 不过，这种理由直说出来会让傲茵觉得地球人太麻烦了吧？ 李灼楠想了想，凝视着窗外改口：“没什么，我可以戴眼罩的。” 傲茵指尖在水晶酒杯映衬下同样泛出淡淡粉色，摇晃着小半杯的液体：“除了眼罩，还有什么需求？” ……需求？ 已经无意间制造了麻烦的李灼楠很惶恐，收回目光连连摇头：“没有了没有了！” 傲茵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真的？” 李灼楠犹豫片刻，不好意思地盯着地毯：“其实有的……能给我一些纸笔吗？奈维尔星的科技目前还用不太习惯，学习语言和其他知识，用纸笔记录更方便一些。” 对于接受了将近十年基础教育的地球人来说，相当信奉“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的原则，对于重点知识还是手写下来才记得更牢固，哪怕有语言环境，也要反复练习才是正道。 无奈这个星球科技水平远超从前的地球几千年，纸质书对他们来说是放在博物馆里的展览品…… 傲茵远远站在酒柜旁边，突然笑起来：“除了纸笔，我再请个家庭教师好了。” “谢谢……啊？”李灼楠一脸迷茫。 从来很怕麻烦的傲茵，居然主动提出要帮她找老师！不过公爵大人应该是出于面子考虑的吧，就像地球的有钱人，本身不是多喜欢古董，为了提升格调也会花大价钱弄一堆，再请专人照料。 自觉身价无法和古董相比的李灼楠，已经认定傲茵是个品味奇特的怪人了。 …… 公爵宅邸有个面积相当大的书房，称为图书馆也不为过，里面堆满了历史感厚重的纸质藏书。但位置并不在顶层的起居范围，而是在一层的接待区，紧挨会客厅，只要路过就能看见。 收集了那么多纸质书，傲茵大人却一本都没翻过。 简而言之，就是为了摆出来给造访的贵族看，而访客大部分都会配合地称赞傲茵“学识丰富格调超然”。 李灼楠读不懂奈维尔星的文字，只是觉得那个书房散发的味道很像“地球”。 等她的外星语再好一点，说不定就能看懂了，那么奈维尔星的纸质书上会写什么？ 人类会在书房里塞满各国名著，对于夜族来说……塞满菜谱和可食用生物图鉴更符合他们的审美吧？ 公爵大人尘封已久的书房终于派上用场，反复打扫后走进了一名小小的人类。 李灼楠忐忑地坐在宽大书桌后面，小学生一样腰背挺得笔直，面前摆着崭新的横线本和碳素笔。 家庭教师据说是执掌医疗业公爵亲自挑选出送过来的人，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男性成熟的面孔上挂着得体微笑，还耐心教了李灼楠电子课本的用法，让她不要太拘束。 李灼楠发现对方的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突然醒悟，说不定比起自己，他其实更紧张。 毕竟这可是公爵府啊…… “那么就从奈维尔星的基础知识开始讲起了。”男教师指点着书桌上的悬浮屏，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无意识握拳，暴露出忐忑的内心。 听说傲茵大人在不久前去了一趟科研院，带回来的东西就是这只外星人吗？竟然看重到为它请教师的程度，如果教不好，自己肯定会被流放荒星的！ 话说回来，外星人天生智商低学不会怎么办？他还是逃不过被流放的下场……真是太冤枉了。 李灼楠并不清楚片刻之间男教师心里闪过多少念头，反而用实际行动打消了他不靠谱的猜测。 事实上，地球人的学习能力相当强大！李灼楠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一下午的时间就摸透了这个星球的运作程序。 “原来七公爵的职责范围比我想的还要大……不过，为什么教育事业是分在医疗里的？”手写下一部分知识点后，李灼楠抬头询问。 家庭教师微笑着解答：“因为我们认为‘无知也是一种疾病’。奈维尔人相当重视基础教育，普及率达到了99%，不过除了基础之外的高等教育，就分别掌握在各个公爵的手里了。” “这样啊……”李灼楠发掘到了这个星球的闪光点，重视教育。 无知也是一种疾病，这种说法还真文艺。 掌管医疗署的公爵还监督着基础教育；环境署不光管理自然环境，还包括社会环境，治安也由其负责；建筑署之下囊括交通行业……七位公爵掌管的产业包括了除军事之外的一切日常。 至于傲茵，“娱乐署”的实际概念远比听上去广阔，除了电视节目这种小虾米，整个星球的信息交流，说白了就是民间通迅和媒体新闻，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这些事对于奈维尔人来说算是必须知道的基础知识，李灼楠在学习中度过了充实且大开眼界地一天，心满意足地送走了老师，通过升降平台直达宅邸顶层。 傲茵无所事事地打着呵欠，面无表情盯着4d电视中的人物：“学完了？” 客厅里没有其他人，加希娅不在，电视声音把这里衬托得格外寂静。 李灼楠敏锐地捕捉到态度中的不爽，不明白她在生什么气却赶紧表态：“那个，如果太麻烦你，我可以用光脑自学的，就是慢一点……” 傲茵挑眉，走过来抽走她手里的笔记本，拍拍沙发示意李灼楠坐下，丝毫不尊重*地翻看里面内容。 完全陌生的地球文字并没有影响公爵大人的阅读兴趣，指尖划过纸上的笔触，傲茵轻笑：“无知是疾病……哈，那群废物是用这种理由搪塞平民的吗？” 战战兢兢在沙发上占了一点空间的李灼楠疑惑：“我觉得这种说法很……浪漫吧，我从小接受的都是没有理由拼命学习的应试教育。” 傲茵撇嘴，冷淡地开口：“没有那么多好听的说法。你应该从加希娅那里听过我们‘一个姓氏仅有一人’的繁衍方式，几百年前执掌教育业的那位公爵没有留下孢子，也就是彻底消亡了，那个姓氏从此断绝。所以教育行业并入了医疗署，就这么简单。” “啊，这样……”李灼楠得知真相，不确定该用什么情绪面对，认真想了想直视傲茵，“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之前的说法。” 傲茵发现那双眼睛没有像平常一样弱势地低下去，嘴角微翘：“因为浪漫？” “不，因为让人充满希望。我听说奈维尔星的科技下没有不治之症，疾病总有痊愈的时候，死了就是真的再没有翻盘机会。”李灼楠在狭小的空间放松身体，突然又警觉起来。 她这样直白地说话，不会又把傲茵惹怒了吧？ 这里和地球完全不同，尽管没有唯一的“国王”，但以三亲王和七公爵为首的贵族还垄断着对军事的绝对控制。 没错，尽管不参军也不作为最高指挥者，公爵们却同样具有军衔！平时管理一下私人的亲卫军，战时则以少将身份空降军队。 所以，他们到底是作为民生管理者被拉入军队，还是贵族在控制军事时分出精力顺便负担起星球日常？ 怎么看都是后者的可能性更高！ 想到这里，对上公爵大人的眼神里就带了心虚，尽管从外表来说，李灼楠实在想象不出傲茵在军中会是什么样子。 傲茵托着下巴沉吟思考：“真是有趣的回答……还学到什么了？” 李灼楠不确定她提问的原因。 傲茵看不懂地球文字却还是说出了授课时的内容，证明那间书房是有监控的。明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为什么还要自己重复？ “……七公爵掌管的产业没有高低之分，互相依存，牵一发而动全身。”李灼楠只好如实复述理解的内容，“牵扯产业较多的行为会通过提案呈交给每位公爵过目，得到五位以上的支持才算通过。” 哪怕是手握全星球经济命脉的金融署，想做些什么时没有其他公爵点头，也很难行动。 这句话李灼楠是用奈维尔语言说出来的，尽管磕磕巴巴还有语法错误，傲茵却听懂了，满意地点头露出浅淡微笑。 美人给的赞许眼神，杀伤力的确不小。 见识到地球人强悍的学习能力了吧？她都已经会说外星人的语言了，某位公爵连汉字都看不懂呢…… 李灼楠压抑着得意心情，扭过头不泄露出来。 “每次公爵们的会议都在商讨中消耗大量时间，同一个提案被反复研究，确保整个星球的持续发展……”电视节目仍在继续，傲茵的注意力却早就不在那上面了。 李灼楠开始觉得，奈维尔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保守封建。 尽管还保留着贵族的存在，但它也健康地存活了上千年，甚至比地球的发展水平还要高，不是吗？ “不过我觉得这种模式真的烂透了！会议早就应该取消，上位者下达命令后就应该无条件服从，讨论的形式有意义吗？”傲茵接下来的一句抱怨，消灭了地球人的全部好感。 保留会议模式就是为了你这种人防止独断专权啊……李灼楠无力地捂住额头。 傲茵发表完相当独.裁的意见，半晌等不到她开口，才发现人类还在专注地盯着窗外。 “看着我。”傲茵下达命令，“你总是从这里向外望？想出去？” 李灼楠很怕鄙视的眼神一不小心被她察觉，赶紧解释：“不是，奈维尔星的天空很漂亮，和地球不一样。” 淡紫色天空在夕阳余晖下被染上了绚烂的粉橙，童话一样梦幻，公爵府又位于极高的山顶，隔着落地窗都让人觉得伸手就能触碰天边。 “喜欢高处的天空吗……”傲茵若有所思，指尖一下下敲着额头，“既然为了我这么努力地学习星球文化，那么带你出去转转吧。” 呃，不是这样的…… 李灼楠不想一辈子都像宠物那样活得糊里糊涂，所以必须尽量了解奈维尔星。 但这种实话，绝对不能直接告诉公爵大人！ 第12章 宴会 傲茵大人其实已经将近十年没有回到奈维尔母星了，回归的理由还是“休养”，抵达宅邸后就没有外出过，想要见她一面更加困难。 即便如此，其他夜族举办宴会时也没敢落下傲茵的名字。 只是某位打算举办宴会的伯爵没想到，自己礼节性发到公爵府的邀请函，居然有回复了！ 一个只是中流伯爵，另一方却是位列七公爵之一的国民女神！小伯爵在逐字逐句读完回复讯息后激动得几乎原地上天，尽管那封回复函上只写了一个字。 “行。” 其实，让傲茵点头的原因很简单，那个中流伯爵的宴会举办地点在私人浮空艇上，虽然和自己家的那艘体积没法比，但离天空足够近，可以让地球人看到尽兴了。 “大人，那位伯爵又发来消息询问浮空艇的驻留地点，圣之锋刃大瀑布怎么样？”公爵府主管加希娅站在一侧，微微低头传递消息。 办公中的傲茵，漫不经心点头：“随便吧。” 没错，公爵大人并非吃了睡睡了吃的生物，一天当中还是有不少正事要做的！整个星球的娱乐业环环相扣运转有序，仍然还有许多需要公爵亲阅后才能实施的项目。 一通电话，直接打进了忙碌中的傲茵那里。 “……环境署的人？”视频会议暂停，傲茵烦躁地皱眉接通，“不久前的伐木行为需要解释？哦……我用木头造纸怎么了。纸？纸是一种很古老的书写工具……你今年森林砍伐量超标关我什么事，那不是娱乐署的工作！还有，我这里现在非、常、忙！” 立刻切断通讯，傲茵把散落的灰色长发撩到耳后，冲视频中的其他人挥挥手：“继续。” 而此刻，在笔记本上抄写单词的李灼楠，正一无所知地感叹外星球的本子不光质量好，还崭新崭新的。 夜族们通常在午后休息，所以娱乐署中午下班的时间非常准时……至少boss是这样。 李灼楠出神地看着两个太阳移到正空，突然想起来自己也该去吃午饭了。 起身的同时，傲茵一边解开身上正装的扣子一边往她的方向走：“中午赴宴，去换衣服吧。” 李灼楠心情顿时雀跃，平静之后才问：“你不需要工作吗？” “没有什么要做的了。”傲茵轻松回答。 此言一出，被无视且正在加班的诸多下属集体泪奔！ 对方怎么说都是主人，李灼楠绝对不会让女公爵久等，确认真的可以出门之后向衣帽间跑去。 奈维尔星四季如春，衣服颜色也是应景的鲜艳。傲茵光是重大场合才穿的礼服都挤满了一个房间，对地球人宠物当然也不会小气。 李灼楠事先向加希娅确认过公爵大人会穿什么，在自己的小衣柜里找出一套差不多款式却朴素很多的裤装。 “以前穿惯了黑白灰三色，这样衣服虽然说是朴素但也太华丽了吧……”李灼楠拎起一套在穿衣镜前比了比，用最快速度换好。 去小型宴会穿得太过隆重反而不妥，傲茵随便挑了件浅蓝镶嵌银丝的裤装，灰色长发间装饰着蓝宝石，任凭佣人在最外面系上同款披风。 这是奈维尔星的特色，大概是星球多风气温也很稳定，夜族总是在无论裙子或裤装外面加一件披风。 在李灼楠看来，除了这点，还有一处特殊的地方。 傲茵公爵哪怕穿着长裙，也不曾碰过高跟鞋这种东西……不光因为以她的身高完全不需要，而是夜族全民都是穿靴子的。 哪怕外表看上去再优雅，也不会换下能够随时战斗的鞋子！ 李灼楠盯着傲茵及膝的银白系带长靴，跟在后面走上加长悬浮车，想到那天落在自己咽喉上野兽一样的利齿。 “抬起头，畏畏缩缩的太给我丢脸了。”傲茵不满地开口，干脆伸手把坐对面的李灼楠下巴托起来，眯着眼端详一阵，“终于养得像个人了啊……” 能够刺穿甲壳的手指居然没有在人类薄薄的皮肤上留下伤痕！傲茵一开始把她从科研院带回来的时候，瘦得完全不像自然生物。 被嫌弃的李灼楠，呆呆地和她对视：“啊，谢谢。” “没什么，这是主人的义务。”傲茵松开冰凉的手，闭目养神。 大概公爵的工作真是很累吧……李灼楠摸了摸终于自由的下巴，努力抬头挺胸。视线穿过车窗，悬浮车平稳上升冲向天际，离那片淡紫色天空越来越近。 千米之高的圣之锋刃瀑布，上方天空静静停着一艘浮空艇，就是这次宴会的举办地点，阳光肆无忌惮地穿过全透明顶层，落在一尘不染的甲板上。 在浮空艇的飞降平台上顺利着陆，穿笔挺黑制服的侍从立刻为公爵大人拉开车门。 系带长靴稳稳地踩在地板上，傲茵早就习惯了这种场合，在前呼后拥之间走向宴会厅，突然发觉身边少了点什么。 对了，地球人还在车里呢。 李灼楠忐忑地向外看了一眼，扭头发现加希娅还坐在车里，起身的动作停顿：“你不和公爵一起走吗？” 作为傲茵的主管，加希娅可是包办了公爵府的大小内务！现在傲茵都走出去很远了，她却还坐在车里没有动作，怎么都说不过去。 一身正装的加希娅坐在原处，笑着摆了摆手：“宴会有主人的侍从负责照料，我可没资格和大人一起出席啊，在外面等待就可以了。” 这个时候，反倒是顶着宠物身份的李灼楠能够跟随傲茵出入各种场合……虽然看起来很没尊严。 傲茵有意放慢速度，抱臂时指尖一下下点着，过了一会儿才听到李灼楠追上来的急促跑步声。 脚下的大瀑布是星球上知名度相当高的景观，李灼楠觉得很眼熟，突然想起来那个被傲茵收藏的水晶球里就有这样的景象。 “居然是真的存在这样的瀑布……我还以为是特效做出来的。”趴在透明的墙壁往下看着，地球人眼前一阵眩晕。 瀑布飞流直下，壮阔得无以复加，激起水雾在阳光照耀下形成大小不一的数道彩虹。浮空艇就停泊在离瀑布极尽的上方，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卷入其中！ 不过因为隔音良好，李灼楠听不见瀑布奔腾的巨大声音，耳边只有属于宴会觥筹交错的寒暄…… 夜族的宴席是自助餐模式，无数让人眼花缭乱的美食流水一般由侍从不断端上桌子。座椅很少，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伴随着悠扬音乐的客套交谈声不绝于耳。 傲茵大人当然不在其中。以她的身份，只要静静坐在主位上等着人前来问安就够了。不光因为地位高，光凭那张脸都是相当受欢迎的！ 李灼楠收回注意力，望着坐在远处主位上的公爵大人，对方在众人拥簇下保持着淡淡的得体笑容。 “真是奇怪啊……”李灼楠小声感叹。 在家里的时候，傲茵是个很喜欢安静的人，顶层居所只有两三个亲信才能进入，其他大部分工作人员进入公爵府几年，都可能连主人的面都没见过！ 傲茵在进入宴会大厅的时候就把地球人丢下去应酬了，现在看来，那个意思是让李灼楠自己行动去吃东西。但是过了将近二十年普通生活的李灼楠，没有见识过这种场合，更何况比较信任的加希娅不在这里。 眼前的生物们看起来和人类没什么区别，然而耳边听到的陌生语言每时每刻都在提醒她，这里不是地球。 李灼楠尽量低调地小步挪到一张桌子旁边，拿起精致的盘子取了点没调味的蔬果，又迅速缩回角落。 “还好今天穿得比较厚实，难道傲茵是出于这个目的吗……”李灼楠低头，摊开带着洁白手套的掌心托住盘子。 手套是在悬浮车里时傲茵丢过来的，她虽然不明白原因，但还是乖乖戴上了。 不习惯也好，可这种东西现在却实实在在地给了她安全感。 李灼楠站在透明的墙壁旁，欣赏着瀑布吃掉食物，胆子也大了起来，把空盘子交给路过的侍者，又拿了杯散发着淡淡酒味的饮料。 “嗯，等会儿再去找点不太咸的吧……加希娅说他们也吃味道很淡的东西。” 见都没见过的美食摆在眼前，总是缩在角落里装盆栽也很没意思。 离地千米的地方举办的自助餐会，不是随便一个人都有机会参加。抬眼就能看到阳光热烈的天空，脚下则是蒸腾着水雾的瀑布，以及被遮盖的湖泊。 李灼楠盘算着接下来的行为转身，突然有个英俊的男人把她堵在了原地！ 公爵大人亲自带来的异族，哪怕再怎么压缩存在感，都不是那么容易忽略的啊…… 其实早就有不少人注意到了李灼楠的存在，只是保持着围观态度，没有第一时间上来搭讪而已。 那个男人笑容亲和力很强，看外貌却不像夜族，见到李灼楠略微惊讶的样子，彬彬有礼后退半步：“抱歉，吓到你了吗？” “没有……”李灼楠摇摇头，用半吊子的奈维尔语回答。 对方没有嘲笑她的发音，伸出右手认真地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林修，格尔露侯爵的辅佐官。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 奈维尔人平常打招呼的方式就是这么肉麻，李灼楠早就从加希娅那里习惯了。不确定的回答完毕，她犹豫着交出自己的右手：“你好，我是公爵府的……呃，宠物？” 坏了，没摘手套！这应该是非常失礼的行为吧？ 林修视线低垂，意外发现了白色手套背面的刺绣花纹。 线条组成随性的图案，那是贝克维萨的族徽。这个姓氏的含义是“无法掌控之风”，整个星球上能使用该标记的，只有傲茵·冯·贝克维萨一人。 “很荣幸见到您，女士。”林修愣神之后改变称呼，托起她的右手略微弯腰，将族徽抵在自己额头上。 第13章 悬崖之上 “啊！”李灼楠本来只想着握个手，没料到对方突然隆重起来，全身不自在地抽回了右手，“那个……啥……” 由于贵族的存在，所以奈维尔星交流时非常注重方式，尤其不熟悉的人之间。她记得这种把手背抵在额头上的方式，是对女性比较尊敬的礼仪了。 “抱歉，是我太唐突了。”林修还是那副热情得让人不自在的笑脸。 紧张地四处乱看时，远远地和傲茵四目相对。 公爵大人百无聊赖的坐在主位上，有一口没一口吃着蛋糕，估计是觉得旁边不断寒暄的宴席主人很烦，笑容僵硬了一些。 接收到李灼楠慌张的视线，傲茵微微挑眉，无声的询问。 站在透明墙壁旁边的李灼楠摇摇头表示没事，却和自称林修的男人保持着距离：“我……嗯，还有点不习惯这种场合。” 看着那只异族生物捏紧了手里的杯子，林修眼中的了然一闪而过：“不用担心，我只是好奇而已。很少见到傲茵殿下会带什么人出席宴会呢，所以冒昧地过来了。” 与此同时，举办宴会的主人问了傲茵差不多同样意思的一句话：“那就是外界传言的异族吗？大人不是不喜欢养宠物，怎么想到弄一只了？” 傲茵支着额头，回答得漫不经心：“是啊，宠物这东西，作为玩具还不够资格取悦我，而作为生命……哈，我还没有精力去负担。” 作为伯爵的主人，地位和七公爵天差地别，不管傲茵说什么他自然都会捧着的，挂着热切的笑附和：“怪不得在平民间您的声誉也如此之高！连元老院的诸位大人都知道，您最近很重视那位异族吧？前段时间还砍掉了环境署管辖的森林，为了做什么……纸……” 元老院的诸位，都知道？ 话音未落，傲茵的脸色立刻冷峻起来！ 不过片刻功夫，那双暗紫眼瞳又恢复了惯常懒洋洋的闲散，抬眼对上表情谄媚的伯爵，轻轻开口：“归根结底，认真喂养宠物这种事情，只是主人为了彰显格调而已，和善良啊爱心啊，半点关系都没有。” “呵呵呵，您说的是……”捧错方向的伯爵主人笑容僵硬，下意识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 阳光铺洒下来，映出傲茵白到半透明的肌肤，她站起来往李灼楠的方向走去，将那句话补充完整：“我不一样，养宠物并非为了格调，而是为了找乐子。” 找乐子？ 伯爵不太明白傲茵在说什么，只好跟过去。 多少放下戒备，正和林修愉快交谈的李灼楠，突然觉得身后有阴影迫近，回头才发现傲茵大人从主位走下来，穿过衣香鬓影的人群注视自己。 “人类，你说过很感谢我吧？”傲茵站在不远处，慢慢勾起迷惑性的笑容，声音不大却将周围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为了报答，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李灼楠马上立正，将没有吃完的东西大口咀嚼咽下去：“好啊！不过……做什么？” 地球人毫无戒心的询问，让傲茵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最近过得太无聊了，不如你从这里跳下去吧。你这条命是我给的，那么收回来也没问题，不是吗？” 李灼楠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发现公爵大人语气轻松像在说“不如你唱首歌”，却的确不是在开玩笑。 傲茵走到离她很近的地方，抬手贴着透明的浮空艇墙壁：“……现在想想，也就这样能让我觉得开心了。” 她略微侧头看向身后的伯爵：“贸然来打扰，来不及准备什么娱乐节目，凑合看看吧，别嫌弃。” “不，不是吧……”李灼楠唇色惨白，迫于压力向后退去，“别，不要！” 就不能去玩点积极向上的游戏，非要逼她跳楼吗！再说全封闭的浮空艇顶层怎么跳？刚才进入宴会大厅，是从底下乘电梯上来的。 虽然下面是湖泊，但从多少米高的地方掉下去就和摔在水泥地上没区别来着？ 李灼楠偷偷瞄了一眼浮空艇外，觉得那个数字其实不太重要，反正现在自己所处的高度绝对会死！ 手里拿着的高脚杯摔在甲板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傲茵踩上碎玻璃，露出稍微满意的笑容：“努力求生的人在面对死亡时挣扎又无能为力的表情，对，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很不错。” 伯爵先生拼命捧场：“不愧是让整个星球娱乐业繁荣至今的傲茵大人……” 从手指蔓延至全身的冰冷感觉，让李灼楠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对方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随随便便就用别人的生命娱乐自己……没想到这么努力的活着，还是抵不过食物链上层生物的一句话。 作为人类，李灼楠在这个星球上实在太渺小了。 傲茵的耐心流逝殆尽，为李灼楠解决了跳楼找不到快速通道的问题。单手用力，掌心贴着的墙壁立刻龟裂！ 裂纹不断扩大的时候一拳挥了上去，高强度的浮空艇壁应声破了个大洞，外面的狂风呼啸，吹乱傲茵的长发。 李灼楠原本就离外壁很近，防护破损后顿时被狂风卷到了浮空艇之外！ 耳畔听见瀑布飞流直下的巨大水花响声，她看着稳稳站在原地的傲茵眼神闪过差异……公爵大人在意外什么？难道让自己掉出来的人不是她吗？ 那双眼睛，应该只有理智到冷漠的感觉，或许等李灼楠摔得粉身碎骨后能满意地眯起来。 在不断下坠的时候，才突然明白其实两个人是完全不同的生物。对方能够因为心情好救她，当然也能够因为心情不好而杀了她。 在这个星球，李灼楠唯一的用处估计就是用生命愉悦公爵大人了。 浮空艇在瞳孔中映下的景象在不断缩小，李灼楠觉得自己有段时间在半空中浮浮沉沉，最终才飞速向下坠去的。 被气流卷得翻了个身，李灼楠四肢张开，以脸朝下的标准落地姿势准备和湖面来个亲密接触，顺便接受自己粉身碎骨的结局。始终沉默并非因为内心强大，而是太多的恐惧和不甘心让她一个音节都发出不来！ 再见了，这个很适合地球人生存的地方…… “哗——” 有人从空中追下来，一手拎起李灼楠的后领打断她内心的悲情告白！ 对方在接住李灼楠的时候，往下沉了十几米才抵消高空坠落的惯性，也让人类踩在了水面上飞驰而过！ 还没摔死吗？ 鞋子被湖水浸透，李灼楠感受到脚尖传来的冰冷濡湿，不由自主睁开紧闭的眼睛，发现自己悬在湖面上不断向前：“真是没想到，我居然长了双隐形的翅膀啊……” 喃喃之后才发现，她其实是被人接住了。 那人骑着线条流畅的重型机车，车身反射着阳光，正低空掠过湖面，驾驶者一手拎着李灼楠居然还能稳住方向！ 沿着湖面又飞出几十米，驾驶者终于抵消了惯性，反手一甩将李灼楠抛到身后的座位上，大声叮嘱：“往前一点！不然会被后面的驱动装置烧焦！” 声音夹在瀑布水流中不太明显，李灼楠愣了片刻才恢复行动能力，赶紧往重型机车的前面挪了挪。 这架机车只能单人使用，没有留出太多座椅的位置，她只好抱住驾驶者的腰以免被疾风吹落。虽然在这个高度，掉下去应该不会死人了…… 李灼楠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盯着救命恩人的后脑勺目光感激。对方有着一头清爽的薄荷绿短发……似乎同样是夜族？ “抓稳了！”短发恩人再次嘱咐，声线略微低沉，有种习惯发号施令的威严。 和傲茵那种高高在上的命令不同，她的声音是直接传到旁人心底的。 李灼楠条件反射收紧五指，揪住恩人的衣服：“哇啊啊——” 能够飞行的重型机车加大马力，尾部喷射蓝色火焰一路上升，向浮空艇的方向返回！ 没系安全带的李灼楠几乎把对方的衣服扯烂了，才勉强止住不断下滑的身体。位置越来越高的同时，瀑布的响声也逐渐增大，空气中的含氧量愈发稀薄。 李灼楠被溅了一身水珠，浑身几乎湿透，腿软得跪倒在夹板上时才发现已经回到了宴会大厅。 宴席的宾客略带震惊地望着那只异族，时不时低头小声交谈着什么，一张张各怀心事的面孔，在李灼楠看来陌生到令人恐惧。 “被丢下去了居然还能活着回来吗？以傲茵殿下的脾气，会不会再把它扔下去一次？” “不知道……刚才大人紧跟着就跳下去了呢，最近很流行这种娱乐方式吗？” “你看你看，那位是格尔露上将对吧！殿下一直不太喜欢她呢，那只生物肯定要再被扔下去了！” 第14章 你只能选择我 被傲茵打出破洞的透明墙壁做了紧急修复，只有细微的风吹过大厅。李灼楠的衣服还在滴水，发冷地蜷起身体，在甲板上缩成小小的一团。 室内温度不低，但从水平面毫无防护地骤然升到千米高的地方，温差不是片刻就能适应的。 李灼楠镇定下来，看到薄荷色短发的女人有一张冷漠且杀气十足的脸，蹲在旁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大人，斗篷。”之前交谈过的温和男人林修捧着一件叠好的黑色针织物跑过来。 “不用，给她吧。”格尔露似乎知道自己气场吓人，始终别过脸看着其他地方，“战斗服不会沾水，保温效果很好。” 林修接到命令，转向李灼楠那边打算将斗篷带给她时，却有一道寒光穿透布料，带起斗篷钉在了不远处的地板上！ 刚刚回到大厅的傲茵兴致索然，淡定地慢慢走近，好像那支差点钉在林修手上的银质餐刀不是她扔出去的一样：“啊，娱乐节目没有表演完。格尔露，你和你的部下太失礼了。” 为什么傲茵会从后方出现？ 李灼楠的大脑都冻得麻木了，没有仔细思考这个问题，反而很认真地想着要不要把那件黑色斗篷捡回来。 不过念头刚一冒出来，傲茵就准确地用眼神传达出了“敢碰一下就再把你丢下去”的意思。 李灼楠如芒在背，继续蹲着抱住自己。 公爵大人的头发略微濡湿，材质昂贵的衣服上水珠不断被抖落，解下身上没有温度的披风劈头盖下遮住李灼楠，隔绝了所有人好奇注视她的目光。 李灼楠不会跳起来质问她刚才在做什么，而是忙着将披风扯下来哆嗦着裹在身上。 格尔露毫不畏惧地站在对面，语气冷冽：“你的节目，就是用别人的生命来取乐吗！” 脚步在李灼楠身边停下，傲茵似笑非笑回望过去：“大概也可以这么说吧……对我来说这个星球上已经不存在什么没玩过的东西了，当然要找点别的乐子。” 双方互不退让的视线在空气中碰撞出无形火花，李灼楠蹲在中间，觉得压力很大。 没有地位的异族…… 格尔露上挑的眼眉煞气十足，隐约流露出一丝怜悯，严肃提醒：“智慧生物不管有没有公民资格，都应该得到公民待遇，公爵殿下，你这样是会遭到起诉的。” 傲茵嘲讽地弯起嘴角，手中把玩着另一枚没扔出去的餐刀：“起诉？看来侯爵大人在军队里待久了，也把那一套约束人的古板条例刻在了骨子里，还不够适应这个星球的规则啊。等你真正熟悉了，再考虑把我送上法庭的可能性有多大。不要以为……有枫姬亲王做靠山，就能威胁我了。” 宴会鸦雀无声，傲茵甩下银质餐刀，铮的一声贴着格尔露脚边没入地板，尾部不断颤动。 格尔露面不改色，倒是副官林修在旁边低声劝解：“大人，不要再管闲事了……” 瞥了一眼担忧的副官，格尔露发现最初那把当做武器的餐刀是擦着林修手背穿透斗篷的，划破皮肤留下浅淡伤痕。 她还是那副古板的声音，却多了尽量压抑的怒气：“无视异族人权，殿下不是很在乎外界的评价吗？这件事如果传出去，平民会怎么看待？” 环视周围安静的人群，视线所及的每个人都低下头，傲茵倨傲地挑眉：“虽然我不认为有谁那么大胆敢去多嘴，但是重视人权的前上将，真的不问问我的宠物是怎么想的吗？” 话题转移到李灼楠身上，怕事的人类犹豫一下，还是往傲茵那边靠了靠，避开中心战场。 格尔露的脸色顿时不太好看，微不可闻叹了口气。 傲茵大人全面获胜，对人类知趣的举动很满意：“怎么，难道格尔露侯爵要无视人权，强行将它从我这里夺走吗？” 面对讥讽，格尔露一言不发地转身无声宣告放弃，从背影都能看出压抑着情绪。 傲茵露出胜利者的微笑，伸出脚尖碰了碰李灼楠：“没心情了，回去吧。” 李灼楠的身体已经回暖，战战兢兢地跟随傲茵离开宴会厅。好像很没有尊严的样子……但毕竟还活着。 出门之前，她有意回头望了一眼那个叫格尔露的女人，对方一身利落的黑色贴身战斗服，抱臂站在原地，眼神冰凉。 “——还想继续看吗？要不要我把你的眼睛挖出来给格尔露送过去？不过那家伙是彻底的军人做派，从来不戴首饰。”傲茵坐在车里支着脑袋，架起腿姿势懒散。 悬浮车发动，从平台升起时李灼楠颤抖一下，赶紧摇头：“不看不看！只是才发现那个人就是把我送到科研院的啊……” “可以这么说吧，侯爵以下的贵族都要依附三亲王或七公爵的势力，格尔露出身军派，本质上还是听元老会命令行动。”傲茵凝视着车窗外不断升高的风景，将注意力收回时突然发现李灼楠古怪的眼神，“怎么了？” 李灼楠还裹着那件披风，淡淡解释：“我以为按照您的性格，会把所有事情推到对方身上，比如说格尔露是凶残成性才要弄死我什么的。” 傲茵察觉她过分尊敬中全是闹别扭的语气，伸手俯身把远处坐着的地球人拎过来，指尖隔着衣服一下下抚摸她心口的伤疤：“我比较喜欢实事求是的抹黑，还有差一点就让你摔死的人评价别人凶残成性，好像没什么说服力。换掉那个尊称吧，听起来别扭死了。” 李灼楠全身僵硬，生怕她锋利的指尖把自己的心脏掏出来：“嗯……” 傲茵停下动作，想了想强调：“你就算死了也不会让我高兴一点，所以放心活着。” 李灼楠继续木然地点头：“嗯……” “你好像不相信？”傲茵靠在柔软的椅背上，阳光透过车窗照亮那张精致的脸。 李灼楠看得有片刻愣神，突然觉得自己也是被外表迷惑的肤浅人类，才会在差点失去生命后还能留在她身边：“其实，我信不信都没什么用处，不是吗？” 不是所有事都能去相信别人的，比起虚无缥缈的保证，她更想选择能握在手里的东西。 如果今天她和傲茵地位相仿，就不会发生刚才的事情，说不定公爵大人表面上还会对她客气一点。 但现实中不存在“如果”。 傲茵闭着眼睛晒太阳，慢慢笑起来：“你只能选择相信我。” “……好吧，你说得对。”毫无权势地位的李灼楠丧气开口，还是决定妥协。 非要选一个，她宁可被人当面推入深渊，也不想再经历一次背后捅刀子的事情。 傲茵的表情柔和几分，眼睛睁开一道缝隙，紫色的眸光闪烁：“宴席上有什么想吃却没吃到的东西？我让伯爵送过来。” “好像没有。”李灼楠回忆片刻摇摇头，蔬果啃了一遍，其他的东西调味太重，不适合人类。 不过……似乎在夜族的文化里，上级从下级那里拿走食物理所应当，而且对下级来说是很荣幸的事？前几天枫姬莅临公爵府，走的时候把厨房扫荡了一遍，傲茵也没说什么。 “既然不饿，那就做点别的吧。”傲茵按下扶手侧面的按钮，滴的一声车顶折叠收起，狂风涌进来卷起车内的一切。 原来还有敞篷功能啊…… 李灼楠被风吹得眯起眼睛，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几秒之后才收回感慨牢牢抓住椅背，尽量不让自己被吹到外面！ 傲茵残忍地掰开她的手指，轻松地拎起李灼楠，踏过座椅跃出车外，两个人速度极快地向下坠去！ 脚下还是清澈的湖泊，只不过这一次高度下降很多，没有给李灼楠太多告别人生的时间。 “啊啊啊——”拼命挣扎试图逃脱傲茵的钳制，李灼楠试图回到安全的车内……哪怕抓住排气管也行啊！ 傲茵淡定地冷哼一声：“之前不是把格尔露抱得很紧吗？怎么到我这儿就只想着逃跑了？” 身体被失重感掌控的公爵大人依旧不慌不忙，头上昂贵的蓝宝石饰品早就不知道被风吹到了哪里，灰色长发狂舞，双手握住李灼楠肩膀，俯视身下慌张的人类。 “砰！” 身体撞上什么柔软的东西，李灼楠吓得闭上眼睛，又觉得不太可能是落地摔死了，才放心地看看周围。 这副小动物般警惕的样子，让傲茵笑了起来：“放心，你还活着。” 在她们跃出悬浮车的瞬间，就有一架飞行器追了过来，精准定位之后停在傲茵坠下的地方，气垫减缓惯性。 当然，用来减缓惯性的还有李灼楠。 揉了揉摔得有点蒙的脑袋，李灼楠攀着周围的防护栏坐起来，表情一时呆滞。 她现在……在飞吗？ 圆形的飞行器可以同时承载三人，周围有一米余高的结实防护，直上直下的飞行模式，无论舒适性和安全性都超过了格尔露那辆重型机车。 傲茵倚在控制台上，操纵飞行器靠近圣之锋刃瀑布：“这是附近星域有名的景观……我也很喜欢。” 水流从千米有余的高度肆意倾泻，溅起巨大的晶莹水花汇入湖泊之中。因为离得够近，李灼楠无比清晰地注视着壮阔的景象，水声震耳欲聋。 这个人，是带她出来游玩的吗？ 李灼楠出神地望了一会儿瀑布，又小心翼翼地侧头看看傲茵大人。 后者的注意力本来在别的地方，接收到她的目光，意味不明沉默片刻，轻声开口：“我不知道你会掉下去，但不能让枫姬觉得……” “什么？”周围的水声太大，李灼楠意识到她在说话，却分辨不出内容。 傲茵靠着防护栏，将松散的长发撩到脑后，表情和语气同时沉下来：“看够了就回去吧，你不觉得冷吗？” 这句话李灼楠勉强听懂了，顺从地点头。 第15章 直白的外星人 傲茵公爵，一个娱乐至死的大烂人。 高空坠落事件发生的两天后，李灼楠总算彻底理解夜族间对她的评价了。 以人类明哲保身坚韧生存的天性，还不至于把对傲茵的怨言写在脸上，不过即便这样，在一段时间内李灼楠都很不愿意和傲茵接触。 可能之前的死因同样是从高处跌落，导致现在的她有一点点恐高症。 公爵府医疗室，洁净崭新，空气中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 “自体繁衍的夜族是没有感情的，不会对食物以外的东西感兴趣。其实在大人眼里，你还不如炸鸡块有用吧。”加希娅用不知道算不算安慰的语句开导李灼楠，拍了拍茧型扫描舱，“来，躺进去吧。” 李灼楠叹了口气，爬到一人宽的传送带上，机械运作把她送进检查身体的装置里：“虽然说拿人手软，但你这种扭曲价值观为她说好话的行为真的很让我惊讶。反正这段时间我还是躲着傲茵好了……谁知道她哪天又发掘出什么‘有趣’的游戏。” 正在为地球人体检的加希娅，紧盯着扫描舱显示屏上的各项数据：“至少……大人给了你躲避的权利，不是吗？” 淡淡一句话让李灼楠的身体僵硬！直到从传送带的另一端出来，她还是没有起身。 加希娅头也不抬地在仪器上做着记录：“知道吗，在很久以前，不对，直到现在为止都有奈维尔人叫我这种为夜族工作的家伙是‘贵族的走狗’。据说几百年之前情况更严重呢……我是无所谓了，不过也正因为这么想，才会被如此称呼吧。” 李灼楠翻身坐起来，一双腿从静止的传送带边缘垂下：“听你说过，奈维尔人和夜族是不同的生物，所以种族矛盾很尖锐？” “何止是尖锐啊……”加希娅今天将棕色长发挽成发髻，活泼中多了知性的柔和，“夜族并不是这个星球的原住民，而是入侵者。奈维尔人从前有自己的统治贵族，是叫做‘巫帕’的少数民族，不过被夜族消灭了。” 李灼楠盯着地面认真思考：“侵略吗？” 加希娅停下动作，望着她摇头：“历史上由于科技水平落后，我们的确受到过来自异族的侵略，不过并非来自夜族，而是其他生物。据说夜族从上千年前就在宇宙间漂流了，因为是高消耗食欲旺盛的种族，每次在一个星球上驻扎都会以最快速度耗尽资源，然后迁移……夜族从原住星迁移时，奈维尔星正在遭受敌人攻击。他们击退敌人，带来了更高层次的科技，然后将人数本来就不占优势的原统治者巫帕族消灭，留在了这里。” “用这种置身事外的态度复述历史……你还真是客观。”李灼楠轻巧地从传送带上跳下去，走到加希娅身边。 加希娅一只手插在无菌服的口袋里，微微一笑：“比起敌人的灭绝，夜族只是统治我们而已，和贵族反对派不同，我对这点认识得很清楚。” 为了在一个地方长久的生存，夜族总是花尽心思维持所处环境的可持续发展，现在的星球无论从科技还是环境看，都比在巫帕族统治下强得多。那段征服的历史无法回避不可改写，是奈维尔星人人都知道的事实。 单纯为了生存的手段没有对错，就像现在唯一的地球人，一切目的都是为了多活几天。 李灼楠面无表情盯着屏幕上各项跳动的数据：“好吧，我承认是自己想不开。不过话说回来，谁被从浮空艇上扔下去都会想不开的。” “严格来说你是被风吹落的，我们的骨密度很高，所以站得很稳。老实讲，我也没料到那么小的风就把你吹跑了……果然还要改善食谱，在最短时间内增重吗？”加希娅想到别处，念念有词。 外星人真是讨厌的生物…… 李灼楠沉着脸比较了一下这段时间的体重增长幅度，果断拒绝：“不用！每餐的食物已经多到我吃不下了，傲茵又是那种敢浪费就会让下属把剩饭塞进别人胃里的性格。” 加希娅拍拍她的肩膀：“那就一切如常？我在这边还有点事情要完成，你先自己回去吧，明天的休假要去约会，所以没事不要找我啦。” 医疗室在公爵府中层，乘电梯也就三五分钟，倒不怕人类走丢或者被抢了。 李灼楠迈出几步又回头，好奇追问：“约会？和谁？” 少了饱含不满的抱怨，现在人类只是单纯的八卦而已，加希娅坦荡微笑：“不是你想的那样，奈维尔语的‘约会’经常用在公事上，和地球不同哦。” 意识到自己想错方向的李灼楠恍然大悟：“哦……那你要和谁约会？” 加希娅摆弄仪器的动作僵硬片刻，决定妥协：“算了还是告诉你，省得再惹出什么事情。是林修，你应该有印象吧？在浮空艇上最先和你搭讪的那个男人，在格尔露侯爵退役之后转职成亲卫队队长了，一直帮不擅长这方面的侯爵处理人情琐事，也算是左右逢源的人才吧……贵族之间有自己的交际圈和信息网，我们这些打下手的如果想保住工作，内部交流当然也不能少！但是你不要告诉大人，她很讨厌格尔露侯爵和身边的人。” 真是做什么工作都不容易啊…… 李灼楠在心里感叹，重重点头：“明白了，如果傲茵问起来，我会努力帮你圆过去的。” “那就再好不过！”加希娅松了口气露出大大的笑容，关闭扫描舱程序，打开某个用途不明的分析仪，“回头见。” 李灼楠冲她挥挥手，走到门口时又问：“奈维尔语很多含义都和中文不同，那表达恋人之间互动的词语是什么？” “上床啊。”加希娅随口解答。 李灼楠：“……”你们外星人太直白了！ …… “现在是晚上七点半整，你在七点零三分离开医疗室，我不记得中间的路程突然增加了，让你花了比平时多两倍的时间。”傲茵坐在空旷的客厅里，披着薄毯的身影有些落寞，从语气到表情却是和落寞不相符的慵懒。 李灼楠乖乖过去报到：“那个……中途走错路，多用掉一点时间，然后趴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外面。”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去，不透光的窗帘却遮住了外面的全部光线，屋子里只有电视投影的光芒明明暗暗，还不足以照亮每个角落。 “总之就是不想回来，是吧？”公爵大人的轮廓隐藏在黑暗里，借着暗淡的光摆弄手里的玩具。 这种姿态和平时不太一样，或者说，和普通人太像。在结束工作后无所事事坐在家里看电视，连灯都懒得开，过一会儿再去冰箱找点速食填饱肚子什么的…… 奈维尔人是在夜晚休息的生物，夜族却不同。尽管公爵府实行轮班制度全天候都有仆从待命，天黑后就是傲茵的休闲时间，不见外人也不需要侍从。 拼装玩具的某个零件从茶几上骨碌碌滚落，直到李灼楠脚边才停下。 李灼楠弯腰捡起来送过去，动作堪称小心：“你的东西掉了。” “今天的典礼比以往的时间要长，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新意，其他人也都是废物，看到那样的枫姬居然还能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干脆废了爵位来我这里当演员吧……”傲茵抱怨着别的事情，随手接过零件。 叽叽咕咕的样子很像地球上工作不顺的高管，李灼楠在电视跳动的光线中又无比明确的意识到两者之间的区别。 女公爵和高管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地球人不会把组装电磁炮当做日常消遣啊！ 傲茵手中的激光炮渐渐成型，口径只比手腕粗一点，杀伤力却相当惊人！李灼楠隐约记得自己刚来这里被那群全副武装的战士包围时，就有人配备了这种东西。 “坐我旁边吧，桌上有点心。”傲茵从沙发下来盘腿坐在地毯上，拉近了和茶几的距离，将最后的精密零件一一填进电磁炮中。 李灼楠顿时紧张，垂在身侧的手捏紧：“看不清的话我去开灯。” 还不知道会不会走火，万一公爵大人突然手滑对着地球人来一发，或者用她试验威力……和这种大杀器共处一室实在太危险了！ “不用。”傲茵头也不抬却能听出她的紧张，将能源块填进电磁炮底部，一掌拍实，“我不会对你开火的，对待宠物的态度同样能展现出饲主的地位。” 李灼楠放心坐在地毯上，很体贴地给她倒了杯红茶：“那就好……不对，这时候应该嘘寒问暖。以后还要出席类似的典礼吗？如果不想去……要不试试装病？我还会做其他的黑暗料理。” 此言一出，李灼楠率先抱头沉默。 就算没话找话也不能这么说吧！想不到来到外星以后她的情商还是一样低……假如自己是位高权重的公爵，有人自告奋勇献上绝对会吃死人的黑暗料理，把对方推出去砍了都不过分啊！ 傲茵没有忙着把她推出去砍了，反倒抚摸着电磁炮光滑的手柄，轻声笑起来。 第16章 争夺才是生存本质 李灼楠的神经比普通人要粗得多，身手还算敏捷，感情却迟钝得可以。 这种性格好处是在异星都不会想家，每天只操心着吃吃睡睡。坏处也很明显，许多话说出去才会觉得不对。 擅长捕获人心的傲茵，已经组装完了手里的武器迎着光源细细打量：“哈哈哈，那种东西吃一次就够了……每个夜族在换代后都要举办典礼告知同胞，这是移居奈维尔星之后才有的习俗。夜族的幼年态虽然只有一个月，但相当脆弱，所以在成年前会避免和同族见面。” 全息投影的电视正在播放什么重要新闻，李灼楠的注意力却始终追随着电磁炮的炮口：“为什么不和同族见面，一般这时候不都应该团结起来避免意外什么的吗？” 傲茵最后一遍检查电磁炮的运作是否正常，慢慢回答：“我们的繁衍无须依靠同族，又是食量很大的生物。换句话说，其他族人的存在只是争夺生存资源的绊脚石。按照从前的规矩，发现同族的幼体直接处死都没问题啊……” 为了生存的竞争当然要拼尽全力！由于过于强大的实力和胃口，对几乎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夜族来说，同胞的威胁性要比其他生物大得多！ 毕竟其他种族消耗的资源对夜族来说可以忽略不计，但同样大食量的族人就很麻烦了。 赤脚踩在地毯上，居家的休闲服松松垮垮，傲茵眼中却流露出难以压抑的杀气。 李灼楠抬头望着她的侧脸，一直以来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傲茵淡定地把电磁炮抗在肩上，扣下扳机瞄准被遮光帘覆盖的落地窗，动作潇洒得简直不像搞破坏！ 李灼楠还没天真到以为对方摆弄半天的大杀器只是为了玩玩，但是……“墙壁会被破坏吧！万一还伤到无辜的路人怎么办！” “轰！” 劝阻淹没在爆破声里，有着落地窗的那一面墙在浓烟和滋滋作响的电流中整个消失，清风和银白月光一起涌进屋内。 李灼楠瞬间惊恐！ 倒不是担心被损坏的屋子，反正傲茵有的是钱修理，再说自己最近也不睡客厅了，而是因为刚才和高强度钢化玻璃一起被轰出去的，还有个人形生物啊！ “这这这是谋杀吧……”李灼楠跑到房间的缺口附近，借着明亮月光看见某个人影不断坠落，最终被黑暗吞没。 公爵府位于山顶，顶层的高度更是惊人，从这里摔下去一定会死！ 不过李灼楠怀疑，那个人在落地之前就已经断气了…… 傲茵轻巧地来到她身边，面不改色重新将电磁炮抗在肩上，瞄准夜空中的另一个人影。 对方应该是乘坐着飞行器的，在有着巨大月亮背景的夜幕间越飞越远，几乎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不过很快被新一发炮弹追上，轰的四分五裂。 傲茵的长发被风吹乱，那张脸被杀意沾染更显得危险美丽。似乎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平日里温和的微笑只是伪装。 目睹全部行凶经过的李灼楠，震惊到无以复加：“那是……” 傲茵放下能源耗尽的电磁炮，揉了揉被后坐力冲击的那边肩膀，淡淡解释：“在外面埋伏有一会儿的刺客。” “啊？”李灼楠闻言往后缩了缩，“居然有人敢到这里，谁派来的？” 傲茵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谁知道，不外乎就是听命于奈维尔人从前的统治者巫帕族的恐怖分子……” 她平静转身准备继续看电视，将话补充完整：“或者，为了争夺生存资源的夜族。” 李灼楠顺着傲茵的方向望去，新闻中正在重播的是亲王陛下的换代典礼，衣饰华丽的枫姬在王座之上接受众人行礼，翠绿眼眸有着和外貌不相符的冰冷锐利。 “总觉得你天天都生活在地球的末世中一样……”李灼楠联想到从前，感叹的表情带了点悲凉，“我们只是在社会秩序崩坏的时候才会出现这种竞争，但你好像天天都会遇到。” 而且刚才的发言，也让地球人知道这个被夜族全面掌控的星球还存在“恐怖分子”这种职业。 回到沙发上，傲茵翘起一条腿搭上茶几，指了指不远处放着的点心：“你这是在对我族的生存模式表达谴责吗？”、 充分理解对方肢体语言的李灼楠把整盘点心端过来，傲茵却没吃，先拿了半块塞进她嘴里，喂食动作相当粗暴。 “唔唔……怎么说呢，同情的成分更多一些吧。”李灼楠嘴里塞满食物，回答得含糊不清。 傲茵却是完整地听懂了这句话，剩下的半块点心被指尖捏得粉碎，落在早就被弄脏的地毯上！“地球人是不是都像你一样口无遮拦？” 原本消散的杀气又一次聚集起来，多少察觉失言的李灼楠意识到对公爵大人不应该用“同情”这种字眼，努力咽下点心嘴角挂着残渣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其实我也想说点好听的让你开心，不过还没摸索出窍门。要不你把喜欢听的话说出来让我记一下？保证三天背熟！” 傲茵看着那张刻苦学生一样的脸，怔了半天决定还是不和她计较：“算了……我养的第一只宠物居然是这种神经比腰还粗的家伙，你要是真的不想惹我生气，就少说话，多去厨房端食物。” “主要是神经纤细敏感的人类都死了……”李灼楠把银盘子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抹去唇角的点心渣站起来，“我马上回来！” 傲茵没去看食物，厉声喝止她的动作：“站住！你要去干什么？” “呃……不是让我端食物吗……”李灼楠回头解释，骨节发出咔咔的僵硬响声。 傲茵疲惫地低头，额角青筋跳动：“回来坐下，哪里也不许去，我还没穷到连端菜的仆人都用不起。闭嘴吃东西，晚饭的菜单决定了吗？” 到底该闭嘴还是回答问题？ 李灼楠在这两个选项中摇摆不定，在傲茵挑眉望向这边时开口：“那个……一切如常就好。” 她和傲茵的食谱是分开的，不过一些菜品也有重合。经过一段时间的生活，李灼楠发现夜族的偏好在可以当作热量来源的甜味上表现尤其明显，至于咸味的接受程度，和嗜好吃盐的重口味人类差不多。 电视中的枫姬亲王换代典礼已经到了尾声，从其余两位亲王到七公爵，镜头依次扫过在座的其他贵族。 掌控娱乐业的傲茵大人待遇的确不是一般的高！别的夜族都是大远景拍个侧脸，到了傲茵这里直接给了长达三十秒的特写！ “公爵殿下我爱你！” “挡住我女神的脸不让你们看，挡住我女神的脸不让你们看！” “傲茵大人的笑容由我守护！” 全息投影的电视画面瞬间被一排排加大加粗的字淹没，李灼楠极力压抑情绪的身体颤抖起来。 “怎么了？”公爵大人淡定地看着镜头中自己的脸被横向划过的句子完全遮盖。 李灼楠干笑着摇头：“没什么，只是想不到你们这里的电视还自带弹幕功能……” “——殿下！”有个侍卫模样的女人从客厅外闯进来，在不远处躬身汇报，“周围重新布控完毕，修缮工作马上可以开始！两名刺客的尸体均以回收，因为90%以上的部位都已经被电磁炮破坏，身份确认结果要在三天后才能呈给您。居然让刺客如此接近公爵府，属下失职，请殿下责罚！” 李灼楠对那个一板一眼报告的女侍卫还残留着印象，对方在科研院时单手就破坏了玻璃箱把自己抓出来，实力相当惊人。 傲茵换了个坐姿，头痛地叹气：“我的侍卫长大人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轻松一点的对话？刺客已经死了，至于身份确认完全不需要，被你说的我不像解决了刺客，反而是被对方解决了。” “属下知错。”现任公爵亲卫队长的红冽，干脆单膝跪在布满灰尘的地毯上，手中的粒子剑放在一边。 让刺客接近这里，对于亲卫队来说已经是严重失职，更何况敌人还是公爵自己动手解决的…… 傲茵随手挥了挥示意她起身，语气轻松：“亲卫队的防御范围主要是地面，对方则是趁着换班的交接时间在空中接近。红冽，不怪你，如果想弥补就把对方的飞行器碎片完整带回来。居然能够躲过空防的扫描……上面说不定有什么用了新技术的屏蔽装置。” 极端服从命令的红冽队长，笔直站在原地：“遵命，殿下！” 由于敌人已经被第一时间解决，没有受到传唤的亲卫队在彻底排查公爵府漏洞之前，不会出现在安全状态的傲茵面前，以防刺客混进保卫者中间。 但看红冽的愧疚表情，好像工作失职到傲茵已经变成尸体一样。 李灼楠默默感叹对方真是个认真负责的人，突然发现红冽悄悄望着自己的目光……似乎，充满了敌意？ 第17章 固执亲卫队长登场 李灼楠对上那道目光反复打量，终于确认其中饱含着杀气，为自己敏锐的观察能力放心地松了口气。 不对！她到底放心个什么劲儿啊？虽然有傲茵在，对方不可能一剑劈过来，但被人当眼中钉猛瞪着……怎么看都应该拔腿就跑吧？ 红冽有着深邃黑发和血色瞳孔，散发兽类捕食中那样危险的气息，发现李灼楠毫不心虚地回应自己的目光，重新佩上的粒子剑微微一动，和金属腰带扣碰撞时发出叮的一声。 “感觉不留神就会被她偷偷杀掉呢，呵呵呵……”李灼楠干笑着试图缩到宽沙发的后面，下意识说出心里的嘀咕。 傲茵拎着衣领把她拽起来，往客厅的出口走去：“放心，红冽只是比较认生，你们熟悉之后就会愉快相处的。” “殿下，恕我直言，为了您的安全，府邸中外来生物还是越少越好。”红冽目送她的背影，在傲茵即将离开时终于忍不住开口。 虽然口口声声的尊称“殿下”，但必要的劝诫绝不含糊，这是红冽作为亲卫队长的责任，也让李灼楠忐忑了一阵。 对方和加希娅完全不同，对异族抱有天生的敌意，距离感太强烈，完全没法愉快相处…… 不过，或许这才是正常的表现。 亲卫队长红冽是子爵出身，尽管爵位不高，却是夜族的一员。贵族们天性疏离，对自己人都不怎么热切，更别提是外星人了。 走到门口的傲茵放下手里拎着的人类，抱臂微微侧身，咳嗽一声：“你是对自己的能力没有信心吗？” “属下只是希望再也不要有类似那件事的情况发生……”红冽摇头，冷冰冰的声线里满是自责，“我已经做好了冒昧进言被您责罚的准备，但无论如何异族不能留在公爵府！您对这个人类的态度已经引起了枫姬陛下的注意，陛下她一定会……” 和那位掌控星球的亲王有什么关系？ 李灼楠明白，有些事她只清楚一部分，却不知道要怎么才能窥探到全貌。 比如浮空艇坠落事件，傲茵带着作为异族的自己出席宴会已经很高调了，那句“想欣赏求生的人在面对死亡时无能为力的表情”，在加希娅事后的解释中怎么想都不会是完全发自内心……李灼楠见识过夜族的速度，说一不二的公爵大人真想弄死一个普通人类，绝对不会给她活下去的机会。 那么，促使她做出那种反常行为的动机呢？ “够了。”傲茵已经摆出了相当不爽的表情，懒得和部下交涉，踩着柔软驼色地毯直奔餐厅。 夜风从那面被破坏的墙壁不断涌进来，红冽做了个手势让部下尽快修理，追着傲茵的步伐跑出去，不依不饶：“属下并非让您将那个人类的所有权转交给枫姬陛下，只要将它送出奈维尔星就好了，您现在的确不适合同元老会正面抵抗，一切等到……” “等什么？等枫姬站稳脚跟彻底接手了换代前的工作吗？”脚步不停的傲茵冷笑，瞥了眼气喘吁吁跟上自己的李灼楠，转变话题，“红冽，我让你离开府邸内部而去负责外围警戒的原因是什么？” 一身黑色防弹制服的红冽愣住，速度放慢几分：“属下明白，是自身疏忽导致失职，没有保护好您所以遭到责罚。” 餐厅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空旷，侍从早就布置好了餐桌，在傲茵坐上主位后一一上菜，人数不少却沉默异常。 只有傲茵的叹息回荡在上空：“能做出这种回答就证明还不知道原因……和奈维尔人相处久了，也让你沾上老妈子的习惯吗？不要总是局限在府邸里劝诫我的一言一行，把注意力放在别的地方，正好加希娅明天休息，和她出去转转吧。” “属下始终反对您任用那种性格不庄重的平民为主管。”红冽在傲茵身后低头，态度坚决毫不动摇。 李灼楠坐在长餐桌的另一端，尽管离得远，可正好能把两个人的表情同时收进眼底，心虚地低头猛扒饭。 那些话明显很让傲茵倒胃口，不过红冽一副“就算杀了我也要说”的大无畏表情，也让人难以责罚。 那位黑骑士装束的亲卫队长不待见人类，工作倒挺用心呢…… 建议接连被拒绝，傲茵放弃劝说固执的属下，漫不经心地开始闲谈：“今天吃饭的速度比较快，有心事吗？” 意识到对方在和自己说话，李灼楠手里的筷子一顿，努力咽下食物：“没有没有。” 再说和你一比完全算不上什么啊！ 夜族的饭量不小，由于进食时几乎不需要咀嚼，吃一顿饭的时间和人类差不多，同习惯细嚼慢咽的李灼楠相比估计还更快一些。 不过这种时候故意忽视属下去找旁人聊天，只会让红冽更想砍死人类以绝后患吧？ 傲茵背对红冽，举起高脚酒杯时抬头望向对面的李灼楠，紫色眼瞳目光深邃，明确传达出“配合一下，把她气走就好了”的信息。 “……”李灼楠垂头死盯着面前的人类专享套餐，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开什么玩笑，你不怕被砍，我还想少惹点麻烦呢！ 红冽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深呼吸酝酿着准备再次开口：“殿下……” “你的殿下没那么不中用，枫姬也没你想象中那么强，将她拉下三亲王的位置是早晚的事。”傲茵冷静地打断她，摇晃着水晶被，粘稠的猩红液体在内壁辗转翻覆。 李灼楠捧场地狂点脑袋，突然觉得不对，终于不再装听而不闻，慢慢抬起头来。 傲茵举杯对她示意，微微一笑：“怎么，听到难以置信的东西了？” “啊……只是这种相当于谋反的事情，我们地球人一般会在小黑屋里悄悄谈。”李灼楠环视四周垂手待命的侍从，“周围还有这么多人呢，不用灭个口之类的吗？” 制服统一的侍从们集体装死…… 傲茵将佐餐酒一饮而尽，把玩着杯子解释：“夜族的爵位不是随随便便授予的，而是绝对实力的象征，还有告诉过你，同族竞争才是我们的生存常态。如果下层的侯爵能够干掉现任七公爵的任何一位取代对方，至少不会受道德指责。当然，我不会给别人这样的机会，至于枫姬……缺乏能力失去爵位也很正常。” 爵位这种东西不是与生俱来的，可供分享的利益有限，全部产业都被三亲王和七公爵的势力垄断，让连一口食物都不会和人分享的夜族放开已经到手的东西，通过和平谈判根本不可能！ “所以每个人都在家里光明正大的考虑谋反吗……这种行为光是想想都觉得……”李灼楠费力地咽下“奇葩”两个字，换上不那么尖锐的形容词，“比较……让人难以接受。” 第18章 汇报就要事无巨细 餐厅的气氛沉重得让人胃下垂，李灼楠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对面的红冽，轻轻摇头，示意傲茵对方没有退缩的打算。 手中餐刀反射出天花板水晶灯的光芒，无可奈何的傲茵叹了口气：“红冽，每一代的你都固执得让人头疼啊，不管换代几次性格依旧如此……” “但是每一代的我只会宣誓效忠您一人。”提及从前红冽的态度被她软化，决定松口，“我最大的让步是在同枫姬陛下发生正面冲突之前，异族可以留在您身边。” “好，好……”傲茵敷衍地点头，显然没往心里去，“你平常的生活太古板了，就是因为缺少交流。说真的，明天去和加希娅逛街吧，顺便巡视一下新商业中心的运营状况。” 红冽一本正经地答应：“殿下，检视产业没问题，闲逛就免了。” 如果划分职责，主管加希娅只是承包了傲茵的私人生活，亲卫队长却还要负责一部分公事，所以论地位红冽更高一些，只是平常很少露面，不会围在傲茵身边叽叽喳喳。 但是这一切都和李灼楠没什么关系，她放心地低头吃饭，突然想到加希娅之前的嘱咐，补充道：“那个……主管好像在假期有其他安排，明天联系不上，她离开时告诉我的。” 实际上是去找对头的副官交流工作心得，不过必要的谎言对所有人都好。 傲茵挑眉，挥挥手让侍从撤下空盘子：“你们的关系倒不错，这些事她对我都没有说得太详细。” 咦，似乎弄巧成拙了？ 李灼楠怕她追问，摆摆手拼命解释：“不是这样的！成年人一般不会把闲暇时间的计划事无巨细地写出来吧？连几点吃饭洗澡都要向上汇报，那也太……” 红冽亲自动手为公爵大人倒满佐餐酒，血色眼瞳紧盯着她，声音平静：“让殿下时刻掌控下属的动向是非常有必要的，哪怕是假期，我也会每天提交计划表，详细到写清楚几点在吃饭洗澡，以免殿下联络不到。” 李灼楠以头撞桌：“……”你是小学生吗！ “所以那种东西我都是直接丢掉的。”傲茵笑容恶劣地打击忠诚部下，在红冽俯身倒酒时拍拍她的肩膀，“多交一些朋友吧，协助我管理娱乐署的人怎么能这么死板。你先回去，这里没什么需要了。” 红冽保持着受伤的表情原地石化！为了掩饰转身将酒瓶稳稳安置在餐车的架子上，行礼告退：“是，属下去监督客厅的修缮工作。” 傲茵撩开碍事的长发，将注意力从亲卫队长坚定挺拔的背影上移开时，发现人类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改变。 李灼楠抿抿嘴巴，很轻微地笑了一下。 夜族并没有认可人类的地位，李灼楠其实也差不多。在一开始她就没有将对方当做智慧生物，而是持面对危险野兽的警惕态度。 就像遇到了山林的狮子老虎，对方很强大，也无法交流，遇上了只好装死祈求逃过一劫。 傲茵对待红冽的关怀，让她多少感受到野兽温柔的那面。 “怎么了，你是想说我体贴部下吗，还是体贴部下却对你格外苛刻？”公爵大人放松地靠着椅背，扬起下巴审视李灼楠。 吃饱的人类将餐具一一收好，慢慢开口：“苛刻什么的也还好吧，你又不是人类，在地球末世时可是遇到过为了一瓶矿泉水就打算杀了我的同胞啊……” 生存的曙光这种东西，没有和李灼楠一起来到几千年后的宇宙，早就不知道在时间的哪个角落里灰化了。 但即便是这样，她也是曾经被人关心过的。或者是朋友约她出门看电影，或者是亲人打电话抱怨为什么总是不回家。 李灼楠是个习惯把感情藏起来的人，从来不把关怀放在心上，哪怕拼命想捡起来也无从下手。 ……很久以前不在乎的东西，现在终于得不到了。 “你为什么想活着？”傲茵皱眉发问，眼底是矛盾的疑惑。 作为宠物，人类未免太冷淡了，完全不会放下尊严讨好别人，但作为平等的生物，对饲主的命令服从性又太高。 李灼楠低头望着连装饰用的胡萝卜花都被吃掉的餐盘，轻声说：“当然要努力生存了，人类可是不管什么情况都不会放弃的坚强物种。我活了这么多年，至少吃掉了几十袋大米几十头动物，蔬菜水果更是多得数都数不过来……随随便便死掉，那些东西不就白吃了吗……” “真是有趣又实际的答案。”傲茵的笑意越来越深，神秘兮兮地竖起一根手指，“那么我也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情吧，拼命也要活下去的人，在面对不可避免的死亡时无能挣扎的表情……我已经看够了。作为娱乐节目来说完全不有趣，反而乏味得让人恶心啊。” 那为什么…… 李灼楠闻声抬头，最终没有问出心里的话，而是感叹：“没想到你也有感情纤细的那面。” 傲茵目光幽深，干脆地否认：“不，就像你说感情丰富的人类都死了那样，纤细脆弱的夜族也早就灭绝了，我们可是只依靠自身就能在宇宙中任何一个地方活下去的。” 似乎是关于生存的话题太过沉重，连向来能吃的公爵大人都失去胃口，米饭只吃了三大锅就让侍从收拾餐具。 惊讶的李灼楠：“这就可以了吗？” 傲茵站起来吩咐：“嗯，享受一下越来越少的闲暇时光吧，出门散散步，以后就要忙起来了。” 手下有一大群人干活的公爵大人到底有什么可忙的呢，反正也不会有人指责她翘班。 满腹疑问的李灼楠乘电梯到达公爵府一层，然后被傲茵带出了门。 居然让她一起去散步？ 并不知道加希娅曾经告诉傲茵地球人需要一定量的户外活动，李灼楠现在只是有点惊讶。 曾经无数次趴在窗户上眺望，她已经对这周围很熟悉了。公爵府坐落在山顶，俯瞰森林湖泊和远方的城市。 不过有些事情从窗户中看不到，比如公爵府的入口是一扇花纹精细华丽的电子门。 “我还以为外面会有很高的金属栏杆把整栋房子围起来呢，再挂上禁止入内的牌子……”李灼楠走下台阶，极力压抑着内心的狂喜左右打量。 虽然超豪华府邸外有精心打理的花园，但意外的没什么距离感，亲切得好像谁都可以进来坐坐一样。 已经换了身衣服，黑色长裙外罩披风的傲茵淡淡解释：“金属栏杆？那种东西在山脚。” ……所以，事实是整座山都不允许别人随意靠近吗！ 山脚到公爵府，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亲卫队组成的防御小队，连空中都有雷达全天候扫描刻意物体，想要未经许可接近非常困难。 不过想到客厅被轰没了的墙壁和刺客，李灼楠觉得这种严密保护也不是全无漏洞。 侍从将傲茵送到台阶尽头，遵循命令等在原地，鞠躬目送公爵大人的背影。 傲茵一声不吭沉闷地走在前面，速度很快，李灼楠努力保持半米的距离跟在后面，突然觉得这场景很像在遛大狗什么的。哈士奇闷头猛跑，主人在后面呼哧呼哧追得上气不接下气。 “知道了，我慢一点。”傲茵听见她愈发急促的呼吸声，不过没有放慢脚步，而是干脆停下来。 “啊！”李灼楠没预料到这点，差一点撞上公爵大人的后背，为了避开后退三步差点摔倒。 傲茵回头看了她一眼，用放慢一倍的速度沿小路踱步：“……我刚才在想别的事情。” 奈维尔星的空中交通发达，几乎每家都有一辆悬浮车，公爵府另设升降平台，陆地的使用频率更低，只有一条主干道，其余都是小路。 李灼楠也不清楚自己被带到了哪里，不过她能感觉出周围有人，全副武装亲卫队低调随行，时刻保护着这里。 “这附近有个湖泊，我始终没有让人打理，就是想看看它会自由的长成什么样子。”傲茵有计划地在森林中穿梭，身影像夜间活跃的妖精，树木遮天蔽日，月光从枝叶间细碎地漏出来。 这条小路越往尽头，越显现出无人打理的杂乱感。野草越来越茂盛，还有某种小动物受惊后窜到远处的声音，好在天空上极大的月亮压在头顶，带来不输于白天的照明，多少减弱了一些鬼片的气氛。 奈维尔星的生物都比地球体积大，足足长到腰部的野草丛在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李灼楠费了半天力气也没从里面挤出来，反而被藤蔓一样的东西缠住，动弹不得时视线所及的第一处就是平静深蓝的湖泊。 “你真是太小了……”傲茵叹着气折返，将被杂草扯住的人类拽出来检查一番，“还好没有受伤。” 一米七的李灼楠没在意对方并不客观的评价，呆滞望着湖泊：“好漂亮！” 奈维尔星的月亮大得惊人，完整地映射在湖泊里，几乎占据了整个湖面。但水中还有什么东西呼应着月色发出荧光，像星辰一样细碎地闪烁游弋。 “银色荧光吗？那是柯鱼的尾巴发出来的，因为只要很少的食物就能生存，所以淡水分布很广泛，几乎成为灾害了，环境署的人天天都在抱怨。”傲茵顺着她的目光眺望，看到无数游动的光点只觉得头疼。 李灼楠站在湖边，很新奇地靠近一点：“就没办法治理吗？” 傲茵俯身捡起一块石头扔向湖泊，打碎那片寂静：“怎么治理？那东西的肉是苦的。” 李灼楠扶额……其实治理生物灾害不仅仅只有把它们吃掉这一种方法啊！ 第19章 买买买 石头在月夜下咚的一声沉底，几条被砸中的柯鱼翻着肚皮漂起来，尾部发出的荧光随着水流慢慢飘远。 李灼楠试探性的往远处走了几步，发现傲茵保持着若有所思的表情没有阻止，干脆走得更远。 那家伙果然是出来散心的吧…… 只是想到不管去哪里，这座山都是公爵大人的地盘，小动作也就失去了存在意义，觉得无聊的李灼楠又折返回来。 “怎么不跑了？去附近转转也可以。”傲茵摆出一副本人其实很大方的姿态，抱臂凝视湖泊。 李灼楠伸了个懒腰，不领好意：“周围都是亲卫队，走太远会被当成入侵者就地消灭的。” 万一不太喜欢异族的红冽利用职务之便做点手脚，比如一发电磁炮轰了她再解释成手滑…… “放心吧，红冽只是为人耿直，不会违抗我的命令。”傲茵淡淡瞥过来一眼，瞬间看穿人类的心思。 被戳穿的李灼楠干笑着抓了抓头发：“呵呵呵……部下还真是忠诚啊。对了，有件事我之前就很在意，不过加希娅好像也不知道……” 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傲茵从来不会维持自己作为国民女神的亲切形象，一个字打发：“说。” “就是刚才新闻节目里的枫姬，加希娅不是说夜族的幼年期很短暂吗，你也说过你们在没有成年的时候几乎不会露面，为什么……”都过去一个多月了，枫姬无论从外貌或身高都是一副幼年模样，还举行了换代后的典礼？ 这个问题的确困扰了李灼楠很久。 傲茵露出的浅淡微笑越来越深，甚至因为想到了什么狰狞兴奋：“尽管元老会再怎么隐瞒也无法阻断消息，她恐怕……永永远远都是那副样子了！” “呃，你干的？或者是刺客？”李灼楠在月光下清晰看到对方满脸计划得逞的得意。 傲茵把被风吹起贴在脸颊的发丝拨到耳后：“不，是枫姬自食其果，她活该。” 为什么这么说？ 李灼楠刚想追问，傲茵却已经把头扭到了一边明摆着不想继续回答，只好放弃。 “你的好奇心，始终被求生欲所局限啊。”傲茵望着森林深处的黑暗，没有转身也能大致猜出她的表情。 一旦察觉不会得到答案，不管多好奇都会闭口不谈，时刻注意谨慎克制。 以李灼楠的情商还分不清对方是不是在称赞，小步后退时将杂草踩出沙沙的声音：“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呗，反正知道得再清楚我的生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傲茵慢慢靠近，极有压迫感的影子落在她头顶，紫色瞳孔晦暗不明：“不知道失去克制坦露所有情绪的你会是什么样子？感觉会很有意思啊，真想看看……” 李灼楠差点跌倒，不敢抬头直视傲茵的眼睛，错开目光望着天空巨大的那轮满月：“没有没有，其实挺无聊的。” 每次公爵大人觉得有意思，自己都可能倒霉！ “是吗？”傲茵将她彻底笼罩在自己的影子下，伸出食指轻轻抚过李灼楠胸口的伤痕，隔着衣料仍然引起人类的一阵颤抖！ 指尖暧昧地停留在伤痕末端，傲茵垂下眼睫：“话不要说得那么绝对，有些事说不定和你的生活有很大关系哦。” …… 奈维尔星清晨的两个太阳早早出现在天边，李灼楠一翻身从单人床上爬起来，揉着眼睛环视四周。 傲茵大人今天一如既往的不在卧室，不过两个人作息不同，每天一起度过的时间有限。哪怕是公爵，也没有多少闲暇时光陪别人消磨。 洗漱过后李灼楠立刻离开了全透明天花板的卧室，头顶过分明亮的日光总算减弱了一些。 私人客厅空空荡荡，只有家政机器人发出嗡嗡的清扫声，李灼楠乘升降台下了两层楼才看见活人。 “啊啊，真羡慕你能每天从大人的卧室醒来——”加希娅放下没有安排完的工作扑过来，埋在李灼楠颈侧深深呼吸，“让我闻一闻大人的味道！” 李灼楠冷静地把她从身上扯下来：“我刚刚洗过澡了，应该只有沐浴液的味道。那种没有遮光的卧室住久了真的想死啊……” “唉，真是不知道何为幸福的愚蠢人类。”加希娅摇头叹气，慢慢走回去安排工作。 公爵府的这一层是后勤专属，十几位侍从组长列队站在原地，听从主管的命令。 从值班交接到厨房储备食物的检查，加希娅全部过问一遍后才挥挥手让他们离开。 转身看到穿着朴素白衬衫牛仔裤的李灼楠，主管小姐托着下巴点评：“出门的话，这一身果然还是太简单了……” “活动起来方便。”李灼楠低头看看自己，语气犹豫，“话说，真的有必要出去吗？” 加希娅绕到身后推着她，一只夹着薄薄银色卡片的手晃了晃：“这可是大人的吩咐，我们走吧！” 八个小时以前，公爵府顶层的私人客厅。 李灼楠散步归来才发现上衣在森林里被勾了个破洞，头疼地到处找针线盒缝补。 “感情迟钝内敛的人失态起来肯定很有意思……据说购物是件让人疯狂的事情，你去买给我看。”傲茵看着她寒酸的动作，表情悲伤。 正在抱着破衣服思考该从哪里缝起的李灼楠：“呃，买给你看？” 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只要不是“死给你看”就好！ 出门购物时撒出一大把黑卡金卡的叫做土豪，不过混到了七公爵的地步，出门都是前呼后拥，金钱这种东西只是产业链中维持运转的数字，根本不是用来花的！ 傲茵公爵已经对金钱丧失概念，肯定不会从购物中获得多么愉悦的体验，这种任务就落在了人类身上。 她已经看过了李灼楠许多表情，淡漠成熟的，冰冷谨慎的，一切被“理智”束缚着的情绪已经看腻了，从来没有激动的时候。 如果不是那个把她推下悬崖的八宝饭，人类脸上会有那种表情吗？ 天真欣喜，为某些事高兴的表情……如果有的话，自己也会觉得开心起来吗？ 傲茵想知道答案，于是下命令：“把喜欢的东西全部买回来，让加希娅陪着你。” 很可惜，李灼楠不是购物欲旺盛的人，相比较她的冷淡，加希娅倒兴奋的几乎原地起飞。 发动悬浮车的引擎时，加希娅还在叽叽喳喳：“银卡可是公爵府的象征！买东西时出示完全不需要钱的，账单会寄回来！尽管平时为公爵府采买用过，但出于私人目的还是第一次使用啊……大人特许用今天的消费当年终奖了，你要买什么？” 李灼楠坐在副驾驶上，侧头望着外面冷冷淡淡：“一件衬衫，还有针线盒。” 不甘心的加希娅：“没了？” 平静的李灼楠：“没了。” …… 同一时刻，坐落在峡谷深处的元老院，头顶遮天蔽日的并非云层，而是全副武装的战士，宫殿历经风霜，无声迎接来往的贵族。 这里是整个星球的军事中枢，三位亲王的居所，防守严密牢不可破，所属的科研人员夜以继日地研究着某些危险的武器……或者生物。 傲茵独自一人进入正殿，对尽头王座上的人低头行礼：“见过枫姬陛下。” 第20章 一切为了繁荣 夜族三位亲王中枫姬是唯一的女性，掌管生物及能源的职责听上去不起眼，但仔细想想就知道，这才是星球的命脉产业。 频繁迁移的夜族历史悠久，无尽的时间里，几乎每一代枫姬都在进行不变的生物研究，日复一日，积攒下的资料足以建立图书馆，却也日复一日的没有进展。 枫姬的指尖轻点着王座扶手，伴随敲出的杂音淡淡开口：“我们的种族即便是雌性，一生之中也只能产下两枚孢子，发育成人后仅仅一个能继承夜族强大的战力……和这个星球上的原住民奈维尔人相比太不公平了，不是吗？奈维尔雌性的繁殖期很长，还会出现一胎多子的现象，而且每个幼体成年后的资质非常平均。” 傲茵难得露出了严肃的表情，行礼后垂手站在一旁：“亲王殿下想表达什么？” 亲王居所的正殿面积广袤，召集全部夜族聚会都足够，现在却只有两个人，显得格外空旷寂寥。 华丽的王座光是椅背就有两米高，愈发衬托枫姬体态娇小：“每一代的我都会无比狂热地投身于夜族的繁衍研究，但说来真是可笑，每一代的我都不会有什么作为呢……不然夜族绝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在别人的母星上享受绝对权威，现在这样还不够吗？或者只有宇宙能勉强承载殿下的野心？”傲茵注视着不远处光可鉴人的象牙白地板，声音毫无波澜，“讨论生物技术，找医疗署的人不是更好？” 夜族之间无大事不会轻易见面，今天接收到亲王传唤已经够让人意外了……如果对方再想起别的什么…… 枫姬包裹在黑色皮靴下的双腿交叠，掩口轻笑：“傲茵公爵果然还是那么高傲呢，没有解答我的问题，反倒自己先问个没完了。” 哪怕在王座上居高临下俯视她的头顶，也没有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夜族在很久以前有同族厮杀的传统，现在的爵位基本也是那时候通过较量确定的……尽管那个血腥的传统早就废除，枫姬亲王还是觉得对方在时刻盘算着将所有夜族彻底消灭。 不是针对自己，而是与所有族人为敌！ 傲茵的表情略微僵硬，很快恢复正常：“……高傲吗？亲王陛下过奖了，您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提出问题，在下也无从回答。” “你不用那么冷淡，我什么都没有想起来。”枫姬在冰冷坚硬的王座上却觉得格外舒适，空荡荡的正殿中回荡着细嫩的声音，“换代之后的新孢子会继承母体的部分记忆，但根据元老院的统计资料显示，我们能继承的也就只有那些基础知识而已。识字和生活常识不用从头学起，换代之前的那些人却一个都不认识，还要从头接触呢，更别提上一个自己“死亡”之前和别人发生过什么了……” 傲茵挂着一贯漫不经心的微笑：“每个夜族都是如此，换代就是彻底的新生，不然始终保留着全部记忆，人生也就因此无趣了。” “是么，那就请你抬起头回答我一个问题吧……”枫姬意味深长地开口，身体不自觉前倾盯紧她的每一丝细微表情，“寿命已经超出种族基因限制是种什么感觉？傲茵·冯·贝克维萨公爵，我真的很想知道。” 傲茵保持着笑容，眼瞳死气沉沉，毫不迟疑地回答：“我已经感受到生命的无趣了。” 两个人相距十米开外，平和表面下暗涌的气氛却激烈得像在厮杀！ “原来是这样。”枫姬没有在她脸上找到想要的答案，慢慢露出灿烂笑容，“我倒觉得活着很有意思，在得知前代的我‘提前死亡’后尤其如此……夜族明明是寿命很平均的生物啊。傲茵公爵，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提前数十年死亡吗？而且后遗症也显现出来了，这具身体好像不管换代几次，都不会再长大了……” 傲茵一如既往平静，比人偶更精致的脸庞藏起所有心事，不慌不忙地对上她审视的目光：“我知道的绝对没有元老院那么多，毕竟您才是掌控最先进生物技术的人。陛下刚刚接手上一代的研究还不熟悉，过段时间完全了解，就能知道其中的问题了。” 枫姬斜倚在一边的扶手上，骇人的冰冷气息慢慢消退：“恐怕你说的才是真相啊……每一代的枫姬亲王在找寻夜族繁衍方式时，会不可避免地用自己做实验，说不定我是接受的手术太多了才会这样。毕竟哪怕是公爵想在亲王宫殿做些手脚也很难，不是吗？话说回来，身为亲王的我对公爵府出手，你却不一定能脱身。” “陛下真是幽默。”傲茵戴了面具一样眉头都不皱，微微躬身，肩上的斗篷遮住全部身体，隔绝了正殿的寒冷空气。 枫姬的宫殿每年都会翻新，却始终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古旧风格，肆意生长的巨大藤蔓和食人玫瑰爬满廊柱，互相争夺为数不多的生存空间。 奈维尔星有两个太阳，却无法减少这座峡谷深处宫殿的阴暗角落。 “哈哈哈，当然了。”枫姬笑声稚气，跳下王座径直向她走来，“你是夜族有史以来最长寿的公爵，到现在都没有换代迹象。我需要你的基因做研究，希望能从其中找到让我族繁衍的方法。” 短暂的沉默之后，傲茵点头：“……可以，一切为了夜族的繁荣。” “还真是配合，本来以为你会拒绝呢，还是说拿到你的基因谱也无所谓？”枫姬停在她面前，颇为意外地抬头打量那张迷惑人心的脸，“那么，顺便把你养的那只异族宠物也送过来吧。” 险些控制不住情绪的傲茵猛地抬头！“为什么？” “奈维尔人是多胎多子的生物，但我调出了数百年来的试验结果，他们的基因和夜族无法匹配，优秀的繁殖能力也不能应用在我们身上。而那个异族……人类据说也是这样繁衍的，不过数量稀少，想得到一只用来研究很不容易。”枫姬若有所思地来回踱步，翠绿眼眸弯了弯，“正好我们的公爵大人养了一只，不贡献出来未免太自私了。” 傲茵收敛在斗篷下的指尖用力握紧，声音却毫无起伏：“……没门。” “啊？”枫姬的动作立刻僵硬，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咳，我是说人类作为试验的研究对象还不够资格，从种族进化到科技发展都比不上我们，盲目研究也只是浪费元老会的时间和金钱罢了。”傲茵淡淡解释。 枫姬很赞同地点着头，保持在幼年的外表相当可爱：“有道理，公爵大人肯定不是出于私心才会拒绝我的。毕竟之前在浮空艇上，完全看不出在乎那只人类的样子呢……” 第21章 暗杀和负伤 “……”傲茵没有轻易回答，反而在不动声色地确认对方相信多少自己的话。 枫姬似乎是真不在乎某个小小的人类，踮起脚拍拍她的肩膀：“那我就放心啦。还有一件事，马上就是宇宙历第九千年了，按惯例必须举办庆典，我打算交给娱乐署，会给你充足的时间和预算，所以一定要足够隆重哟！” 这是工作上的命令，傲茵斜眼看着肩膀上的细白手指，当然更加无法决绝：“明白，我会给三位亲王满意的答复。” 从进入正殿开始，她的下巴就没有抬起来过，原因却不是谦逊，而是将咽喉这一致命弱点隐藏起来。 蓬松的黑色蕾丝裙摆在膝盖处晃来晃去，枫姬脚步轻捷地转身回到王座：“那么公爵大人可以回去了，今天叫你过来的主要原因是传达工作，虽然也想见见换代前我的熟人，但记忆还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起来呢……” “我的基因谱不需要了吗？”行告别礼之后傲茵询问，“今天去元老会所属的实验室采集信息也可以，庆典的相关事宜我回去后就开始准备，之后没有空闲时间了。” “那种东西？”枫姬别有深意地微笑，有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得意，“我已经得到了……当然，是用其他方式。” 傲茵的眼神略微闪烁，却没有表示多少意外，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沉默着转身告退，空荡荡的正殿里只有极轻的足音回荡，在无数双隐藏于大殿穹顶的眼睛中步行离开。 悬浮车门砰地一声关闭，傲茵陷在沙发里扯开斗篷的系带，烦躁不安。 枫姬掌握了她的基因图谱这件事并没有出乎意料，对地球人类的并不执着的索取倒让她觉得意外……以傲茵的了解，那个在青砖铺就的古朴宫殿深居简出的亲王，并不是容易放弃的性格。 “殿下，怎么样？”坐在副驾驶位的红冽因为没能跟去，所以显得格外沉不住气，就差爬过椅背直接冲到傲茵面前了。 傲茵闭着眼睛：“枫姬交代了九千年庆典的任务，其他一切如常。不管换代几次那家伙都是谨慎到胆小的样子……我明明不是她的对手，却还是在正殿之上安排了潜伏起来的战士。” 最初的爵位是按照战斗力确定下来的，体术较量，身为公爵的傲茵绝对打不过三亲王的任何一位，但即便如此，枫姬依旧不会放心。 红冽放开紧抓着的椅背，轻轻松了口气：“没有发生冲突就好。” “不好。”傲茵注视丢到一旁的斗篷，衣料上被寒气浸湿的花纹正在慢慢变干，“枫姬身旁的第一高手，亲卫队长安川绸，我没有看到她，也没有在殿内感应到她的气息。” 红冽的表情顿时凝重起来：“按惯例护卫绝对不能离开亲王身侧，这么说……” “谁知道她在哪里为枫姬暗中做事呢。”傲茵随口一说，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里，只是提醒红冽，“你不用这么紧张，也别想着抢先出手替我除掉障碍。要知道……我和安川绸的唯一区别就是公爵头衔，对方的实力绝对在你之上。” 没有头衔，却拥有媲美七公爵的可怕实力，枫姬身旁到底隐藏着多少高手？ “这样的人物，居、居然只是枫姬亲王的护卫！”红冽不会怀疑傲茵的每一句话，震惊地喃喃，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难道说在殖民星的那个夜里，来袭击的人是……” 傲茵立刻打断她：“不必探究那人的身份，你如果想活着为我效劳，有些事就不能知道。” “……是，属下明白了。”红冽脸色一僵，悬浮车内的空气也随之凝重，耳边的通讯器突然传来呼叫，她按下开关低声接通，“是我，怎么了？” 几秒之后，关闭通讯的红冽汇报了一个绝对不算好的消息：“殿下，出事了。” “是……那个人类？”傲茵坚信越惧怕的事发生的可能性越高，从来不抱有侥幸心理，“怪不得枫姬不执着让我交出她……马上回去！” 悬浮车缓缓上升，在空中以最快速度离开峡谷，没过多久就消失在蓝天中。 枫姬依旧坐在冰冷的王座上，枫红色长发热烈耀眼，她拈起一缕在指尖反复摩挲，试图找回换代前的熟悉感觉。 …… 离开公爵府才知道，远处那座经常隔着落地窗眺望的城市就是奈维尔星的首都，繁华得让人眼花缭乱，浓重的科技感和高耸如天的建筑更让人觉得下一秒就要迷失在里面。 因为经历过末世，李灼楠对人多的地方有种本能的恐惧，但也不得不承认，热闹的都市很有生活气息。 有飞行功能的小型交通工具只在电影中看到过，对奈维尔星的人来说却是生活常态，只有年纪大了的人才会在地面上慢吞吞地走。 奈维尔人的发色和瞳色都比较深，和怪物一样的夜族不同，童年和衰老期都与人类相似，身旁穿梭着急匆匆的人群，让李灼楠瞬间找回了地球的感觉。 不过这个星球上引领时尚的夜族，外表看上去都是花里胡哨的，所以平民中染发之类的现象很普遍。 一圈看下来，只有黑发的李灼楠和棕毛的加希娅最普通。 “我倒是想把头发染成和大人一样的银灰色，但是觉得太麻烦了……”加希娅在空中停车场安置好挂了公爵府牌号的悬浮车，拉着人类直奔最近的综合商场，“首饰！衣服！包包！我提前三天写好的购物计划终于派上用场了！” 这个停车场的收费估计很高，一整层空间只停了不到一半的车辆，而且没有其他人。 不过据加希娅说便于携带的单人飞行器在星球上更为普遍，还有更加发达的公共交通，所以李灼楠也不是很能通过这点判断普通人的经济状况。 “不要板着一张脸啊……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期待吗？”加希娅看出脸上的敷衍，抓着李灼楠肩膀晃来晃去，试图从灵魂深处召唤出她的干劲。 李灼楠无情地扯掉她的手：“恕我直言，购物真的很难让我失去理智，还不如在家里睡觉。” “那有什么意思？”加希娅不屑地撇嘴，穿过通道时望着墙上的大幅广告。 “对我来说安静休息才比较难得……”李灼楠随意地扯开话题，又觉得总是泼别人的冷水不太好，勉强打起精神。 通往综合商场的电梯在转角处，加希娅迫不及待地跑过去，即将按上电梯按钮时突然发出哀嚎！ “啊——”太过凄厉，简直不像她的声音！ 走在前方的加希娅跌跌撞撞退回到李灼楠身边，哆哆嗦嗦地捂住小腹，却无法阻止血迹大片大片地蔓延开来。 “你怎么了？振作一点！”李灼楠的懒散顿时消失，顺势抱住她靠墙坐下。 虽然不明白具体情况，但加希娅的确受了重伤！是谁干的？ 李灼楠帮忙捂住她的伤口，指缝间依旧有鲜血溢出，一边四下环视试图找出周围不对劲的地方。 斜对面的角落里……有人！ 伤害加希娅的人应该穿了光学迷彩外衣，整个人像变色龙一样和米色墙壁融为一体，不仔细几乎看不出来，李灼楠留意到那里，是因为对方手中的利刃反射出了头顶日光灯的光芒。 第22章 本性 “左边的口袋里……”伤势堪称致命的加希娅，用沾满血渍的手从身上摸出一个小巧的黑色球体，动作敏捷扔了出去。 深灰色烟雾立刻布满四周，在封闭的停车场还有愈加扩大的趋势！ 角落里的敌人被遮蔽双眼，从藏身处跑出来，在渐渐散去的烟雾中只看见地上残留着的血迹。 重伤的奈维尔人和那只异族，居然同时消失了！ 原本停在这一层的电梯缓缓下降，那个人盯着上方显示的数字，冷笑着打开耳旁的通讯器：“她们下去了，e组去出口待命，必须在引起骚乱前完成任务。人类要抓活的，傲茵身边的人无所谓。” …… “呼，呼……你和我身高差不多，怎么死沉死沉的？再重一点我就扛不动了。”李灼楠小心翼翼将无力的加希娅靠着墙边放下，体力剧烈消耗却顾不上休息，而是脱下外套擦拭着一路跑来留下的血迹，然后把楼梯间的大门关闭反锁。 空中停车场的出口并不只有那个转角处的电梯，李灼楠下车时留意过周围，将各个安全通道的位置记在了心里。 目前藏身的这个楼梯通道还算安全，至少那扇锁起来的门没有被人推开的迹象，敌人只是穿着便于隐藏的光学迷彩衣，并不是能从几毫米的门缝里挤进来的怪物。 也不知道在干扰视线的烟雾中按下电梯按钮能够拖住对方多久？对了，连敌人有几个还不知道呢。 “地板比较新，这里应该很少有人过来，可以暂时歇一阵。”李灼楠把外套还算干净的地方撕成布条，“奈维尔人的身体构造和人类差不多，我帮你包扎一下。” 感谢星球上不冷不热的好天气，全年气温都是春夏交接的样子，她今天穿的两件套正好派上用场！ “先不用，帮我把衣服撩开……”加希娅硬撑着一口气在身上摸索，终于找到急救药品，“幸好随身带了止血蛋白喷雾……唉，公爵府的工作真是高度危险，要不是福利优厚我真想辞职了。” 李灼楠动作尽量轻柔地露出那处伤口：“那个人和你有仇吗？还是和傲茵有仇？” 加希娅靠坐在角落里注视全部暴露出来的腹部，正中央被刺个对穿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咬牙喷上了止血药才勉强止住：“有三种可能。” “什么？”李灼楠用撕开的外套帮她包扎，动作异常稳定像熟练的外科医生，又体贴许多，“不要紧，止血之后就算保住命了。我从前逃难的时候看到一个人断了手还活蹦乱跳的，你们外星人肯定更坚韧。” 加希娅艰难地挤出一个微笑：“你倒是比我想的还厉害，不对，大概我们都低估异族了。袭击者身份的三种可能……一是奈维尔人中反对贵族的过激分子，那些人向来痛恨贵族和为其工作的人，发起恐怖袭击一点都不奇怪。二是想取代傲茵大人的某个夜族，利益纷争所以派出了杀手。” 她停顿片刻，笑容也遮不住灰败的脸色，缓缓说出最不希望是这样的推测：“第三种可能……和大人有利益纷争的贵族，伪装成奈维尔激进分子袭击我们。” 人迹罕至的楼梯间空气更加冰冷，李灼楠放下她的衣服盖住伤口，又用剩下那些沾了血迹的布料将加希娅环住保暖：“听你分析的头头是道，好像早就有受伤的心理准备了？” 她其实没指望有回答，不过想多说话让对方打起精神，注意力从疼痛上分散。 “不止是受伤，在接到公爵府聘用合同之前，是傲茵大人亲自将风险告诉我的，说某一天会死在其他人的暗杀下也不一定，所以我出门都会准备一些应急物品。”加希娅的唇色愈发苍白，精神也越来越萎靡，却尽量多说些话保持思维清醒，“真是失算啊……安稳了这么多年到最后放松警惕，只带了□□和药品，看来像红冽那样每次出门都把自己打造成移动武器库的做法反而很安全……” 暗流下的角逐和厮杀，位于漩涡中心的大人物时刻小心，身边的人也绝不能放松警惕。作为公爵府的亲卫队长，红冽的职业生涯中遭遇的暗杀次数估计比难以接近的傲茵都多！加希娅只是生活方面的管家，常常被忽视，一旦遇到意外，却不是她这种非战斗人员能应付的。 “虽然这一层的楼梯门被我锁上了，但随时可能有人从下面过来，目前还算安全却不能长久藏身。向公爵府发信息求救，然后去人多的地方等待救援吧，你还能走吗？”李灼楠费力地将加希娅架起来，突发情况同样没有摧毁她的理智。 确切的说，在这种时候才让人类显露出了一直压抑的本性，思维敏锐判断准确，的确超出了“宠物”的范畴。 李灼楠和奈维尔人之间唯一的差距是科技发展，那种东西学习一段时间就能掌握，可临危不乱的头脑却是与生俱来无法学习的。 不对……在母星过着和平生活的普通奈维尔人，甚至比不上从末世活下来的她。 “该死的，那群人准备了屏蔽装置，不能向公爵府求救。”加希娅打开手环式光脑，靠在李灼楠身上低头反复搜索信号却一无所获，“你带着我走不远的，只能叫人过来。” 扛着比自己还要重的人走路，李灼楠的体力又有透支迹象，对方如果只是个麻袋还能在地上拖着走，但移动重伤的人必须万分小心。 “向警卫求助可以吗？”她不得不重新将加希娅放下，单手撑墙大口喘息恢复体力。 加希娅犹豫片刻，大量失血后意识渐渐模糊，慢慢地整理思绪：“这里的警卫应该是直隶于环境署……不对，不能找他们，如果暗杀的人是那位公爵派出来的……你赶紧离开这里，想办法去热闹的地方给公爵府发出信号，不要相信任何人！普通人不可能知道我今天会来这里并提前做好埋伏……” 李灼楠担忧地蹲下来望着她：“就把你放在这儿，可以吗？” “没有别的办法了，你勉强带着我也只会拖累自己，还不如找救援。”加希娅吃力点头，似乎随时都会昏过去，“停车场的安全出口有五六个，敌人应该追着电梯下去了，趁这个时候从另外的通道离开，你学过这个世界的基础知识，交流也没问题，再不行还能丢表情包，所以……一切看你的了。” “……”这时候就不要指望表情包了可以吗！ 李灼楠咬着下唇斟酌片刻，重新把她扛了起来：“我把你挪到上方去，耐心等着，马上就会找到救援！” 以她干脆的性格，不会在加希娅要求后还坐在原地哭哭啼啼地表示“我不会离开你”，这样除了让两个人都死在这里之外没有别的用处。 楼梯从上到下贯通建筑，空中停车场虽然在顶层，楼梯却还有一段向上延伸到天台。上面似乎装了什么太阳能设备，平常只有工作人员才会过来检修，倒是比较好的藏身地。 李灼楠先向上走到楼梯尽头，发现那扇通往天台的门装了高强度指纹锁，突破的可能性为零，为难地望向加希娅。 ……不过在这个角度看过去，从停车场追出来的敌人视线被栏杆阻碍，只能看到天台门的上半部分，而且一般会直接向下搜寻她们……或许行得通！ 李灼楠谨慎地将身体逐渐变冷的加希娅背上楼梯，小心翼翼地让她靠着天台门坐下：“只能祈祷敌人不会往上搜索了，我会尽快带人过来的，我一定会回来的！” “……我知道。”加希娅疲倦地抬了抬眼皮，“你要赶紧去通知傲茵大人啊。” 李灼楠使劲点头，背负着一条生命的重量咬牙向下层跑去，转身时眼神瞬间坚定！ 第23章 我想回到你身边 楼梯间的血迹又被李灼楠清理了一遍，如果袭击者从入口追进来，最多看到紧闭天台门的上半部分，不亲自过去是无法发现加西亚的。 李灼楠想了想，在下层比较显眼的墙壁上留下了一点血迹。 “……这样一眼看过去，会以为受伤的人往下面逃走了吧，希望有用。”把脏兮兮的外套布条扔进垃圾桶里，李灼楠低头审视自己。 挪动加希娅时身上沾了不少血，不过大部分都在外衣，里面的白衬衫只有袖口处留下痕迹，牛仔裤还算干净，只是左腿处那一大片血掩盖不住。 干涸血迹作为装饰就当神经病在搞行为艺术了，反正奈维尔人开放得很，在夜族影响下追求色彩鲜明的繁复服饰，太过朴素的李灼楠走上街头反而会引起注意。 将衬衫的袖子卷起来，李灼楠打开手环式光脑接入商城网络。墙壁上虽然有地图参考，不过以她的水平做不到百分百无错记忆，还是下载一份比较好。 李灼楠低头看着悬浮窗中地图指示，上面小小的光点标注着当前位置：“从这里出去是商城第34层，上面怎么没有标注负责人办公室……想找到娱乐署的人求助也不行，看来只能通知傲茵了吗？” 三十几层的综合商城每天的客流量是个相当可怕的数字，刚一踏出楼梯间，李灼楠立刻被人流挤得晕头转向，瞬间不知道身处哪里。 附近大概在举办什么活动，似乎还来了大明星，人群都是往一个方向涌去的，她费力地逆行钻出人群，狼狈地整理衣服环视四周，寻找通往底层的出口。 “看来在这里我真是属于比较矮的那种，外星人到底吃什么长大的？”李灼楠劫后余生地扯动僵硬嘴角，无力地笑了笑，对照地图确认位置。 “女士，女士！请问您是在寻找出口吗？”有个穿深蓝色制服的男人留意到这里，微笑着走上前询问，“今天有当红乐队的表演，所以比较拥挤……不过，您不是来看演唱会的吗？” 李灼楠摇摇头，没敢轻易开口。 从外表看她和奈维尔人没什么区别，甚至还属于比较不起眼的那种，可一旦说话，对方绝对会听出她并非同族！ 剪裁得体的深蓝制服让这里工作人员的面孔都显得熠熠生辉，和装修华丽的商场互相衬托，李灼楠平静地跟在男人身后准备离开这一层，全身突然升起毛骨悚然的警惕感！ 对方身上的制服的确是娱乐署工作人员专属，因为经常在傲茵身边无所事事，她已经把这个世界的基本常识摸清了……但是穿了制服就一定没问题了吗？ 装作打盹儿的猎豹依旧危险，这个男人给李灼楠的感觉就是那样！ 没有任何破绽，引路的男人甚至还在彬彬有礼的微笑，可人类心里名为“直觉”的东西在拼命催促她赶快逃走！ “您怎么了？”深蓝制服在人数骤然减少的角落停下，瞳孔微微眯起。 “……”李灼楠一言不发连连后退，在对方试图走过来时猛地转身冲进人群中！ 和奈维尔人比起来略显娇小的身高现在成了优势，片刻功夫就消失不见。 “什么嘛，我觉得自己已经掩饰得够好了。”男人站在原地喃喃，睁开的眼睛中有明显的杀气，抬手按住了隐形耳麦，“12号，异族往你那边去了注意拦截。傲茵的那个主管不是目标，赶紧抓人离开，不要引起骚乱。” …… 潜入人群的李灼楠依旧没有选择电梯，空间封闭又难逃离，被堵在里面简直死路一条！ 每次通过楼梯走下一层，她都会进入该层商场游荡一圈，再选择其他的楼梯出口继续向下。 即便如此，却还是有几次被袭击者盯上了。 他们和普通的客人没什么区别，外貌和衣着也没有统一明显的标记，但李灼楠就是能将其分辨出来。 怀有恶意的人在末世里见得太多了，那股气息对她来说甚至比普通人还容易辨别。 敌人已经确定李灼楠是独自行动的，寻找目标也就容易许多，已经出现三五结队将人群中的她往角落里逼的情况，甚至有一次抓住了李灼楠的手腕，试图把她强行带走！ 人类表现得异常平静，被牵制住行动后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折断了袭击者的一根手指突出重围！ 眼神锐利警惕不着痕迹地环视四周，李灼楠扫过一张张陌生的脸，呼吸越来越快。 一个人应付数量不菲的敌人说到底还是有点吃力，更何况她无论走到哪里，都无法彻底摆脱这群人……必须要想个办法快点解决，不然体力耗尽后自己唯一下场只有被抓。 嗯……被抓？ 对了！从围堵方式看，敌人有无数次机会杀掉她，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08号，异族刚刚逃脱，现在正前往下一层，那里都是女装专柜，游客数量也多了好几倍，想要把这么一张毫无特色的脸辨认出来还真是不容易啊……” “放心放心，只要她接入了商城网络走到哪里都能定位。我看看……在目标某个柜台前停留片刻，然后躲去洗手间了，全员集合准备围捕吧！” 综合商城第17层，东南角落的女洗手间。 几个泛着血腥气息的男人悄无声息靠近，低调到没有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家政机器人随时打扫的洗手间空气干净清新，却在一群不速之客进入后压抑得可怕。 根据定位显示，异族便携光脑的信号在最里间不断发出，而且没有移动迹象。 只是当围捕小队踹开那扇紧闭的门时…… “没，没有人？！” 地上胡乱丢下人类之前穿着的衣服，手环式光脑也丢在角落里，一行歪歪扭扭的奈维尔文字写在门板后面：“乱闯女洗手间是外星人的习俗吗？” 围捕小队的负责人读完留言，气恼地将门板捶了个洞！“居然被耍了！快离开这里去追，肯定没有走远！” 在他下命令的时候，地上染血的衬衫和牛仔裤突然冒起青烟，很快燃烧成明火，触动了洗手间天花板的消防报警器，警报声顿时响起！ 只是喷洒下来的液体，绝对不会是清水…… …… 李灼楠走到第15层时，似乎还能听见上方的消防警报。 她压低黑色帽檐，脚步更快了一些：“不要慌，加希娅肯定没事的。” 直到现在才发现，那个总是恶劣微笑的公爵大人，是自己在星球上唯一的希望。 只想……回到她身边。 第24章 逃出生天 奈维尔人对科技的依赖相当大，不过李灼楠在丢掉便携光脑后没什么特别不方便的感觉。 用来消费的银卡还在口袋里，不愧是公爵府出品，购物时只要出示就可以优先结账。 用最快速度买了新衣服和帽子换好，然后将拆开的胡椒喷雾装在洗手间天花板的消防设备上……奈维尔人的身体密度很大，各种设施也都造得比较结实，让地球人攀爬根本不成问题！ 大概这个星球是全民尚武的……商城出售的武器数量超乎李灼楠想象，只是购买粒子光剑以上的热武器需要严格的身份证明。对没有身份的人类来说比较麻烦，胡椒喷雾这种小东西倒不用复杂的程序。 只是不知道，能够阻挡袭击者多长时间？ 这座综合商城每一层的结构都差不多，几层走下来已经基本摸清了地形，只要顺着步行梯走到外面，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敌人不管是布控还是袭击都会麻烦很多。 边走边计划下一步行动的李灼楠，还是有些事没想清楚。比如对方为什么攻击了加希娅，却要活捉自己。 “不会是抓回去威胁傲茵吧……”百思不得其解的人类低声喃喃。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发生这种情况之后傲茵只会连着她一起把敌人轰到渣都不剩。 她对那个灰色长发的外星贵族最大的感想是“漂亮”，其次是“不能惹怒”，遇到危险的时候傲茵大概会为了面子救她一下，但也不会有层次更深的关系了。 李灼楠满脑子整理不清楚的杂乱念头，一切只能见到傲茵才能得出结论了。 ……也不知道加希娅还能撑多久？奈维尔星全年气候温暖，建筑内的空调温度却足以让重伤者觉得冷。 用棒球帽遮住大半张脸的李灼楠和奈维尔平民没什么区别，终于走到了综合商场的一层，她正打算混进人群从客流量最大的正门出去时，商场突然开始语音广播。 “尊敬的各位顾客，下面通报一条紧急信息。本商城17层失火，初步认定是由恐怖势力导致的袭击，为了避免抓捕时伤害进一步扩大，请您配合工作人员的身份确认，并有序离开商城。” 广播在循环播放，李灼楠的脸色顿时很不好看。 看来没有选择向工作人员求救是对的，他们不一定知道事实真相，但袭击者已经渗透进娱乐署并成功地指使对方做事了。 如果敌人的身份显赫，用“追击恐怖分子”之类的理由足以蒙骗对方将整个商城封锁。 什么恐怖袭击导致的失火，那把火就是她放的！ 李灼楠望着出口处严防死守的工作人员，普通顾客对恐怖袭击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配合地让对方核实手腕上光脑的注册信息，确认是普通公民然后放行。 如果李灼楠过去，却一定会露馅。 在信息时代没有身份的确暗中做不少事，但某些时候也很麻烦。 通向生路的大门就在眼前，李灼楠原地站了三秒，果断转身挤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向别处走去。 这条路不通，看看有没有别的出口吧……一般不都会有员工专用通道什么的吗？ 如何同傲茵取得联系已经不重要了，眼前才是必须解决的问题。 在商城工作人员的疏导下顾客迅速离开，能够用来躲避监控和搜寻的人群越来越少。李灼楠远远地跟着一个穿深蓝色制服的人，希望能通过他找到员工专用的出入通道。 顾客越来越少，周围也安静了许多，深蓝制服的背影消失在挂着休息室牌子的门后，李灼楠左右看了一圈，发现右手边的走廊尽头就是标志着“员工安全出口”的厚重大门！ 成功了！ 她加快脚步冲那个方向飞奔，在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露出一丝轻松的微笑，却又凝重起来——居然、被锁上了？ “啊呀啊呀，这位可爱的异族小姐，大街上都是坏人，不如和我们去更加安全的地方？” 背后传来油滑的调笑声，李灼楠僵硬地转过身去。 六个普通游客打扮的男人已经将走廊完全堵死，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全部戴上了结实的黑色面具，透出来的声音略显沉闷。 看来袭击者并不想暴露长相，而且他们围堵的做法又一次印证了李灼楠的猜测——对方的确不想要她的命，而是打算活捉。 在背后放空的那段时间，这群全副武装的男人足够杀死空手的她十几次了。 背在身后的左手反复拧动门把手，却只能听到上锁的咔咔声。李灼楠于是放弃，直视眼前的敌人一言不发，没有问类似“你们是谁”这种蠢问题。 既然对方目的是活捉，就有逃生的机会……毕竟李灼楠是打算要他们的命。 在公爵府好吃好喝，体质恢复的很好，只是末世中被反复打磨的敏捷身手，不知道现在有没有退步？ 最初向她搭讪的那个男人，从腰间抽出一把泛着寒光的利刃慢慢靠近，李灼楠装作恐慌地缩进角落，却在对方进入攻击范围时高高跃起撞向他的脑袋！ 手刀劈向对方持利刃的右手，考虑到外星人的骨密度，李灼楠那一下用了十成的力气。 空气中似乎传出沉闷的骨裂声，男人果然痛得拧起眉头，铮的一声短刀掉在地上，左手却同时抽出另一把利刃，在李灼楠动作停顿的间隙刺穿右肩顺势钉在金属门板上！ “啊呀啊呀，原来外星人的血和我们一样是红色的。反正命令是抓活的，受点小伤应该没事吧？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这么凶猛呢……”很多话的男人钳制住李灼楠后扭头，面具下的表情应该是微笑，“你们谁带麻醉剂了？不弄晕根本带不走啊。呃……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 ……很疼。 被短刀钉在门上的李灼楠痛苦地急促喘息，额头被冷汗打湿。 比失去一切被人踹下深渊还要难受…… 敌人的利刃没有碰到骨骼，而是刺穿了肩头肌肉，痛苦的来源也不是那里，而是心脏。 确切的说，是那道被缝合起来的伤口，深紫色蜈蚣一样盘踞在心脏上方，傲茵似乎很在意它，隔三差五就要让李灼楠去做身体检查。 伴随着血液滴落，那道伤口越来越烫，心脏也跳的越来越快，几乎跃出胸口！ 好想剖开心口，把那个不断跳动的东西挖出来扔掉……李灼楠吃力地抬手，却没有抓挠伤口，而是拔下了肩头的短刀。 戴面具的话唠男人只是回了下头，再转回来时，那把短刀已经离奇地穿透了他的身体！ 李灼楠略略抬头，缓缓抹去脸颊上的血渍，失去神采的目光盯着他扬起冰冷微笑。 …… “来抢夺食物的人不管是几个好像都能轻松应付，你为什么会这么厉害啊？”记忆深处有人叽叽喳喳的缠着她询问。 李灼楠被吵得头疼：“我会一点体术，家传的。” “绝对不止一点吧！你就不要谦虚了，教教我好不好？谁也不想出去觅食的时候被人抢走东西吧。我用八宝饭跟你换行不行？” …… 李灼楠从那段过往中回神，突然想起来，自己其实没吃到对方承诺的八宝饭。 出身于某个群居的古老家族，彼此关系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热切，和家人的相处也是不冷不热，所以她早早离家独自在外面打拼。 不管在宇宙的哪个角落，李灼楠都习惯了一个人生活。 把夺来的短刀用最后的力气握在手里，她低头看着衣服上飞溅的血迹，暗自盘算这副模样走出去，被人拦下盘问的几率有多大。 之前片刻的记忆非常模糊，李灼楠只记得自己咬牙拔下了肩膀上的利刃。现在六个袭击者已经全部倒下，虽然没死但也受了重伤，短时间内不可能追击了。 胸口的伤仍然灼痛，却有逐渐平息的迹象。 “是……我做的？”李灼楠撑着墙壁稳住身体，不小心在光洁的瓷砖上留下半个血色掌印，正在理清头绪时眼前蓦然闪过傲茵的脸。 公爵大人养地球人的用途估计和养猫差不多，闲着没事就扑过来冲着脑袋一通猛揉，而李灼楠在最初的不爽之后，已经能全程冷漠以对了。 不过每一次，傲茵都会以小心抚过那道伤口的动作作为结束，然后用意味不明的眼神注视她。 李灼楠起初不明白，现在隐约觉得那是希望自己活下去的目光。 从三十余层的高楼一路跑下来，加上周旋和战斗浪费的体力，她勉强维持站立，大口大口呼吸之后才觉得脑袋清醒了一点。 李灼楠将肩上半长不短被汗水打湿的黑发别到耳后，无力垂头用意志力慢慢往前挪，墙壁上蹭出一条长长的血迹，但伤口已经有愈合的迹象了。 加希娅从前说过她的伤势痊愈得比普通奈维尔人还要快……对了，加希娅还在等待救援，要尽快回去！ 绕开脚下瘫倒的敌人，李灼楠没有前进多远，再一次被迫停下。 袭击者的增援来了，尽管只有一个人，却比之前的重重包围还要难对付！ 穿着光学迷彩战斗服的女人静静立在走廊尽头，完全和墙壁背景色融为一体，只有可怕的杀气彰显着存在感，周围的空间甚至扭曲起来。 李灼楠抬眼，睫毛上汗水滴落。 之前袭击者目的并不是杀死她，所以才让人类有了可乘之机一举摆平，但这种推断在面前的这个敌人那里，变成了不确定。 李灼楠只能从身材判断出那是个女人，有种骇人到可怕的气势，而且绝对无法逃脱！ ……就好像，在面对傲茵。 两个人的气场天差地别，却是同一类人，都有种不用动手就知道绝对打不过的感觉，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冒险尝试吗？ 李灼楠开始犹豫，她没打算因为反抗而死，却也不想束手就擒。 敌人无声的步伐像猎豹一样靠近，试图捕获一动不动的人类。 “回到傲茵身边，拯救加希娅。”李灼楠在心里默念一遍目标，握着短刀的手指愈发用力。 提心吊胆屏住呼吸等待对方走近时，她已经预知了动手的下场。 而转机是下一秒出现的！ 身后上锁的安全门从外部被整个破坏，扭曲着飞了出去，室外的新鲜空气冲淡通道的血腥味。 破坏门的家伙皱着眉走进来，望着满地狼藉，视线最终落在气场不善的女人身上。 李灼楠感觉敌人视线越过自己落在来者身上，然后动作僵硬了一下。 根据反映推断，敌人不想正面对抗，所以是救援吗？ 她已经没有力气回头，不过缩进的心脏总算放松下来……事情已经闹大到超出了迷彩战衣的预料，她只能转身逃走。 “呼——”李灼楠长长地松了口气，脱力地靠着墙慢慢倒下，眼前本来就不明晰的景象更加恍惚。 失去意识的时候，后脑勺没有磕在坚硬地砖上，反而被人小心翼翼地接住。 …… 今夜公爵府格外安静，被诡异的气氛笼罩起来，别说值班的侍者，连机器人的运转声都小了许多。 傲茵阴沉着脸坐在淡青色沙发上，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 “帝都最大的综合商城上午九时许遭遇恐怖袭击事件，高层建筑起火，虽然现场的工作人员及时进行了疏导撤离，一名奈维尔平民不幸遇上逃离的袭击者受到重伤。案件交由军方处理，六名袭击事件相关的策划者已经死亡，其余嫌疑人正在抓获……” 播报人员的仪态语气无可挑剔，却让清楚内情的傲茵冷笑起来。 “失火？恐怖袭击？”她把玩着细长的木质烟杆，抬头缓缓吐出白色雾气。 新闻中受伤的当事人还在宅邸休养，加希娅仍处于昏迷中，不过傲茵带人搜寻踪迹看到袭击现场时就明白了情况。 同时也注意到了一些细节，比如加希娅的伤是冷兵器造成的。 而在这个星球，杀伤力更强的粒子光剑随处可买，只是为了防止不当用途，需要提交相应的身份证明。至于其他热武器，一旦用来破坏，凭借现在的科技足以追溯痕迹找到持有者。 敌人选择了更加原始的利刃，只是不想被认出身份。 傲茵在月光下低声笑起来：“哈哈哈，既然如此我是不是能这么推断……敌人一定是我认识的家伙呢？枫姬……还真是不能小看你，换代之后依旧难缠啊……” “殿下，加希娅已经醒了。”亲卫队长红冽悄无声息地走近，打断了她的自言自语。 电动轮椅载着重伤者驶过厚实的地毯，加希娅面色苍白地裹在毯子里，右手上还扎着细细的输液针。 傲茵坐在落地窗前，将烟杆放在茶桌上轻轻扭头：“被人戳了个对穿就好好在床上躺着吧，虽然内脏的伤势比想象中轻一点，不注意还是会留下后遗症。” “大人，我有伤在身，行礼是不是就能免了？”重伤的加希娅声音细微，好像随时能被夜风吹散，“再怎么说也是奈维尔顶尖医科大学毕业的，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清楚，在轮椅上行动没什么的。” 坐起来时腹部受伤的内脏纠结到一起，勉强能忍受，不过红冽杀人一样的目光真是让她的伤口疼痛加剧…… 傲茵微笑着指了指落地窗，让红冽去将窗户完全关上。 亲卫队长遵从命令，只是在回来时忍不住训斥：“至少称呼公爵一声殿下，真不敢想象有其他贵族在场时你也用这么随意的叫法。” 奈维尔人对夜族爵位有等级分明的尊称，地位最高的三亲王通用称呼为“陛下”，七公爵则是“殿下”。相较而言，“大人”虽然也能使用，但多在称呼侯爵或伯爵，更为随意亲近一些。 “无所谓了。红冽，你也可以试试这么叫我哦。”傲茵摆摆手毫不介意。 红冽的决心从未动摇过，在她身后垂头：“殿下。” 加希娅忍不住弯起嘴角，却因为牵动伤口整张脸扭曲起来：“大人……那个人类……” “没有找到。”傲茵干脆地打断她，开口时略显丧气，“那群人隐藏身份，果然是冲异族来的。” 加希娅回忆着李灼楠转身前的保证，抓皱腿上搭着的毯子：“她说要带着救援回来，一定回来。” 傲茵想了想，以人类的个性的确会这么保证，目前的情况却成了僵局：“袭击者多半逃走，商城一层员工出口的六个人在送到医院之前就重伤死亡……同样是冷兵器导致所以推断不出是谁干的，不确定是不是灭口，除此之外没有直接证据和枫姬对峙。” 如果李灼楠成功被抓走，那么枫姬犯不上灭口。 可如果捕捉任务失败所以处理掉没用的手下，人类又能逃到哪里？ 加希娅枯萎的脸色泛起担忧：“还有一件事要汇报。大人，请将府邸所有的侍从换掉吧。” 刚刚离开公爵府就被袭击，侍者内部肯定有人走漏了消息！ 傲茵在沙发上舒展身体，神秘莫测地摇头：“暂时不用。” 加希娅略微激动起来：“可是……”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不过有时候敌人的棋子安□□来也不是坏事，说不定还能反过来让我利用。”傲茵打断她，扭头望向窗外的夜色深处，“你们都下去吧。” 电动轮椅压过地毯的簌簌声远去，然后是微不可闻的脚步声，很快留下公爵大人独自凝视月亮。 奈维尔星每个夜晚的月光都如此明亮，千万年永不改变，和夜族在某些地方有微妙的相似。三百年一回的换代，不管更迭几次，说来说去都是同一个人。 傲茵很少有这种细腻的情感，只是觉得头顶不变的月亮看烦了，用加密通讯器拨通号码的动作也急躁起来。 “滴……滴……” 无穷无尽的忙音回荡在房间里，傲茵没有等到对方接听，于是更加执着地继续拨出那个号码。 “——咔哒。” 耐心等待是有回报的，不知道过了多久通讯器的另一端终于被人接通。对方警惕地没有开口，只有沉重的呼吸声传过来。 傲茵还算热情地同对方打招呼：“难得用一次公爵的身份找你，那么冷淡可不行啊。好歹也是枫姬身边的第一高手，安川绸大人。” “……你不就是笃定用公爵的身份威胁，我才会接通吗？”安川绸刻意压低的声音听起来很沉闷，“陛下会知道的。” 傲茵已经能想象到对方僵硬的脸色了，于是笑眯眯提醒：“那么你是希望她知道我今天联系了你，还是希望她知道……那件事？告诉你个好消息，枫姬换代后什么都没想起来哦。尽管我不能理解这种拥有足以位列公爵席实力却甘愿当仆人的选择，但如果不出意外，你可以在枫姬身边继续扮演忠犬，直到生命结束。” “你到底想干什么！”安川绸压抑不住的怒气从听筒汹涌而出。 这是暗示她不配合的话……就要出现意外吗？ “人类。”傲茵瞬间收敛了全部表情，眼底一片骇人的冰冷，“我知道你今天也参与了围捕行动，人类现在有没有落在枫姬手里？只回答我这个问题就行了。” 安川绸沉默片刻，在挂断之前只说出两个字：“没有。” 威胁的效果非常显著，傲茵得到了满意答案，单手捏碎小巧的通讯器：“所以敌人的棋子实力强大，真的不是坏事啊……” …… 李灼楠转动着干涩的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宽松棉质衣料下全身的每一寸皮肤都被绷带裹得像个粽子。 明明印象里她最严重的伤势不过在肩膀，怎么一觉醒来就成了全身骨折的重病患？ 尝试着动了动身体，李灼楠确定自己没有比肩膀更严重的伤口，但白色绷带把她缠得像木乃伊，连呼吸也困难起来！ 看样子如果不是呼吸不畅，她根本不会这么快醒过来…… “我……要闷死了！”李灼楠费力地扯开颈部的绷带，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四处打量。 在综合商场里出口一步之遥的地方，那个绝对打不过的危险女人主动撤退，她应该是被来救援的人捡回去了。 现在所处的地方绝对不是傲茵府邸，但也不像有危险。 房间面积不大，装修风格简单到朴素，又有种意外的硬朗感……房屋的主人是男性吗？ “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行动不便？”温和的男性声音打断沉思，有人将一杯水放在床头柜上。 李灼楠顺着声音望过去，突然觉得对方很眼熟：“你是……浮空艇上的……” 制服干净的林修微笑着点头：“承蒙您还记得，在下是格尔露侯爵的辅佐官。啊，受伤的人还是补充些水分比较好，请用。” 李灼楠双手接过对方送来的玻璃杯，有些惶恐：“林修先生。” 同样是恪守礼节，林修和红冽的风格却截然相反。比起只忠诚于公爵殿下的亲卫队长，眼前的辅佐官显然更容易让人亲近，教养良好又没什么距离感。 不过这种性格的形成，应该和辅助的夜族有关系。 傲茵处事圆滑，红冽就要古板稳重一些。林修的性格温和，那么他所说的格尔露侯爵则比较…… “你昏迷了一夜。”下达命令一样严肃的声音传来，笔直站在门口的女人身体结实挺拔，薄荷色的短发清爽。 比起上次见到，格尔露的发色似乎浅了一些。 听说夜族接受的光照不够，外表就会出现一些特征呢…… 李灼楠脑海中先闪过的是一些不相干的知识，然后放下杯子试图站起来：“啊，那个，侯爵大人，非常感谢您！” 在别人的地盘上还是讲究礼节比较好，不过为什么在傲茵那里从来不考虑这些呢？ 大概那个紫眸的公爵，本身就是跳出规矩框架的存在。 “感谢……我吗？”格尔露穿着没有肩章的军服，脚步轻捷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观察她，“你叫什么？” 还是第一次在奈维尔星被问了名字……加希娅和她关系不错，称呼的时候多半也是直接叫“人类”，至于傲茵大人，好像从来没有叫过她。 李灼楠老老实实地报上名字，下床后深深鞠躬：“不管在浮空艇还是这一次，都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没什么。”格尔露摇摇头，似乎天生就是感情内敛的样子，发现她有点紧张，于是耐心解释，“从联盟军队提前退役后的生活始终太无聊了，所以想找点事做。昨天看到商场出现恐怖袭击事件的消息就立刻赶过去，顺着嗅到的血腥味寻找以为出现了严重的暴力事件……却没想到是你。” 闲赋在家的前任上将依靠退休金和爵位带来的收入就能悠闲度日，但格尔露早就习惯了军中有序又紧张的生活，这种安稳反而让她不自在。 面对曾经指挥过大型战役的女将军怎么可能淡定！李灼楠握住手边垂下的绷带缓解紧张：“我和傲茵公爵的主管出来买东西，但在意外发生后走散，她也受了伤。” 这种时候不确定该不该说真话，还是顺着对方的认知补充比较稳妥。女将军貌似把昨天的事件当成了单纯的恐怖袭击，没有多想。 “我看到后续新闻了，你的同伴没事。”格尔露是奉命行事的军人，习惯直来直去，没有追问而是感叹，“发现是你解决了暴徒的时候我就很镇静，看不出人类居然这么强，身体素质几乎可以媲美夜族了。” 那段记忆对李灼楠来说已经越来越不明晰，只能含糊着应付过去：“可能是受到的冲击太大，有些事我记不太清楚……不过，是您赶走最后那个人的。” 真是狡猾的回答，听起来非常诚恳，实际上什么有用的内容都没说。 傲茵公爵身边的宠物也不能小瞧呢……林修带着洞悉一切的笑意注视李灼楠。 也就是格尔露大人会如此好心地把她带回来养伤，换做任何一个夜族，捡到了关系紧张同族的东西，不毁掉都算大发善心了。 林修的职责是辅佐主将，绝对不会允许其他夜族冒犯格尔露的尊严。不过他追随的女将军绝对不是毫无原则的烂好人！ 如果真心想帮傲茵，格尔露早就把人类送回去了，现在将她留在这里是为什么呢？ 格尔露永远都是一副遮住所有情绪的冰山脸：“先吃些东西吧，等一下，我有些事情要问你。” 在军队里待久了的人说话都像发号施令，李灼楠下意识立正身体：“是！” 夜族是领地动物，彼此间的住宅间隔得很远。格尔露侯爵的宅邸结构精简，外观比起府邸更像水泄不通的战壕，工作人员的数量不多，每一个却都是军人出身！ 李灼楠从窗外望去，一队亲卫军步调整齐地路过，纯黑色军服把人衬托得很有气势。 和公爵府那里截然不同的风格……女将军之前那句“有些事向问你”，让她不禁联想到了初次见面的傲茵。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有事要问？她看起来像是知道很多内情的样子吗？ 第25章 史上最年轻上将 辅佐官林修离开时体贴地将门关上，给人类留出换衣服的空间。这间客房的装修以单调的灰白两色为主，不过该有的设施一应俱全。 李灼楠打开角落里的衣柜门，里面果然放了干净的换洗衣物。 格尔露宅邸的正装只有各种款式的制服，以纯色为主，剪裁简单线条流畅，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傲茵好像说过很讨厌穿制服和白大衣的人，所以只提供休闲款或花纹繁复的小礼服。 不过比起那些，李灼楠显然更适合制服。洗漱后换了件小号的黑色军服，头发的长度勉强能够扎起来，绑在脑后立刻衬得人精神利落。 连受伤的病态感都在充足的睡眠后消失不见，人类果然是强悍的物种。 林修站在离门口三米远的地方，在她出来后走上前引路：“侯爵大人正在等候，请随我来。” “抱歉，因为伤了一边的肩膀，所以换衣服慢了点。”李灼楠加快脚步赶紧解释。 格尔露既然知道她的身份，到现在都没有提出把她送回去的打算……是想干什么呢？ 夜族在三亲王和七公爵之下，还有二十二位侯爵协助维持帝国的正常运转。 不过从民生到军事的一切产业都在亲王和公爵的把持之下，侯爵们只有两种选择……为元老会效力，或者科研院。 七公爵在战时能够作为领袖指挥战役，但发展民生产业的他们其实并不如亲王们那么好战，而且对武器的研究和扩展军部毫无兴趣。 要知道元老会的三位亲王只会在基地将大量时间和金钱用在军事上，而金钱来源则是七公爵每年上缴的税金…… 傲茵曾经不止一次的抱怨过元老会都是一群花钱如流水的寄生虫，大量税金不知道被花在了哪里，研究成果却几乎不会流入民间，连同效忠亲王的侯爵们一并讨厌起来。 而格尔露，就是选择为三亲王效劳而加入军队的其中一员。 作为最年轻的上将，格尔露曾被枫姬举荐到星际智慧生物联盟军任职，数十年间始终在宇宙工作，几乎很少出现在奈维尔母星。 不过考虑到不同种族的寿命差异，联盟军将领的就职年限很短，格尔露将军早早退役，返回母星闲赋在家，这段时间都没有什么事情做。 元老会和科研院的势力始终均衡，但在效忠枫姬的格尔露回来之后，格局势必会有细微改变。 从战斗力衡量，格尔露无疑是二十二侯爵中的首席。目前在府邸中休养又不代表永远是这样，而且元老会那边似乎也有重用她的打算。 还真是傲茵的强劲对手…… 李灼楠一路走来，看到的全部都是训练有素身经百战的战士，步调统一军容整齐，钢铁与鲜血的气息相互融合。 于是对格尔露的警惕心也就高了那么一点点，如果袭击加希娅的人是她呢？毕竟敌对关系的动机足够充分。 战壕一样的宅邸内部构造简单，和曲折回绕的公爵府不同，这里甚至还标了指示牌！ 比起住宅更像基地，每个房间的外面都写着作用，大部分都是放置武器和战斗服的仓库。 李灼楠被带进了有战士守卫的房间内，格尔露刚刚浏览完毕某些资料，收起悬浮屏。 “您，您好……”非常有礼貌地打了招呼，李灼楠在原地站成标准军姿。 走在别人家里和参观军队完全是一个感觉，而且比那时候气氛还严肃！ 格尔露没有回应，冰冷的视线在她脸上游移，始终一言不发。 前任上将磨砺出的铁血风格太过鲜明，周身不自觉溢出的命令感让人臣服。 完了，看来凶多吉少…… 李灼楠不算胆小，却因为始终摸不清对方在思考什么不自觉紧张。毕竟傲茵大人很少流露出压倒性气场，反正光凭那张脸就让人意乱神迷了。 “上将！现在已经不是在军队里了，您也没必要用这样的表情……异族据说是感情敏锐的生物，您这样已经吓到她了！”在一片诡异沉寂的氛围里，林修勇敢地开口提醒。 格尔露坐在深色实木的椅子上，略微迟疑的声音响起来：“……我还什么都没有做。以及，我早就退役了。” 正是因为什么都没做才让人觉得莫名可怕啊！ 李灼楠额头冷汗狂流。 在很久以前林修就出现在了格尔露身边，比起亲卫队长或者管家，“辅佐官”这种身份昭示的权力更大一些。不光是生活方面，连格尔露的工作也有他辅助。 “将军不善言辞，所以不管是军中还是宅邸，许多命令都是我代为下达的。”林修还不习惯改口，沿用了从前的尊称将李灼楠请到一旁的客座。 如果只是不带任何感情地叙述一件事，格尔露还能做到，日常交流和出席宴会寒暄却完全不擅长，发号施令时也尽量减少多余的字句，所以给人留下少言寡语的印象，一切社交活动也都是辅佐官代为出面。 李灼楠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格尔露，了解地点点头：“您想询问些什么呢？只要我知道，一定不会隐瞒。” ……那就怪了。 格尔露的面部线条偏硬朗，又常年板着脸，长久注视某人时目光像捕猎一样凶猛：“伤口，是傲茵公爵留下的吗？” “这里？”李灼楠条件反射地摸摸心脏部位，在她点头后解释，“不是的，我来到这里就莫名其妙多了道伤，而且早就愈合了。” 格尔露轻轻嗯了一声，继续盯着她沉默。 要问的就只有这些吗？没有进食的李灼楠顿时胃痛起来。 应该是关心……只是她不太习惯。 林修适时地在旁边解释：“傲茵公爵在贵族间的名声一直比较……将军担心那次回去后你遭受了不公正的对待。饲养智慧生物是违反联盟法则的，虽然地球人的资料很少，而且离这里极为遥远，但同样是经过认证的智慧生物。” “原来是这样……”李灼楠的紧张缓解了一点，“非常感谢您的关心，不过，呃，能不能把我送回傲茵……公爵那里？已经在您府上太过打扰了。” 格尔露的深色军服在日光下反射着幽幽蓝光，眼底一片冰冷，说出的内容却截然相反：“我曾经在联盟了解过智慧生物的权益保障法案，如果有需要，可以将你送到那里享受平等的待遇。” 离开……这个星球？ 李灼楠眼睛一亮，转瞬间又黯淡下去。换个地方又不是回到地球，对她来说还是少折腾比较好，省的还要重新熟悉环境。 林修见她没有马上回答，走到女将军身后怨气地低声碎碎念：“您的好心完全是浪费了，我就说不要和傲茵那里的人有牵扯吧……” 那些话明显是说给李灼楠听的，她立刻站起来反驳：“不不，我只是觉得反正换个环境也没有同类所以干脆别麻烦了，您不是说离得很远所以几乎没见到过地球人吗……” 以人类的寿命来说，哪怕现在乘坐光速飞船前往那颗蓝色星星，在抵达前也会老死了。 格尔露眉头一皱，正色训斥：“既然这个星球上只有你一名人类，就要做好背负整个种族荣耀的觉悟！” “将军，你的要求似乎有点过分沉重了……”林修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漆黑眼睛望向人类。 房间里回荡着命令一般的语气，李灼楠若有所思地垂头。 不光要活下去，还要像人一样挺胸抬头的活下去…… 军人出身性格直接的格尔露上将，似乎下达了非常难做到的命令。 “您只是对我说这些吗？”李灼楠气场没有格尔露强大，想缩起来却被制服阻碍，只能维持笔挺的身姿，“您和傲茵公爵不是对头吗？帮助她身边的人……”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尽管上将大人有着冰山一样的脸，内心却太热情，她想不出原因。 格尔露望向李灼楠那双湿漉漉的眼瞳，隔得很远也能看到其中焕发出的活力：“我对你的态度，和傲茵没有关系。”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解释不了什么，林修补充：“将军是枫姬亲王的直系下属，和七公爵一派向来矛盾重重。你在这里可以无须顾忌地说出实话，如果在公爵府受到严苛的对待，我们能够将你送到联盟总部。至于目的……” 李灼楠竖起耳朵，对方终于说到了她最想知道的内容。 林修微微一笑：“没办法，谁让我们家的将军是个善良的人呢，送迷路的小外星人回家这种事您已经做的够多了。还有，只是遵循联盟法案给了异族本该有的待遇，又能让傲茵公爵心情不快，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在一瞬间，李灼楠似乎看到满脸阳光笑容的林修身后，缓缓开启了溢出邪恶的大门…… 用尽一切手段给对手制造麻烦，这个人已经黑到骨子里了！ 不过冷冰冰满身煞气的格尔露上将，倒是个从外表很难看出的好人。 笑眯眯的辅佐官看出李灼楠的犹豫，想趁热打铁继续动摇决心，耳旁的隐形通讯器突然传来提醒。 他脸色一变，压低声音如实汇报：“将军，傲茵公爵来拜访了。” 第26章 还是第一次被人训斥要背负着整个种族的荣耀活下去，李灼楠不想嘲笑格尔露的古板，肩头被她的话压得沉重起来。 李灼楠不想承担也承担不了什么种族发展的重担，只是觉得这份心意很难得。 毕竟格尔露是完全把她当做平等的人来看待，还愿意提供另外一条不同的路。 “不用担心傲茵。”格尔露淡淡提醒，仔细观察人类的反应。 林修尽职尽责地将她的六个字扩充完整：“将军的意思是她有权利按照联盟法案将你送到该去的地方，只要拿到三亲王任何一位的离境许可。不过作为枫姬陛下的直系下属，这份许可书很容易到手，绝对会在傲茵公爵从正门进来之前批准通过，之后我安排你从后门离开，所以不用害怕会被公爵阻挠。” 格尔露只擅长复述已经发生的事情，相当满意地点头赞扬辅佐官的机敏。 饲养智慧生物作为宠物在联盟间本来就是严重违法的行为，只不过无视一切条例的夜族从来不放在心上，能糊弄就糊弄过去了，反正联盟总部又不是全年来调查。 而傲茵，更是将夜族散漫发扬光大的违规典范！ 在强大公关团队的包装下，国民女神称号还是稳稳地在头顶发光，再说她的违规只是让夜族很不爽，几乎不会给平民的生活造成阻碍。 不过即便如此，恪守条例的格尔露看依旧不惯这种行为， 清透的浅色瞳孔中完整映出李灼楠的身影，前任上将找回了从前工作的感觉，打开光脑向亲王宫殿发起联系，开始起草申请书。 …… 奈维尔大峡谷深处，充足的人工照明将华丽的半地下宫殿衬托得死气森森，穿白大褂的研究员游走其中，比鬼魂还沉默。 宫殿里唯一的颜色是枫姬亲王，微卷长发像红枫一样炽热鲜艳，面无表情在隔离墙外注视研究员有条不紊的工作。 亲卫队长安川绸跪在一旁，知道亲王陛下已经愤怒到了极限，厚重斗篷也无法阻挡身体细微的颤抖。 因为颤抖而恐惧，所害怕的却不是被陛下处理掉。 枫姬侧脸被冷光照得苍白一片，压抑怒火的声音回荡在通道里：“差那么一点点就能把异族抓回来了！只差一点！反复告诫你要行动迅速，没想到只有撤退的时候速度才快……地球人没有在傲茵手上，下落呢？” 安川绸垂头盯着地板上自己的倒影，紧张屏息，决定用谎言圆过去：“属下……并不清楚它在哪里。商场的围堵失败，引起平民围观后就带人撤离了。” 尽管真正的原因同样是担心暴露身份而撤离，但绝对不能让枫姬陛下知道她当时只差一点点就抓住了人类……绝对不能让陛下认为她无能！ 可惜相对好听些的假话也没有让枫姬的心情轻松一些，始终没正眼看过安川绸，视线始终停留在透明隔离墙的内部。 用口罩和手套遮盖了大部分皮肤的研究人员正在搬运血淋淋的尸体……人形生物的尸体。 通讯器中传来准确简洁的汇报：“第12920次生物试验失败，纳斯人对夜族基因出现强烈排异反应，杂交出的新物种存活72小时26分钟后生命迹象消失。” “72小时……”枫姬默默听完报告，露出僵硬的苦笑，“不过还是比用奈维尔人试验时存活的时间长了一点。不对，之前的试验母体是夜族子爵，在同族中本身就是实力较低的存在，而这一次的试验对象好像是个伯爵……” 做汇报的研究员补充说明：“根据过往资料显示，试验母体的力量越强，杂交出的新物种存活时间则会略有提高。” 玻璃墙那一端的工作人员将实验室清理干净，枫姬轻轻点头：“准备下一次。” 她根本不记得这样的试验进行过几次，下命令时只能含糊表示“下一次”，反正到最后光脑会自动记录并提醒她的失败。 试验编号的数字过万，看来持续了很久很久。 不光是现在，“枫姬”在几千年前第一次意识到种族会逐渐消亡时，就开始了名为繁衍计划的生物实验。 宇宙中能够得到的智慧生物，几乎都通过违法途径走私到这个星球，然后在宫殿的地下深处被反复研究后迎来死亡。 再血腥残忍的试验也终将结束，结束的原因却并非成功，而是因为宇宙间大部分智慧生物都已经用过了。 “不，还有一个。”枫姬的凝重和外表截然相反，死死抓住胸前的衣襟，像握紧最后一丝希望，“人类……” 心虚的安川绸没有开口，静静等待命令。 随便亲王下达什么要求，她都愿意赴汤蹈火。 然而到最后，枫姬望向角落里一动不动跪下的人时，只是冷笑一声：“你太让我失望了。” 这句话瞬间摧垮安川绸所有防御！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就是因为害怕听到亲王陛下的失望，她才会选择隐瞒一切过错，否则连留下的资格都没有。 但就像诅咒一般，这句话依然没有被她躲过去。 安川绸咬了咬牙，隐藏在斗篷兜帽下的脸仍未抬起，声音却清晰地飘过来：“陛下，以异族的能力，想要完全逃离星球只有拿到离境许可一条途径，哪怕有贵族愿意为她申请资料，涉外事务最终的首肯权也在您这里……而留在奈维尔星，总有一天属下会将它带回来。” 枫姬傲慢地仰起脸：“那是当然，这个星球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安川绸，去找新的试验品吧，听说在数千光年之外的地方发现了人形生物，把它带回来。” …… “请稍等！”李灼楠制止了格尔露将军的动作，从座位上一路小跑到她面前。 哪怕是站着，依旧扛不过女将军的气场。 格尔露凌厉的凤眼刚扫过来，李灼楠顿时语塞，极力组织的字句支离破碎：“傲，傲茵不是来了吗，我还是和她……和她商量一下比较好。绝对不是因为害怕！” 格尔露冷着脸关闭光脑，一动不动地继续盯着她。 果然，被辜负了好意的人都会心情不快。 以完美军姿站立的林修这时候还能笑出来：“将军没有生气，不用担心哟。在宇宙间流浪的落单生物会在联盟总部学习工作，生活比起公爵府来说是辛苦了那么一点，你拒绝也是正常的。” 被深深误会的李灼楠还没来得及解释，窗外却传来巨大的爆破声打断了想说的内容！ 这个房间没有对外的窗户，所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暗自祈祷不是恐怖袭击就好。 再说，综合商场里遇到的那群人，胆子还没大到敢来直接抢人吧…… 侯爵城堡的正门外，和平静谧的清晨氛围在巨响中彻底灰飞烟灭！ 一身黑甲的红冽将肩上扛着的粒子炮放下，转身鞠躬：“殿下，门开了。” 傲茵的长靴轻松踩过合金门的碎片，扬起声音四处寻觅着打招呼：“哈喽，亲爱的格尔露上将。你方便开门吗？不方便也没关系，我已经自己进来了。”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不过比起强行收留别家宠物的格尔露来说，傲茵不觉得自己多么卑鄙，她只是无耻了一点，外加没有耐心。 没关系，反正所有夜族都是这个样子的。 傲茵突破军人的重重包围，漫无目的四下寻觅，身后的红冽扛着武器步步紧随，用眼刀甩向每一个试图上前阻止的人。 城堡前有大片空地，林修从另一端隔了很远就迎过来，相貌英俊气场温和，礼仪无可挑剔：“傲茵公爵殿下！府上风景实在比不上您那里的一整座山，还是请随我去会客厅吧，红茶和点心已经准备好了，格尔露大人也在等您。” “所以她半天不开门，是在梳洗打扮准备迎接我吗？”态度再好也不足以改变傲茵的主意，开口时冷嘲热讽，“真不敢相信战神也有这样细腻的感情，不过那张脸就算头顶插满花我也不会觉得好看。” 林修的笑容一僵，在傲茵看不到的时候翻了个白眼，然后迅速恢复如常：“就算您是公爵出身，这样形容一位贵族也还是太失礼了。” 傲茵视线所及的地方和几十年前没什么变化，装修风格单调乏味，不以为然道：“我对格尔露更失礼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不愧是有战神名号的贵族，即使目前退役，依旧按照军队中的行为模式严格律己约束部下，连家都建造得像集体宿舍。 进入在她眼里简陋到寒酸的会客厅，傲茵一眼就发现了李灼楠。 没缺什么零部件，看上去还好。 略微放下心，公爵大人没等主人邀座，微笑着坐在格尔露旁边：“只是离开母星一段时间，就学会将捡到的东西占为己有了吗？啊，我差点忘了，每一代的战神其实都是面冷心热的大好人，会把迷途的小动物送回家那种。” 一连串话绝对超过了见面问候的范畴，傲茵说完之后静静等待对方开口，心理素质远超常人，不会在格尔露冰冷的注视下露出一丝慌张。 会客厅里气氛凝重，热腾腾的红茶表面瞬间结冰！ 格尔露眼睛一眨不眨地和她对视，同样安静。 一分钟，两分钟。 没有等到回答的傲茵保持着得体微笑，发怒吧，她最喜欢看到愤怒到失去理智的对手，况且记忆中的格尔露脾气始终不太好。 就在李灼楠以为这两个人会对视到天荒地老的时候…… 林修突然联想到沉默的原因：“大人应该是想知道坏了的大门，是找建筑署报修还是找您赔偿。” “……我会赔的。”傲茵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不用装了，你应该知道我来找你的原因。” “昨天是我在封锁的综合商城带走了人类，虽然见到了袭击者，但对方很快逃走了。”格尔露平静地开口，只有重复事实时才会用长句子，“我认识那个袭击者。” 第27章 傲茵隔着合金茶几坐在旁边，端起乳白瓷杯的动作突然有片刻僵硬，神色却没什么变化：“你认识？” “宇宙历9991年人马旋臂，为联盟执行任务时那个人出现在b319行星，目的不明……但据当地智慧生物说，出现了族人失踪的现象。”格尔露回忆过往，并不在乎她喝了自己家的红茶还一脸嫌弃，“我试图阻止，不过那个人乘坐飞船逃得很快，而且再也没出现过。” 傲茵公爵皱着眉放下茶杯：“你是在担心什么？觉得奈维尔星也会发生公民离奇消失的现象吗？” 有这种可能性，格尔露缓缓点头。 每一个夜族都会在换代后保留基础记忆，偶尔也会出现特殊情况，回忆起其他无关的事情。 一代又一代的格尔露·拉斐尔，到最后只记住了“守护夜族繁荣”，所以每一代都会投身军队，为种族担忧理所当然。 “放心吧，绝对不会出现的。”傲茵神秘莫测地笑了笑，冲李灼楠招招手，“我要带她离开了，如果不希望打破自己退役后平静的养老生活，不管你想追查什么都尽早放弃吧。最后，感谢你给我的宠物提供了并不舒适的环境，以及红茶的味道非常难喝。” 谈话双方实力严重不平衡，围观的李灼楠在心里为倒霉的格尔露鼓掌加油。 以傲茵天天在电视上忽悠普通人的口才，对上比起辩论更擅长作战的将军实在太不公平。 格尔露被晾在原地，静静思考了三秒开口：“我恪守联盟法则，发誓平等地将每一名智慧生物当做同族对待。” 李灼楠刚想说点什么认可女将军的好心，肚子却传来一阵诡异的响声！ “咕噜噜……” 坏了，从醒来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已经习惯了三餐按时的胃果然开始抗议。 而饥饿，在夜族眼里是非常严重非常难受的状态，几乎和疾病同样待遇！还不知道格尔露大人凶残外表下的那颗玻璃心会被怎样刺伤呢…… “看来我的宠物在你这里住的并不愉快，而且遭受了难以想象的残忍虐待。”傲茵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故意把情况说得相当夸张。 单手举起李灼楠，她小声嘀咕：“……变轻了。” 人类早就习惯了夜族的大到可怕的力气，脚下悬空飘向门口，会客厅外早就有悬浮车直接停在侯爵城堡的空地上。 格尔露表情冷峻地站起来一脚踢飞了椅子，头也不回地从另一个入口离开！ 林修苦恼地跟在后面，在没有外人时沿用了之前的称呼：“将军！这并不是您的责任，地球人对我们来说是相当陌生的种族，谁也不知道他们平常吃什么一天吃几顿……没有想到喂食，真不是您的责任啊！” …… 悬浮车平稳地驶向山巅的公爵府，李灼楠捂着胃靠在车里，望向窗外的云朵：“加希娅……没事吧？” 勇敢地开口，她却不太敢听回答。 “奈维尔人的恢复力一般，所以要休养很久。”私下里傲茵并不是那么迷人的女神级人物，很没形象地叼着木质烟杆，“刚从魔窟出来，还有精力为别人考虑吗？” 李灼楠瞬间松了口气，连警惕心也一并放松：“太好了，不过格尔露上将并不是坏人吧，我觉得在她那里你和平时没什么区别，都是很放松的样子……呃，其实也不太确定，毕竟我的感觉经常不准。” 对细腻感情相当迟钝，但她也有基本的判断力。 傲茵嘴上说着很讨厌格尔露，但抛开一边是民生业公爵而另一个代表着军事的敌对立场，两个人的气场莫名合拍。 而且……哪怕用粒子炮破坏了人家城堡的大门，傲茵进来找人时却没有紧张感，和回了自己家一样随意。 为了保持形象，连跟子爵说话都是礼节用语的人，为什么偏偏会这样呢？ 傲茵把烟杆递到了人类唇边，笑容轻浅却掺杂了罕见的怀念神情：“很久以前，我们曾是朋友。” “咦？”事态发展大大超出了李灼楠预料，推开脸颊旁突然戳出来的一根烟杆，“我不抽这种东西的。” “不是地球的水烟。闻过这种植物的甜香可以抑制食欲，被夜族做成了零食，车上没有应急食物了。”傲茵淡淡解释，突然看见她过分明亮的眸子。 李灼楠在水烟的上方吸了一大口空气，甜到发腻的水果香瞬间填满空荡荡的胃：“然后呢？曾经是朋友，后来因为某些事闹矛盾了吗？” 以夜族性格和在乎的东西来说……难道傲茵曾经抢了格尔露的午饭？还是晚饭？ 被当成说书人的傲茵目光沉静：“没有任何原因。格尔露寿命结束正常的换代了，还在幼年体时就被……枫姬，派去了智慧生物联盟在那里接受教育，成年后没有回来。我却不正常的活到了现在，然后发现那家伙完全变了个性格，根本没办法再成为朋友啊。” 换代导致的记忆缺失不可避免，能够保留关于基础知识的记忆，夜族已经是相当逆天的生物了。 但某段过往如果只有一个人记得，那也很无趣。 李灼楠一边不知道该回应什么，一边又嗅了口水果香气。 “够了，摄入太多会吃不下饭。”傲茵收回烟杆放到一边，目光落在她的军服上，“记得从前的格尔露是个超级话唠来着……难道上一代提前说完了几辈子的话才变成这样？现在那家伙可以说是在联盟长大的，行事风格没有丝毫夜族习性，反而极其正直古板，以后不要和这种脑子变傻的人打交道。” 语气是讽刺的，李灼楠却在她脸上看到一点无可奈何的寂寞。 傲茵打了个呵欠，难得露出疲倦的神态。 格尔露什么都不记得，有一件事却应该在换代后也保存在了记忆里。守护夜族的繁荣，这句誓言她真的一直在坚守啊…… 可惜太正直善良，不适合作为夜族活在世界上。善良的人已经死了，至于正直……还能活多久？ …… 只是普普通通的出了趟门就遭遇了这么多意外，就算李灼楠不太惊讶，可回到公爵府之后发现侍从们无一例外地在收拾东西……还是彻底吃了一惊。 通常这种时候，描述用语不都应该是“一切有条不紊地运转，保持着她离开前的样子”吗？ 加希娅坐在电动轮椅上依旧活力四射，棕色长发在脑后扎了起来：“让我看看清单……应该没什么忘记带的了。啊，大人的礼服裙！同样装十二种颜色吧，可以先把行李箱运过去，反正穿着频率不高，作为备用就可以了。” 有侍者操纵机械臂搬运物品沿着墙边走过，李灼楠小心地避开工作人员，上前拍了拍背对她的加希娅：“难道我们要搬家了吗？” “你回来了！”加希娅扭头眯起眼睛，为了防止牵动伤口所以笑容很克制，“还以为会被格尔露上将扣下呢……从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说那个人是很重视维护宇宙法则的夜族，按她的性格会把你强行送回联盟总部吧。” “差一点就要被送走，不过……”李灼楠想开口解释，自己却说不清缘由。 大概在某个地方住习惯了，就会懒得离开吧。 “事件最终在新闻里解释成了巫帕族激进分子的袭击，试图在千年庆典之前搅乱社会秩序，真是拙劣的借口……不过正好让敌人背黑锅了。”轮椅上的加希娅挪到角落腾出空间，自顾自的说下去。 这间屋子是傲茵的衣帽间，现在已经空了三分之一，而且还有继续变空的迹象。 果然要搬家了吗…… 加希娅为不明所以的人类作出解答：“我刚刚说了的，宇宙的九千年庆典。掌管娱乐署的大人当然要亲自负责这件事，离开府邸专注庆典工作很正常啦！” 李灼楠还沉浸在之前的内容里，刚回想起来沦为恐怖分子的巫帕族是奈维尔人从前的统治者，只听到了后半句话：“……离开府邸？” 原来不是搬家啊！但这种架势看上去也差不了多少。 难道傲茵回来后就消失不见让她自己离开的原因，是去筹备工作了么？ “不出现意外的话我们昨天回来后就应该起程……”加希娅掰着手指盘算日期，“离年底虽然还有段时间，可用来准备庆典还是很紧张呢。” 李灼楠默默听着，却对别的事情很感兴趣：“奈维尔星年年都要开办这种庆祝仪式吗？” “新年时绝对会有，而且每逢千年就更加隆重了，奈维尔人很重视节日的。”加希娅肯定地点头，脸色不如平时那么红润但精神饱满，“你的东西也收拾好了，等大人回来后我们就出发。” 另一边，傲茵正在交接剩下的工作，完成后就可以离开府邸，全心全意规划庆典流程了。 奈维尔星历史悠久，每年一次的庆典已经不存在什么没试过的新花样了。 本来应该在思考具体流程的傲茵，现在脑袋里想的却是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枫姬已经开始明目张胆的抢人了……还是离开帝都等漩涡平静下来吧。还要带上人类，省得格尔露那家伙遵循什么宇宙条例，趁我不在就找过来煽动她离开。那种古板的人就在联盟一辈子负责智慧生物权益保障，工作到换代好了。” …… 侯爵城堡，属于格尔露的战壕中。 正在指挥部下装好新大门的林修，光脑弹出一条来自上级的命令，阅读完毕后迅速出现在格尔露面前！ “将军，有一封来自枫姬亲王宫殿的指示邮件！因为发生了恐怖袭击事件，所以陛下希望您率领正规军负责九千年庆典的安防工作。” “……将军，请不要消沉了，开始工作吧。” 第28章 傲茵大人离开帝都时使用的交通工具，当然不会是小家子气的悬浮车！视野开阔的浮空艇内部面积不小，乘客人数却不到标准的一半，大部分房间都空着。 不过，平凡了大半辈子的李灼楠到现在也不理解，加长款而且科技感十足的豪华座驾哪里小家子气了…… 几千年科技发展造成的鸿沟难以跨越，在地球上，并不热衷先进技术的李灼楠对科技的直观体验是siri和带感应器的自动门……至于奈维尔星常用的水波门和光波门，连听都没听说过。 不过就像小孩子会无师自通的学会打开电脑下载游戏一样，她对这个世界的光脑接受程度很高，小巧的手环形状可以随身携带，功能和速度却让笔记本电脑也望尘莫及！ “七公爵领导的科研院开发一切应用于民生的先进技术，但这款光脑足以用于军用了！似乎和大人所持的是同一款式呢……”加希娅将花纹精巧的银环套在她手腕上，隐形锁咔哒一声咬合，“顶级反追踪系统配置，从任何地方接入网络都会进行三重位置加密。内置定位追踪芯片，信号足以覆盖整个星球，绝对不用担心再次失踪！” 纳米金属冰冷的质感让李灼楠回神，试图褪下左手腕上的东西，发现尺寸正好卡住手腕，打磨圆润的构造却无须担心弄伤自己：“不是可以反追踪吗……为什么还要装定位芯片？” 在综合商城时她推断出袭击者可以定位光脑位置才会屡次找上自己，事后将一切细节告诉傲茵，公爵大人沉默着听完讲述后，马上让人找了这款新式光脑。 加希娅羡慕地转了转那个手环：“笨蛋，只有大人能够查询芯片的位置而已……开锁密码你自己设定吧，我去拿纱布，准备换药了。” 浮空艇的医疗室只配备了基础设施，面积不大，不过常用药一应俱全。 李灼楠坐在固定于地板的椅子上，解开衬衫扣子露出半边肩膀，自行卷起缠绕的纱布：“已经有愈合的迹象了。” 简直不可思议，利刃造成的贯穿伤只过了一晚上就开始结痂收缩，她甚至能感觉到伤口之下的血肉在生长…… “地球人真奇特，如果我还在上学，一定会很想研究你的。”加希娅将黏糊糊的褐色药膏均匀涂抹在伤处，又用透气的纱布一圈圈裹起来防止弄脏衣服，“愈合速度比我们还要快，几乎可以媲美夜族了。” “啊，是这样吗？”重新包扎过的李灼楠穿好衬衫，“我又没有见过夜族受伤，不能判断这点……” 和从前比较起来，现在的她受伤后恢复速度的确快了不少，但也没快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是不是和自己心脏上的伤疤有关系呢？ 如果有关系，那么这道伤为什么不会消失？ 但是和奈维尔人对比的话，就算是在地球的李灼楠，也比加希娅好得快一些。 奈维尔人以及夜族，从身高到力气都远超人类好几个层次，但这样的优秀体质同样有致命弱点！ ……那就是身体密度。 他们能够举起上百斤的物体，所以同体积的骨骼和肌肉都比人类重，细胞的新陈代谢速度却和普通人类没有区别。 更大的身体密度加上相同的代谢速度，在这样的条件限制下伤口愈合当然明显较慢。 而且……奈维尔人极其不擅长游泳，入水后基本只有拼命挣扎却只能沉底的份儿。 “没办法，只能说宇宙造物主果然是很公平的，根本不会有十全十美的种族。”相比新式光脑来说，加西娅更想得到她的体质，感叹的内容很哲学。 李灼楠下意识摸向后颈，之前被傲茵血液烫出来的伤势已经彻底痊愈，安慰失落的伤者：“所以你也有让我羡慕的地方啊，公爵府管家怎么说都属于高薪职业吧！在地球上是金领阶层了，福利优厚又轻松……呃，就是偶尔会遭遇生命危险。” 坐轮椅的加西娅一改往日爽直的大笑，嘴角扬起的弧度变得相当克制：“……夜族其实就是个被造物主偏心的种族呢，寿命、速度、恢复力，都是最顶端的存在。” 李灼楠站起来，推着她的轮椅向医疗室外走，蓦地想起之前学到的知识：“你不是说他们的人数在不断减少吗？看来繁衍之类的是不足嘛……地球可是人类数量多到爆炸的地方。” “说的也对……不对！”加希娅随口说下去，却在离开医疗室的瞬间改口，“夜族是被宇宙造物主眷顾的，尤其傲茵公爵殿下美貌无匹艳压群芳，简直是全体奈维尔人尤其是我的完美偶像！” 落在后面的李灼楠正因为她的态度急转而疑惑，看到傲茵站在外面后立刻明白了原因，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真是生硬的奉承啊…… 以傲茵卓越的耳力，肯定听到了她们刚才的谈话！ 随意搭在肩头的披风快要滑落，被傲茵向上提了提，视线扫过李灼楠的手腕：“不要轻易把它取下来。” “知道了。”李灼楠点点头，打开光脑的悬浮屏，确认能够正常时候后关闭，“如果没有密码绝对不能把它取下来吗？加希娅说这种金属有记忆能力，被强行破坏也会恢复原状。” 医疗室外是浮空艇的主走廊，想去其他地方必须经过这里，看来傲茵不是故意过来的，无声地踩过地毯继续前进，灰色长发散在身后，荡出柔软的弧度。 傲茵走在前方，头也不回地开口：“嗯，除非把你的手砍下来，否则不会被取下。” “……在经历了那件事以后，我一点都不怀疑这个星球上会有丧心病狂的歹徒。”恐吓正好戳中李灼楠的心底，暗暗发誓以后绝对不去人少的地方。 和透明的顶层不同，浮空艇甲板之下采取全封闭式结构，不过完善的空气循环系统并不会让人觉得烦闷，模拟自然光的壁灯让室内和外面没什么区别。 亲卫队长红冽在长廊尽头的休息室中等待，即使周围没人依旧恪守礼仪地站在门口：“殿下，适合举办庆典的地方已经整理过了，请您做最终的抉择。” 傲茵加快了脚步，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看着半空中悬浮的全息地图：“排除掉三百年内已经举办过庆典的地方了吗？出现重复可不行呐，会让人觉得我在消极怠工的……” 李灼楠抽了抽嘴角，强忍住吐槽的冲动。 毕竟傲茵舒舒服服地半躺着，手边的精致餐车还放了一大堆点心，怎么看都不像认真工作的态度。 奈维尔星面积广袤，可供选择的庆典举办地其实很多。尽管有系统自动排除近年举办过典礼的地方，但其中具有特殊意义的依旧需要人工筛选后作出保留。 而且，就算选好了举办地点，日后确定流程和节目时，说不定也会为了配合节目营造气氛再次更改。 夜族并非奈维尔星的本土居民，所以格外重视两个种族之间的凝聚力，不光千年庆典，连每一个普通的年份都会大肆庆祝促进交流。 娱乐署的工作，就是让不同的种族无碍交流。 最终的决策权在傲茵这里，还有一大群所属的智囊团负责出谋划策，似乎也不是轻松的任务呢。 不过李灼楠完全没考虑到这种长远的未来，她在忙着感叹全息投影的逼真程度。 傲茵抬手在悬浮的虚拟屏幕上轻轻划过，打满标记的地图不断放大，显示出完全还原的现实风景。 深海里用抗压钢化玻璃打造的水晶宫，或者漂浮在蔚蓝天空中的人造花园……李灼楠像在欣赏身临其境的纪录片，比地球上烧了几亿投资的3d特效还要逼真！ 傲茵专注地考量每个地点的适合程度，从沉思中回神时，发现坐在旁边的人类神情从兴奋变成了无精打采。 加希娅适时地补充一句：“可能是因为不适应这样的虚拟屏幕又在浮空艇上，所以头晕了。” 头晕？ 身体素质强到可以承受远距离宇宙旅行的公爵大人挑眉，很大方从零食里匀出一颗粉色的果实给她。 “我没事，只是什么都吃不下……”李灼楠接过半个手掌大的水果，毫无胃口却回忆起了过去，“记得以前晕车都会喝用陈皮煮的汤，其实晕车药有用多了，不过还是陈皮汤的口感比较好。” 傲茵懒洋洋开口，抓住自己感兴趣的那一点追问：“陈皮是什么？” 李灼楠干巴巴地解释：“一种药材，就是晒干的橘子皮，橘子皮就是……呃，我们地球的小学生写作文喜欢用‘他的脸像风干的橘子皮’这个句子……” 傲茵大人对人类皱巴巴的脸没兴趣，继续提问：“能不能吃？” “……能。”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傲茵心满意足。 第29章 浮空艇作为交通工具，主要目的其实是观光，速度自然不会太快，又因为体积庞大连最先进的悬浮车都比不上。 这么慢悠悠的在天上飘着，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抵达目的地，更何况傲茵大人几乎就是毫无目的闲逛，按照庆典的候选举办地路线慢慢走完，进行漫不经心的考察。 李灼楠眺望远方在顶层的甲板上吹了一会儿风，直到脸颊变得冰凉才觉得晕船症状好了一些。 奈维尔星帝都已经变成了天边微不可见的一个点，完全看不出超级都市的样子。 不过其实她也没什么机会去瞻仰这座星际闻名的大城市，毕竟公爵府在郊外，而第一次试图逛街就出现了袭击事件。 真是不走运呢…… 两个太阳都已经从天边落下，取而代之的是离星球极近的月亮。李灼楠转身，因为角度凑巧，所看见的就是浮空艇平稳驶向月球的奇特景象！ 一瞬间电影《e.t.》中的经典场景浮现在李灼楠脑海里，她现在缺的只是一辆自行车和坐在车筐里的小外星人了…… 咚咚咚跑下甲板，正好撞上收拾掉餐具的侍从有条不紊地离开，李灼楠贴着角落等了一会儿才进入休息室。 “你可以不用礼让他们的。”加希娅从屋内看到一切微笑着提醒，将泡好的水果茶过滤后放在矮茶几上。 李灼楠揉着北风吹僵的脸颊走过去：“其实也无所谓，反正我又不赶时间。” 已经压低声线的交谈依旧让亲卫队长很不满意，永远一副黑骑士打扮的红冽竖起食指凑到唇边示意她们噤声，然后很不客气地将右手放在脖子上横向划过。 意思很明显：“殿下正在思考问题，敢说话就杀了你们两个！” 晚饭后的傲茵大概思维也迟钝起来，保持着沉思姿势却始终没有进入状态，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叹气：“真是头疼……元老会那些家伙只会指手画脚做出无理的要求！” 和智囊团开了整整一天的视频会议，几个方案却都被她否决了。 虽然明天早上浮空艇会到达第一个举办地的候选点，但傲茵已经早在心里排除了那里。 李灼楠由于没什么机会出门，只能成为电视宝宝了解外面的世界，回忆了一下看过的节目后提问：“奈维尔星的娱乐业很发达吧？不管是综艺节目还是电影类型都比地球的多，只是庆典而已……有那么困难吗？” 普通的奈维尔歌星举办个人演唱会时，全息投影营造的场景效果都要超出好莱坞大片几个档次了…… 傲茵端起茶杯，锋利的指尖无意识在杯壁留下一道刻痕：“正是因为类型太多了，所以才很难找出新意。再加上这种庆典还负担着文化宣传的责任，平民和贵族之间的政治平衡……说真的我现在只想举旗造反，让枫姬自己去头疼。” 李灼楠了然地点点头：“明白了。” 就是一场饱含着正能量和主旋律的外星人春晚嘛！ 经受过多年此类熏陶的地球人大胆建议：“庆典开场让当红偶像集体合唱《夜族政策好》或者《奈维尔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什么的，跑调也不要紧，反正可以假唱。” 而且以奈维尔人的平均颜值来说，随便抓个路人收拾一下都很上镜，更别提繁荣娱乐业下厮杀出来的一线明星了！ “……”傲茵深深望了她一眼，嘴角抽搐沉默良久，“一般情况下由三亲王发表共同讲话作为开场仪式，不过你的建议很有参考价值。” 李灼楠适时补充：“让人打瞌睡的歌舞表演越多越好，千万不要理会观众意见增加语言类节目！” 多少受到启发的傲茵，将逐渐变冷的水果茶一饮而尽：“嗯……用无视平民诉求的方式无声宣告星球主宰权在谁手里吗……我记住了。” 呃……？ 李灼楠突然觉得自己不负责任的发言将两个种族之间的隔阂越扯越大，冲到傲茵身边继续解释：“求求你赶快忘掉吧！重点不应该是宣传两个不同种族的融合顺便歌颂一下蒸蒸日上星球发展吗？让夜族和奈维尔人手拉手一起假唱就够了啊！” “什么？”傲茵垂下目光，落在李灼楠抓住自己拼命摇晃的手臂上，“不过……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红冽，娱乐署的所有艺人里，都没有夜族出身的吧？” 红冽刚想开口斥责人类的无礼，听见殿下问话后搜索记忆回答：“是的。不光如此，历史上也没有贵族选择投身娱乐产业。” 明星这种东西是每个星球的特产，尽管因为种族之间的审美差异，鼻涕虫星的超人气帅哥跑到奈维尔星根本无人问津，但并不妨碍其在母星混得风生水起。 归根结底，对于好看的同族，谁都不会有抵抗力啊…… 李灼楠想到从前的自己，哪怕并不追星，电视节目中出现赏心悦目的人也不舍得换频道。 已经和平了数千年的奈维尔星娱乐业更为发达！每年走红的歌手演员数量不少，但包括新闻主持人在内，这类职业都绝对不会出现夜族的身影。 天性高傲自持身份的种族，是无论如何都不肯降低格调娱乐平民的。 再说唱歌跳舞拍电影这种费时间的工作，太耽误他们吃饭了…… 历史上居然没有一个夜族参与吗？ 傲茵略为意外地挑眉，突然露出诡异的微笑：“红冽，不如你来当第一个人吧？辞去亲卫队长的职务作为偶像歌手出道，怎么样？” 惯常沉默恪守礼节的杀手气质人物，改行去当明星…… “殿下，请不要开这样的玩笑！”红冽态度坚决地低头，双手紧张握拳，又磕磕绊绊地表达忠诚，“但是……如，如果这是您的命令，属下一定毫无怨言，赴汤蹈火！” 这番话气势惊人掷地有声，如果光从表情判断不考虑内容，和大战前的慷慨赴死也差不了多少…… 傲茵苦笑着摇头，将留下划痕的茶杯放回原处，扭头看她：“算了吧，我不喜欢强人所难。只是开个玩笑而已，红冽，你的反应真是太无趣了。” “殿下喜欢什么样的反应，我一定改正。”站在大门附近的红冽一本正经。 她的习惯总是如此，进入房间后如果没有指令，就会站在离出口最近的地方肩负起警戒工作，哪怕周围再安全都不会松懈。 夜族的皮肤对温度的感知很迟钝，傲茵托起李灼楠的手掌，无比明晰地感知到了传来的温热电流。 这种温暖似乎能抚平烦躁，傲茵也放软了语气：“不必，改正之后的样子就不再是你了。还有你们，谁都不许发生什么变化啊……比如从话唠变成面瘫什么的，太可怕了。” 加希娅率先做出表率，坐在轮椅上将右手放在心脏部位：“请大人放心，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您的崇拜者！” 李灼楠的体温让夜族偏凉的皮肤也变得暖洋洋，很理智地提醒：“外貌这种东西会随着时间衰老，心境也会因为经历不同而变化。” 换言之，一成不变的东西根本不存在。 傲茵勾起嘴角，静静地听着。 “殿下，我将交付生命，永远追随您。”红冽给出听起来最可靠的保证。 交付生命……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傲茵从回忆中清醒，并没有认可她的决心：“换一句新鲜的吧，这个誓言上一代的你说过。” 而且，已经做到了。 …… 浮空艇离开地面重新踏上旅程，投下的巨大阴影落在花海上，鲜艳缤纷无边无际，几乎延伸到星球的尽头！ 和圣之锋刃大瀑布一样，这里也是附近星系闻名的景观，上百种能够开花的植物在奈维尔星四季如春的温度下抽出枝叶，毫不顾忌地盛放。 但作为千年庆典这一盛事的举办地，还是不太够资格。 李灼楠已经习惯了傲茵大人的挑剔，只能在离开之前多看几眼，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过来。 浮空艇上层是透明的半封闭防护，能够毫无障碍的欣赏景色。 傲茵却对此毫无兴趣，注意力放在排开的烤架上等待烧烤出炉：“作为典礼的候选地，花海还是太不庄重了……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最后一句话是在问李灼楠。 人类趴在玻璃上俯视，回头时还保持着新奇的笑容：“我的生命可是很短暂的，又没有经历那么长时间，当然发现什么都觉得有意思了，再说这里真的……太美了！” 比起动辄能活几百年的怪物，她当然要把人生变得有效率一些，况且眼前这位不止活了三百年呢…… 大概生命漫长到了一种境界，就会从新奇变得无趣吧？ 傲茵的灰色长发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泽，不以为然地撇嘴：“关于地点我已经有了合适的选择，绝对比花海漂亮得多。” 第30章 狂风呼啸着卷起沙尘抛向空中，将晴朗蓝天渲染得一片昏黄，干燥龟裂的土地上连野草都难以生长，除了风声，只有象征着死亡的寂静。 这里，是奈维尔星文明和科技的尽头，生命禁区。 李灼楠摇摇晃晃地走下浮空艇台阶，脑袋上扣着防毒面具，踩在坚实的干燥土地表面才觉得平稳了一些。 触目所及的景象只能用“荒凉”概括，连头顶即将落下的太阳都变得死气沉沉起来…… 李灼楠起初以为自己是晕浮空艇的后遗症还没消失，在防毒面具下用力眨了眨眼睛，发现眼前的景象没有任何变化，才确定这里真是傲茵提到的目的地。 “真难想象这就是比花海还漂亮的地方……根本不能算风景区吧！谁会来这种地方旅游啊？” 小小的嘀咕声被傲茵一字不落的听进耳朵里，被兜帽遮住一半的脸部还裹了挡风沙的丝巾，她拉下一点露出鼻尖：“的确不是旅游区，而是古代抗击茧族的战场。” ……古战场？ 李灼楠侧头，表情疑惑在套头的防毒面具下也清晰可见。 怪不得出来之前被要求戴上这东西，满目疮痍的土地原来是大战遗留下的痕迹么……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危险化学武器的味道。 浮空艇的通道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只进行了简单防护的傲茵殿下向远处走去：“大约六千年前，我们被迫离开不适合生存的星球，在宇宙间流浪时发现了奈维尔星系。然而那时候奈维尔人正和名为‘茧’的入侵种族作战，之前统治者巫帕族在数量占绝对优势的茧族面前节节败退，不过同我们的战舰和顶尖武器相比，还是太弱了……” 李灼楠面对夕阳停下跟随的脚步，静静听着傲茵讲述。 茧族是繁殖能力很强的种族，为了杜绝“杀不完”的现象，夜族一开始就使用了宇宙联盟法命令禁止的高危生化武器！ 敌人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就在铺天盖地的轰炸下溃不成军，针对基因的病毒在茧族战士间飞速传播，军队笼罩在可怕的死亡之中…… 那个时候，夜族还没有培养出使用电磁炮这种清洁环保武器的习惯，大肆使用着严重破坏环境的攻击手段，将奈维尔星的这片区域彻底化为焦土！被摧毁的生物圈时隔在辐射和病毒的肆虐下，时隔数千年也没有恢复…… 就连努力保护着星球的环境署公爵，直到现在都对这块土地避而远之。 正在嫌弃防毒面具戴起来太笨重的李灼楠，听完之后立刻放弃了摘掉的念头，然后将双手插.进口袋里，确认没有一丝皮肤暴露出来才勉强放心。 “辐射已经不存在了。”傲茵指着远处一丛灰蓬蓬的杂草示意她不用太紧张，“但是我担心还存留着某些生命力旺盛的病毒对人类不利，所以才让你戴着它。” 厚实的防毒面具让李灼楠变成了大头娃娃，眼部的玻璃虽然透明，可依旧阻碍视野。 夕阳将天空染成了凝重的血色，李灼楠呼吸着过滤后的空气还是觉得压抑，询问历史的结局：“然后你们就消灭了茧族，拯救奈维尔人定居在这里了吗？” 傲茵俯身，修长的手捡起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语气平静无波：“差不多，不过多了一道程序，就是顺便将巫帕族也清理了。” 好像是听加希娅说过，有这么一回事。 李灼楠想了想，理解地点头：“巫帕族打不过茧族，也打不过你们，被消灭很正常。” 傲茵单手用力捏紧褐色石子，细碎的粉末从指间洒落，丝巾下的表情很是感慨：“你就不觉得悲哀和屈辱吗？奈维尔人的统治权旁落，我已经做好准备听你关于‘被异族管理至今’之类的指责了……” “加希娅比我这个地球人更有资格指责你，但是她没有。”李灼楠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环视苍凉旷野，“我倒是比较关心实际一点的东西……比如能不能换个食谱？最近几天顿顿甲板烧烤吃得我有点反胃。” 正义感爆棚的主角，早就应该走上煽动奈维尔人推翻夜族统治的伟大道路了，不过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外星人之间的事情，人类就不要掺和进去了。 就算夜族不出现，奈维尔星也会被其他种族占据吧？ 傲茵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巫帕是从前统治奈维尔人的宗教种族，以月亮作为图腾，擅长的只有掺杂了神秘巫术的医疗手段，其他领域几乎没有发展，所以在那场大战中才会失败。” 夜族却不同，通称“宇宙流浪者”的他们几乎没有属于自己的文化保留，寄生在一颗颗行星上，直到行星毁灭移居新目的地，所携带的只有大得惊人的胃口和极其发达的科学技术！ 在赶走原先的统治者巫帕族树立新政权后，他们几乎没有对奈维尔人的文化做出什么干预，而是从善如流接受了一切。 李灼楠的历史课一向马马虎虎，像中学生一样给出那句试卷上写烂了的答案：“落后就要挨打，只搞封建迷信活动不追求科技发展是不行的。” “呵……真是随遇而安的态度。就是抱着这种念头你才会拒绝格尔露吧？”觉得有趣的傲茵轻声笑起来，连被狂风吹起的斗篷边缘都没有抚平，“明明有机会离开，却还是选择留下被我统治。” 李灼楠摇头，认真地解释：“比起被你统治……嗯，现在的感觉更像是和你混熟了吧？都是离开母星的种族，你好歹还有一群同类，而我呢，仅存不多的地球人不知道现在跑到哪个星域去了……再说我们老家有句俗话，叫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和格尔露侯爵又不熟，怎么可能盲目的信任她。” 所以，相比起来更加信任公爵殿下吗？ 傲茵的表情顿时相当愉悦，抖了抖身上的沙尘转身，淡淡解释：“其实……那家伙每次看到迷路的小孩子都会忍不住送他回家。但每次都会把小孩吓哭，然后被警察拉过去问话。” “如果是纯粹的善意，好像也不应该被辜负……”李灼楠的声音在面具下闷闷的，决定再有机会见到格尔露，说话时一定多点真诚少点套路。 黄昏下两个人返回浮空艇，实地考察到此结束，傲茵对古战场相当满意，决定将这里作为第九千年庆典的举办地。 加希娅有伤在身所以没跟出去，等在入口处迎接傲茵：“不愧是寿命最长的贵族，大人的历史学真是优秀，居然能想到这里！古战场好像还没有举办过什么仪式呢，肯定会出人意料的。” 直到金属门将通道完全封闭起来，李灼楠才敢摘下防毒面具，抖落一身的沙尘：“原来对一个人的狂热追捧真的能扭曲事实啊……那地方到底哪里出人意料了？” 据说葬送过数以万计的茧族战士，而且至今还没有恢复生态平衡。 说是古战场，其实跟核辐射之后的死地也差不了多少。苍凉有余，壮阔……勉勉强强，尽管很有历史意义，但也太荒凉了一点。 连“待开发”的标准都算不上，根本就是“不能开发”！ 傲茵解下斗篷，露出丝巾包裹下干净白皙的一张脸，语气坚定不容置疑：“检测周围的空气和土壤质量，确认数值在安全范围内通知当地的负责人，然后就可以开始工作了。” 将死地变成焕发着生机的地方…… 日光灯下公爵大人的微笑得意自信，有种让人折服的魔力：“这里已经沉寂了太久，我的到访就是为了让它重新活过来。” …… 七公爵的存在，就是将一切不可能变成现实。 李灼楠觉得，可能是傲茵寿命太长见识太广，所以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审美扭曲。 就和美人见多了眼睛疲劳，开始觉得丑乎乎的东西也可爱起来一样。 关于这一点李灼楠有充分的发言权，因为傲茵似乎是真心觉得扔进人堆里找不到的她很特殊…… 养了一只新奇的生物，难免会想多看两眼。 虽然傲茵允诺她在离开帝都后能够出去走走，但周围千里渺无人烟，进入附近的小城市基本也只是跟着公爵享受一群低阶贵族的奉承而已…… 更何况听说作为古战场的这片区域，因为鲜有人问津，所以成为了反对势力的地下根据地，时不时能看到巫帕族残部的身影。 而这个时候，就需要加大驻守军队的防御力度了。 离古战场最近的聚集区是伞菇城，负责该城市娱乐署工作的贵族只是个伯爵，由于环境恶劣，所以很干脆地放弃了身为夜族的领地习性，搬进城里享受其实也并不怎么舒适的生活。 伯爵宅邸，会客厅。 傲茵坐在首位，觉得耳边的溢美听起来还不如李灼楠的吐槽有意思，漫不经心地望着别处：“在开始修建庆典相关设施之前，首先要解决环境的安全问题，前不久还发生了帝都袭击事件，很难保证巫帕族残部不会趁这个机会破坏典礼。” 伯爵下属专注地听完，立刻开口保证：“请殿下放心，元老会同样关注这件事，已经派来了军队中的上将协助维持治安。” 竟然是上将？ 现役的几位将军傲茵都认识，不过大部分都负担着一方治安无法抽身，怎么想都猜不出谁有空闲调来这里。 所以当那位“新任上将”进入客厅时，她很干脆地摔了手里的茶杯。 第31章 小城的伯爵住宅结构简单，会客厅外没有设下屏风，傲茵眸子隔着氤氲热气的红茶，一眼就看到了从外面进入的薄荷色短发女人。 格尔露还是万年面无表情的那张脸，修身的白色军服镶嵌金边，肩章已经重新贴了上去，没有披风所以脚步格外轻捷。 “哗啦。” 上面的玫瑰藤蔓花纹已经破碎成几节，傲茵低头看着摔碎四散的银丝茶杯，慢慢抬头：“真是不好意思，伯爵，你的茶具很漂亮。” 虽然这么说着，但眼睛一刻也没有从格尔露脸上离开过。 先前称不上其乐融融也还算愉快的气氛瞬间凝固僵化，伯爵主人不知道该不该回应，只好低声让身后的管家将碎片干净。 这个时候真羡慕那些低矮的清洁机器人，至少它们不会因为察觉到气氛紧张而迟疑…… 格尔露没有绕路，一步从机器人顶端跨过，对宅邸主人轻轻点头后坐下来，言简意赅地表明目的：“枫姬陛下派我来处理庆典治安工作。” 傲茵扫过她肩头的徽章标记，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她又把你拎回军队了，上将？从效命者变成板上钉钉的走狗，真是可喜可贺。” “……”格尔露淡漠的表情又黑了几分，坐下后脊背依旧挺直绷紧，“回到军中是三位亲王共同的决定，并非枫姬陛下一个人提拔。” 所以在格尔露心里，自己只是遵循条例行动普通的下属，并非直接为某个亲王效忠的私有物品。 以亲王和公爵为首的权力划分中，下属们可以大致分为“效劳”和“绝对效忠”，前者只是普通上下级的关系，不会有超出权责之外的交流。 后者却代表了某种坚决的态度，划分为绝对效忠的下属更受上司信任，升迁速度也更快。 傲茵表情嘲弄了几分，轻轻摇头纠正她的天真想法：“奈维尔星和你在联盟的情况完全不同，那一套公平正义的愚蠢做派还是趁早丢掉吧。相信我，你早晚会有一天被枫姬派去处理某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然后顺理成章地成为元老院走狗的一员……之前在殖民星的消灭黑医任务，不也是这样吗？” “那是医疗署。”格尔露简单反驳，突然觉得这个理由还不足以让傲茵动摇，顿了顿转向她强调，“医疗署的公爵亲自向我发出要约，情报显示那里是巫帕族秘密集会地点，资助黑医进行关于针对夜族的杀伤性化学武器研究。” 傲茵满不在乎扭过头，懒洋洋地撑住侧脸：“反正也是枫姬命令医疗署……算了，以你的个性玩不过元老会和科研院的，不想被枫姬当做棋子牺牲掉，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摘掉肩章原路回去，我会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因为林修不在身边，所以格尔露很难分析出她这一番话的真正含义，沉默着听完，浅色的眼珠望向一直被忽略的伯爵主人：“……那是以后要做的事了，现在我的职责只是消除古战场周围的不稳定因素。伯爵，我查过近几年的资料，有迹象表明巫帕族残部在附近活跃。” 卷发的伯爵先生正在描摹袖口蕾丝，被问到后立刻跳起来回答：“是的！但最近半年已经没有获得过巫帕族人的消息了，他们安分得很……” “安分？恐怕是在谋划在庆典上做点什么吧。”傲茵冷笑着站起来，已经失去了议事的心情，“最近总是有什么东西鬼鬼祟祟地在我的浮空艇周围晃荡……格尔露，你的任务不是维护治安吗？交给你了。” 过腰的灰色长发似乎更长，披在身后飘飘摇摇地荡出柔和的弧度，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会客厅，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 虽然两个人是共事的关系，可是自己好像被她当成使唤对象了…… 隐约意识到这点的格尔露，居然没有发怒！ 伯爵先生只个小城市的贵族，对帝都圈子了解不深，只能猜测这两位上司关系不太好，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送公爵大人一程，又觉得女将军没有动身，自己先行离开简直是在和元老会作对。 不过傲茵才是他的直属上司…… 陷入纠结的伯爵，觉得这份工作简直烫手！ 那个嚣张傲慢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格尔露准备告辞，所以将入座后侍从端来的红茶一饮而尽。 她不喜欢加了太多糖和牛奶的饮品，但浪费不是夜族的本性。 “今天只是打个招呼，就到这里吧。”格尔露将茶杯轻轻放回原处，“很荣幸见到各位庆典的负责人，我会竭尽所能为娱乐署提供帮助。” 在煞气四溢的目光注视下，伯爵掏出白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哪里哪里，我也是根据上级的命令行事……上将接下来打算做些什么？” 格尔露解下腰间的粒子光剑，回答得理所当然：“傲茵公爵已经提供了线索，浮空艇周围有可疑人员活动，接下来会派出士兵加大防卫。” …… 伞菇城只是不入流的小地方，数百年来始终无人问津，只有年终产业清算时这个名字才会被提起。 当然，由于临近古战场被傲茵看中后，一切都改变了。 高科技设施大量引进，短短一周就将城市的水平提升一个层次。确认能够承载更多工作人员的涌入后，傲茵立刻派出待命中的下属，开始古战场的修整计划。 生机终于降临这一片早已死去的土地，同时活过来的却不止战场，还有夜族曾经的敌人…… 深夜时分，李灼楠躺在属于自己的卧室里阅读最近的新闻，却变得越来越困，昏昏沉沉地半闭上眼睛。 浮空艇变成了公爵的移动住所，非常舒适安全，让人不自觉放下警惕。 有人突然推门而入，动作自然得像回到了自己家。 事实上，这里也的确是她的家…… 傲茵换上了朴素的白色长裙，下摆遮住小腿，装扮随意，却让那张脸更加夺目，一眼就看到悬浮屏幕上的新闻：“你也对庆典的事情很关心吗？” 李灼楠听到声音立刻清醒，从床上翻身坐起来：“因为也没有别的事情做……对了，这几天浮空艇周围来了很多陌生的人。” 尽管距离很远只能通过望远镜观察，但依旧让她警惕起来。加希娅还在坐轮椅，万一发生意外想跑都跑不了。 “大概是军部的人吧。”傲茵没有多做解释，不过心情愉悦。 干脆就把浮空艇停在这里不进入城内，让格尔露那家伙来给她看门似乎也挺不错的？ 李灼楠似懂非懂地点头：“不要紧就好，我以为又会出现袭击。从新闻上看到了你做的事，改造古战场的进度很快……” “反正任何消息都是我让人发布的，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傲茵直接打断她的话，瞥了眼小桌子上的保温杯，“你就不招呼我一下吗？” 李灼楠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保温杯，想了一会儿才露出了然地表情：“里面还有一半我准备睡前喝的牛奶，本来打算倒给你的，但是想想反正东西都是花你的钱，献殷勤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不光如此，这个房间作为待客也太小了，除了床没有其他能坐下的地方。 房主的寒暄水平实在有限，只好关掉新闻页面随便打开一档电视节目，试图用声音冲淡僵硬的气氛。 傲茵很平民化地坐在床头，长裙的设计正好露出一部分光洁细腻的后背。 就算不是从生物学考虑，夜族也会因为漂亮得不像人类而被划分进“亚人种”的归属里吧？ 现在是人类的休息时间了，李灼楠强忍着打呵欠的冲动，拧了自己一把提神：“以现在的建设进度古战场会很快成为新城市，啊哈哈哈，你还真是能干……” “建造很简单，毁灭同样不难，花费时间的是排除那些不安定的因素。”傲茵打断她虚伪的客套，抱臂靠在床头养神。 夜族的作息时间不是晚上，不过看到勉强打起精神实际上快睡过去的人类……她也有点困了。 大概是，最近太耗费心神了吧？ 李灼楠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公爵大人会大半夜来自己这里，没话找话地坐在旁边陪聊：“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帝都派来了有作战经验的格尔露上将协助维持治安。” 傲茵的眼睛略微睁开：“你知道是她？” 李灼楠还是没忍住打呵欠，泪眼朦胧地解释：“……新闻上是这么说的，而且还把格尔露拼命赞扬了一顿，大概是为了让普通人觉得夜族很厉害吧。” ……当初真不应该让加希娅教她使用光脑，在信息时代下就算傲茵不想说某些内容，也会被善于收集资料的人类翻出来。 悬浮屏中不知道在播放什么节目，热热闹闹的样子。 傲茵出神地看着那里，突然想到一些新闻中绝对不会出现的绝密信息：“夜族没有感情，只是因为要照顾奈维尔人的想法，所以才会设立娱乐署做这些多余的事情。我们判断一个人是否强大的唯一方式是战斗，道听途说来的信息根本没有参考价值。” “多余吗？”李灼楠愣了一下，认认真真地笑着反驳，“我也不喜欢看电视，但是觉得这种东西的存在很有意义，对普通人来说娱乐署是相当重要的存在。” ……重要吗？ 继承了公爵位数千年，傲茵心里同样有一些换代也不会消失的记忆。 比如最早的娱乐署，设立目的只是为了从精神上软性控制奈维尔人，减少反抗。 从战略方面考虑的确重要，却从来不是让人开心的存在。 傲茵的声音在节目背景下轻轻响起来：“对你来说呢？” 第32章 神经极粗的李灼楠并不擅长细腻回答，抱着膝盖坐在距离傲茵很远的床尾，望着房间角落回答：“我知道加希娅挺喜欢你的，红冽也很崇拜你，这就够了。” 真是狡猾的人类…… 这种说了等于没说的答案，似乎让傲茵的神情变得更加疲惫：“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也不必一次又一次地用实际行动提醒别人你情商为负的事实。” 被直白指出缺点又很困的李灼楠，脾气和胆子也一并增大了：“傲茵公爵殿下聪明又好看，然而每天还不是一大堆做都做不完的破事……” 她呆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望向傲茵：“你不会是因为又和某些人闹矛盾了才会过来的吧？” 早就应该想到的！夜族的休眠时间可不是晚上，深夜对人类来说早就该上床睡觉，对有任务在身的傲茵来说却仍然需要解决打量问题。 所以，公爵大人这是翘班了么？ “终于想到了？”傲茵满意地挑眉微笑，表情总算舒畅了几分，“不过，也不全是为了逃避工作。” 然而李灼楠依旧不解风情：“你过来找我商量也没用啊……要不我努力回忆一下，看能不能想起来几个春晚段子，然后剽窃给你用在庆典上？” 反正地球人又不在，也没人追究她的版权问题。 “……”傲茵抽了抽嘴角，觉得任由她主导话题真是个错误的决定，离开倚靠的床头坐直身体，“有件事一直没有问你，在综合商场，是格尔露把你救下后带回去的？” 话题的跳跃性太大，李灼楠想了片刻摇摇头：“不，我记得……解决了袭击者之后差点脱力摔倒，然后上将正好出现。” “果然如此。那么人类平均战力足以凌驾奈维尔人之上……”傲茵所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 很少听到公爵大人表扬的李灼楠，无意中又给地球人争了光，揉着沉重的眼皮低声笑起来：“我们人类都很强力的，正在为庆典节目发愁吗？明天就给你表演一个《西征梦》，郭德纲的这段儿我听得最熟……” ……咳，穿越到外星不搬点名著，或者唱歌跳舞走上人生巅峰就算了，竟然开始说相声？！ 傲茵其实不太明白她在傻乎乎地笑什么，只是那张好不容易养圆润一点的脸线条柔和起来，吸引力居然比一桌的食物还要强。 公爵大人定定地凝视她片刻，突然单手撑在柔软的床垫上，身体前倾压过来：“既然你这么厉害，那么就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啊？”李灼楠正在惊讶她为什么突然凑近，就被牢牢捏住了下颌！ 傲茵让她扭过脸正对着悬浮屏，声音轻飘飘的传过来：“人类的感情，是什么样子？” 李灼楠一心二用的技能不太熟练，之前光顾着聊天，根本没有留意正在播放的电视，现在被迫看了几眼，发现那是奈维尔星人气很高的模拟恋人节目。 由宇宙中当红的人气偶像假扮恋人共同生活一段时间，全程跟踪录像，期间不管假戏真做还是演不下去宣告分手，都是全星际观众喜闻乐见的情节。 毕竟参与者范围已经扩大到了“宇宙中”，就表示参与双方不一定出身同样的种族，也不一定都是人形生物…… 总之，在落后的地球人看来，这完全是个……恐怖节目！ 曾经听加希娅提到过，批准这个项目通过的人是娱乐署公爵。但李灼楠隐约意识到，其实傲茵是不明白什么叫恋爱游戏的。 “夜族没有感情，只有永远都填不满的食欲和来自同族竞争厮杀的压迫。”傲茵等了许久都没听到答案，难得沉不住气再次开口，因为距离很近，垂下的眼睫细细擦过她的脸颊，“那是什么感觉？” “就是……就是……”恋爱经验为零的李灼楠结结巴巴，试图从亲情或者友情方面开导困惑的公爵大人，然而人家是自体繁衍的生物，同族又对消灭竞争者比对交朋友的兴趣大多了。 傲茵不依不饶地追问：“是什么？我试着模仿奈维尔人有感情意义的动作，牵手或者拥抱，然而也没什么特别的……” 她低头握住李灼楠的手指，然后略一用力环住对方，小声嘀咕：“不过感觉也不坏。” “呃，就是……”李灼楠陷入语塞状态，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僵在原地一动不动，想不出什么合适比喻只好用了最简单的类比，“大概就是吃好吃的直到胃里填满的感觉吧。” 用这张脸抱住她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教教我什么是感情”……实在太犯规了！ 公爵大人迷茫的神色少了平日高高在上的锐利，反而在昏暗灯光下柔和朦胧得不像话…… 怀抱虽然不够热，但夜族的皮肤对温度反应迟钝——说白了就是很保暖，拜她所赐李灼楠的体温迅速上升，脸颊也一并烧了起来！ 人类直挺挺地坐在床上，由于紧张开始口不择言：“啊哈哈哈，地球上有句古语叫民以食为天，吃饱了才有幸福感。现在想想夜族好像发挥得更加彻底呢，毕竟我们开始末世了嘛……我在逃生的途中有一次找不到带顶棚的休息地，只能躺在外面睡觉，又饿得睡不着，突然发现天上的星星特别繁密特别漂亮，不过太饿了根本没有心情欣赏……啊哈哈哈哈！” 傲茵的动作因此暂停，眼瞳黯淡失神，机械模仿着节目里的动作亲了她头顶一下：“很久以前我体会过一次吃饱的感觉……” 李灼楠觉得被亲吻的地方传来酥酥.麻麻的痒，干笑声顿时收住：“然后呢？你们胃口这么大，想吃饱一次很不容易吧？”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然后八公爵只余七位。”傲茵的声音比青烟还淡，几乎瞬间消失在空气中。 “轰！” 李灼楠还没消化完这句话的含义，浮空艇外面突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 房间并未摇晃，看来攻击没有直接落在停泊在地面上的浮空艇，但根据声音判断，刚才的攻击距离极近，再有下次这里一定会被波及！ 李灼楠的预感向来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攻击者像是在积攒能量，十秒钟之后发起了新一轮轰炸，接连不断的电磁炮落在浮空艇脆弱的外壳上。 这种观光用的慢速交通工具根本没有预装防御系统，哪怕是公爵专用加固了保护，也很难抵抗如此猛烈的进攻！ 不到半刻，豪华浮空艇的外壳开始出现裂痕，在又一发炮弹下裂痕迅速扩大直到破碎！ 剧烈晃动的天花板让李灼楠条件反射地想起醒来时看到的生命舱……不过这一次，连防护服都找不到了，她穿的是睡衣。 “终于来了么……”傲茵冷眼看着周围渐渐被破坏，也不在乎有没有侍从前来保护，将抱着的李灼楠变成单手拎起，在天花板轰出缺口时突然发力，脚下重重踏过地板带她跃出危险的房间！ 有一刹那，李灼楠觉得自己又在飞翔了…… 不过持续的时间很短暂就开始下落。房间之上是浮空艇的甲板，现在已经被破坏得差不多了，傲茵拎着她踩过能落脚的地方，乘风一样在炮火坠落的间隙急速飞奔。 速度超过子弹的粒子炮，连她的裙角都摸不到…… 浮空艇已经在轰炸下开始倾斜，尾部沉入地面，另一端高高翘起。 傲茵从硝烟中脱身而出立在最高点，一脚踏上船头，身后是奈维尔星永恒不变的圆月：“格尔露那边的进展好像不太快呢……” 哪怕是中型浮空艇，这种能飞起来的东西自身高度也不容小觑！ 摇摇晃晃的李灼楠一低头，脚下烟尘滚滚恍若深渊：“什么？” “哪怕是来给我当护卫，格尔露应该也没有意见了吧……让大部分人撤离，以自身为诱饵吸引巫帕族残部，顺便再和你随便说点什么。”傲茵向炮火的源头眺望，又垂下眼睛看看右手上几乎没有重量的李灼楠，“不过没有聊完，我们换个地方继续。” ……所以那个时候，整个浮空艇上的人都走了，只有她留下吗？ 李灼楠突然明白，傲茵进门不久那句“也不全为了逃避工作”是什么意思了……还为了当诱饵吗！ 见她沉默，傲茵偏头躲开流弹，认真想了想解释：“我不是想再一次杀死你。” “……我知道。”被拎着的李灼楠继续摇摇晃晃，享受现在失重的感觉，“你这不是还在嘛。” 傲茵轻松地笑了笑，换了姿势将拎着的人类背在身后：“那么——准备好了吗！” 话音未落，公爵大人从高高翘起的船头一跃而下，片刻后被上涌的烟尘吞噬身影！ 一片昏暗中传来李灼楠崩溃的呼喊：“啊啊啊——够了！我从地裂摔下去过，我恐高！” 第33章 视野中一片烟尘扬起的昏黄，坠落的时候，李灼楠只听到了耳旁呼啸而过的风声。 傲茵在加速度下飞速下降，落地时甚至砸出了深深的凹坑！不过重力作用没有波及到人类身上，李灼楠只觉得重重停顿之后风声消失，揉了揉睫毛上沾的砂砾，睁开眼环视四周。 脚下传来土地坚实的感觉……她没事？ 傲茵的长裙和头发沾染灰尘，却没丝毫无损美貌，放下她轻松地从凹坑中走出来：“到底了，还能走吗？” 落地点在浮空艇的阴影之下，和激起浮尘的喧嚣上空不同，炮火没有波及到底层，所以周围的空气还算清新，安安静静。 李灼楠眼泪汪汪地站起来，擦着眼睛背过身大口呼吸：“咳咳咳！好多灰……我要憋死了……” 刚刚下来的时候空气质量比雾霾天还可怕，她最初还试图呼喊，后来发现只能让自己吃到一嘴的沙子就放弃了。 还能有力气抱怨说明心理素质合格，看来泪水也只是因为眼睛进了灰尘。人类尽管力气小了点，其他方面却不容小觑呢…… 傲茵对自己的眼光很满意，把红冽送过来的作战头盔扣在了李灼楠的脑袋上。 亲卫队的全部成员都在浮空艇下方集合，列队而立一言不发，等待公爵大人回来后整齐划一地从内部反冲了出去。 纯黑色精巧的战斗头盔在脑袋上自动扣紧，李灼楠怔了一下，很快适应了内部的画面。 由于后脑部位也安置了监控器，所以新式作战头盔能够看到360度无死角的画面，并且提供实事战况分析。月色时不时被涌起的灰尘遮住，周围景象明明暗暗，在屏幕中却转换成了清晰的夜视画面。 有头盔辅助，李灼楠看见的东西增加不少。 比如早就埋伏在浮空艇附近的亲卫队成员，无声无息地迎着轰炸，在攻击间隙穿梭游移，等待远处的同伴切断敌人退路后再一网打尽。 头盔能够检测能量反应，屏幕上鲜红的部分预示着哪里的攻击最密集。 这是李灼楠第一次看到奈维尔人的高科技战争，远处的天空红得快要滴血，在视网膜留下深深印记，她闭了闭眼睛，无法承受一般挪开目光，转头注视着身旁的人。 傲茵迎风而立观察战况，但旁边有个巨大的黑色头盔扭过来，想不注意都不行：“怎么了？” 眼前的屏幕在那张脸旁边显示出分析过的实力评测，让她变得陌生了许多。 李灼楠读完一项项繁杂数据，隐约猜出包含了速度和力量的指数，和评定中自己的数据天差地别，询问道：“敌人，是巫帕族吧？” “……嗯。”傲茵淡淡应声，回到了之前的话题上，“我观察过很多场战争，当敌人是他们的时候，奈维尔人军队的动作就会变得迟钝一些，不至于失去行动能力，可的确不够锐利……所以每次发生这种情况，只能出动夜族的战士。” 被头盔压住发丝的头顶有些痒痒的，李灼楠想要伸手挠一挠，却发现密封性太好摘不下来，干巴巴地开口：“我读过一些历史资料，好像巫帕族从前的统治也不怎么人道来着，但毕竟他们是同族，想要下狠手消灭还是需要一定勇气啊——” “你看，有些顺理成章的认知，对我们来说却是在观察分析后才能得到的结果。”傲茵打断她的话，仍然带着不解望向天边战况激烈的地方，“为什么哪怕是消灭有仇怨的同类，都会出现迟疑呢？感情真是复杂。” 将浮空艇作为诱饵明目张胆地在旷野停留，直至收到消息的巫帕族恐怖分子按捺不住发动突袭，然后开始反击一网打尽。 格尔露接到的任务命令是“维持秩序直到九千年庆典结束”，可是当秩序的破坏者出现在公爵大人身边，也只好放弃一切坚持以元老院军部上将的身份给她当保镖。 既能消灭敌人，又利用了看不惯的对手，这种做法相当符合傲茵的风格，却无法解答她的疑惑。 李灼楠同样有不太明白的地方，望了一眼周围守护的亲卫队成员，确定在远处爆炸干扰下没有多余的人听到声音，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为什么非要知道这个？以夜族的生存模式来说就算没有感情也不妨碍什么啊，不要勉强自己了……” 她尽量把话说得很谨慎，努力避开“缺陷”或者“天生的”这些字眼，毕竟公爵殿下有着无比强大的自尊心，根本不能直白地承认某些方面输给其他种族。 “有的，夜族可以有培养出的感情，也能发自内心做出饱含感情的选择。我见到过。”傲茵用无比笃定的语气重重点头，发现身旁的小个子人类不做声，表情不悦了几分，“怎么，你不相信我？” 李灼楠赶紧拍着胸脯保证：“相信相信！不过，从哪方面看感情对夜族来说都不是必需品吧，就像人类身上长着的阑尾，切掉了也没用处留着还有可能发炎……执着这点有什么意义呢？” 电磁武器释放出银蓝色光芒和月色交相辉映，远处的战事已经在渐渐平息，前来袭击的巫帕族估计被消灭了大半，残存部队乘坐飞行工具在夜色中仓皇逃离，结局已然注定…… 泛着血和钢铁气味的夜晚中，傲茵的神色有些悲哀：“……我只是想知道，理解什么叫做感情的夜族，是不是一定会走向毁灭。” 走向毁灭？ 问题太过复杂，不光奈维尔人，连感情丰富的人类在地球毁灭之前都没有得出结论。 有人坐拥家产无数都不愿意牺牲一块钱的利润，也有人把最后一块面包分给同样饥饿的受难者。 再比如亲情这种东西，真的是靠血缘维系吗？有人将捡到的弃婴认真抚养长大，也有把亲生女儿当做商品出售的父母。 爱情更加没有定论，试图在无数次分分合合中找到内在联系，比归纳出宇宙三大定律还要困难。 直接证据就是，那位发现了三大定律的科学家一生都没有结婚。 李灼楠真后悔上辈子没看太多心灵鸡汤，现在想给外星人当人生导师，肚子里都掏不出多少墨水。 那句话说出来，傲茵已经做好了被追问的准备，可是人类沉默半晌没有给出预期反应。 李灼楠望着废墟出神：“我们来说点实际的吧，浮空艇已经毁了，那今天晚上睡哪里……” 难得悲春伤秋一次的公爵大人，额头青筋狂跳：“你就睡在这里吧！” …… 傲茵当然不会让人类住在狼藉的交战区，浮空艇已经在战斗中彻底损毁，击退巫帕族之后，进城住在了伯爵提供的居所。 已经重新装修过的地方，用来招待七公爵也不会太过失礼。 夜族不用在晚上休息，所以傲茵换了身衣服又去处理庆典相关事宜，让等待表扬的伯爵下属一阵失落。 李灼楠倒是简单地表达了谢意，换个新环境也没有出现睡不着的情况，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一头栽倒在枕头上，没几分钟就睡了过去。 均匀的呼吸声很快想起来，不过因为刚刚经历了不少事，李灼楠睡得并不安稳。 ……夜族的战士真厉害。光剑挥过的地方切口真整齐。匆匆离开的傲茵连东西都没吃，而且好像要去招待其他公爵呢…… 大脑在休眠时依然运转，充斥着杂乱的思绪，构成色彩缤纷的梦境。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大概已经睡够了时间，没有赖床习惯的李灼楠揉着眼睛坐起来，发现室内依旧一片漆黑。 “天还没亮吗……或者是我睡前拉了窗帘？”她咕哝着下床，没留意反穿着拖鞋走向洗漱间。 不对，记得回来之后就立刻睡着了，屋子里的什么东西都没有碰过！ 但房间始终黑得只能勉强看到家具轮廓。 李灼楠独自站在屋子中间，蓦地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奈维尔星的智能感应科技早就应用在各个方面，一般来说，房间的灯光会在她醒来后自动开启逐渐增加亮度，既方便又不会太过刺眼。 但她现在已经走了好几步，卧室里的灯光还是没有亮起的迹象！ “咔哒咔哒咔哒。” 李灼楠凭借记忆摸到墙壁上的手动照明开关，反复按下好几次还是没用，却意外地碰到了其他东西！ 温凉柔软，比人类的体温低很多，手感却像顶级的皮革。 那是一块不知道长在谁身上的皮肤，总之绝对不是墙壁的触感……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触摸到了意料之外的东西。 鬼片的两大要素已经齐全，现在就差一点似有若无的昏暗照明，能够让李灼楠看清她摸到了什么，然后吓得半死不活。 这时候应该怎么做？尖叫吗？ 李灼楠捏了捏那块皮肤，确认自己碰到的是一只手，然后冷静地移到指尖部位，把一根手指往反方向用力扳。 “啊——！” 意料之中的，她听到了来自别人的尖叫。 第34章 ……还能够惨叫，就说明不是李灼楠想的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尽管黑暗里她看不到对方的样子，却能分辨出那是个很尖细的陌生男人声音。 打不开灯的李灼楠戒备程度升到顶级，冲着被认定成大门的方向闯过去，想去走廊上找人帮忙。记得加希娅就住在隔壁，这个时间也应该醒来了吧…… 离开所在位置的瞬间，李灼楠却觉得被诡异的虚无感包围了！ 没错，双手刚刚离开墙壁迈出一步，整个人就像踏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宇宙中。 就算跑错方向，在李灼楠的预想中也应该是一头撞墙才对，怎么会这样？ 她迟疑一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下继续奔跑起来。 至少已经跑出了十几米，但不管往哪个方向去，始终摸不到边际！ 而身后，一直有个人在以不变的速度跟随，脚步不紧不慢，声音刚好能被李灼楠听见，不管跑到哪儿，都永远存在于黑暗里。 对方的视线似乎没有受到阻碍，准确地向她走来，发出轻快的声音：“找啊找啊，跑到哪里去了呐……” 李灼楠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听到对方越来越近的声音，握拳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反方向跑去！ 遇到这种恐怖片的场景不跑就怪了！难道还傻站在原地 直到积攒的一波力气流逝才跌跌撞撞停下，努力压抑着呼吸本能的李灼楠屏息，凝神听了半天，确定那段阴魂不散的足音彻底消失，才松了口气慢慢坐在地上。 她在什么地方？傲茵呢？大家都去哪里了？ 头顶上方，突然传来让人血液发凉的笑声。 “——啊哈，找到了。” 黑夜里出现一簇暖黄火苗，自下而上照亮一张金发金瞳妖精似的脸，微笑着悬浮在李灼楠头顶，张开嘴缓缓靠近，露出锋利银亮的犬齿。 那个男人瞬间按住她的双手压制所有反抗动作！温凉的吐息吹了过来：“不要紧张，现在吃掉你哦——” 力量和速度都远超人类数倍，看来之前只是在做故意放走李灼楠的游戏。 邪恶的犬齿凑近她的脖子，似乎轻轻一咬就能撕开咽喉！ “波伊卡，你中途退席就是为了来我这里加餐么？”驱散黑暗的熟悉声音从男人身后传来，是傲茵！ 周围环境顿时亮起，李灼楠发现自己靠着墙壁跌坐在地，刚才跑得再远都是幻觉——她根本没有离开这个房间！ 而身前有个表情兴奋金色长发的男人堵住所有去路，不远处则是表情冰冷的傲茵。 波伊卡公爵因为她的话动作停顿，却在片刻后依旧瞄准李灼楠的脖子咬下去：“唔……听说你这里有很少见的东西，我想着应该能吃就过来了。果然很不错么……居然还有能唤起我食欲的物种，先咬一口尝尝……” 背后只有坚实的墙壁，李灼楠反抗不得无处可逃，只能睁大恐惧的眼睛。 傲茵用毫不客气的攻击做出了回答，修长的腿率先做出反应，夹着风声踢向他！ 波伊卡头也不回，腾出的手上捏着一柄孔雀蓝的羽毛折扇，稳稳格挡住傲茵踢过来的脚尖！折扇上羽毛承受不住从两个方向涌入的两股力量，发出濒临破碎的悲鸣。 “不要那么小气嘛，庆典修建的相关材料我都给你优惠价了，就吃一条胳膊……不，一只手而已！”波伊卡笑嘻嘻地没有撤退打算，目光仍然在李灼楠的咽喉上流连不去。 似乎是觉得耍赖咬死之后傲茵会放弃所有权，这个人类就归他所有了…… “我让你滚开。”傲茵突然暴怒，将攻击强度增加到极限，右手握拳直接砸了过来，动作快得几乎在空气中留下残影！ 这一次波伊卡彻底防御不住，脑袋被从身后轰过来的拳头直接按进了结实的金属墙壁里！ “他咬到你了吗？”傲茵冲李灼楠伸出手，愠怒的视线上下扫过穿睡衣的人类，“不用隐瞒，被夜族直接攻击留下的伤口不太容易愈合，必须及时上药处理。” 李灼楠抓住那只手，居然感受到了一丝丝暖意，使劲摇头：“没有没有，只是抓了一下，他刚想咬你就来了。” ……那个时候加希娅说的夜族能吃一切，果然不是骗人的！ 简单地表达了自己没事，傲茵却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深深的疑问——这人是谁啊？ 匆忙赶回来的女公爵一身华丽正装，披风和长发一并从身侧垂下，吹掉右手指关节上的血液，居高临下望着被砸进墙里的男人，眼神鄙视淡淡开口：“一个大脑长在胃里，所以脖子上面基本都是摆设的废物。” 夜族骨骼和加固的金属墙壁硬度相当，所以撞上去只会有一个结果——墙碎了，脑袋也碎了。 李灼楠看着半个脑袋稀烂只有眼睛以下部分完好无损却还能动弹的男人，慢慢将自己从墙里拔.出来，脸上出现罕见的情绪波动。 ——太他妈可怕了啊啊啊！！ 丧尸，这就是活生生的丧尸！ 不对，那玩意大脑受损后会立刻死亡，眼前背对自己的男人居然还能说话！ “……哦呀哦呀，不愧是曾经夜族的战力榜首，听说很久以前连枫姬都不是你的对手呢，怎么现在……”波伊卡翻了个身，正面朝向她们喋喋不休，“怎么现在一击之下居然弱了那么多……” 喂喂，你明明被人打得更惨吧，半个脑袋都没了！ 李灼楠被傲茵挡在身后，从她手臂的间隙中现场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夜族逆天的恢复能力…… 波伊卡的脑袋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复原，苍白的皮肉迅速覆盖在重新构建的颅骨上，连金色头发一并长了出来，只是颜色比之前浅了一些！ 而从身体上被轰落的破碎血肉，与此同时慢慢化成灰烬…… “下次向异族介绍我的时候，你可以用一些更有水平的词汇。真是的，明明给元老会写报告书时各种公文词汇随口就能扯出一大堆来……”彻底恢复身体的波伊卡左右晃动一下新生的脑袋站了起来，骨节发出可怕的咔咔声。 轻摇着孔雀蓝羽扇，他冲傲茵身后的李灼楠露出得体微笑：“初次见面，在下是夜族中掌管建筑署的公爵，可以叫我波伊卡大人哦。兴趣是吃东西，目前的兴趣是吃了你，不要太见外哟。” 七公爵之一，傲茵的同僚！ 李灼楠从背后扯扯傲茵，一言不发只有目光和她对视。 傲茵侧身，了然地点头：“我明白你想说什么，和这种人共事，我也很同情自己。” 夜族天生胃口极大什么都吃，波伊卡公爵却是将这种特性发挥到极致的男人。 私人舰队每天都往返宇宙不同星球跨越数千光年，为他运来大量宇宙联盟发禁止食用的濒危或智慧生物，自称是“连除了黑洞之外密度最大的中子星都咬过一口的贵族”！ 事实上，某一代的波伊卡真的跑去中子星啃了一口，最终因为消化不良换代，科研院派人在宇宙间捞了半个月才找到他留下的孢子…… “哼，小傲茵真是残忍，明明刚才开会的时候还答应过我要友好合作呢。”波伊卡不满地别过头，金发和孔雀蓝羽扇的色彩对比鲜明，组成了几近奢靡的感觉，“……真的不能啃一口吗？就一小口，保证不咬死！反正你养异族那么费力，听说还要定期砍树造纸，让环境署因此很生气呢……” 傲茵面无表情地指着门口：“从那里离开，三秒之内在我眼前消失，不然就留下孢子。” “你要干嘛？”波伊卡展开羽扇遮住下半张脸，惊讶地望过来。 傲茵向前迈了一步，瞳色深邃杀气四伏：“让你立刻在这里换代。” 波伊卡脸色一僵，嘴里嘀嘀咕咕着“好小气啊好小气”，不情不愿地离开房间。 李灼楠略微松了口气，满怀敬意地目送吃货中的超级吃货离开，并且衷心祝愿他早点得个胃癌。 “站住。”傲茵突然冷冰冰开口，叫住他离开的脚步。 “怎么了小傲茵，你终于改变主意啦？”波伊卡惊喜地转身，舔了舔唇角试图扑向食物，却被她堵得严严实实。 站在身前的傲茵让人很有安全感，平静地把扑过来的波伊卡踹出三米远：“我想订大量遮光材料，能在真空环境下使用的那种，请建筑署务必在庆典开始前赶工完成。” 说到正事，波伊卡不正经的调笑表情立刻收敛，认真想了想果断拒绝：“做不到，时间太紧了。除非你把异族送给我咬一……” “是吗？”傲茵冷笑，一眼看穿他在打什么主意，“做不到就请你也去工厂加班，给公爵的加班费我还是出得起的。” 第35章 “真是又小气又残忍……明明都自身难保了，还不打算拉拢我一下……”波伊卡满腹怨气絮絮叨叨地走向门口，离开前不甘心的望了眼李灼楠，表情垂涎三尺。 什么自身难保？ 李灼楠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那个词，所以很疑惑地问傲茵：“他说的……” “没有大脑的生物说的废话，你不用放在心上。”傲茵的长腿在这时候发挥出优势，一脚踢上房门，慢慢帮她整理好衣领，“这段时间我……嗯，要处理庆典相关的事宜不能常常回来，所以你要小心别被谁啃了一条胳膊。我留下红冽负责防御工作，从明天起她会留守在周围贴身保护。” 李灼楠拍了拍脸颊，没有注意到她话里不自然的停顿，觉得今天早上的经历真是提神醒脑，摇头拒绝了公爵大人的好意：“那不是你的亲卫队长吗？还是留下保护你吧，不用麻烦了，反正被你收拾过一顿，应该没有谁会不长眼地过来吃人……” 这件睡衣的领子太宽，李灼楠的身材又是一马平川型，以傲茵的身高如果有意向，完全可以毫无阻碍地从脖子一路看到肚脐……其间唯一的障碍，就是那道无论如何都不会消失的深紫色伤疤。 “……说的也是。”傲茵捏了捏她凸出的肩胛骨，意味深长地开口，“像波伊卡那种为了食物不顾一切的家伙，并不多。” 夜族的战斗力排名是根据爵位而定的，作为公爵的傲茵一定比子爵出身的红冽能打。不过人人都长着手，却不会人人都自己倒茶，这就是身份的差异了。 再能打的人，也随时需要几个小弟做陪衬！ “对了，还有一件事。”李灼楠心有余悸地环视四周，走近洗漱间的脚步都迟疑了，“我被波伊卡追逐的时候记得自己跑出了很远，但灯亮之后还是停在原地……” 傲茵了然，在灯光的手动控制板上敲了敲：“这间屋子是纯金属构造，内嵌环境模拟装置，设置后能够显示不同画面，为居住者虚构出各种各样的环境，如果有需要，将房子改装成海底风格也没有问题。你没有空间定位器官，会迷失方向不奇怪。” 不是没有尽头，而是以人类的能力察觉不到边际。 污染为零的一键装修，从今以后想住田园住田园，想住湖边住湖边。 除了家具不能改变，墙壁和天花板完全能模拟出逼真场景，这种功能是建筑署主导开发的，对于波伊卡来说入侵系统并调试出虚无状态根本不成问题！ 还是一身绛红色礼服的傲茵果然是从会议上临时赶回来的，处理完人类的被食用危机后就匆匆离开。 临行时走出几步，傲茵将长发抚到耳后回头，神情疲惫却带着极淡的笑容：“你会等我回来么？” 后知后觉的李灼楠：“这是你的地方，我又没其他事情要忙，想不等也不行啊。那个……路上小心？” 这个回答勉强是她想要的，傲茵还算满意地离开了。 …… 就像公爵大人说的那样，负责庆典的相关事宜让整个娱乐署都无暇处理私事。 从那天忙里偷闲见了一面，李灼楠至少有三天没有见到她本人，只能从新闻里得到傲茵的最新动态。 和华夏人的春节差不多，千年庆典对奈维尔人来说是极为重要的大事。 在这个关键时刻还偷懒，显然就是十恶不赦的行为了…… 李灼楠穿过空荡荡的庭院，奈维尔星常年不变的春天让植物永远茂盛，努力不去留意角落里尾随自己的身影。 然而跟踪狂很执着，始终保持着离她三米的距离，带着诡异的笑容跟在身后。 李灼楠无可奈何地转身叹气：“波伊卡公爵，你真的已经闲到没有事情做了吗？” 波伊卡用羽扇遮住半张脸，眯起细长的眼睛，笑容狡猾得意：“当然有，不过我翘班了。” “……”李灼楠深吸一口气果断转身，在阳光下活动腿脚，尽量不让跟踪狂影响自己锻炼的心情。 波伊卡阴魂不散的声音在附近响起：“啊……好想咬一口，但吃了之后会被小傲茵揍到换代吧，真纠结啊真纠结。” 同样都是庆典的负责人，傲茵兢兢业业地去工作，他却把大小事务一并交给手下，一天中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李灼楠附近打转，不光给提供居所的伯爵主人带来不少麻烦，也让被盯着的人类隐隐胃绞痛起来…… 毕竟心理素质再好，也对那道热情到可怕的目光没有抵抗力。 波伊卡公爵看向李灼楠的眼神，完全是在欣赏一块会走路的点心…… 人类板起一张脸：“你在干什么？” “看看你今天长得怎么样。”波伊卡笑眯眯地站在庭院中央。 很有危机意识的李灼楠坚持日常锻炼，在庭院里慢跑了一圈，直直地站在用绣花手帕猛擦口水的猎食者面前：“你又吃不到，天天看啊看啊，不觉得馋吗？” 伯爵府上的室内健身房离主人卧室很近，但是她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提出使用申请，尽管绝对能获得允许……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阴天下雨再过去吧，加希娅行动不便，她也不能离开太远。 “真有趣，你平常就是这样保持自己的美味和健康吗？”波伊卡托着下巴坐在露天的藤椅上，兴致盎然地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小傲茵明令禁止他接触人类或者交谈，更别说偷偷啃一下，但对方率先开口，这就不是他的问题了！ 因为主动跟他搭话，这家伙好像还更兴奋了…… 李灼楠平静地摇头：“不，只是保持健康而已。” “我就说嘛……观察不到你的体重增加，怪不得小傲茵还没有把你吃掉，是想等着养肥了吗？”波伊卡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袖口的精致花纹中掺了金丝，随着动作反射璀璨日光。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只知道进食的！傲茵养活我不是为了当成储备粮，有闲工夫就去加班吧，解决完了庆典的事情还能早点回家……”李灼楠顶着让人胃痛的垂涎目光活动手腕，“人类一点都不好吃啊！” 波伊卡严肃地纠正她的看法：“不不，对我来说没尝过的东西都很好吃！回家……你希望傲茵早点结束任务吗？” “加希娅天天吵着想见公爵大人，而且没什么胃口，再这样下去伤势会更不容易痊愈，这几天只能靠看着傲茵的照片吃饭了。”李灼楠给出最为理智的答案，却隐瞒了自己的想法。 波伊卡对公爵府的管家小姐不感兴趣，闲闲地晃着手里折起的羽扇：“是么，我这几天都是想着你进食的啊……诶，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不管你要什么，金钱还是土地，或者被宇宙承认的公民身份，只要我给得起……” “代价呢？”李灼楠警惕地盯了他一眼，完全不相信有白给的好处。 “一个小手术。”波伊卡抬手用两指比划出三厘米的厚度，宽松的袖口滑落至肘部，露出夜族天生白皙的手腕，“麻醉之后切掉一块肉不会疼的，我派人查过关于地球人的自愈资料，反正你可以在几个月后自己长出来。” ……所以是想切一点拿去吃吗！ 李灼楠突然觉得她就像窝棚里关着的家畜，被抠门主人隔三差五切下一点充饥，然后再多喂点草料养回来，全身都充斥着可持续利用的美好品质。 等不及回答的波伊卡主动伸手，一瞬间跃起数米停在她眼前，试图把人类带走去做个“小手术”，指尖却在即将碰到她的时候硬生生顿住！ 普通运动衫领口印着小小的贝克维萨族徽，波伊卡恍惚间看到了李灼楠背后傲茵冰冷的幻象，在提醒他不容冒犯。 “那个，你同意吗？”吃货公爵带着怪叔叔不怀好意的笑容引诱，如果当事人自己点头，哪怕有族徽做盾牌都无法阻止他带走地球人！ “不同意。”李灼楠无情拒绝了他的提议，“傲茵回来会揍你的，当然，如果打得过我也挺想揍你，虽然出身于什么都吃的民族但我们对食物也有基本的挑剔……” 这句无礼的话没有激怒始终笑嘻嘻的波伊卡，他弯下腰和李灼楠对视，神秘兮兮地晃了晃手指：“你觉得傲茵这么久不露面只是在处理庆典流程？她应该，没什么可能回来了。” “你说什么！”李灼楠向后撤出半米，挣脱出他压迫性十足的气场，“这几天没有从光脑上看到什么大消息啊……” 波伊卡直起身体慢慢摇头，刷的展开羽扇：“我族的某些事情，是不会让平民知道的哟。想了解傲茵发生了什么事，就让我咬一口吧。” 李灼楠原地转身，留下一个背影：“那算了，我不想知道。” “诶，停下！你等等！”波伊卡发现她是真的打算回去，追过来叫住人类的脚步，“我可以告诉你一点内情！科研院现在出现了某个对傲茵很不利的流言，而且似乎有被证实的迹象……” 扬长而去的李灼楠：“卖关子对我来说，没用。” 波伊卡气得跺脚，丢出孔雀蓝的羽扇不轻不重砸向她后脑，又走上前捡起折扇低声提问：“我族始终罔顾宇宙联盟的法律肆意妄为，却有一条人人必须遵守的绝对禁令，你知道是什么吗？” 李灼楠回头，脑海中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是，不得同族相食。”穿着对襟刺绣长袍的波伊卡依旧一身奢靡气息，表情却变得相当认真。 李灼楠无端紧张起来，下意识捂住胸口，隔着衣料抓紧那道伤疤：“傲茵她……” 波伊卡施施然靠近，垂头贴在她耳边，凉凉的气息吹过来：“几十年前夜族共有八位公爵，其中掌管饮食署的那位原因不明地彻底消亡了。本来以我们的繁衍方式，有朝一日彻底灭绝也不足为奇……但就在最近，科研院中有消息散播是傲茵吃掉那位公爵，触犯了夜族唯一的禁令。不过说到处罚结果呢，人数稀少的我们当然不会杀死傲茵执行公正法律，但没收家产或者……强制换代，肯定少不了。不然，你以为我凭什么会有胆子天天来她的地盘？” “只有同为公爵的贵族才有资格审判傲茵，获得半数支持就能通过处罚条令，现在已经有两位公爵表示支持处刑。”波伊卡侧头，在近处欣赏李灼楠越来越僵硬的表情，“诶，你要不要我救她？” 第36章 傲茵说自己要去处理庆典相关事宜的时候，话里出现了罕见的不自然停顿。 所以，她在那个时候回来，潜台词其实包含了告别吗？ 李灼楠因为自己的迟钝深深懊悔，如果那个时候能意识到什么就好了。 不过，就算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身为公爵的傲茵都不能自救，小小人类还是省省吧，她又不能煽动红冽和加希娅造反。 “这件事在科研院中只有一部分夜族才知道，所以希望你保密哟！毕竟处理掉傲茵身边的闲杂人等后被指控会让我很头疼，夜族的牢饭只有营养液，让我完全没胃口啊……”建筑署波伊卡公爵轻声提醒她，庭院中阳光正好，落在他侧脸上却沾染了冷冰冰的杀气。 话里的暗示很明显，他要李灼楠绝对保密，至少在这件事大面积传开前不能让无关的人知晓。 李灼楠不太习惯有个男人离自己这么近，略一偏头离开了他的气场范围：“所以呢，你为什么告诉我？” “当然是为了交易！”波伊卡毫无保留地亮出目的，注视她散在肩头的黑发，空气中飘来发尾隐约的清香，“吃掉同族对我们来说是绝对无法原谅的事情，但是如果你答应条件，说不定我会因此扭曲一下夜族的行事条例呢。” 让李灼楠意外的是，吃货公爵提出的条件并非是要自己的一条胳膊或腿当点心，而是…… “换个饲主怎么样，从傲茵那儿搬出来到我这里，同等待遇，更多自由哦！”波伊卡挂着狼外婆一样不怀好意的笑容，摊开双手露出掌心，努力装成无害的样子。 妖娆细长的瞳孔在阳光照耀下彻底眯成一条线，遮掩住平日比狐狸还狡猾的感觉。 只可惜被诱惑的对象并非不谙世事的小红帽，李灼楠觉得落在对方手上，唯一的下场也是大卸八块红烧清蒸，做成人类三吃什么的。 “就算我同意，傲茵估计也不会同意吧，你干嘛不直接问她？”沉默片刻李灼楠开口，态度冷淡。 波伊卡笑容一僵，心有余悸地扯了扯唇角：“其实我是先跑去问她的，说换代之后家产能不能让我继承一段时间，等她重新长大后再交出去……结果又少了半个脑袋。” 李灼楠迎着阳光睁大眼睛，发现他的发色比之前见得还要浅很多，一看就是刚长出来的样子。 还能够气势汹汹地揍同族，女公爵至少目前没事。 “真是不幸啊——”李灼楠的语气毫无波澜，拖长的尾音听上去甚至有点幸灾乐祸。 她必须回去用一点时间理清思路，挥了挥手转身向住所走去：“开始处刑之前，我肯定会联系你的。” “等一下！已经告诉了你这么重要的事，就不打算付点小费吗？”波伊卡被她的干脆利落伤得体无完肤，委屈兮兮跟在身后，继续讨价还价，“造成的伤势绝对在你的自愈范围内，不会留下后遗症。” 李灼楠停住脚步却没回头，想了想决定给点福利：“我倒是可以把脱落的皮屑收集起来给你。” “啊啊！人类，你真是太恶心了……”波伊卡嫌弃地捂住嘴巴，在羽扇艳丽的靛蓝色衬托下脸色愈发苍白。 不管怎么想，都是吃人的家伙更恶心吧！ 早就放弃和外星人沟通的李灼楠，迅速回到了公爵下属们的临时休息区。 周围仍然风平浪静，除了她没人知道傲茵发生什么事。 李灼楠跑回房间后立刻打开光脑搜索这几天的新闻，没有任何关于傲茵的□□，和所谓“同族而食”的指控。 悬浮屏在眼前不断划过字句，她略微放心，又利用权限登入伯爵府网络，以“科研院”作为关键字搜索。 夜族的科研院七公爵相当于政府代表，开放供平民浏览的网站，平常也就是用公式化语气登一些没人看的官方新闻。 但有了贵族浏览的权限后，能够根据爵位高低看到不同程度的所谓机密。 这套房子的主人伯爵是傲茵的直系部下，同样为娱乐署公爵，浏览相关资料比其他分署高一些。 “……不过，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李灼楠在科研院内网中依旧一无所获，一条条消息中半个字都没有提过傲茵公爵，怀疑是不是吃货波伊卡骗了自己。 不对劲！ 正因为没有提到傲茵，才会不对劲！ 九千年庆典是奈维尔星的大事，以傲茵的办公效率和夜族总动员的架势，隔几个小时下达一条命令都不稀奇。 庆典举办地的选址，建材选购和流程敲定，来自娱乐署的决策让人眼花缭乱……不过从前天开始，傲茵的指令戛然而止！ 她真的……遇到麻烦了啊…… 李灼楠动作机械地关掉光脑悬浮屏，不知道这时候该用什么情绪。 要怎么办呢？强制换代听上去很痛苦的样子，大概和死刑差不多，不过谁让她触犯了—— 等一下！ 陷入混乱的人类瞳孔蓦地亮起，察觉到了自身思维误区。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应该确定傲茵是否真正触犯了夜族禁忌吗？ 傲茵受到指控——是谁指控她的？第八位公爵的死因呢？ 虽然以公爵大人的性格做什么都不稀奇，但现在她应该还在观察中没有处刑，好歹也是公爵，不可能倒台的那么快！ 难道，波伊卡说谎了？ 李灼楠想了想重新打开光脑，终于确定自己该查些什么信息。 …… 事实上，就像人类推测的那样，波伊卡的话并不全是真的，细数起来虚假信息占了很大一部分。 他只是故意把事态说得夸张十倍，吓唬一下李灼楠，不过没有逼对方当场同意，让人很失望。 科研院中有流言称，几十年前第八公爵的消失和傲茵有直接关系。不过到现在为止都只是流言而已，七公爵中有两位几乎立刻认定傲茵的罪过，其他人还在收集证据中。 奈维尔星帝都郊外，庞大的科研院基地。 高度发达的交通让傲茵在十几分钟内就从古战场回到这里，休息室清扫过一遍，桌上摆满了食物。 傲茵用餐刀将直径半米的牛排精准切割成面积完全一样的块状，却没有马上吃掉。 “没有胃口吗？”格尔露推门而入，军装在她身上挺拔妥帖，一米九的身高因为总是站得笔直，看上去比懒散的傲茵高出很多。 没有抬头的傲茵，继续切牛排：“不，我比较喜欢切好之后享用。开始时慢慢布局，付出再多时间和精力都无所谓，到最后一口气收线……带来的快意可比切一块吃一块多出几倍。” 这番话明显不是在说吃饭…… 格尔露面无表情地提醒：“其他公爵都在赶来的路上，马上要对那件事进行核实，你现在离开还有机会保全自己。不然以他们的性格，为了趁你换代时瓜分娱乐署权力，一定会找出对你不利的证据。” “是林修这么告诉你的？”傲茵挑眉，一针见血指出她的推论来源于谁，“难得其他公爵从自己的地盘爬出来，我当然要欢迎了。科研院一年到头都没什么高爵位贵族出现，再没人来，平民会以为这个地方被我们荒废的。” 格尔露站在门口并不往前，薄荷色的短发毫无生气地贴在额头：“八公爵消亡后，民生署接手了饮食署的部分工作，但还有一些是由其他公爵共同掌管的。你在换代成长期，这部分权力肯定会被夺走，但七公爵彼此制约不应该再出现权力失衡，否则连军部的我也会受影响，所以林修让我来帮你。” “像你这种头脑简单只会打仗的废物，唯一的优点就是有个脑袋清醒的辅佐官吧。”傲茵撇撇嘴，抬头一口气把切割好的牛排倒进胃里。 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紫眸的公爵气定神闲地开口：“或许几十年的时间太长，让他们忘了点事情……第八公爵彻底消亡时不是没人怀疑我，但从前我没事，现在依旧会没事。” 格尔露眼睛一亮，精神振奋起来：“你没有吃掉同族？我始终相信这都是巫帕族为了扰乱庆典放出的谣言……科研院高层中奈维尔平民的数量太多了，随便一个人都能传出毫无根据话！” “啊，谁知道呢。”傲茵冷淡地随口应了一声。 …… 几十年前科研院的公爵席上共有八人，连年纪大一些的奈维尔平民都知道这件事，加希娅也曾当八卦和人类提起过。 之后其中某位没有留下孢子彻底消亡，消息在夜族间扩散开来。与此同时，傲茵公爵低调离开奈维尔母星远走殖民星，几十年间没有出现过，直到枫姬陛下换代后才不得不回来。 “其实吃饱也没什么特别的，然后八公爵只余七位。” “夜族是没有感情的生物，自体繁衍，每个人都孤高独立……” 似乎是心理作用，光脑悬浮屏和李灼楠此刻不稳定的情绪一同颤抖。 结合傲茵之前有意无意透露出的只言片语，她好像明白了真相…… 第八位，曾经掌管饮食署的——雪尤莎公爵，死于同族而食的禁令，肇事者为了避风头离开母星。 第37章 以七公爵主导的科研院，比作为军事代表的元老会亲民许多。至少元老会连守卫都要求夜族出身，而科研院的高层成员都可以是奈维尔人。 “混进来的平民太多，想要制造假消息也方便了，雪尤莎那个姓氏彻底消亡本来就是夜族历史上屡见不鲜的事，唯一的疑点在于她消亡时你正好离开了母星，并且很多年都没有回来。”波伊卡捏着羽扇从休息室外闯进来，金色眼瞳一贯眯起，想掩饰狡猾的感觉然而始终失败。 傲茵气定神闲地坐在原地，指尖拈起一缕长发摩挲：“然而这么说，你不也打算煽动其他公爵相信那些流言吗？” 波伊卡动作一僵，刷的展开羽扇遮住不自在的表情，扭头和室内的第三人打招呼：“啊呀啊呀我才看到，这不是小格尔露吗，听说你在宇宙联盟混得风生水起，好几年不见了还是那么……气场逼人啊……” 已经进屋半天了，还“才看到”？ 波伊卡转移话题的行为太僵硬，被根本不擅长寒暄的格尔露彻底无视。 波伊卡等待半晌都没有听见格尔露上将的问候，只好走向最近的沙发上，叹气承认：“好吧，我说实话……几十年前的那档子事儿太凑巧，而且最后还不明不白地被人压下来了。我相信小傲茵你没有触犯禁令，不过为了顺理成章地接手你的遗产，还是会支持科研院重判的哟！” “扭曲事实有违夜族法律，请公爵殿下铭记！”格尔露厉声提醒，上将的锐利气息倾泻而出，“在下虽然只是侯爵，也不会对您的行为置之不理。” 波伊卡夸张地拍了拍胸口急促喘息，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傲茵停下专注打理头发的动作，似笑非笑望向沙发处：“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因为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而如此开心……” “是吗？我还想知道短短一天时间出现这么大风波，你为什么会这么淡定呢！”波伊卡坐下的角度背对傲茵，不过无碍他推断出那人的表情。 掌管娱乐署的女公爵，现在应该还是挂着被平民认为亲切的一贯浅淡笑容吧？ 夜族生性孤傲，从来没有什么微笑的必要，就算已经是异类的波伊卡，面对平民时也会摆出端正严肃的面孔，其实还是懒得做表情。 傲茵挪动椅子，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沙发后方，略微弯腰：“大概是因为，有人比我更害怕真相揭露吧。” “……什么？”波伊卡难得完全睁开了那双眼睛，浅金色眼睛充满难以置信。 傲茵凝视他的侧脸，适时补充：“说是想接受饮食署分出来的权力，其实是想要那个异族吧？这么在意……难道它对您很重要，还是有对您很重要的人需要它？” 咔咔。 被敬语称呼的波伊卡，笑嘻嘻的假面似乎在空气中发出裂纹。 与此同时，半长金发遮掩下左耳上的微型通讯器发出联络请求。 傲茵抬手碰了一下通讯器顶端，带着笑意帮他接通调高音量。 “公爵殿下！这件事还是传到元老会那里去了，所有前往这里的公爵全部原路返回，据说是枫姬陛下身边亲卫的命令，这种无稽之谈必须尽快消失，勒令我们早日找到散播者。” 音量已经大到格尔露都能听见。 傲茵故意无辜地摊手：“你看，总有人会还我个清白。” “是不想这件事闹大吧？”波伊卡冷冷侧头和她对视，面无表情地摘掉了耳朵上的通讯器，稍微用力就捏成碎片，“啊呀，声音太大了，吵得我耳朵不舒服。” “那你慢慢休养，我先行一步，毕竟还有庆典相关事宜要处理，很忙啊。”傲茵起身慢慢向门口走去，背影都透着得意，“格尔露上将，真是麻烦你关心我了——虽然是奉了元老会的命令。” 格尔露的表情始终冰冷却微微皱眉，侧身让出门口的通道：“你早就知道？” “能使唤动现任上将的也就只有三亲王了，不过……联络你的人并非枫姬，而是她身边的人吧。”傲茵在身侧驻足，语气笃定注视着金属自动门，没有看她。 格尔露用沉默作出回答。 谣言是一夜之间散播开的，科研院中下层和外界都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倒是有利益牵扯的七公爵迫不及待对自己人下手。 由于同样负责庆典，格尔露知道消息的速度并不比七公爵慢，作为正直到过分的夜族，她不止是对人类格外留意，但元老会毕竟是外界势力，作为下属的女将军贸然插手也很难找到理由。 就在这时候，来自枫姬陛下亲卫的安川绸主动联系，希望格尔露制止公爵们的行动。 终于有了合适的理由！ 格尔露放心地出现在科研院，然而看到傲茵早有预料的样子，还是控制不住心里的疑问。 比如……安川绸下达的命令，真的来自枫姬吗？还是她假借亲王名义平息事态呢？ 傲茵懒散地离开房间，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中低声笑起来：“啊，掌握了某个人的秘密真好，有了上次的教训，即使不用我开口，枫姬身边的小家伙也会自动出现。” …… 李灼楠从光脑提供的信息中回神时，整个人处于茫然状态。 她查询的原因是为了证实傲茵无辜，毕竟公爵大人性格挑剔，不是什么东西都吃的。 而且以夜族的体质，皮肤厚得都能防弹了，怎么想都不好吃吧！ 但查下来的结果却让她隐约觉得……怎么好像把傲茵触犯禁令的罪名落实了？ 名叫雪尤莎的公爵不明不白消失，同一时刻傲茵几乎是以逃离的速度离开母星，然后出现可疑势力将所有消息冷处理，直到最近才被人发掘出来——这这这，让人不怀疑都难啊！ 夜族能时隔几十年才翻出这笔账，足以证明他们族人之间的关系都不怎么亲密了！ 而且有个细节所有资料都没提及，是李灼楠自己分析出的。 ——雪尤莎换代之前，在外界视线中消失过一段时间，饮食署没有什么来自最高层的指令。不光如此，同时连傲茵也没什么消息。 李灼楠不了解那位早就消亡的公爵，但奈维尔人对娱乐署和傲茵的喜爱相当狂热，她在外面露个面都是被抓拍上头条的节奏！ “要不要去联系波伊卡呢？” 这个早就被抛到脑后的念头重新冒了出来，李灼楠心头升腾起强烈恐慌。 让她害怕的不是被吃掉一块或者受到什么伤害，而是自己居然开始认真考虑这种不靠谱的提议了！ 不过就算想在这个星球活下去，傲茵倒台后她也没别的门路，同样是被转手的下场吧？ 还不如早点另投明主，说不定波伊卡还会念在她投诚及时的份儿上，一次只吃一小块。 李灼楠胡思乱想了一阵，光脑悬浮屏上呈现出雪尤莎的高清照片。 那位夜族公爵有一头柔顺的及肩长发，雪白干净，漆黑如墨的眼睛直视这个世界，笑容温柔。 “或许只是不利的证词来的太快而傲茵毫无防备？如果能够取得波伊卡的支持，有了喘息时间应该会平安无事吧……”李灼楠正面朝上摊在床上，努力不去碰光脑。 虽然里面存储了波伊卡的联系方式…… 但是换个所谓饲主，以吃货的德行自己还能四肢健全活蹦乱跳吗！ 不不，她不是为了傲茵，而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 打定主意的李灼楠翻身爬起来，扑向床头柜上的手环式光脑。 哪怕波伊卡开价要她一条胳膊……呃，底线定在半条好了，总之先让他表示反对拖延时间，然后傲茵就能集结智囊团击溃那个……很可能是真的谣言了。 “你在干什么？” 清冽声音出现在突然打开的门口处，傲茵抱臂倚在门口，歪头打量一脸悲壮的李灼楠。 居居居然出现了？！ 在联系人那一栏刚刚找到波伊卡的名字，保持着伸手动作的李灼楠差点从床上栽下去，立刻跳起来赤脚踩在地毯上冲向那个理应被限制自由的人！ “真意外，今天竟然来迎接我了。”傲茵撩了撩头发踢上门，高高在上的女王做派，“听说波伊卡去找过你，对他更换饲主的要求动心了吗？” “怎么可能，我又不想被人啃得只剩骨头架子。”李灼楠庆幸自己没有联络对方，否则真有可能晚了一步，“你怎么……出来了……” 声音越来越小，人类没有走过去，而是停在了床尾。 糟糕，光脑悬浮屏上八公爵雪尤莎的资料还没有关掉！ 傲茵扫到那张照片，却立刻挪开视线望向别处：“你在调查从前的事吗？” 好像说谎也会被察觉出来…… 李灼楠咬牙承认，眼睛盯着她长靴前那一小块地面：“随便找到了一点信息。” “得出的结论呢？”傲茵向前迈了一步，觉得披风碍事，干脆解下来丢在地上。 李灼楠喏喏地回答：“你被人冤枉了呗，不然每个夜族消亡都是因为被同族吃掉了……” “就给我这种连你都不相信的解释？”贴近的傲茵，垂下眼睫审视她的紧张无情粉碎谎言，“真相是我杀了八公爵，然后扭曲真相欺骗其他人，想整倒我的家伙实力又不够，所以才会回来。” 这，不是真的吧？ 李灼楠心底有个声音在拼命反驳，好像从某一时刻起，傲茵在她眼里就是个脾气怪了点的好人。 现在告诉她那些，是想证明什么呢？ “吃掉同类的事情，我在末世里也听说过，那些人不是你这样的。”李灼楠悲哀地轻轻摇头，深呼吸后抬眼观察她的表情，“我觉得你就算没有什么真善美的品质，至少也不是……” 夜族的同族而食，是把和自己一样的人血淋淋整个吃下去，听下去就非常残忍。 那种事情，会执着追问人类“什么是感情”的公爵大人，做不出来吧？ “这才是真相。”傲茵的声音从上方飘过来，比金属更冰冷，再一次击溃所有期待。 夜族的视力远超人类数倍，她看见的不止是雪尤莎的照片，人类的交际圈很小，除了加希娅就没有别人。 要注意到那个突兀的名字，太容易了。 第38章 和往常一样……不对，比往常更加镇定坦诚的语气。 李灼楠因为她的话表情有一丝僵硬，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隔了层雾气，什么都看不分明：“你真的把那个人吃掉了，为什么？” 耳边只有嗡嗡的声音，傲茵的回答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没有原因，我高兴而已。就像对你的态度，你现在好好活着就让我心情很不错……” “如果某一天死掉让你更开心呢？你是不是会让我这样做？”李灼楠侧身从她左手边绕过去，不想继续留在空气压抑的房间里。 傲茵条件反射地抬手扣住肩膀，强硬制止人类离开，给出的答复却充满不确定：“大概吧，你要去哪里！” “随便转转，反正你又没事了，对了，加希娅很想见到你的，去安慰一下粉丝吧。”李灼楠毫无知觉地原地踏步，发现自己没有前进，愣愣地回头突然提高声线，“放开我啊！” 傲茵强迫她转身直视自己，眼瞳深邃近乎漆黑，一字一句地警告：“你最好放弃那些愚蠢的念头……”比如被波伊卡吃掉一截手臂。 什么？ 李灼楠的上衣被她锋利的指甲刺破直接碰到了皮肤，虽然没有流血，但那股隐忍待发的力量却从相接处的地方传来！ 三餐按时吃的李灼楠过了这么久也只是把体重恢复到正常水平，傲茵稍一用力就把她整个抱起来，一只手托着腰部，轻松地压住双臂扣在背后，换成了不易反抗的姿势。 “从科研院的实验室里把你带走……呐，从那一刻开始你就是属于我的。”笑容冰冷的傲茵无比享受这种尽在掌握的感觉，人类细微的挣扎对她来说只是撒娇而已。 李灼楠被迫暴露出最脆弱的脖子，瞳孔慢慢收缩，眼底映出傲茵越凑越近的闪亮犬齿：“喂……唔！” 傲茵准确凶猛地咬住她的咽喉，利落阻断了一切声音的源头！ 李灼楠耳边持续不断的嗡嗡声瞬间消失，只剩下血液不断从咽喉向外涌出的汩汩声，流进傲茵的口腔里，同时消失的还有她的生命力。 不过，一切都是她的幻觉而已。 傲茵居然能够把力道精准控制到这种程度！克制住食欲只留下齿印，连薄薄的皮肤都没有划破。 在李灼楠心惊胆战的同时，公爵大人用耳语的音量轻轻开口：“夜族是宇宙中最肆无忌惮的种族，我更不会遵循什么规矩，别抱希望了。不过……” “……星星。”傲茵从咽喉上移开，低头抵住她肩膀，“会有的。” …… 险些被活活吃掉，给李灼楠带来的恐惧感相当深刻，虽然也没受什么伤，但就是让她很不高兴，想方设法甚至用装病的方式避开傲茵。 不过现在人类其实有点后悔，因为直到傲茵离开，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在留下那句莫名其妙的“会有星星”之后，傲茵就松开她走了。 剩下李灼楠一脸茫然和不明原因的生气。 这样的状态不像是冷战吗？ 不过她好像没什么资格，经历过末世后道德上不算毫无瑕疵，虽然没有做过从别人手中抢物资之类的事情，但同时发现某个东西，李灼楠还是会利用体术优势果断抢过来。 她仔细想了想，生气的根本理由或许是把傲茵当成了很好的人。 最初的解救，之后的照顾，人前的维护和人后的聊天，不算太用心喂养却没让人挨过饿……李灼楠很容易记住来自外界的善意。 不过就在李灼楠认定对方内在品行还不错的时候，公爵大人一次又一次告诫自己，别把她当成什么好人。 ——很多东西因为自身不具备，所以希望在对方身上看到。 不过那个寄托了李灼楠潜意识希冀的夜族，大概是完全不在乎别人看法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傲茵始终没有露面。 李灼楠继续在外星的平静生活，只是在那件事发生后，她觉得心里有什么不满还是第一时间说出来比较好，以免在分别时留下遗憾。 …… 奈维尔星的九千年庆典性质相当于地球人的新年，而且比新年隆重得多。 下午时分，为娱乐署公爵及下属提供的临时居所内部。 会客厅已经重新布置过一番，装饰了大量鲜花和某种宽叶子的植物，叶面湿润还挂着露珠。 “来，戴上这个！”加希娅将宽叶植物编的帽子搁在李灼楠头顶，“入乡随俗……人类是这么说的吧？这个星球上庆祝时要戴银胜叶，新的一年才会收到庇护哦。” 紧连着客厅的开放式厨房，电磁炉上架着一个大锅，正咕嘟嘟的煮着什么东西，沸腾时液体溅了出来。 李灼楠脑袋上顶着绿帽子走到厨房的大锅前，望了一眼里面蓝绿相间的黏糊糊混合液体，默默盖上锅盖。 这是奈维尔星新年期间吃的特色食物，必须在太阳落山前食用。主要做法是把蔬菜和肉混合在一起煮成黑暗料理，吃的时候多加点盐就行了。 “我记得地球人庆祝新年要吃饺子或者汤圆吧……要不要等一下我们准备点饺子扔进锅里一起炖？”加希娅同样带着一顶绿帽子，很欢喜地重新将锅盖掀开，用大勺子不断搅拌，“果然还是借了带厨房的屋子自己煮咚克拉比较有传统的感觉啊……” 算了吧，这种传统。 而且不要再糟蹋饺子和汤圆了好吗！ 李灼楠抽了抽嘴角，望着一锅色泽诡异的大锅菜后退三步，躲到角落：“我觉得你还是遵循一下传统吧，饺子之类的我可以自己包好单独煮。” “是吗！”加希娅在庆典的前一周就陷入了不自觉的兴奋状态，对什么事情都兴致盎然，“那我们来做地球的食物好了。” 说话的时候，一身深色劲装佩戴粒子剑的红冽从外面进来，环视空荡荡的客厅：“我换班，先回来了。” 和外界设想的不同，每逢新年期间的娱乐署其实并不热闹，甚至因为大部分侍从都放假而显得比平时冷清一些。 毕竟作为主人的傲茵每年都要处理庆典事宜而离开府邸，其他人就清闲下来，留在公爵府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收起敬业心享受过年的气氛，更何况是作为随行人员的加希娅。 “欢迎欢迎。”加希娅心情不错，连平常关系冷淡的红冽都看顺眼不少，“要吃东西吗？” 红冽冷淡拒绝，神情和平常差不多，还是一副过清明节的样子：“不必。” 加希娅有些丧气，继续搅拌着锅里的不明物质，扭头问李灼楠：“饺子汤圆之类的需要什么材料吗？不知道这里的伯爵准备得够不够……嗯？亲卫队长您还不回房间休息吗？” 红冽解下粒子剑放在茶几边缘，打开客厅电视的全息投影，坐下时淡淡开口，依旧面无表情：“饺子……” 李灼楠认命地在橱柜里翻找面粉…… 已经很久没有自己做过饭了，在公爵府都是天天吃现成的，也不知道她包饺子的手艺退步了没有。 奈维尔人的年夜饭好像必须在夜晚到来前吃完来着？ 确认加希娅之前这么告诉过她，李灼楠加快了凑齐食材的速度。 庆典从夜幕降临开始，会持续到第二天太阳升起，一开始是三亲王的联合发言，主要内容为二十分钟左右的官方套路废话，“今年大家在夜族带领下过的很好，明天依旧会这样”云云。 之后的内容就有意思多了，都是平民喜闻乐见的娱乐内容。 第二天平民遵循传统走上街头，和亲朋好友游街庆祝。 当然这一切都和夜族毫无关联，他们没有亲人，也不需要朋友。 李灼楠挽起袖子，蓦地发觉屋子里少了一个人，看了看解除武器所以没那么凶残的亲卫队长，略微抬高声音：“傲茵……” 红冽刷的扭头，血红色瞳孔死死盯着她，杀气四伏。 李灼楠的额头顿时滑落一滴冷汗，迅速改口：“傲茵公爵殿下什么时候会结束工作呢？哦，食物已经快好了。” “庆典结束，新年第二天，平民们开始自己庆祝的时候，娱乐署的工作就完成了。”红冽看在饺子的面子上，总算开口解释。 在伯爵府之外，这座城市之外，重新修建焕发生机的古战场中，属于庆祝的喧闹声隐约传来。 要到那个时候才回来啊…… 李灼楠下意识望向窗外，只能看见逐渐暗淡的天空，和早早出现的那一轮巨大明月。 那么，她就等到那时候吧。 …… 李灼楠作为华夏人，包饺子的技能点几乎为零。 不过在她的努力下还是鼓捣出了那么一盘，只是身上的衣服也都被面粉弄脏，必须回去换一身。 客厅离她的房间有点远，为了不错过接下来的外星人春晚，李灼楠一路跑着过去的。 不知道全息电视中的直播，会不会拍到傲茵的身影呢？ 以前那个人总是无所事事的支使手下干活，然后无所事事的在自己眼前晃荡，最近突然忙起来让人实在不习惯。 ……习惯真是可怕，更何况傲茵那副相貌，真的太容易让人上瘾了。 回到房间的李灼楠翻衣倒柜，不确定该不该换件应景庄重一点的衣服，拍着身上的面粉嘀咕：“奈维尔人好像习惯穿得隆重一点，加希娅换了小礼服裙呢，不过夜族出身的红冽还是侍卫装，傲茵却精心打扮过，不对，她是天天换新衣服的……” 李灼楠难得生出了细腻的情感，可惜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有个蒙面的身影悄无声息接近她的身后，手起针落，将充满麻.醉剂的注射器狠狠刺进脊背！ 李灼楠身体一晃，正在疑惑自己为什么突然眼皮发沉，却看到了一张只有眼睛的银白面具！ “呵呵呵，试验品终于找到了……这一次不会重复殖民星的失败……夜族？庆典？我们全部，都要毁灭……” 第39章 李灼楠被溜进衣服的面粉弄得皮肤发痒，迷迷糊糊时想活动一下手脚，却完全感觉不到四肢长在身上，只能确定她在侧躺着，脸颊贴着地面。 “好难受……”她挣动手脚努力翻身坐起来，动作幅度再小却触动了脖子上的通电项圈，巨大的麻痹感铺天盖地涌入身体！ 电击估计附赠了活血的功效，李灼楠终于感觉到了自己的手脚还好端端的连在身体上……只是无法控制地轻轻颤动。 “如果不想被电死的话，我劝你最好还是慢点行动。”旁边有人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好心开口。 李灼楠的脑子渐渐清醒，发现手脚都被镣铐锁住，再慢慢抬手摸摸脖子，上面果然有个古怪的金属项圈。 这种被当成试验品或者宠物的感觉真是太讨厌了…… 比较幸运的是，傲茵给的光脑还戴在手腕上！ 李灼楠心里安定了不少，带着被电击的僵硬感微微扭头，打量四周和那个袭击她的人。 不清楚她现在的位置，但肯定离开了伯爵府，黑暗的小房间里一点来自外界的声音都没有，充斥着灰尘和霉味……似乎是，堆放什么废弃材料的地方？ 李灼楠被束缚手脚扔在地上，身旁唯一的敌人姿势豪放地敞着腿坐在旁边，脸上带着银白金属面具，只有两个黑漆漆的窟窿露出眼睛。 连嘴巴都在面具的遮掩之下，声音听上去更加模糊，分辨不出男女。 李灼楠以不会触发电击警告的速度，极其小心地蜷起身体，沉默着坐起来。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银白面具是奈维尔人，没有被遮盖到的后脑露出了深棕色头发，而夜族的发色以鲜艳浅色为主。 奈维尔平民……是巫帕族吗？ 联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李灼楠觉得可能性很大。 “你倒是挺镇定的。”面具人眼睛部位黑得几乎看不到眼白，用雌雄莫辩的模糊声线夸了她一句。 李灼楠扫了他一眼，抱着膝盖坐在原地，没有吭声。 反正绑架这种事，多几次就习惯了。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在对方察觉不到的情况下触动光脑的警报装置。 还有……傲茵知道她失踪了吗？ 以身体的感觉推算她应该没有昏迷多久，加希娅发现人类换身衣服却久久没回来，估计会察觉到不对劲……但由于庆典开始，傲茵就算不出席也会忙得不可开交，知道这个消息的时间恐怕会有延迟。 李灼楠用余光留意着面具人，发现对方的注意力每时每刻都在自己身上，动动手指都会招来警惕的审视，顿时放弃了偷偷求救的念头。 “你的光脑……”面具怪客模糊的声音飘过来，伸手拨弄她腕上的手环，“我用了很多方法都没有拿掉……” 李灼楠寒毛直竖一动不动，生怕对方接下来说一句“那么只好把手砍了”。 好在面具怪客没有破坏她肢体的打算，只是确认光脑处于关闭状态就收回了动作，面具下眼睛锐利地眯了起来：“怎么，你以为我会砍掉这只手吗？” 李灼楠被戳中心思，更加无言以对。 杂物间的空气压抑得可怕，她胸口发闷，决定还是和歹徒周旋一下比较好，起码对接下来遭遇的事件有点心理准备，犹豫着开口：“你抓了我也没用的，傲茵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就答应恐怖分子的不合理请求。” 换言之，她这个人质的分量还是太轻了。 面具人好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肩膀微微颤抖笑声喑哑：“哈哈哈哈，觉得我们绑架你是为了威胁某个夜族吗？不如告诉你一点真相好了，小家伙，我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你，流落在外的试验品必须早点找回来。袭击浮空艇也好，在科研院散播谣言也好……只可惜傲茵比预计的脱身更快，根本就没有被这些麻烦耽搁啊……” 希望能够制造意外绊住公爵大人的动作，然后从她眼下把人带走。过程不尽如人意，好在结果不错。 初到这个星球时在生命舱中醒来的自己……不，是“试验品”。 接下来会受到怎样的对待呢？ 哪怕是想象力并不丰富的李灼楠，也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门外传来微不可闻的引擎声，面具人微微一动望向声源，敏捷地一把将李灼楠拎起来：“走了，不要试图逃跑。我虽然不会伤害你，但不致死又痛苦万分的刑罚很多。” 李灼楠低下头一副很老实的样子，手脚都戴着镣铐，重量很轻强度却不容忽视，慢吞吞地遵循命令向门口走去。 杂物间的门打开后直接来到了室外，不远处停着一辆半旧的小货车，像这个小城市普通运输工的座驾一样，行驶在外也不会引人注目。 小货车还保留着相当古老的构造，悬浮车满天飞的科技下还只能在地上跑。 在空地上缓缓停下后车门自动打开，露出黑漆漆的内部空间。面具人走在李灼楠身后，催促她赶紧钻进去。 李灼楠把这辈子的演技都发挥出来了，背对他战战兢兢向脱漆的灰色小货车走去，脚下被镣铐的链子绊倒，上身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车门下缘，发出砰的一声！ 因为痛苦而蜷缩身体的一秒钟……不，或许还不到一秒，李灼楠在左手光脑上轻轻碰了一下，然后立刻捂住撞痛的肋骨！ 糟糕，表演发挥过头，撞得眼泪都疼出来了。 不过拜这所赐，面具人没有察觉什么异样，只是望向她的视线掺杂了强烈鄙视。 在室外待的那一小会儿，李灼楠推断出尽管被带离伯爵府，却没有走多远，至少还在城里。 属于庆典的喧闹完全听不见……绑架者用来藏身的低矮房屋，是临时搭建用来储存重建古战场建材的吧？ 到处堆满了用不上的材料，随着修葺完毕，再加上今夜就是庆典开始，当然不会有人过来。 李灼楠也不知道自己猜测的对不对，焦急等待傲茵能够发现她的求救信号。 此刻天色半明半暗，小货车在地上留下模糊的影子，巨大圆月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出现。 看不到表情的面具人抬头望向天空，呆滞片刻，如梦初醒地恢复行动力钻进小货车里，淡淡开口：“阿芙纳多……是我们对这轮圆月的称呼，在你作为试验品死去之前，可以这么称呼我。” …… 奈维尔星在喜悦中迎来新年的夜晚。 曾经的战场已经彻底换了个样子，如果这片被肆意破坏的土地暂时无法生长出植被，那么就用金属鲜花点缀一切！ 拔地而起的高楼，同时容纳数万人的大型会馆……傲茵没打算让这里成为新的居住城市，但很乐意也很擅长把古战场变成娱乐之城。 尽管后续工程还在准备，古战场之上却已经有了纸醉金迷的气息。 摩纳哥，拉斯维加斯……地球上同样有类似的地方，只是在数千年科技的差距下，没有傲茵这么大的手笔。 所有人沉浸在庆祝气氛之中，可惜傲茵脸上的表情和喜悦丝毫不沾边。 甚至还因为亲卫队长贴在耳边说了句什么，脸色更阴冷。 作为庆典主要举办地的室内会馆已经准备完毕，她坐在会馆内部专属的休息室里，等着片刻后迎接赶来的三位亲王。 “……地球人在伯爵府里不见了，房屋安防系统中查到了入侵痕迹，但搜索不到随身光脑的信号。” 面前数个监控悬浮屏中的画面，似乎同时停止了一下。 傲茵盯着监控，深深皱眉：“不见了？” 哪怕分开之前眼中的失望不加掩饰，可人类不是会闹脾气到离家出走的性格…… 傲茵立刻站了起来，抓起和礼服同款的深紫色披风向休息室外走去：“巫帕族没有动静？” 侍卫装的红冽又确认一遍自己收到的信息，跟在后面点头：“是的，会馆附近一切平静，驻守的军队也没有异动。” “是吗？那可真是太不正常了。”傲茵没有露出丝毫放松的感觉，自动门在面前滴的一声打开，“召集亲卫队跟我离开一阵，你留在这里迎接三亲王。” 想要阻拦的红冽欲言又止：“殿下，毕竟……” 傲茵飞快地穿过走廊，面无表情地打断她：“反正都活了上百年，没人领着也不至于迷路。庆典不强制要求公爵出场，被问起来你就帮我随便编个理由……哦，说我翘班好了，不要引起其他贵族的注意。” 光滑的披风随着步伐下摆微动，傲茵命令红冽停步，却在转过拐角时正好遇上了最不想看到的人！ 位于地下的夜族专属休息区很少有人来，走廊相当安静，所以格尔露完整地听到了她刚才的话。 单手按在粒子剑上，女将军冷静发问：“为什么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因为我要去处理见不得人的事，不希望别人知道。”傲茵的答案非常直白，停下脚步眼神带刺。 格尔露根本没料到会收获这样的答案，冰山一样的表情上出现裂痕，站在走廊正中央：“你要换代了吗？还是异族出了什么问题？” “……”傲茵一言不发，也没有绕路的打算，撞开她的肩膀继续前进。 格尔露被撞得微微侧身，语气笃定：“果然是异族出了问题。” 第40章 “是又怎么样？”傲茵干脆把问题抛了回去，走出三步却没有转身，“要贯彻你宇宙人道主义的精神搭救异族吗？不过格尔露上将似乎还担负着保卫会馆安全的任务，是不是就不能抽身离开了？” 说到这里，傲茵一脸兴致盎然地回了头，对上那双浅淡的薄荷色眼瞳：“你的任务和始终奉行的正直相违背时，你会选择哪个？” 真是能够穿透人心的一双眼睛…… 格尔露确定她看到了自己的犹豫。 于是傲茵把那个问题扩大了一番，继续提问：“如果你为了某次战争的胜利，必须向无辜的平民开枪呢？会扭曲所谓的正义感么？” 傲茵的问题尖锐，表情却漫不经心地想着别的，让人无法判断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我的目标只有夜族永远的繁荣，坚持正直原则是因为这样最有可能实现目标。”格尔露想了几秒钟，已经思考得极为透彻，扶着粒子剑的剑柄毫不犹豫向前，“但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所以……你会怎么做？” 傲茵果断转身，没有给她接近自己的机会，一边说话一边走向唯一的出口：“你说得再干脆，犹豫都已经刻在了心底，不管换代多少次都改不掉这个习惯。真的出现二选一的抉择情况，也只会因为摇摆不定失去先机！恪守条例学不会决断，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区别。” 再怎么面无表情的脸，也掩盖不住内心的纠结。 格尔露分明一副想要帮忙的意向，却因为身上背负的责任没有开口。 被完全说中的格尔露愈发沉默。 傲茵站在空荡荡铺着地毯的走廊尽头，用极低的音量对之前的问题作出回答：“我和你不同，娱乐署存在的责任，就是在活着的时候尽情享乐，从来无须操心死后的事情。但是……” 格尔露本来已经转身欲走，却听到了她的后半句话，讶异地睁圆眼睛。 “幸运的是现在你要做的选择并不矛盾……维持庆典秩序的任务和贯彻正义拯救异族，是一回事。”傲茵发出并不诚恳的邀请，右手搭在左肩上低头，这个手势的文化含义很多，其中一个便是请求帮助，“人类被巫帕族抓走了，暂时搜寻不到消息。上将，我需要你的人帮忙封锁伞菇城，” 这大概是公爵殿下为数不多几次行礼的时候，所以姿势并不熟练，低头时也充满高高在上的意味。 格尔露的犹豫纠结立刻消散：“好，我马上下达命令。” 娱乐署并不能干涉治安，与其自己带人寻找，不如向做这种事更方便的人物借力。 那个地球人……绝对不能和其他的夜族多接触。波伊卡已经足够让人头疼了，如果消息再传出去，随便一个贵族都试图接近李灼楠，那么她身上的秘密绝对守不住。 在心里排查了一圈，也就只有这位上将比较容易控制，而且没有太多好奇心。 傲茵收回动作，眨了眨眼睛补充：“但是，不允许让其他贵族知道。” 将人类的失踪和巫帕族联系到一起，并非傲茵为了获得助力而撒谎。 命令加希娅反复搜索都没有找到光脑信号，这个结果实在太让人意外了。 难道有什么应用了最新科技的屏蔽技术吗？ 傲茵大人略一联想，就在记忆中找到了类似的东西——曾经巫帕族的刺客袭击公爵府，同样用了某种手段躲过空中永不停歇的扫描雷达。 奈维尔星对空中交通工具的管制很严格，想要购买悬浮车必须通过身份认证，陆地上的交通工具却宽松多了，如果有意向自己动手在家造一辆车出来都没问题！ 新年期间，哪怕是像伞菇城这种小地方都沉浸着欢快的气息。尽管城外新建的古战场正在举办庆典，但以城市中大部分家庭的收入来说买不起入场门票，只能在家里收看亲王讲话和之后的节目。 不过在庆典结束后，这里的知名度也会上升，经济会更加发达吧？ 入夜之后的伞菇城街道更加寂静，夜色渐深。 一辆外表普通的防弹悬浮车在城市中低空行驶，内部的两名乘客身份不凡。 掌管娱乐署的公爵和最年轻的上将，并排坐在后座一言不发，开车的司机也紧张起来，生怕出现什么差错。 “伞菇城全城戒严，人员出入必须经过身份核实，私人悬浮车禁止出行，监控所有街道路口，核查陆地交通工具。”格尔露的声音经由通讯器传达到每个部下那里，“……必须保证庆典的顺利完成。” 旁边的傲茵表情略微放松，显然对她的处理措施很满意，左手轻轻搭在靠着车窗安置的电磁炮上。 不能直接告诉外界她们在找一个异族，所以通过这种加强戒备的方式。 反正第九千年庆典是相当重要的事情，为此封城都在情理之中。 只是搜寻的动作务必低调。 于是傲茵和格尔露都换了平常的服装，坐在夜族军队统一的巡逻悬浮车内，伪装成维护治安的低级军官。 “只是，你确定异族还在城市里吗？”格尔露下达命令之后犹豫起来，侧头望向左手边的公爵大人，“要不要把城市附近的交通网也管制起来？” 傲茵轻轻摇头，头上戴着携带式光脑在眼前展开悬浮屏，凝神盯着屏幕中的地图：“不能管制交通，否则找人的目的就太明显了……每隔十秒扫描一次人类发出的信号……啧，还是没有反馈。但她绝对没有离开伞菇城，波伊卡那个只长了胃的家伙还是有点用的。” 波伊卡公爵掌管的建筑署，除了字面含义外，同样负责星球的交通。 不光是内部，连星际航行也受到他的监控。 傲茵已经确认从人类失踪到现在的这段时间，由于新年休假没有任何一艘飞船离开母星，那么，她一定还被困在某个地方。 格尔露不知道该用什么样评价她的处事方式，整了整身上不太合身的中士制服，沉默着保持戒备。 能够通行，是因为傲茵觉得两个人一起离开比娱乐署公爵独自消失，要更不容易被怀疑。 绝对理智不会受感情困扰，永远保持头脑敏锐。 格尔露甚至不知道傲茵试图寻回异族，是因为公爵的私人物品不容染指，还是在乎那个生命？ 怎么想都是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到现在为止，她都没有流露出一丁点担忧的情绪。 或许，夜族本身就是没有情绪的。 不过…… 格尔露转头凝视车外却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不断后退的景物上，而是通过车窗观察傲茵的侧脸。 在平民中人气极高的夜族，娱乐署公爵最引人注目的除了精致面容，还有那一头长到几乎包裹全身的灰色长发。 但是就在上车之前，傲茵拿过她的粒子剑毫不留恋地将长发割断了一大半！ 现在的长度，不过刚刚及腰而已。 “这样出行比较低调。”傲茵像丢掉杂物一样将长发扔在地上，冷冷淡淡地看着它逐渐灰化，将粒子剑还了回去。 以夜族的恢复能力，头发这种器官在刻意催生的情况下，半天就能回到从前的长度。 是的，器官。 尽管能够自主控制生长将它保持在一定长度，可被破坏时同样有感觉。 …… 掉漆的小货车平稳地行驶在街上，周围一片寂静，万家灯火照亮路面。 李灼楠还不知道车内有强力屏蔽装置阻拦了一切信号，还在焦急等待来自公爵府的救援。 不知道是不是麻醉剂的后遗症，她没有昏迷多久，脑子却时不时模糊一阵，呵欠连天只想睡过去。 自称为“阿芙纳多”的面具怪客，将李灼楠脚上的镣铐固定在了座椅下，更加不怕她跳车逃走。 不会就这么被带走吧…… 正在李灼楠心里嘀咕的时候，货车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 “怎么回事？遇到夜族还是他们的走狗了？”阿芙纳多立刻起身，趴在前面的座椅上查看情况。 司机沉着嗓音摇摇头：“好像没有，只是普通的戒严而已，每年庆典为了防止我们行动都会这样。我下去应付一下，你在车里不要动。” 阿芙纳多仍然没有放松，在椅背后藏住半个身体观察外面。 路口已经被奈维尔星军队堵住，此刻只有这一辆车在外行驶，排查工作也变得容易起来。 “车上都是建筑署用剩下的材料，没什么特别的，你们要是检查也没问题，但我这边还等着把东西交回去呢……” 李灼楠努力撑着眼皮不睡着，听到了司机的辩解以及更多人靠近的声音。 看来对方是要搜车了？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戴面具的阿芙纳多探出上身，在方向盘下方按了某个小小的按钮，然后坐回原处。 李灼楠所在的这排座椅前后同时升起金属板，彻底堵死了和外界的交流！ 糟糕，就算对方来搜车，不仔细的话也根本发现不了这个隔层吧？ “你可以试试向他们求救，这辆车上还装配了其他武器，杀了所有人逃离也不是难事，区别在于逃离后你的待遇好不好而已。”阿芙纳多一眼看出她的焦急，声音冰冷地警告。 李灼楠闻言，乖乖缩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司机像个普通市民那样抱怨着回到驾驶位，打开货车后门供士兵检查。 地球常识告诉我们，盲目反抗会死，但一味迁就歹徒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 在阿芙纳多松了口气的同时，一直安分的人类突然抬手，按住他的脑袋狠狠撞在隔间的金属壁上！ 李灼楠冒着电击痛苦的行为果然很有效果！ 脑袋撞墙后发出的巨大声响，立刻引起了搜车士兵的注意力。 “马上开车！”阿芙纳多被那一下撞得不轻，捂着后脑高声命令，愤怒的眼神穿透面具，有了实体一般刺在人类身上！ 小货车发出强烈摇晃，催动引擎后猛地一抖，居然悬浮在了空中！ 这辆经过改造的车具备飞行能力，起初只是为了低调才在地上慢慢开，现在被李灼楠破坏计划，只能加速逃跑。 升上空中后还能隐约听见士兵们交流围堵的声音，李灼楠暗自祈祷恐怖分子赶紧落网，不然她就真的完了。 幸好阿芙纳多忙着逃走，还没闲工夫让人类吃苦头，只是把她踢到一边，收起了隔离的金属板指挥司机避开攻击。 不过拜那一下和之前的电击所赐，李灼楠现在越来越清醒了。 贸然升上天空的悬浮车，想要让人不注意，简直不可能。 …… 看到那辆可疑货车的不止当时在路口负责戒严的士兵，还有不远处始终在空中巡视的傲茵。 嘴角得意勾起，公爵大人让驾驶者将悬浮车调到敞篷模式，半长的头发被风狂乱卷起，慢慢站起来，将电磁炮扛在了肩头。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吗？看来你们的计划也不精密嘛，我这就……送你上路！” 第41章 今晚夜色昏暗，军部巡视用的悬浮车性能优越，示廓灯在空中划过一道明黄色光芒向远处冲去。 格尔露同样解开安全带站起来，调试着身上的单兵外骨骼装置，阻拦傲茵的动作：“行动诡异的车辆只有一艘，异族有很大可能在那里面！” 傲茵完全没有放在心上，默默计算着两辆车之间的距离重新瞄准：“九成可能……人类有九成可能在车里，或者那只是用来让我们攻击的诱饵，她另在别处。” 炮口汇聚着点点银蓝色荧光逐渐升温，显然已经做好了发射的准备！ “附近的士兵听我指令，迫使那辆货车回到地上，不可直接击落。”格尔露以为提醒之后傲茵就会收手，对部下做出指令时并未留意她说什么，却根据公爵大人接下来的动作判断出没有收手的打算！“你疯了？我说异族可能在车里！” “我知道啊。”傲茵不以为然，电磁炮抗在肩上压住了部分长发，“还记得我刚才说过什么吗？我不是你，不会瞻前顾后失去先机，巫帕族的悬浮车经过改造，根据我的计算，以最快速度追击一公里以上才有可能迫使其回到地面……出城后不仅会引起其他夜族注意，说不定还会有其他的巫帕族反叛者赶来支援！” 她直视前方，露出淡淡的笑意补充：“而且我认识的人类求生欲强得可怕，绝对没有那么脆弱啊……” 一番话让格尔露无言以对，在早就想到要解救的人可能也在车里后，依旧会攻击吗？ 奈维尔星的电磁炮有两种，普通的以可重复使用的蓄电池作为能源，而傲茵携带的这款杀伤力更强，内部填充的是电浆弹。 “等……”格尔露绝对不会冒险，可刚说了一个字，对方就已经开始攻击！ 电浆弹从炮口弹射而出，留下弧线直直撞上远方突出重围的货车！电场瞬间扩散成银蓝色球体，看似温柔地从后方将目标货车包裹住一半…… 发光球体中，金属在高伏特电场的作用下开始无声分解汽化，货车的后半部分瞬间消失！ 隐约飘来氧气转化成臭氧的刺鼻味道…… 和其他远程攻击武器不同，电浆弹的杀伤力可怕而无声。 格尔露密切注意远方，直到货车失去平衡坠落在一片废弃建筑群发出巨大轰鸣时才回神，难以置信地望向傲茵：“你也看见了，对吧。” 座驾迅速逼近废弃建筑群，傲茵用目光搜索货车坠毁的地点：“当然，人类在车里，真高兴我们不用多费力气寻找了，有效率的话还不会耽误等会儿吃饭。” 今晚的夜空不够明亮，对于夜族来说却还不够影响视力。 失去一半的货车失去平衡坠落时，她分明看到了里面跌出来某个纤细的身影。 格尔露愤怒地盯了她一眼，本来就不够亲和的脸庞更加狰狞，扣上战斗头盔，在身上装备的辅助下踩着车头高高跃起，落进了建筑废墟之中：“搜寻建筑群一切生命反应，控制行动后集中带来。” 比起在后方指挥，她更习惯身先士卒率领部下冲入一个个危险的战场之中。 傲茵则完全相反，面对上将英勇的行为嘲讽地弯起嘴角，将携带光脑切换通讯频道，语气傲慢严肃：“吾乃七公爵之傲茵，以公爵在军中的上将身份命令一切能活动的战士从外围突入，确认附近有无其他巫帕族叛军，若反抗，当场格杀！” 伞菇城的废弃街区始终没有整改实在太容易藏人，而在里面的家伙，人类也好巫帕族也好，要死早就死了。 最年轻的上将之类的……因为年轻，所以莽撞。难道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赢的战争？还是她的敌人都太弱了？ …… 李灼楠咳嗽着恢复神智，抹了把脸上的灰尘打量四周。 那辆伪装的货车好像坠毁在废墟里……这里好像是伞菇城准备重建的街区，建筑平均只有十几层，在外星算是旧城区了。 落地点在某个高楼的天台，货车将地面撞出龟裂，而她被甩在了不远处。 不得不说，刚刚的球形闪电杀伤力真是震撼到了极致！将半个货车彻底分解不留痕迹…… 连自己身上的电击项圈都因为在强磁场附近的缘故失去作用，李灼楠一把扯了下来，活动终于自由。 手脚的铁链没有断开，小步跑动却不是问题，身上的小伤口也够不上阻碍。 她左右看看试图找到出路，却看到不远处的面具人被货车压着，正努力挣开身上的障碍物。 知道什么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 李灼楠立刻决定身体力行的教导一下外星人这句地球古语，果断跑向那里。 看样子阿芙纳多还能行动，必须给他致命一击，否则自己也逃不了多远！ 李灼楠试图搬来其他东西压在他身上，却敌不过奈维尔人天生的可怕怪力。 阿芙纳多挣扎着从半截货车的底部爬了出来，银白面具上满是血迹，喘了口气就向李灼楠扑来！ 李灼楠侧身躲开的同时被他拽得倒在地上，干脆翻身压在上方掌握主动权，用连接手铐的铁链死命勒住对方脖子，用力太猛导致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阿芙纳多似乎并不擅长格斗，反应慢了半拍，颈部就传来可怕的压力，开始因为缺氧和流血渐渐失去抵抗。 李灼楠不敢放松，耳边还残留着坠地时的轰鸣，直到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声音，有人拍拍她的肩膀。 格尔露的眼瞳成了模糊暗色，发现人类回头看自己后表情放松了一些：“叛军交给我，暂时安全了……” 周围还有其他奈维尔战士围上来，想要将阿芙纳多的面具取下，身影高大可靠。 但是这样就安全了吗？ 某个地方荒废久了，必有蚊虫滋生。 阿芙纳多露出的一双眼睛中没有恐惧，只能看到属于毁灭的疯狂和得意。 “轰！！！” 他不会无缘无故的选择这里作为逃亡必经之地，废弃的建筑中早就埋下了大量炸药，察觉到异状的族人将炸药同时引爆，掀起的气浪和灰尘瞬间将这片区域彻底笼罩！ 李灼楠刚刚松开对他的钳制就被爆炸掀出了数米远，身体不由自主地倒退撞上天台边缘，却被什么铺天盖地砸下来的东西笼罩视线！ 周围更高的建筑同时被破坏，带着砸碎一切的气势倾斜倒塌时撞上了这里的天台。 空气中灰尘密布，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李灼楠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醒来，活动着疼痛的下颌和手脚确认有没有少个零件，鼓膜中充斥着爆炸巨响后的杂音。 奈维尔战士被气浪卷起四散开来，或许离得不远，但视线受阻耳朵暂时失聪，她看不到也听不到，无法确定是不是还有人活着。 构成建筑的混凝土和金属彻底封闭了天台，远处的货车被砸得彻底扭曲。 李灼楠比较幸运，高楼砸下来时正对她的是一扇窗户，所以没有被砸扁。一瘸一拐的走了几步，人类没找到阿芙纳多，却在落下的灰尘中看到了足以让她忘记呼吸的景象！ 格尔露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被一截手臂粗的建筑钢筋穿过胸膛钉在地上，正面朝下侧脸贴着灰尘，手臂前伸一动不动。 “……还活着吗？”李灼楠暂时说不出话，在心里默默发问。 以人类的体质来说必死无疑，可夜族少了半个脑袋都能活蹦乱跳的，只是被穿透一下应该没事吧…… 格尔露依旧没有动静。 在光线暗淡的废墟里，只有她滚烫的血逐渐蔓延四散。 这个来救她的人……怎么会死在这里呢？ 在这个星球上认识的唯一一个正直到过分的夜族，也要结束换代彻底消亡吗？ 李灼楠指尖冰凉，突然连耳朵里的轰鸣杂音都听不到了。 心口被什么东西堵住，过了好一会儿，她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劲。 格尔露“临死前”好像要拼命爬到什么地方，但钢筋和上方沉重的混凝土阻碍了动作，所以没有达成目的。 李灼楠顺着她伸向前方的手望过去，离格尔露指尖不到一厘米的地方，有……有东西在发光！ 周围尽是黑暗，所以发光体尽管微小却格外明显，大概只有玻璃球那么大，淡黄色的光芒柔和又格外温暖。 格尔露在死前……想要拿回这个？ 李灼楠没有犹豫，立刻抓起发光的玻璃球塞进她修长五指极限张开的手掌里，满怀期待望着血流一地的上将大人。 格尔露依旧很安静的一动不动。 李灼楠心里更加绝望，眼睛里进了灰尘所以泛红流泪，颤抖着握住她的指尖。 如果不是要来救自己，这个人根本不会遇到这种事情吧…… 第一滴眼泪砸在地上的同时，沉浸在情绪中的李灼楠突然惊醒！ 不对，格尔露不是要拿到这颗玻璃球，而是要把它放回原处！看遍全身，女将军受伤的地方也就只有胸膛被钢筋穿透…… 李灼楠抓起玻璃球，深深呼吸控制颤抖，无法移动格尔露只好将它从背后塞进去。 虽然人一动不动，伤口却在缓慢愈合同钢筋长到了一起……她紧咬牙齿拉扯伤口，大量新鲜的血液涌出来烫伤掌心，将坚硬发光的小球没入其中。 就在淡黄色玻璃球刚刚通过伤口进入身体的时候，始终沉寂的格尔露突然动起来，反手摸到后背将它埋得更深一些，另一只手轻松地扯断钢筋坐了起来！ 还沾着残碎血肉的钢筋丢在一边，发出清脆的声响。 从李灼楠的角度正好看到格尔露胸膛中央的洞穿伤，淡淡光芒里，能透过那个洞看到她背后的景象…… 淡黄色玻璃球悬在胸膛中间，血肉飞速生长伤口愈合如初，只有破了的制服能够证明刚才的一切…… 格尔露的肺部终于重生完毕，恢复了说话能力，只是望向李灼楠的目光逐渐泛起真正的杀意。 人类还一脸茫然的沉浸在刚才的奇迹中，掌心被烫得通红。 格尔露用力闭了闭眼睛，还是敌不过天生的心软，淡淡开口：“……晶核，夜族真正的心脏。这是我族守护从不外传的秘密，如果你不想被灭口，那么绝对不要告诉别人，明白吗？” 不答应，就会死。 李灼楠的听觉还没从爆炸声中恢复，警觉心却不会受影响，勉强理解了一部分也拼命点头：“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有！” “很好。”格尔露状态如初地站了起来，发力从地面跃起，打破笼罩在头顶的混凝土。 建筑碎块和灰尘簌簌抖落，新鲜空气重新涌了进来，一辆悬浮车静静的停在外面。 傲茵没有被爆炸波及，衣服一尘不染永远都那么干净，不动声色地望着狼狈的两人：“有巫帕族叛军出没，已经被消灭了大半，剩下不到一成向城外逃窜，还好没有影响到庆典。上将，你的工作我帮你完成了。” 李灼楠全身都是灰尘和血，以及被血液混成泥浆的污渍，跌跌撞撞地向她走过去：“傲茵……” 开口时因为耳鸣控制不了音量，声调比平时更大了一些，所以在旁人听起来更像劫后余生的呼唤。 傲茵把她打量一遍，确认情况不太严重后直接提问：“你现在饿吗？” “啥？”李灼楠迷茫地停在原地。 第42章 悬浮车贴着地面停稳没有落地，傲茵没有打开车门直接跳下来，长靴稳稳踩在凹凸不平的废墟之间。 一路都是敞篷模式开过来的，公爵大人剪短过的头发在风力作用下稍微凌乱，语气却相当平稳有耐心，将问题重复了一遍：“你现在饿吗？” “……不。”李灼楠下意识摇摇头，弄不清她想做什么。 太阳穴和鼓膜一起隐隐作痛，但自己应该没有幻听吧？这时候还有心情管饿不饿吗！ 通往悬浮车的路被混凝土阻碍，李灼楠慢慢爬过断开的楼板，一米有余的高度仍然让她很吃力。 接近的傲茵避开伤口拎起李灼楠原路返回，单手完成的动作轻松异常，司机很有眼力地打开车门。 公爵大人把李灼楠放回后排座位后才跳上车，直到离开都没有再看格尔露一眼。 年轻的女将军站在废墟中心望着悬浮车升高驶向天空，一成不变的冰冷表情中压抑了失落。 傲茵就是这个样子，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开口，利用完了连个多余的表情都不愿意摆，目的性相当明显。 格尔露叹了口气，接上通讯网指挥部下进行收尾工作，清理建筑废墟确认战士伤亡情况。。 巫帕族的叛军始终没有彻底消灭，希望能在换代之前完成这件事。 因为晶核离体而休克，证明她需要磨练的地方还有很多。 悬浮车很快行驶到远方，格尔露收回若有所思的视线，突然觉得周围有什么不对劲。 重新抬头，那双淡薄荷色的瞳孔深深眯了起来……天上那轮永远明亮硕大的圆月，不见了！ …… “哗啦。” 傲茵拆掉了一直束缚人类的镣铐，烦躁地扔出窗外，落地时的响声传过来变得很轻。 前一刻还在伯爵府和朋友开开心心地包饺子，不过片刻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李灼楠在座位上没有发出声音，安安静静地抱着东西发呆。 因为毫无烹饪技术，一锅饺子中只有零星几个没有破开，剩下的全都和水一起融合成了面汤，李灼楠边煮边把破掉的捞起吃掉，到现在没有丝毫饿的感觉。 身上还残留着大片的夜族血迹和灰尘，李灼楠的衣服已经彻底不能要了，一向有洁癖的傲茵却没有着急把她送回去洗澡换衣服，而是命令司机前往举办庆典的古战场。 等到李灼楠回神的时候，不光发现自己怀里抱得其实是冷冰冰的电磁炮，而且意识这个方向并非伯爵府…… “快一点，天亮就会消失了。”傲茵忍不住催促，一向淡定的表情略显急躁，却没有多做解释的意思。 高高在上的公爵大人多少体谅了她的活动不便，牵着李卓楠的手走下车。 古战场中央，被彻底打造成娱乐之地的新生城市，人群被吸引到庆典去了，而且其他地方在新年第二天才会开放，除了举办典礼的会馆之外一片空空荡荡。 李灼楠发现自己站在了这座新崛起城市的某个广场上，一切设施都没有开启，连广场中央的反重力喷泉都处于断电状态，死气沉沉地委顿在地面。 公园式的广场有什么好看的？ 李灼楠尽管不饿，也很想回去休息，兴趣缺缺地在心里抱怨。再说路灯也没开启，光线暗淡的情况下说这里是坟场她都不会怀疑！ 呃，光线暗淡？奈维尔星不是夜晚的照明都堪比白天吗！ 察觉到这点不对，李灼楠下意识抬头望天，傲茵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双手立刻捂了上来！ 眼前一片漆黑时，她听到了傲茵的声音。 公爵大人语速不快，这段话就显得格外漫长，捂着她的眼睛绕到身后，“不愧是让波伊卡和整个建筑署累到吐血赶制出的吸光材料，在真空状态下效果也达到了100%……我将月球完全遮挡起来，星星就出现了。” 傲茵慢慢收起动作，手臂很小心地避开伤口环住人类，示意她可以抬头。 李灼楠一寸寸抬起脑袋，处于极端震惊所以暂时失去了语言能力…… 把、把月球遮住？ 人类所剩无几的天文知识告诉她，月亮会发光是因为反射了太阳的光线。 奈维尔星有两个太阳，月球又离母星格外近，所以天天都是亮度堪比白日的满月，群星的光芒被掩盖，就算存在于同一片天空也不会被肉眼看到。 但在高度发达的科技下，制造出大量能在宇宙中使用的吸光材料，彻底剥夺月亮反射光芒的权力后—— 整个银河，第一次出现了奈维尔星的天空之上！ 璀璨的群星从头顶笼罩下来，对比之前种种劫后余生的危机，现在的情景美得几乎让人热泪盈眶…… “你从前说过……在地球逃难的时候看到了星星，却因为没有食物无心欣赏……”傲茵把下巴搭在她头顶上，以人类的身高这个高度正好，视线上移同样注视着堪称奇景的那道银河，“奈维尔星只有月亮，但是我让宇宙重新闪烁了。你现在不饿，所以认真看看这个正在闪烁的宇宙吧。” 这个……因为你的一句话，重新闪烁起来的宇宙。 耳边的所有声音，包括属于庆典的喧闹都瞬间消失，空荡荡的广场异常静谧，只有两个人心跳的声音，渐渐同步成一种旋律。 奈维尔星月亮只是被遮起来，并不是消失了，所以天空中原本该出现的满月的地方成了漆黑的一个圆，在点点星光映衬下像一只深邃的眼睛。 但这仍然无碍星辰的辽阔无边。 夜幕之上，繁星满天，明明暗暗让人仿佛回到了千万光年之外地球。 地球…… 李灼楠似乎回忆起了那一晚露天躺在地上的情形，城市中不再有灯火遮盖星空的光芒，所以银河格外耀眼。 隔着数千年的时间，她辗转到另一个星球，再次看到了和家乡一样的夜空。 压抑在心里的泪水，终于可以流出来了。 李灼楠哭泣时没有发出声音，眼泪却肆意淌过脸颊，几乎把脸洗干净。 傲茵望着罕见的天空没有低头，却察觉到了她的状况：“人类的眼泪没什么味道，我一点都不想吃啊……” …… 奈维尔人从来没有见过星空，连移居到这里经过了六千年之久的夜族，传承记忆中星星的光芒也逐渐暗淡。 而第九千年的新年庆典是个大日子，平民也没有想到娱乐署会拿出这么大手笔的节目！ 只限今夜，用吸光材料包裹月球，将来自太阳的光线完全吸收，让群星重新焕发出光彩。 这是庆典的保留节目，也是奈维尔星有史以来最震撼人心的！ 只凭借此项，今年的典礼就足以在历史上留名！ 在母星上从未亲眼见过银河的人们，全部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捂住嘴巴，不让跳动过分激烈的心脏从胸口蹦出来。 能够完全遮盖月球需要多少吸光材料？再加上飞船运输和其他费用，开销绝对是个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 不过对于傲茵殿下来说，还是值了。 轻轻环抱住人类的时候，血液的气味从李灼楠身上飘过来，傲茵毫不在意自己的衣服也被弄脏，专心享受难得的静谧。 今夜不朽。 …… 天边渐渐泛白，奈维尔星的夜晚本来就短暂，只是今天的黎明来得格外早。 晨风一阵阵吹过未开放的广场，傲茵把站到双腿僵直的李灼楠带回了伯爵府的临时休息地。 李灼楠在卧室地毯上坐了一会儿，被风吹得手脚冰冷麻木的感觉才减轻了一些，赶紧冲到浴室洗了个热水澡。 不知不觉习惯了头顶陌生的满月，久违地看到了星星，她才明白自己一直是很想家的。 洗掉血渍和泥土时，李灼楠发现身上的小伤口在不知不觉间愈合，很满意地擦干身体换上新衣服。 ……只有盘踞在心脏上的缝合痕迹，始终没有愈合的迹象呢。 李灼楠原地跳了两下，觉得身体健康没有异状，决定还是不操心这个了。 两个太阳出现在天空，外星迎来新年的第一天。她站在窗外向下望去，突然想起分别前一句话都没有和傲茵说。 人类罕见地犹豫起来：“要不然去找她好好道谢吧……星星，还有获救的事情，不管怎么说傲茵的做法都超过了公爵责任。” 吹干头发后，李灼楠连早餐的都没来得及吃，无视了加希娅的问候和红冽不爽的眼神，径直跑向傲茵的房间。 李灼楠站在走廊深处厚重的电子门前，嘀的一声，居然通过了身份验证！ 这里的主人给公爵提供的房间当然条件最好，她推开门，脚下是厚实柔软的纯白兔毛毯，走动时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况且人类脚步本来就轻。 傲茵……不在吗？ 客厅中没有见到人影，沙发上也干干净净。 李灼楠试探着往里走了一点，绕过半透明的屏风装饰—— “你干什么？”刚刚洗完澡的傲茵大人，正在卧室里抓着自己的一缕头发检查修复情况，听见动静时人类已经进来。 李灼楠瞬间停下所有动作，直挺挺立在门口：“呃……” 傲茵才洗完澡，所以现在是一丝不.挂的。 不过公爵大人本身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淡定拿起旁边的浴袍裹在身上遮盖住所有起伏，一边系腰带一边走向她：“找我有事？” “我……”李灼楠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视网膜上还残留着刚才的画面。 比例得当的纤腰长腿，放在地球足以成为顶级模特，走过来时肢体舒展却隐含野兽猎食的危险力量。 夜族的恢复能力很强，可是那具完美的身体上，有伤痕破坏了美感。 一道深深的痕迹盘踞在胸膛正中，随着时间沉淀成了黑色在皮肤上对比鲜明。 和人类细密缝合的伤口不同，傲茵的那道疤痕更加狰狞，像被生生剖开挖走了什么。 第43章 李灼楠垂下的视线落在傲茵松松垮垮的浴袍系带上，一瞬间获得的信息太多，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纷纷扰扰的疑惑想从某个缺口突破出来，在心里左突右撞。 “头发……剪短了。”李灼楠打破令人不自在的沉默。 傲茵将湿漉漉的头发撩到右侧，看起来心情不错：“嗯，为了活动方便，你想说的不是这个吧？” 卧室的其中一面改造成了液晶墙，正很有生活气息地播放着早间新闻，基本都是对昨夜奇景的疯狂赞美。 李灼楠一想到星星胆子就大起来了，双手紧紧贴在身侧，抓住一点衣角：“晶核……” 话音未落，傲茵立刻挑眉打断，一扫之前漫不经心的闲适：“你从谁那里听说的？” 用词是听说，而非自己查到。 她知道人类一直为了适应这个世界而努力，所以天天都在浏览大量资料，但关于“晶核”……这个词的发音并非奈维尔语，而是几乎不怎么用得到的夜族语言，并且独独指代某样东西。 “是格尔露侯爵。”李灼楠更加忐忑，指尖几乎扯破衣服。 想要问什么连自己都不太明白，但傲茵突然认真的样子实在让她不安。 那个冰山女将军警告过她这件事绝不能外传……可傲茵大人同为夜族，应该没关系吧？ “格尔露……她在爆炸的时候受伤露出晶核，正好被你看见了吗？嗯……以那个人的个性不会滥杀，更何况从幼年体就在宇宙联盟接受教育，无视夜族的铁则很正常。”傲茵掰开她的手指解救了皱巴巴的衣服，赤脚走出卧室。 回想起昨夜，格尔露的制服胸膛的确出现了破损，伤口可以愈合，制服却不能恢复。 或许是钢筋什么的正好穿透，才会被人类看见。 傲茵的推测非常接近事实，让李灼楠连补充说明的机会都没有。 客厅的角落里摆放着透明冰箱，能够看到里面一袋袋的浓缩营养液。傲茵拿出两袋拆开包装，吸了一大口咽下的时候才看到人类的惊讶表情。 “不吃饭吗？”李灼楠坐在长沙发的另一端，和她相隔的距离并不远。 堂堂一个公爵吃这种平民都不稀罕的食物…… 傲茵将吸空的营养液随手放在一边，等待家政机器人处理，轻笑着打开另一袋：“我也会偶尔出现没胃口的时候啊，再说，很久以前夜族的主食只有人工合成的营养液，如果不是流浪时发现了奈维尔星，现在应该还在飞船里啃合成食物。” “但你的胸前……伤口……很严重吧？”李灼楠就算科技感落后几千年也还具备着基本常识，打开光脑想要联络加希娅，“养伤需要吃天然的东西，压缩饼干一类的不利于恢复。我昨天包了饺子，卖相挺差的不过味道还过得去，而且这次肯定不会吃死人的！” 在目睹格尔露死而复生，她才想到那里是夜族的致命弱点，“晶核”两个字脱口而出，没想到傲茵满脸都是不在意。 公爵大人手臂一伸关掉了她的光脑；“等会儿再说，你急匆匆的跑来找我，不是为了道谢吗？” 那双紫色眼睛看透一切，微微弯起来显得很温和。 夜族的长相多少有点轮廓分明的雕塑感，锐利如同凶兽，格尔露就是典型的夜族相貌。 相比而言公爵大人战力虽然强大，外表没那么危险却也不是纤细的美，深灰色双眉斜入鬓角，是种高高在上不容侵染的明朗艳丽。 代表神秘的紫色眼瞳本来很有妖孽感，但浅淡的发色中和了这种感觉。 李灼楠被那个笑容晃了一下，这才想起此行目的，手从悬浮屏上移开：“谢谢……你的星星，很漂亮，很像地球的夜空。” “只有星星好看吗？”傲茵喝掉了两袋营养液仍然意犹未尽，不过没有亲自动手也没有支使她去拿新的，靠在沙发上专注放松。 李灼楠不明所以，缓缓抬起视线偏了偏脑袋，对上她的双眸。 傲茵调侃的轻轻提醒：“从刚才起你的余光就始终没有离开我胸前，羡慕吗？还是嫉妒？” “……都不是！”李灼楠用力摇头否认，侧坐着挡住自己几乎分不出前后的身体，末世前她营养健康好歹也是发育正常的！“你受了重伤，不会是之前吃八宝饭吃出来的后遗症……吧？” 就算心里知道关系不大，她还是希望听到傲茵的否认，确定不是自己的责任。 可是傲茵一反常态，没有说出那句“与你无关”，目光若有所思，同样落在李灼楠身上：“说到星星，我很久以前就送你一颗了，不是吗？” 送给她的……？ 李灼楠一头雾水，顺着视线低头落在心脏上方，隔着衣服似乎还能看到缝合的痕迹。 杂乱思绪终于找到突破口，涌出来彼此相连！ 答案不言而喻。 “晶核是夜族的心脏，不，说是心脏也不够准确。毕竟我族连大脑受损都能迅速恢复，晶核离开身体就什么都做不了……它的存在更像是‘本源’吧，换代和宇宙顶尖战斗种族的本源，没了它一切都无法进行。”傲茵支着耳侧开始解说，阳光明亮温暖从窗外照进来，温顺地落在手边。 被宇宙真神眷顾的种族，充斥着生物学上的一切不合理。 依靠孢子繁衍的亚人种往往孱弱，但他们的战力居于宇宙顶端；以好战闻名星球的生物通常愚笨，但他们科技异常发达。 只因为身体内藏着用来当做能源消耗的晶核，再致命的伤口都能迅速恢复。 它并不是伴随夜族而生的东西，而是后天植入的生物能源晶体，可是夜族在经历两次星际迁移后，已经记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将晶核植入体内了。 一万年前？两万年前？ 第二次迁移前夜族消亡了很大一部分，现在残存的族人从原来的居住星球仓皇逃离，很多历史记载因此消失。剩下的只有大量科技成果，和一条“同族相食”的禁令。 定居奈维尔星后，和异族共处时夜族从未提到过晶核的存在，连最末等的男爵都不会说起。 反正他们不需要和异族有什么交流，于是这个秘密被守护至今。 太阳渐渐上升，那一道日光也蔓延到前方，照亮了傲茵的一半脸庞。 寿命最长历史同样很不错的公爵大人，知道的当然比格尔露多了不少，保持着闲散姿势继续补充：“晶核是高纯度的生物能源，只要是能源就会有消耗殆尽的那一天，为了减少它的使用，我们才会用大量食物作为代替，但是永远都不够，饥饿感是填不满的。” 他们渴求的从来不是食物，而是同族。 确切的说，晶核只是食物的代替品。 狩猎目标攻击至死，剖开胸膛找到那颗小小的淡黄色晶体然后一口吞下！ 等待满足感从胃部侵袭全身，再不断重复行为……这是一个从诞生起，就注定会消亡于同类相残的可悲种族。 …… 李灼楠多少意识到了这点，咬着下唇脸色苍白：“不是秘密吗？为什么要……告诉我？” 老天保佑，千万不要是她想的那个答案！ “还不明白？我的晶核在你那里。”傲茵残忍打断她内心的祈祷，表情却冷淡得像这件事与自己无关，“不久前它因为某些原因离开了我而且下落不明，好不容易得到了殖民星的线索，结果在那里……找到了你。” 心脏里，有属于别人的本源吗？ 是谁干的？又出于什么目的？ 解答了一个疑惑结果出现更多，李灼楠想深究却只觉得头痛。 这个消息太过震惊，直到片刻后她才感到深深恐慌：“你会不会把它拿回去，我会死掉吗？” 怪不得加希娅一次次奉命带她检查身体，但每次检查后都没有找到异物德尔存在……生物能源的聚合晶体不会被机器扫描出来，否则夜族也无法守护这个秘密至今。 “谁知道呢，就这么放着当成储备粮也挺不错的。”傲茵恶劣的笑了笑，半躺时长发在身上散开，完全对本源这种重要的东西不在乎，“放心，我有其他的支撑生命，暂时用不到你去牺牲。” 沉默的李灼楠，没敢问是什么在支撑。 …… 事实上，她也没有时间去问。 因为在庆典的三天后，平民从新年的喜悦中稍微恢复冷静，一道来自元老会的责令直接发了过来。 那时候傲茵一行人已经回到公爵府，在亲卫队守护下重新开始了安稳如昨的日子。 傲茵还加强了警备，毕竟庆典时她的计划时结束同亲王的虚伪客套，然后回去叫李灼楠，而不是在城市废墟中扒拉出一只脏兮兮的泥猴子看星星。 将整颗月球完全用吸光材料遮住，这一壮举的代价非常惨痛！ 奈维尔星一整年的收入消耗在几乎天文数字的材料制造上，而且那种东西几乎派不上什么用场，短期内无法再次出售收回成本。 尽管元老会中有看好娱乐署的亲王陛下，而且所有人都对星空的效果很满意。 但傲茵依旧受到了严重处罚—— “娱乐署公爵傲茵·冯·贝克维萨，由于直接导致今年财政赤字，派往星系边境负责荒星改造工程，即日出发。” 第44章 每年的庆典花费都不是小数字，但像傲茵这样用掉了帝国一整年收入还是第一次。 元老会的金钱来源是七公爵产业上缴的税款，庆典由其出资举办，相当于把钱又交回了公爵手里。 而且流程是先进行庆典，次年年初结算开销，历届都是如此。 没有预算每一笔支出又无须审核的情况下，傲茵的权力扩张到了最大，借着元老会的命令让建筑署赶制材料，波伊卡又懒得过问那么多，反正到最后直接问元老会要钱就行了。 于是，新年第二天，元老会的亲王陛下看到电子账单时，脸色顿时不太好看，对傲茵的处罚令全体通过。 傲茵正在让部下收拾行李，不以为然甚至还有点高兴：“终于可以回到殖民星了，虽然环境比不上这里，但好在比较自由。” 自由？ 李灼楠发现她没有把被贬到荒星的事情放在心上，一件件叠好自己的衣服放进行李箱，隐隐生出星际旅行的期待。 午后是夜族一贯的休息时间，卧室里的傲茵瘫在床上晒太阳，正面晒完了晒反面，据说夜族不这么做就会逐渐患上白化病，像韭黄一样慢慢褪色。 李灼楠在阳光下放轻动作，注视着叠到一半的衣服突然开口：“傲茵，你睡着了吗？” “怎么了？东西收拾好就交给加希娅，出发时会送到飞船上。”傲茵说话时没有睁开眼睛，睫毛轻轻颤动，长发散在身下。 李灼楠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单人小床上，忍不住转身：“我是想说殖民星……是不是我被发现的地方？是谁把你的晶核植入我的心脏里？目的呢？” “问题真多啊，人类好麻烦。”傲茵抱怨着轻轻笑出声，左臂支撑身体半坐起来，“我们要去的地方不是你最初被发现的星球，而是奈维尔星系边缘刚刚结束基础开发的荒星，没有巫帕族活动的迹象，而且整个星球都在我的掌控之下——回到母星之前，我在那里住了几十年。” 居然那么久？ 李灼楠一愣，隐约想起公爵大人是因为枫姬的换代典礼才被召回母星的，原来之前是住在那儿啊…… 荒星开发时需要有公爵监督进程，之前的傲茵自告奋勇揽下这份工作，于是有充足的理由不和枫姬见面。 按照轮班的规矩，在傲茵回来后需要有另外一位公爵接替她的工作，然而庆典的巨额开销后果让接替取消了，傲茵再次回到环境恶劣的荒星去。 李灼楠多少不再那么忐忑，转身锁上行李箱，没有留意到傲茵用很巧妙的方式回避了另外两个问题。 …… 责令上写的是“收到消息即日出发”，新年第三天的上午傲茵收到消息开始进行准备工作，终于在当天凌晨之前乘上了战舰，没有违反命令。 巨大的战舰中亲卫队穿梭其中，从空间站离开时所有的声音都被真空吞没，安稳无声。 李灼楠没有看到预想中舷窗外的星空，毕竟战舰是全封闭构造，除了主控室之外其他地方看不到宇宙，只好在休息区对着傲茵发呆。 晶核被拿出来的时候疼吗？因为某些原因失去……傲茵不愿意提及那些过往，她也不想追问。 只好看着半空中装饰用的荒星全息投影出神，有虫洞中转站的辅助，哪怕是位于边缘的星球都能在短短数天内抵达，战舰上的日子不会太漫长。 和四季如春的奈维尔母星不同，荒星气温极低，全年都被大雪覆盖，所以她的冬衣塞满了好几个行李箱。 哪怕是食量很大的夜族，进行宇宙旅行时为了节省空间也只会准备营养液。李灼楠喝了一点稀释过的，意外觉得味道不错还很方便。 “要连续吃好几顿这种东西，真是生不如死……”傲茵极其不满意，交接母星上的工作更让人心情烦躁。 跟随出差的加希娅，将不同口味的营养液倒进精致的杯子里：“请大人忍耐一阵，马上就要抵达荒星了，正好可以赶上冻土蓝莓成熟的季节。” 傲茵看都没看送过来的杯子一眼，关掉光脑草草结束工作，将半空中的荒星投影切换成了地球。 不过这趟旅程总体来说，她还是很满意的。 把人类留在家里不太放心，带出来遇见天天鼓动人类前往宇宙联盟的格尔露又不太开心，还是离开比较好，荒星在公爵掌控下，意外事件发生的概率会低很多。 李灼楠慢慢抬头，望向那颗在教科书或者纪录片里见过几次的熟悉星球投影。 湛蓝宁静，和记忆中保持一致。 “这是在科研院资料记载中找到的，几千年前的地球……最近的样子要看看吗？”傲茵皱着眉将营养液一饮而尽，连味道都不想品尝。 李灼楠想了想，认真拒绝：“不用了，让我看到它的这个样子就好。” 经历过末世的地球，蓝色应该没有这么干净了吧？ 傲茵将投影放大，一瞬间地球的景象几乎占据整个房间，照明同时也暗下来，悄无声息地靠近人类：“关于地球的资料没有保存下来太多，你的家乡从前是什么样子的？” “和奈维尔星没什么区别吧，大家工作学习，结婚逛街，过着很普通的日子。”李灼楠想都不想就给出答案，面无表情，倒是因为她的突然靠近吓了一跳。 反正在旅途中也没有其他事情做，或者说，其他的事情在公爵大人漫长的生命中已经觉得厌烦了。 所以傲茵兴致盎然坐在旁边，让人类多说一点东西出来：“那么你呢？地球应该长着很多好吃的食物吧……” “我家里的人彼此关系都不亲密，估计比普通人家还要无趣一点。”李灼楠的过去没什么可说的，伸手试图碰到投影中的地球，然而指尖穿了过去，“食物倒是不少，虽然你吃过宇宙中的绝大部分东西，但华夏的小吃大菜没机会尝到了。不要那么期待，我不太会做饭的。” 傲茵默默把头扭到一边，收回了瞬间闪亮的眼睛：“咳咳，我也不是很想吃。结婚……你在地球和谁结婚了吗？” 李灼楠停下抚摸地球的行为，突然笑起来：“哈哈哈，怎么可能，末世那年我才十九岁，还不到地球的法定结婚年龄呢！逃难途中对帅哥手里的食物兴趣远远超过其本人，更没机会脱单。” 转回来的傲茵表情很迷茫：“食物本来就比人有吸引力，什么是脱单？” “看来夜族真的对感情不太敏锐，明明娱乐署也会出产面向平民的爱情电影。”李灼楠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侧脸，“除了想吃东西，就没有其他感觉吗？” 傲茵舒服的陷进沙发里，几缕头发覆盖在眼睛上，确认加希娅离开后严肃回答：“如果没有同族晶核补充，我只能感觉到无穷的饥饿。” 李灼楠露出莫名的表情，觉得那些灰色的发丝好像落在了自己心里，非常别扭，于是慢慢伸出右手帮她拂到一边，露出沉静的紫色眼瞳。 傲茵动作迅捷地抓住那只手，感受着和自己并不相同的柔软：“这里晒不到太阳，我有点累了。” “那就睡觉啊。”李灼楠试图抽回自己的右手，然而纹丝不动，对方握得很牢力度却不大，所以一点都不疼。 夜族的皮肤相当保温，很快整只右手就像戴了手套一样温暖，而且热度渐渐传递到了脸上。 “现在不是我的睡觉时间，你随便说点什么吧。”傲茵大人摆出一副要听故事的样子，闭上眼睛时换了个动作，抓着李灼楠的手变成了十字相扣的样子，怕她找个借口溜走。 李灼楠原本直挺挺地坐在旁边，手臂伸长也很累，干脆靠在了沙发上，无奈叹气：“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前几十年的人生很无趣的，最常做的事就是一个人去看电影。” 承受着异样的目光独自进场独自出场，不光是电影，连火锅这种东西都是自己去吃。 “讲故事？我倒是看过几部科幻电影，异形和僵尸什么的……”李灼楠干巴巴地开口，“不过以夜族的科技，地球那时候的大片都太落后了吧？” 傲茵闭目养神，只有浅色的双唇张了张：“都可以。对了，说有关人类的感情吧，我参考一下能不能用在娱乐署的发展上。” 感情……爱情吗？ 李灼楠陷入纠结。 人类的爱情有什么可说的……灰姑娘摆脱继母嫁入豪门？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命运悲剧？ “从前有个真善美的好姑娘，面对继母的苛刻不知道奋起反抗，只会躲起来偷偷哭，于是撞大运碰上了仙女，和恋足癖王子共舞一曲后成为王妃。” 她看过的爱情片有限，只能挑经典的故事说一说。然而表达能力同样有限，把美好的童话说成了段子。 傲茵一动不动，好像真是睡过去了。 人类刚松了口气，却看见公爵大人睁开眼睛，直直地望向这里：“那你呢？有人这么对待你会怎么办？” “当然是打回去了，我从刚会走路的时候就被家里人逼着练体术，吃了这么多年苦头不是被人欺负的……等等！这好像不是灰姑娘的求生讲座吧……童话的主线是爱情，爱情！”对爱情毫无兴趣的李灼楠，一转立场纠正她的错误看法，“王子娶了她，结局多美好。” 傲茵认真对强调故事主旨的她提出疑惑：“平民和贵族间地位悬殊，也能相爱吗？” “爱情和地位又没有关系，地球的文化很喜欢宣扬这点，超出一切物质的真正感情之类的……他们肯定会幸福美满啦。”李灼楠敷衍地回答，终于把温暖到泛出粉润颜色的右手抽了回来。 傲茵的心情莫名好了不少，手臂垫在脑后弯起嘴角。 地球的爱情故事，真是非常有趣啊…… 第45章 夜族无须爱情，数千年来都没有诞生有关他们和奈维尔人的故事，而地球，最不缺的就是地位差异巨大的两种生物的爱情传说。 傲茵大人对外星有关贵族和平民之间爱情故事兴趣十足，最好是那种双方地位悬殊爱得死去活来非你不可，中途几经波折，最终相守的美好结局。 每天逼着李灼楠讲，还不能有重复的，讲完了可以信口胡编，让人类在宇宙旅行中的脑细胞死了一多半。 不过李灼楠描述得再干巴巴，傲茵都听得津津有味。 在地球人的脑细胞彻底死于编故事之前，战舰终于抵达星系边境的殖民星，宣告旅程结束。 李灼楠终于松了口气……得救了！ 这颗名叫“亚洛”的星球，在进行生存改造前只有a0254的编号。尽管环境已经能够居住，但居民仍然习惯将其称为荒星。 亚洛星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都被冰雪覆盖，只有短短两三个月气温回升植物生长。 这里是傲茵居住并管理过很久的地方，公爵一行人组成的悬浮车队前往从前住所，李灼楠从窗外向下望去，只看见被白雪笼罩的无边原野。 地面上行走的人和生物，在白色背景下格外明显，忙忙碌碌像在进行交易，冰天雪地也冻结不了对生活的热爱。 “这里的大部分居民都是奈维尔人，你应该会很容易融入其中，活动也不会太受限制。”傲茵裹紧了镶绒毛边的披风，对外面熟悉的景色并不感兴趣。 和贵族遍地走的帝都不同，在傲茵到来之前爵位最高的只有一个伯爵三个子爵，而且没有枫姬，人类的安全无形之中也有了保障。 夜族的禁忌是同族相食，但现在李灼楠心脏里植入了维持生命的晶核，其他族人如果得到消息绝对不会放过！ 所以傲茵始终排斥别的夜族接近人类，毕竟就连她，心里偶尔也会升腾起收回那枚晶核的念头。 把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拿走很正常，但尽管没有确认。李灼楠现在多半是依靠晶核维持生命。 那双永远坚韧的眼睛失去生机逐渐暗淡……这样的场景，傲茵目前不想看到。 坐在车里，李灼楠同样换上了利落的冬装，款式单调的控温服外面是和傲茵同款的厚实披风，丢到外面也不会冻死，更何况是在温暖的车内。 她把手掌贴在车窗上，很快感觉到掌心传来的冰凉温度，移开时在玻璃表面留下印记。 李灼楠注视着水汽慢慢蒸发，窗外出现清晰的荒星景象，和傲茵的倒影：“这里的房子高度和地球差不多，没帝都那么繁华呢。” 玻璃上，只有傲茵的一双眼睛格外明显，随着说话放松地眯起来：“毕竟只完成了初期建设，而且建筑太高对于抵抗灾害和保暖都很不利，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那里，如果不累的话，等一下出来玩。” 出来？ 李灼楠瞬间兴奋，转身冲到她旁边反复确认：“真的真的？要不要再穿厚一点？我看今天的气温零下十几度，不戴帽子会冻得头疼吧……” 很好，对食物的兴趣没有超过其他食物，人类的身体除了痊愈速度快一些，并未体现出夜族的其他负面特征。 傲茵多少放了心，同时开始反思在母星的那段时间她过得是有多不自由……抵达住所后将整理的工作交给加希娅，什么正事都没做就甩手出门了。 反正公爵重新回到荒星这种事情，不需要郑重地通知平民，过不了多久整个星球的人也都会知道。 亚洛星的人口并不密集，奈维尔人为了抵抗冰雪灾害聚集在几个城市中，除此之外只有负责边境安全的军队。 傲茵的公爵府规模也比母星小了一圈，不再选择山顶建造房屋——毕竟有雪崩的危险，而是立起哥特式尖顶城堡，无声耸立在平原上。 行李早就送到了房间，李灼楠没有来得及欣赏城堡的华丽装潢，直接从里面翻出来这一路上都没用到的围巾手套，随便往身上一裹就冲了出去。 傲茵已经让红冽去准备交通工具了……不知道是什么？ 虽然外面天寒地冻，李灼楠还是希望有飞行器那种露天的东西。 只是当傲茵把交通工具牵到她面前时，毫无防备的人类彻底吃惊…… 赤金眼瞳，背部生长着洁白皮毛，腹部则是灰蓝色，身侧长着翅膀，宽大的羽毛一根根细密分部。 总的来说，是猫科动物的体型加上老鹰一样可以收在肋下的翅膀，两米多高的身体非常结实。 李灼楠看到陌生外星怪物的背影，慢慢睁大眼睛：“狮，狮鹫兽……！” 傲茵没来得及换衣服，从披风下伸出一只手拍了拍狮鹫兽的脑袋。对方显然被公爵大人喂养很久，发出满足的咕噜声，又蹭了蹭她的手掌。 “什么狮鹫，是地球上的生物吗？这是亚洛星的特产动物，当地人用来代步，还挺常见的。”站在城堡正门口的傲茵解释着牵起缰绳靠近，头发在脑后松松地束了起来。 亚洛星的狮鹫兽不仅可以代步，还因为力气大在古时候运输货物，地位相当于地球的马或者骆驼，不过外表就拉风多了！ 有人类脑袋那么大的爪子踩在地上分散压力，外星的狮鹫兽能够在雪地上肆意奔跑。 “狮鹫就是……不是地球的生物，我在游戏还有西方小说里看到过，长着狮子的身体和老鹰的翅膀的传说级怪兽，和亚洛星的……有一点相似。”李灼楠解释的声音低了下去，走下城堡台阶接近那只怪兽。 刚才只看见背影，现在离得近了，还是能区分出它和地球传说生物的明显不同。 西方狮鹫兽的脑袋基本也和老鹰差不多，而亚洛星的这只……有着哈士奇一样呆萌得几乎傻气的脸。 长了翅膀的蠢哈士奇，终于完成了二到飞起的愿望！ 不过哈士奇也挺好的，人家本来就是冰雪世界中的雪橇犬么…… 李灼楠自我安慰着踮起脚摸摸外星狮鹫兽的脖子，对方的脾气果然和傲茵说的一样温和，无论是谁接近都不会警惕。 “诶，不能飞的吗？”李灼楠得知狮鹫兽不能飞翔后略微失望，摘掉手套，指尖传来柔软触感，整只手几乎瞬间没入了它用来御寒的丰厚皮毛中。 “翅膀只是辅助跳跃的，最多能承担短时间的滑翔，如果想要飞起来，它的单只翅膀就要长到三米长。”傲茵给出科学解释，走到狮鹫兽身侧一翻身跃上去，坐稳后伸出一只手，“走吧，说好的带你去转转，趁没有下雪赶紧出去。” 好好好！ 李灼楠难得兴趣高涨，把手交出的瞬间才想到某个很严重的问题：“坐在哪里比较好呢？” 选项一，在傲茵身前，被抱着很不自在。 选项二，在傲茵身后，需要抱着她也很不自在。 李灼楠还没有纠结出个结果，公爵大人先帮她做出了选择。 李灼楠下意识跨坐在狮鹫兽背部，傲茵在后方轻轻环住她的双臂，身上的香气在气温中变得清冷浅淡，铺天盖地笼罩下来。 ……坐前面就坐前面吧，毕竟在后面的坏处是自己掉下去傲茵也不知道。 刚才那一跃虽然有她的帮助，但人类的动作也很灵活。傲茵满意地弯起嘴角，一扯手中连接着项圈的缰绳！ 狮鹫兽立刻像脱缰的二哈那样冲了出去，在雪地上留下一串猫爪形的足印，没过多久就跑出了公爵城堡的范围。 有皮毛缓冲，李灼楠承受的颠簸并不剧烈，专注感受吹过耳边的风声，脸颊很快冻得凉冰冰，却突然想冲着空荡荡的雪原放声大喊！ 荒星人烟稀少，离开聚集区几十公里都看不到生物也是常事，傲茵没有带部下出来，天地之间除了漫无边际的辽阔雪原，只剩下她们。 当然，还有一只吐着舌头散热的代步动物。 傲茵在跑出城堡后有意控制了狮鹫兽的速度，在雪地上不紧不慢地前进，低头看到李灼楠闪亮的眼睛，语气突然多了几分感慨：“我以前认识一个人，她也非常喜欢雪原，还自行请命来到这里进行荒星首期改造工程的监管，不过不怎么干活，每天吃饱了就骑着格里芬兽在雪原上跑到太阳落山。” 能被天生孤独的种族记住的人，一定非常特别，是重要的朋友吧？ 李灼楠想到她从前提到过的人际关系，试探着问：“是格尔露上将吗？” “不，格尔露每一代都会选择成为军人，不过那个时候同样驻守在荒星维护边境治安。”傲茵摇摇头，直视前方平整光洁如同绸缎的雪地，“因为认识的两个人都在这里，所以我也经常过来，顺便帮她处理荒星的改造工作。” “那你和她一起……乘狮鹫兽吗？”李灼楠的问题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说什么之后恨不得傲茵没有听见，却隐隐在期待她否定的回答。 而傲茵的答案虽然是李灼楠期望的那样，理由却很现实：“怎么可能乘坐一匹，奈维尔人已经很重了，夜族的身体密度还要更大一些，它载着两个人跑不快的。” 第46章 荒星的白天短暂，雪地却因为反光格外耀眼，这里应该是星系中很荒凉的地方吧……李灼楠揉了揉眼睛不再追问，觉得这样的自己也很奇怪。 傲茵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一直以来，人类的生活都是由吃饭睡觉构成的，只对外界保持着最基本的好奇心，什么时候见她主动问起别人的过往？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格尔露换代之后恐怕全部忘记了。”傲茵匆匆结束这个话题，催动狮鹫兽继续前进。 气氛凉凉的沉下去，李灼楠对这颗星球热切也逐渐冷却，赌气一样一言不发……哪怕自己再迟钝也能感觉到，对方是有意回避了关于那个朋友的问题。 人类心情不太好，而且是在听到回答之后突然变差的。 夜族天生不需要感情，傲茵却善于学习，听过几百个胡编乱造的爱情故事之后，多少也能理清一点头绪了。 人类不希望她提到别人吗？还是不希望她有意回避那个人？ 傲茵狡猾地笑了起来，决定还是不解释了，伸手揽住李灼楠防止她从狮鹫兽上掉下去。 “你抓的太紧了。”李灼楠别扭地挪了挪肩膀，略略回头看向后方的人。 傲茵保持着微笑想说点什么让她更不高兴，余光突然在平地上发现了什么，足尖踩上狮鹫兽的脊背高高跃起，松开缰绳猛地跳进雪堆里！ 夜族的体重本来就很惊人，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造成地后果很直观——大雪后松软的地面上砸出一个巨大的凹坑，傲茵的半个身体埋进地下，灰色发梢垂在地面上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是冻土蓝莓！”傲茵在雪下扯出长长的一株植物，爬上地面冲李灼楠招手。 本来还打算把她抱下来的，但人类已经从狮鹫兽上轻巧地落到地面，只留下浅浅的脚印走了过来。 能够在无垠的雪地中发现只露出一点点末梢的枯黄色藤蔓，也不知道傲茵是视力惊人，还是对食物的直觉惊人！ 李灼楠走进观察荒星上看到的第一种植物，学名叫做冻土蓝莓的东西很像掉光叶子的枯藤。 一长串蔓延数米，藤蔓上缀着靛蓝色果实，全部摘下来可以填满一个篮子，看傲茵激动的样子就知道可以食用。 傲茵把整株冻土蓝莓全部从雪下扯出来，一圈圈绕起来，摘下最顶端的那颗托在掌心递给人类。 “长得和蓝莓差不多，应该不会吃死人……” 李灼楠在心里迅速作出判断把它塞进嘴里，天然冷库中的冰镇水果入口冰冰凉凉，浓郁的甜味很快在舌尖四散。 “这个很好吃！”李灼楠瞬间忘记刚才的不快，主动去藤蔓上又摘了几颗，“可以带回去给加希娅她们。” 夜族不以低热量的水果为主食，傲茵是只对“找到食物”这件事本身感兴趣，吃一颗小小果实消耗的热量都比它带来的热量多，所以只是尝了一点。 将多余的枝条去掉减轻重量，傲茵留下生长了最多蓝莓的部分方便携带，站在空荡荡的雪原中央问：“地球人都是你这样做的吗？把找到的东西分享出去。” “加希娅是我的朋友啊。”李灼楠双手捧着一把冻土蓝莓，埋头叼起一颗，“现在又不是食物紧缺的状态，几颗水果而已。” 傲茵将扯断的没用藤蔓丢进那个被自己砸出的大坑里，淡淡解释：“夜族会把找到食物的地方围起来，然后躲在一边袭击每个误闯进来的人。不过……也有例外就是了。” 关于夜族的习性无法说谎，可这个事实或许会打击到人类，所以傲茵额外补充了一句。 她希望看到李灼楠除了淡然之外的样子，不过比起生气，还是专心吃掉果实时浅浅的笑容更让人觉得满意。 李灼楠舔掉嘴角的果汁，脸颊冻得泛起薄薄红色：“例外？你们和奈维尔人相处了几千年，肯定也会潜移默化的被感染，出现过抛弃兽类习性的夜族吗？” 这个问题只是随口说出，傲茵却因此收敛了轻松的表情，将去掉多余部分的藤蔓抓在手里走向狮鹫兽，语气迟疑：“曾经……有过……” 句子尾音淹没在突如其来的轰鸣声中！ 万里渺无人烟的雪原，从地面而下开始颤动，平整的纯白地面绽开数道裂痕，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李灼楠脚下不稳扑倒在地，一捧果实从掌心滚向远处，散成雪地上蓝色的装饰。 地震了？ ……好像不是。 走在前方的傲茵突然回头，眼神从地面转向半空，眉头顿时拧起，抛下冻土蓝莓的藤蔓冲过来一把捞起李灼楠，在惯性下向侧面滚过去！ “哒哒哒！” 一排子弹贴着她的腰侧没入地面，稍作停歇后重新瞄准，开始袭击！ 李灼楠只能在天旋地转中分辨出刚才的地震是人为原因……一艘流线型的小型飞船从地底深处拱开土层，升起时褪去了表面的拟态色，对地武器试图消灭附近的一切生物。 受惊的狮鹫兽远远跑开，李灼楠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就被傲茵的身体彻底隔绝了视线。 松软的地面承载着两个人的体重不断塌陷，披风和控温服也无法阻断冰冷侵袭后背，李灼楠几乎被压在了地底，无法动弹也不能动弹！ 子弹离膛的声音周而复始没有停歇，傲茵死死抱住她的脑袋在轰响中重复：“不要动，闭上眼睛，扫描设备只能捕捉到活动中的生物，夜族皮肤又有隔温功能，不会被查到的。” 李灼楠像死了那样一动不动，却没有乖乖合上眼睛，执着盯着傲茵贴上来的那一点近在咫尺的胸口，生怕上面出现血色。 飞船在扫射一轮后静静悬浮在他们的头顶，打开舱门抛出软梯，几个人依次从飞船中攀着软梯下来。 李灼楠贴着地面，听见了远处传来的清晰脚步声。 “少了贵族镇守这里的军队也变得没用了吗……看飞船和武器规模应该是边境的走私船，确认周围没有目击者就会离开。”傲茵压得极低的声音从上方飘下来，“我带你走得太远了，不过别害怕，等走私船离开我们就回去。” 如果换做独身一人，傲茵解决了这一船的走私者不是问题，最坏的情况也是全身而退，根本没必要躲在雪堆中撞死。 李灼楠多少意识到是自己拖了后腿，闭着嘴巴一声不吭，心里有些愧疚。 身体紧贴傲茵的那边迅速升温，而后背在冻土中凉得彻骨，控制过的呼吸节奏绵长且轻。 “刚才还看到了黑头发的奈维尔人，怎么现在不见了？还是被打死在哪里了？” 走私贩子交谈的声音比刚才近了许多，正在四下搜寻之前在飞船热感应监控中看到的人影，向李灼楠藏身的地方走过来时突然调头，转向了别处。 李灼楠心里松口气，也感觉到了身上傲茵的在逐渐放松。 “——哈哈哈，真是简单粗暴！我们可是商人，应该努力保存一切有价值的商品，监控中的影响应该是个女人吧？奈维尔的平民女性也能在星际中卖出个好价钱，赶紧在附近找找，说不定只是重伤呢。” 属于青年的儒雅声音飘荡在雪地上，不考虑内容根本不会让人察觉到他黑心走私商人的身份。 李灼楠在心里鄙视地吐槽，突然觉得傲茵很不对劲！ 公爵大人一直懒洋洋地压在自己身上，控制着力度倒不觉得很重，可在听到那个青年文质彬彬的说话声后肌肉瞬间绷紧成了攻击状态！ “……傲茵？”李灼楠用气声呼唤一句，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覆盖在自己身上挡住流弹的身体像囚牢一样坚不可摧，人类使劲儿向上拱了拱，终于离开傲茵胸膛的范围露出脑袋，呼吸到新鲜空气的同时，略一移开视线就能看到公爵大人现在的表情…… 傲茵的眼睛成了深邃紫色，眼白部分细细密密地覆盖着血丝，整张脸弥漫起狰狞的杀意！ “抱歉，我可能要食言了。”傲茵的手臂撑在地面上，慢慢直起上身，略带愧疚地低头俯视李灼楠茫然的表情，“如果不介意被走私贩抓去，能不能陪我一起？” 李灼楠望着傲茵，歪了歪脑袋：“你要做很重要的事情吗？” “很重要。”傲茵的答案迅速笃定，按在地面上的五指用力收拢，在坚硬的冻土层留下深深印记，缓缓露出血腥的微笑以至于双肩颤抖，“几十年了，终于让我找到你了……哈哈哈……” 李灼楠只能隐约感觉到她要做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被那股骇人的气场震慑，直到身体上的温度和压力一起消散都没有起身。 傲茵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或许归根结底夜族的本性就是如此，只是她这一刻不再压抑而已。 那么，是因为那个男人吗？ 第47章 李灼楠在短短数分钟之内，脑补出了一个“公爵大人和某神秘男子旧有瓜葛，一颗痴心错付人渣结果惨遭背叛”的恩怨情仇大戏，然后花了两秒钟就推翻了。 毕竟他们不会对异族产生感情，事实真相更有可能是该名男子抢了傲茵的鸡腿饭，公爵大人因为某种原因没能追回来。 而现在，报仇的机会到了！ 李灼楠分明看见傲茵眼底难以压抑对血液和死亡的期待，仿佛一直以来的负面感情终于有了出口，从心底狂乱涌出淹没一切…… 现在还能维持着理智和自己说话，只能证明她的自控能力很强。 毕竟曾经在面对寄宿着晶核的李灼楠，傲茵居然能够硬生生压下进食的本能。 傲茵在走私贩子注意到这里之前脱掉披风藏在雪下，里面的控温服虽然精致，但这里的奈维尔平民也穿这种衣服，不仔细比较剪裁完全可以蒙混过关。 “在这里等着，如果被捕不要反抗。”傲茵叮嘱之后站了起来显然对李灼楠很放心，将泥土抹在脸颊上装出了逃跑的样子。 李灼楠平躺在地上眨了眨眼睛表示收到，看着她起身的瞬间就被走私团伙发现，一颗子弹贴着傲茵的脚尖没入雪地，佯装逃走的动作瞬间停止！ 傲茵惊恐地顺着子弹的方向回头，一开口就是荒星平民才说的土语：“我只是路过的人，什么都没有看到，求求你们放了我……” “果然有人！”持枪的走私船成员谨慎地踩着雪地靠近，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奈维尔平民吗？” 受到夜族影响，奈维尔人中的染发现象非常普遍，光是浅淡的发色和瞳色证明不了什么，那个人站在抱头蹲下的傲茵面前，命令胆小无害的女人抬起头，看到了一张被泥土染得五官模糊的脸。 果然是奈维尔平民，躲过了刚才的袭击居然没有受伤，不过正好能够带回去作为商品出手。 武装的走私贩穿着粗制滥造的战斗服，稍微转身又看到了雪坑里的李灼楠：“运气不错，居然有两个女人！你，赶紧过来走在我前面……这个个头小了点，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好价钱，不过也有人专门喜欢那样的……” 同样穿着普通控温服的李灼楠，听话地将手放在头顶，被那个男人押送着往走私船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 在傲茵主动暴露位置的同时，离开走私船下来查看的人已经有几个一无所获地返回，所以“有幸捕获”两个女人的走私贩，笑得连嘴角都歪了！ 本来么，她们老老实实藏在原处，自己还不一定能发现呢，但是冒冒失失地准备逃走导致暴露……这就不怪自己了！ 独自发现战利品的人按照规矩可以分走一半出售后的利润，两个女人加起来也是笔不错的数字，不过黑头发的那个根本就是面无表情，或许吓傻了吧。 李灼楠跟在傲茵身后走向逐渐降低高度的飞船，冷冰冰的武器抵在腰间，却不足以造成威胁感。 让她担心的是傲茵现在的状态，公爵要找的人应该已经返回走私船了，空荡荡的雪地上只有凌乱的几行脚印以及被踩碎的浆果。 所以她们要深入更加危险的地方查探吗？ 傲茵被呵斥着通过软梯爬上走私船，脸上仍然挂着畏畏缩缩的惊惶表情，不愧是掌管娱乐署的公爵，哪怕没演过戏也十足相似，顶着夜族的外表却完全像一个追捧贵族的荒星普通人！ 李灼楠跟在她身后慢慢进入飞船，爬软梯的动作不太吃力，不过傲茵只顾着发抖，没有像平时那样扶她一把。 这种感觉……还挺好玩儿的。 李灼楠低头努力压抑笑意，心头的紧张感冲淡了一些，哪怕在进入飞船后看见了四十几个持枪的男人，也没有吓到失去理智。 甚至还有点不屑：“有什么的，格尔露亲率的夜族黑战士我都见识过，你们这些走私贩子拿的武器还是上个版本的呢。” 飞船的门在身后紧紧合上，大概因为意外收获的是女人，那些持着武器的家伙没有表现出多大的警惕，而是用粗野的口吻议论着要不要把她们找个笼子关起来。 肆无忌惮的哄笑声哗地散开，别有深意的野性目光扫过女人的身体——当然，主要是冲着傲茵去的，李灼楠区分正反面基本只能靠五官，却很不适应，厌恶地微微皱眉。 奈维尔星系边缘层出不穷的走私船让正规军都非常头疼，成员除了奈维尔人之外还有其他外星生物，基本都是要钱不要命的凶徒，将荒星的资源偷偷带向宇宙，也从宇宙中带回违禁药品和致命病菌，武器落后手段却疯狂残忍，像老鼠一样根本消灭不尽！ 四十多个男人三三两两坐在连椅子都没有的飞船货仓，脚边胡乱堆放着枪支弹药。 有个胆子大的走私客踢开障碍物靠近，布满烫伤的粗糙右手直接搭在了傲茵的肩膀上：“嘿嘿，到底是谁这么好运气居然找到了女人，不过做事也应该谨慎点，听说奈维尔星要派新的贵族过来驻守，干完这一票我们至少有几个月回不来，还是别闹出大事。” 看那个灰发女人的样子，在荒星的家境也不错，多半是有钱人……这种人物失踪，家里追究起来或许会很麻烦。 但他们做的事不光是走私，在宇宙间没有法律的地方杀人越货同样不成问题，到手的货物怎么可能放回去？ 傲茵垂下目光，静静打量落在自己左肩上的手指：“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吗？” 胆大的凶徒一愣，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收起了害怕的表情，下一刻就感觉到了右手灼伤一般的剧痛！ 很好，那个男人再也不用为手上难看的烧伤痕迹头疼，毕竟现在，那只手已经离开了身体！ 大股大股的鲜血从断腕出涌出，已经在角落里的李灼楠又往旁边挪了挪，不希望自己刚换上的衣服因此弄脏。 傲茵的控温服溅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毫无顾忌地踩在地板的那摊血迹上，满意地确认现状：“飞船已经起飞，想要离开根本不可能……嗯，他应该也在这里。” 断手的男人捂着伤口跌倒在地，哀叫着仓皇后退，突然尖着嗓子大喊：“你们还在等什么！杀了她，杀了她们啊！” 饱含痛楚的声音在飞船货仓回荡，被傲茵气势震慑的走私贩子纷纷回神，扛起武器瞄准站在血泊中的傲茵。 这艘飞船上全员都是奈维尔人，当然不足畏惧！在男人们瞄准之前傲茵的身影就已经离开原地，在空气中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虚影…… 尖利的指尖折断枪支穿透心脏，一时间货仓里只有落空的子弹击在金属舱壁的杂乱声音！ “是……是夜族啊！夜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张脸……七公爵……” 偶尔有流弹擦着傲茵的身体造成小伤口，也在片刻后飞速愈合！血液飞溅洗掉了她脸上的泥土，露出那张极有辨识度的脸绝对让人毕生难忘。 在断手男人离开身体的血液冷却之前，傲茵就已经解决了视线所及的所有人。 对了，人类呢？ 傲茵在战斗时忘却一切，稍微冷静下来才想到身旁还应该有个地球人。 哪怕植入晶核，受到致命伤也不会痊愈吧……希望她没有受伤。 金属舱壁上的鲜血汇聚成细线缓缓流下，傲茵背对着李灼楠的方向突然犹豫起来——如果一回头，看到的是被流弹误伤的人类尸体呢？ 哪怕努力模仿普通生物的理智和体贴，她好像也不能因此更像有感情的人。 一旦开始杀戮就原形毕露了啊…… 傲茵做好了接受事实的准备，屏住呼吸回头，却看见李灼楠从走私贩的尸体下钻出来，将一缕头发别到耳后。 在傲茵开始攻击的瞬间，她就迅速拉过那个押送自己进入飞船的男人挡在身前，扛过了第一轮杂乱的射击，没有受一点伤。 “为什么这么看我？”李灼楠跳开地上横七竖八的歹徒走过来，神情还算轻松，淡漠的瞳孔舒展出笑意，“我没事，傻站在原地看着你才比较容易出事。” 她已经习惯了自救，哪怕打不过，自保也没问题。 傲茵心里隐隐松了口气，表面却没什么变化，伸出一只手让她过来后抓住自己以免踩到血渍摔倒，踢了踢脚边仅存的活口：“宁托斯……你知道这个男人吗？” 货仓里唯一剩下半口气的倒霉歹徒，被砍断了右手后始终处于半昏迷状态，听到问话哆嗦着恢复神智：“是我，我们这艘船的老大……贵族大人听我解释！我只是刚加入的新人，你和老大之前有什么过节完全不知情！” 傲茵对这个答案不置可否，果断转身向货仓通向驾驶室的出口走去，同时松开了李灼楠的手：“你留在这里，我马上回来。” 李灼楠，顿时有种被抛下的感觉…… 第48章 安静下来的飞船货仓血腥味越来越浓郁，傲茵徒手破坏了紧闭的通道门，发现李灼楠仍然跟在自己后面。 “我陪你一起去。”人类的表情很坚决，眉眼比平时还坚硬倔强，或许是因为不太喜欢在满是尸体的封闭空间里待着。 傲茵却宁可她留在原地，毕竟比起心理不适，未知的敌人要危险很多，转过身体郑重地低下头，扣住她双肩提醒：“留在原地，这是命令，我要去找一个人，如果他手上有更先进的武器，恐怕无法保护你。” “我又不需要你来保护！”李灼楠不放弃地伸手，轻轻握住她搭在胸前的一缕头发努力保证。 尸体，死亡，逐渐变冷的空气……这种感觉太像地球的末世，而结局是个死循环，她将又一次被推下深渊埋入地底。 傲茵直接无视了李灼楠眼底的期望，一根根掰开她握住发丝手指，染血的靴子在污秽地面上留下脚印：“——在这里等我。” 李灼楠被不容拒绝的眼神打退了所有行动，贴着货仓出口的墙壁失去力气慢慢坐下，后颈没有被衣服覆盖的地方温度被金属迅速吸走。 傲茵头也不回地走向驾驶室，身影在走廊间渐渐消失。 一片寂静的空间里只有李灼楠越来越慌乱的心跳声，到处都是死人的气味，哪怕装作不在意，强迫自己不在意，也无法在自我欺骗下平心静气地呆在这里！ 李灼楠难以忍受地撑着地面站起来，目光追循脚印向前跑去，眼神中的光芒愈加微弱，整个人处于失去理智的混沌状态。 突然有个声音穿透茫然，直直地刺入她的大脑中：“不要动，站在那里，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你！” 这个声音李灼楠刚刚听过所以分外熟悉，是雪地中那个宣称“我们可是商人”的男人。 傲茵提到过他的名字，叫做宁托斯。 威胁声近在咫尺，李灼楠条件反射地停下脚步，走廊上一道暗门无声开启，宁托斯左手举起微波枪出现在身后。 看来傲茵想要避免在战斗中误伤到她的做法失算了，宁托斯已经从驾驶室的秘密通道离开。 宁托斯声线平和带着浓郁的书卷气，光凭声音根本听不出来是走私团伙头目，制服人类后拉扯着她向驾驶室相反的方向走去：“老实一点，我登上逃生舱就放了你，别大喊大叫把傲茵招惹过来，不然这把枪绝对能把你的脑袋烧穿！” 李灼楠的余光瞥见自己太阳穴上微波枪外表，看型号是宇宙中的最新款，亲卫队长红冽也有一把，立刻老老实实点头，作为人质配合到了极致！ 但是就那么一个点头的微小动作，也暴露出了某些细节！ 宁托斯左手移开微波枪拉着她转了个身，正面将李灼楠上下打量一番：“你不是奈维尔人……也不是附近星系的任何一种智慧生物……哈哈哈！我真是走运，居然能找到一只宇宙中的珍稀物种，哪怕再得罪傲茵一次也要把你带走！” 转过头来的李灼楠，心里顿时生出不妙的感觉…… 宁托斯的长相基本符合猜测，普通奈维尔人的深色头发和瞳孔，学者一样文质彬彬的外表，体格中等，眼底的阴冷狠厉却不容忽视。 丧心病狂的宇宙走私团伙头目要把她卖到外星，该怎么办？ 而且宁托斯刚才那句话还透露出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他和傲茵之前就有过节，而且还是深仇大恨级别的，看看公爵大人突然失去理智的样子就知道。 得罪了贵族不外乎有两种选择，一是立刻双膝跪地拿出哭丧的架势请求原谅，兴许还有一条生路。但宁托斯明显剑走偏锋选择了第二种…… 那就是破罐破摔，反正不在乎多得罪一次。 李灼楠想了想干脆闭嘴，不再试图用“老子可是有公爵当靠山”的理由劝说宁托斯放弃，而是转动大脑思考该怎么留下求救信号。 这艘飞船的面积不大，在空荡荡的走廊上转了两个弯就走出了这片区域。银白色逃生舱只有一辆悬浮车大小，安安静静地停在尽头，舱门打开，和走廊由台阶相连，走下七八级楼梯就能进入。 李灼楠等不到救兵，正打算趁宁托斯在下楼梯时绊他一跤，被推推搡搡往前走，下意识屏住呼吸准备付诸行动—— “宁托斯。”毫无情绪的呼唤从远处传来，傲茵脸颊上沾染了红痕，身影缓缓浮现在不远处。 宁托斯脸色一黑，哪怕穿得再像个知识渊博的学者，神情也因为恐惧逐渐失去冷静，勒住李灼楠的脖子让她挡在前面：“驾驶室那群雇佣兵都不能阻拦你多久，夜族果然像传说中的那么可怕，我以前真是小看你了……” 他一定会被杀的，在逃亡几十年之后，终于要死在这里了！ 挟持人质只是个下意识的动作，宁托斯却发现傲茵居然真的没有走上前！ 难道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种族的智慧生物，让她伸来的利爪变得迟钝了？ 宁托斯意识到这点后蓦地振奋起来，眼前一片黑暗的未来重新被点亮，扼住李灼楠向逃生舱步步后退，堆出僵硬的笑容：“好久不见了傲茵殿下，本来得到你回到母星的消息才放心地在荒星做生意，真没想到你又回来了……放过我这次，我把这个异族还给你，从今以后都不会在荒星出现如何？” 只要进入茧型逃生舱成功起飞，哪怕是夜族都无法阻拦他！ 李灼楠跌跌撞撞地后退，心想自己终于不用被卖了，松口气的同时却察觉到傲茵明显压抑的表情。 公爵大人在战斗后衣服和头发都凌乱了不少，眼睛从愤怒的充血中逐渐恢复，大口大口喘着气恢复体力，低下头时额发遮住了半张脸。 这是不甘心的表现。 她不希望宁托斯逃走，也不希望李灼楠因此受伤，然而距离太远又没有武器，所以只能不甘心。 宁托斯没有等到回答，认定这是默许了自己离开，倒退着走进逃生舱，将李灼楠向前一推准备合上舱门，脚下却被重重绊倒！ “傲茵！”李灼楠在枪口离开自己的瞬间，伸腿踢上宁托斯的脚踝，高声呼唤的同时抱头滚向旁边。 宁托斯没有穿严密的防护服，而且奈维尔人的体质和地球人差不了多少。 脚踝几乎被击碎的走私团伙头目抱着小腿倒在地上，咬牙拾起手边的微波枪，一排连续不断的激光顺着李灼楠的后背没入地板，没有子弹离膛的可怕声音却激起焦糊气味的青烟！ 李灼楠的腰侧被擦伤了一点，伤口却立刻传来剧烈灼痛！用力捂住伤口，却无法阻碍疼痛的蔓延…… 还好，傲茵在听见呼喊的同时就冲了过来。 长发因为速度带来的剧烈风压在脑后服帖，露出的眼睛闪烁志在必得的光芒！ “你太愚蠢了傲茵殿下！以为我只有这一种离开的方式吗？”宁托斯知道微波枪对她无效，干脆放开武器，斯文的五官因为狞笑扭曲。 抬手在背后按下某个小小的开关，飞船的四面八方顿时传来爆炸声！ 为了防止被星球正规军截获导致人货两空，走私船上的自毁程序全天开启，只要信号发出，提前埋下的炸药就会引爆！ 悬在空中的飞船节节爆炸，因为损毁严重剧烈摇晃起来，一切没有固定在地板上的东西开始四处乱滚，更多的则是彻底灰飞烟灭…… 傲茵脚下不稳，右手五指穿透墙壁仓促间固定住身体，负伤的李灼楠正好滚到她旁边，被一把捞了过来。 只是一晃神的时间，宁托斯已经成功关闭了逃生舱的压力门，启动尾部引擎，在轰鸣声中从平台上升起，还能勉强维持运转的飞船系统让头顶闭合的穹顶自动打开，逃生舱缓缓驶向天际。 李灼楠的伤口并不严重，但微波枪带来的后遗症让她灼痛难耐，咬着苍白的下唇：“因为他抢了你的鸡腿饭所以赶尽杀绝吗？咳，我乱猜的，不过还是不希望……” 一不留神说出了脑补的内容，傲茵却没有因此像往常那样露出有兴趣的笑容。 飞船在剧烈晃动中失去平衡，旋转着迅速降落。 李灼楠闭着眼睛，在心里把没有说完的话补充完整。 她不想让傲茵觉得是因为自己才让宁托斯逃走，“为了救你只好暂时放走他”之类的话，哪怕傲茵用并不介意的语气说出来，人类也会觉得自责。 李灼楠在这个星球上的用处几乎为零，同样没有什么特长，所以要尽量避免坏了她的事。 然而努力之后的结果没有任何变化。 傲茵一反常态地沉默，紧紧抓住墙壁的手青筋暴起，语气异常淡漠：“我会抓住宁托斯，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用费力。” 公爵大人的手正好揽在李灼楠的腰部，那道被微波枪擦出的伤口就在上方，血液很快濡湿整个手掌。 那个男人又让她在意的人处于危险中，此情此景熟悉得像是轮回，李灼楠命大所以活着，但不是每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 这个人一定要找出来，彻底消灭。 第49章 荒星的雪原边际，自毁中的小型走私船在天旋地转中坠向地面，傲茵死死咬牙抱住李灼楠的脑袋，在飞船即将坠毁的瞬间用力踏向墙壁，在爆炸的轰响中撞开一条生路！ 残破的钢铁砸在雪地上，冒出阵阵黑烟…… 傲茵身上的控温服已经残破不堪，却没有留下什么伤口，灰色长发的末端染了血一缕缕粘结，松开李灼楠慢慢走向飞船残骸周围的人群。 属于公爵殿下的亲卫队成员严阵以待，穿着统一的黑色战甲，在雪地上对比明显。 “殿下！”亲卫队长红冽，露出罕见的失控表情冲了上来，“属下失职，误以为您会晚些返回所以……” 外星的低温空气进入肺部，让李灼楠的头脑立刻清醒，伤口也停止流血，所以有精力将傲茵的每个字听清楚。 “彻底封锁星球，然后把亚洛星上所有的夜族叫来。”傲茵头也不回地走向不远处停在雪地上的悬浮车，留下一行深深的足印，“红冽，你把人类带回去。” 被提到的李灼楠循着声音望向那里，只看见了她消失在车内的背影。 今天的傲茵……太不对劲了。 乘坐另一辆车返回公爵城堡，李灼楠和永远一副忠心护主模样的红冽四目相对，气氛紧张得让她胃疼。 假如坐在对面的人是加希娅，李灼楠还能无所顾忌地探听一下发生了什么事，可现在怎么都开不了口。 原因倒不是胆小，而是早就知道红冽什么都不会说。 李灼楠本来以为，傲茵和自己分开乘车的原因是有事情要做，但现在事实很明显，另一辆车同样飞往公爵府——傲茵的目的地也是那里，纯粹不想和她见面才分开坐。 “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走私船，里面有个叫宁托斯的男人，傲茵很想杀了他……你知道原因吗？”李灼楠终于打破沉默，先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话题巧妙地绕到了自己的疑惑上。 好像不问清楚，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认识的人就会变得彻底陌生一样。 红冽半垂下头盯着并拢的膝盖，双手僵硬地撑在腿上心思显然放在别处，居然没有指责她的称呼中少了尊称！“我收到消息赶来时飞船已经坠落，原来是走私船吗……宁托斯的名字很耳熟，殿下召集荒星的全部夜族……” 李灼楠发现她没有像往常那样不理不睬，上身略略前倾焦急追问：“你认识那个男人？” 红冽摇头，腰间武器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我的记忆中没有这个人，之所以会觉得熟悉，恐怕是换代前和他有过接触。” “换代前……”李灼楠重复一遍那个字眼，脸颊上只是破皮的一道浅浅划痕略微发痒，不自觉用手背蹭了蹭，“对了，夜族在换代后会继承部分记忆，一般是将那些最重要的基础知识保留下来。” 红冽黑发深邃让夜族天生的浅色皮肤更加苍白，血色瞳孔如同僵尸，懊恼地将头埋得更低：“殿下召集贵族一定是要做什么大事……但我的记忆中没有和宁托斯相关的一切，只是觉得名字非常熟悉，要是能想起换代前的记忆就好了，我真是没用！居然会出现这样的纰漏，保护不了殿下也就算了，连自己的事情都……” “打住，打住！”挑起话题的李灼楠离开位置坐到她身边，一下下拍着红冽因为情绪波动而颤抖的后背，“这又不怪你，地球人就算有轮回，死掉一次还什么都想不起来呢，相比而言夜族已经是自带外挂了！我只是觉得傲茵一看见那个男人就方寸大乱的表现实在很奇怪而已……” 她早就该想到，这种人生目标就是效忠的人不太适合当做讨论对象！毕竟不管话题往哪个方向走，最终都会归回成一句“不能协助殿下走上人生巅峰的我真是个废物啊”。 你们家殿下已经处在人生巅峰了…… “手，拿开。”红冽从深度自责中恢复成往常的样子，立刻注意到李灼楠在干什么，冷冰冰呵斥一句，“称呼殿下时必须带上尊称，不要让我用其他方式纠正你的行为。” 李灼楠无奈地收回手，托着下巴扭头望向窗外，果断放弃交流。 和奈维尔星不同，这里的天空是蓝色的，而且只有一个太阳，与地球体积相似。 唯一的区别是亚洛星也没有月亮，夜晚的天空中出现璀璨星河，明明暗暗在无边的雪原上沉默。 那天晚上盛大而宁静的节目，在这里变成了不值钱的点缀。 李灼楠觉得有点可惜，早知道就劝傲茵省点钱，省得被贬到荒星来，只要离开母星，哪里都能看见银河。 但就算说出来，傲茵大概也不会听到心里去。 毕竟，那个人就是会花很多钱来折腾的性格吧？喜欢做多余的事，高高在上的荒废时光，让一切不可能变成可能。 悬浮车没过多久便抵达公爵府，傲茵的命令是“把人类带回去”，所以李灼楠一下车就被红冽以押送犯人的气场带到了房间里。 经过城堡外面的空地时，她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星河一如既往安稳平静。 封锁星球的命令已经传到到每个角落，所有飞船被迫停在太空站，一切空中交通工具都不允许出行，一次警告无效后直接击落，绝对不留活口。 为了宁托斯，大动干戈到这种程度吗？ 李灼楠待在房间里，觉得满腹疑惑导致胃部沉甸甸的，平躺在床上都觉得很难受。 不对，让她不舒服的，应该是傲茵突然转变的态度。 …… 星球上唯一的伯爵以及三名子爵，在收到消息后以最快速度赶往城堡，比傲茵回来得都快！ 不过人类是从侧门进入的，没有几乎看见贵族们战战兢兢的表情。 “通缉令已经发出，天亮之前将那个叫宁托斯的男人带到我面前。”傲茵仍然是那一身沾染泥土和血渍的控温服，却也仍然无碍她认真起来后的强大气场，走进会客厅前对身旁的人下达绝对的命令。 没有类似“如果完不成要求你们的下场就会很惨”的幼稚威胁，但所有人都明白让公爵殿下不满意的后果！ 脚下的地毯颜色暗红如血，傲茵烦躁地皱起眉头，在与其他夜族见面之前停在大门紧闭的会客室之外，毫无感情的紫色眸子斜了过来，落在才出现的亲卫队长身上：“把人类送回去了？” 红冽确认李灼楠进入房间后刚抵达公爵身侧，严肃立正，只有回答问题是才敢发出多余的声音。 看到了光脑上发送给每个部下的通缉令，宁托斯那张脸愈发让她觉得熟悉。 红冽在心底一遍遍询问，到底见过这个人吗？ 答案是肯定的，而且他绝对和自己，和殿下，都有极大的关系！ 但不管回想几遍，换代前的记忆都同样模糊。 “殿下，伯爵和三位子爵已经在会客厅中等待，请您……”红冽压下全部杂乱的思绪，将镂刻着玫瑰的暗金色大门完全推开。 傲茵目视前方，挺直肩背在其余夜族的行礼中迈步前行：“关门，你在这里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 偌大的会客厅在精心打扫后，看不出长久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家具一尘不染，铺着雪白皮毛的沙发柔软，角落里还有木柴正在燃烧的壁炉。 暖意融融，同外界冰天雪地截然相反。 不过，仓促间聚集在这里的四名夜族却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傲茵公爵名义上管理荒星开发，其实是懒得过问他们的，如果不出大事，根本不会深夜召唤他们前来。 一身污渍和疲惫的傲茵，径直走向最近的沙发坐下：“时间紧急，等一会儿我还要处理其他事务，就长话短说了。” 她没有提坐下的事情，于是其他四位贵族就只能站着。 会客厅中爵位仅次于傲茵的黑叶伯爵，穿着金红相间的耀眼长袍，表情不慌不乱：“请殿下指示。” 傲茵挑眉，将面前黑叶伯爵的表情完整看在眼里，盯了片刻才开口：“那好吧，请黑叶大人留下自己的孢子进行换代，就现在。” 不算大的声音没有在房间中留下半点回响，一瞬间黑叶的表情像在做梦…… 换，换代？ 黑叶细长的眉眼因为震惊而睁大，后退一步确认：“殿下，您不是在开玩笑吧？属下到底做了什么……” 夜族不可能对越来越少的族人下达诛杀令，所以强制换代是最严重的处罚，想要执行必须召集全部的族人。 而这里是荒星，夜族就那么几个。 所以……那三位子爵同样被召集，就是为了这件事？ “都说了我现在的时间很紧张！”傲茵直截了当地打断，双腿交叠靠在沙发上，雪白皮毛立刻出现污渍，“你换代的原因不是做了什么，而是什么都没做，我说的够清楚吗？” 第50章 一言既出，绝无收回的可能性。 傲茵其实不介意主动帮他完成换代，只是被怒火充斥的大脑里满满都是宁托斯那张阴险的脸。 黑叶伯爵控制住指尖的颤抖，用余光看了看身侧处于茫然状态的其他人，勉强撑住双腿没有倒在地上，明白求饶无用于是选择另一个方向为自己辩解：“公爵大人，现在您毫无理由提出强制换代的处罚，可部下隶属环境署，并不受您的直接管辖。哪怕犯下大错也应该交由……” “你以为，我需要你提醒吗？”傲茵抬起左手插.进垂下的发丝间，发尾被泥土和血渍凝结成缕，慢慢下滑理顺的同时扯掉了不少。 耳旁传来发丝崩断的轻响，傲茵手里握着一捧碎发，觉得思绪也和它一样混乱，勉强定神，决定给其他三位子爵一点交代：“诸位应该刚刚听说了消息，这座城堡附近的雪域荒原上出现了坠毁的小型飞船，让我在意的是其运输的东西……隶属环境署的黑叶伯爵，在驻守期间利用职务之便，串通星际走私团伙倒卖亚洛星的能源矿产，这项罪责足够成为我代替环境署行使权力的理由了！” 在宁托斯那艘走私船的货舱里，傲茵看见的货物就是打包装箱的能源原矿。 终年被大雪覆盖的亚洛星出产高纯度的能源矿石，可以用在战舰的驱动上，位置又处于星系边缘，所以夜族才会派出军队驻守这里，又让七公爵监督开发进程。 奈维尔星环境署的责任中有地质勘查的一项，但能源产业全部收归元老会，每年的巨额利润只是在眼前闪现一瞬便匆匆流走，为走私团伙提供便利中饱私囊不是太稀奇的事。 黑叶伯爵的私人生意被点破，紧锁的眉头间满是恐惧，嵌进银丝的金红长袍反射出细细密密的光亮，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能感受到傲茵冰冷的视线从头顶扫过。 “殿下，即便如此，换代的惩罚还是太过严厉了。”黑叶身后的某位子爵，打破寂静求她从轻处理。 傲茵正在欣赏黑叶不知所措的恐惧模样，闻言望向开口的人，一根指头竖在唇上：“嘘……现在不是挺身而出的时候，不然我会以为公爵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已经勾结在一起了。” “属下没有！隶属建筑署的属下和能源勘探完全不沾边！”为黑叶辩解的人不过是夜族的末等存在，事实上连傲茵的亲卫队长都是子爵出身，用力摇头撇清责任，一五一十解释原因，“我族的人口越来越稀少，应该彼此互帮互助，所以属下恳请您饶恕黑叶伯爵私自贩卖能源矿石的罪行，至少不要强制换代。” 在吃饱和严格律法约束的情况下，夜族努力克服相残的天性，将护短和互助发挥到了极致，出声的子爵未必和黑叶有私交，而是在大部分夜族的概念里这种小错误根本不至于重罚。 傲茵的碎发离开身体后逐渐枯萎，吹掉飞灰冷笑一声：“要对同族网开一面啊……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不过黑叶，我重罚你的原因并非是和走私船交易，懂了吗？”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傲茵的耐心也流失殆尽，话音落下的同时猛地起身，扼住黑叶包裹在高领长袍下的脖子一路撞飞落地灯和其他摆设，恶狠狠砸在了尽头的墙壁上！ “轰！！！” 墙壁承受不住压力发出龟裂，相比之下黑叶的伤势没那么严重，却显得更惨一些。 “我知道和走私商有来往不至于如此，可因为你和宁托斯做生意，所以滥用职权的进行重罚……”傲茵缓缓松开钳制住他的五指，冷眼看着黑叶倒在地上，“现在留下孢子换代，或者让我彻底杀了你！伯爵的晶核很适合当晚餐呢……” 黑叶纠结抬头望着绝对打不过的公爵殿下，颤抖着伸出手搭在胸口上，感受躯体下晶核不断提供的能量，嘴角渗出鲜血几乎咬碎牙齿！ 他最后看了傲茵一眼，生生破开胸膛挖出晶核，呼吸顿时消失！ 没有流出多少血液的尸体逐渐枯萎风化，傲茵冷冷地望着落在地上的淡黄色晶核，走过一地狼藉重新坐回原处。 幸存的三位子爵不敢发出声音。 夜族行事全凭心意，哪怕有规则约束也只是稍微收敛，即便是远在母星的枫姬亲王，想要达成某些事也会隐瞒身份低调行动。 但傲茵彻底无视一切规则。 清楚黑叶伯爵的罪过不至于如此却仍然执行处罚，并且明确地告诉所有人，她就是为了泄愤。 “带着黑叶的孢子和晶核离开吧，没有别的事情，很高兴诸位能在深夜造访。”傲茵微微一笑，抬手指向出口，“我还有事，恕不远送。” …… 会客厅采用了雕花的复古大门，并不是星球流行的全封闭金属自动门，所以红冽按耐不住好奇心，推开了一条细细的缝隙窥探里面的情况。 并不是忽视了守卫工作，而是觉得探听到只言片语就能解开心中的疑惑。 换代前红冽也是公爵殿下的亲卫队长，傲茵却很少提及从前的事情，也不许她强行回忆。 几十年前的那段过往成了绝对禁忌。 毕竟在某些特定的时候，具有记忆传承能力的夜族会获得“既视感”这种东西，从而想起换代前的一些片段。 红冽一手按在剧烈跳动的心脏上，视线穿过门缝看到了一切。 同族的尸体化成灰烬散落在地毯上，屋内无风，所以保持着完整的人形。 换代那一幕的既视感越来越强烈，几乎让一贯理智的她惊叫出声！ “终于，终于想起来了！”红冽的瞳孔中清晰倒映出那一幕，收回打探的视线转身贴在墙上剧烈喘气，用力按住胸口深处的晶核几乎要将它挖出来！“想起来了……上一代的我也是这样……被殿下勒令留下孢子提早结束生命……” 同样倒在了傲茵面前，眼神极度不甘却只能化成灰烬！ 不过在回忆中应该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威严不可撼动，杀意有了实质一样悬在她头顶…… 是，是谁？ 红冽战战兢兢地回头，目光试图穿过现实回到过去看清身后那个人的脸，却只看到面如死灰离开的子爵们。 同为子爵的红冽不必向他们行礼，沉浸在回忆的片段中僵尸一般站在角落。 通讯器突然发出轻微震动唤回神志，红冽抬手按下耳边的微型对讲器：“什么……宁托斯抓到了！好，马上带过来，殿下正在会客厅等待！” “——不要带进城堡。” 傲茵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红冽身后，双眸暗紫翻涌黑气，显然听见了刚才的话。 有刚才那一幕做铺垫，红冽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立刻低头不敢直视她的殿下：“一切凭你吩咐。” “去……露天花园吧。”傲茵淡淡开口，骇人的气势在提及这个地点时收敛几分，背影突然单薄瘦弱。 但只持续了一刹那的时间，傲茵恢复如常，步伐坚定踏过地毯，让侍从取来一件干净的雪白披风搭在残破控温服外。 …… 城堡深处的温暖房间里，李灼楠躺在可以放下帷帐的古典四柱床上翻来覆去，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 “傲茵到底在干什么呢……”李灼楠自言自语着爬起来，一把掀开橘色的薄纱帷帐，走到窗边百无聊赖地向外张望。 雪夜星空，城堡外一片死寂，和她现在涌起的心情实在不相符。 远远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人经过，模糊身影在李灼楠眼底一晃而过！ “红冽？这么晚还要离开城堡吗？” 那身纯黑侍卫装在雪地上太过显眼，她一眼就认了出来，好奇心终于压抑不住，环视只有自己的房间下定决心，先将大门反锁，然后穿上鞋子随便披了件外套，直接拉开窗户！ 窗口距离地面的大约二层楼高，这个高度对李灼楠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反正绝对摔不伤。 李灼楠提着一口气轻飘飘落在松软雪地上，跺了跺发麻的脚循着刚才看见人影的方向小跑过去，头顶渐渐有细小雪花飘落，星空却依旧闪烁明亮。 她的房间窗户正对城堡后方，同样是一片平地却改造成了没有植物的花园。 傲茵没有栽种耐寒花树，而是让人用冰雪雕刻成了各种奇异植物布置其中，最矮的也有一米高。 冰雕在永远寒冷的星球上千年不化，永远盛放，打磨光滑的叶片反射星辰，将毫无光源的冰雪花园照得隐隐发出幽蓝光线。 李灼楠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冰雕花园中穿梭，雪花被她呼出的热气融化：“红冽去哪里了？好像只有她一个人……” 绕过一株类似芭蕉的高大植物，李灼楠立刻屏住呼吸原地蹲下！ 亲卫队长并不是独身一人在这里，而是走在她前面的那个人穿着白色披风和雪景融为一体。 傲茵居然也在！ 李灼楠捂着嘴巴不让热气飘出来，睁大眼睛穿过冰雕植物的叶片间隙望向前方，心里隐隐生出激动和期待。 恐怕心里的疑问和傲茵的异状，都能在片刻后得到答案。 第51章 “宁托斯，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天空中开始飘下细碎雪花，花园里的冰雕足够挡住身体，李灼楠刚蹲下就听到了傲茵在说话。 声线死寂无波，穿透星夜和雪地向四周扩散。 李灼楠其实明白自己不应该窥探，可就是不愿意离开。 从陌生星球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开始，她定下的目标是了解这个世界，除此之外不应该有多余而无用的好奇。 但对方是傲茵，是送了她一片星空的公爵殿下。 让她在意的并非秘密，而是傲茵这个人。 从李灼楠的角度只能看到傲茵的背影，雪白的厚实披风垂至地面，没有被夜风吹起来，退到一旁的红冽表情复杂，显然心不在焉。 唯一能让她全部收进眼底的，只有宁托斯那张学者一般俊秀又布满青紫的脸。 宁托斯裹在棕黑色战斗服下的身体在被捕时绽开不少伤口，面对近在咫尺的傲茵，神色异常平静：“不愧是掌控一方的公爵，我只是个小商人，不能和动辄就封锁整个星球的您较量……从那笔生意达成之后我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哈哈，现在求饶是不是也晚了？或许我从前小瞧你们了，毕竟雪……” 傲茵始终沉默地听着，却在捕捉到某个字眼突然有了动作！左腿足尖点在宁托斯胸口略微用力：“不要让我听到那个名字，乖一点。” 被反绑着双手的宁托斯应声倒飞出四五米远！肋骨清脆的断裂声传来，倒在地上后连咳嗽都做不到，只能无力地张开嘴大口大口吐出鲜血：“呃……哇！” 傲茵的身体重新隐藏在披风下，肩头积攒的几片雪花没有被刚才的动作震掉：“红冽，把他带回来。” “……啊，是！”明显若有所思的红冽，居然愣了一秒才回神！立刻走到宁托斯落地的方向，因为手里拿着扁扁的小匣子，所以只用一只左手拽住肮脏的头发把他拖了回来。 宁托斯流出的鲜血在纯白雪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映在李灼楠眼底成了黑色。 “唔……咳，咳咳……”宁托斯仰面倒在地上，肿胀眼皮下的瞳孔死死盯着傲茵，“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求饶，生意人从买卖敲定后就不会后悔！！！” 嘶吼声异常响亮几乎破音，却能听出强弩之末的感觉，神经紧绷到了极致。 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不代表他就要死在这里！ 相较而言，傲茵才是真正有种尽在掌握的得意感，而且在看到他流失的鲜血和生命力后愈发兴奋，垂下的眼瞳染上血光：“我本来打算让你死在她面前的，但仔细想了想，你还是不配出现在那里，冰雕花园……勉强能够成为你的处刑场，从那里正好能看到花园，很不错是不是。红冽……开始吧。” 窥视的李灼楠正在思考那个“开始”是什么意思，就看到旁边待命的红冽打开手里的小匣子，迎着星光取出一支针管。 很普通的注射器，能看到里面一点点的透明液体，细长针尖闪着寒芒。 李灼楠不自觉停止了呼吸，看到红冽半跪在地上，轻松地抓住宁托斯的头发将他上身提起，注射器锋利的尖端凑近脖颈下的血管—— “等一下。”傲茵突然开口，微微歪着脑袋看够了宁托斯紧张而恐惧的表情，走上前夺过针管恶狠狠扎在他的脖子上！“还是亲自动手比较好，毕竟就一次机会。你说是不是？” 身体尽管满是伤痕，脖颈上注射药液的疼痛感却盖过了断裂的肋骨，沿着血液游走全身感觉无比清晰！ 宁托斯的神经终于绷紧到断裂，神情慌张地喘息开口：“你到底给我打了什么！” “科研院开发出了不少有意思的药物，比如这种……能让人经历某些幻象在恐惧中死亡的。”傲茵愉悦地弯起嘴角如实相告，对红冽使了个眼色，“解开束缚吧，他已经逃不了了。” 红冽无声低头时刘海遮住眼睛，拔.出粒子光剑将他踢的翻了个身，挑断手腕上结实绳索。 仅仅一句话的时间，注入宁托斯体内的药剂已经开始发挥作用。断了数根骨头只能趴在地上喘气的人，居然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宁托斯眼前傲茵的脸庞开始模糊，冰雕植物表面小棱角发出的细小光点无限扩大，渐渐填满全部视线…… 而光芒中那个人非常熟悉，温柔笑容一如从前，脚步活泼像个小女孩般跳跃着走过来…… “不，不是我！我以为那只是普通的交易，我不知道……不知道啊啊啊！！！” 李灼楠无法感受到宁托斯的幻象，只看到他的五官狰狞到彻底扭曲，明明面前只有空气，却在惊恐中步步后退，跌倒在地上扯开战斗服后还不罢休，居然不知疼痛硬生生挖出了自己的心脏！ 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宁托斯将那颗微微颤动的心脏扔出去很远…… 大股大股的血液从身体里涌出来，冒着热气在地上扩散开来，渐渐冻结成冰。 这一幕实在太过血腥诡异。 而傲茵依旧背对这个方向，叹息声被夜风吹凉：“……剖心而死吗？和那个人一模一样呢。不过，她的表情比你好看多了。” 宁托斯保持着死不瞑目的神态彻底断气，永远是那副恐惧到了极致的样子。 傲茵毫不介意地站在一地鲜血上，俯身注视那张脸，得意又轻松的笑声尖锐得几乎刺破夜空：“哈哈！哈哈哈……” 李灼楠的手脚都已经冻僵，头顶积了一小堆雪花才发现自己看了很久…… 这次壮着胆子的窥探只收获了傲茵疯狂的一面，黑夜下张狂的笑声，残忍的行径，好像和公爵大人平日的样子截然相反。 毕竟就算在奈维尔人间，娱乐署公爵也是以亲民形象出现的。 李灼楠谨慎地回头，觉得傲茵自始至终背对着自己真是幸运，那张人偶一样精致美艳的脸上，现在应该也扭曲得让人陌生吧？ 是时候该回去了。 “啊。”李灼楠不设防备地转身时险些惊呼出声！ 在她身后，那只白天骑过的狮鹫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蹲在那里，吐着舌头望向自己显然同样偷听了一阵！ 细微的声音在寂静深夜中格外明显，李灼楠不知道傲茵有没有听见，头也不回地沿原路冲回了城堡，踩过雪地发出嚓嚓的轻响。 狮鹫兽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从原地站起来往另一个方向跑去，闹出的动静比人类还大！ “嗷——呜——” 急忙逃回城堡的李灼楠松了口气……希望傲茵没有注意到自己吧。 冰雕花园的中央，宁托斯的尸体已经彻底冷了下去。 “殿下，是那个异族在偷听。”红冽在狮鹫兽的干扰中仍然捕捉到了那个轻而仓皇的脚步声，低头提醒。 傲茵被血气激发出来的癫狂和热切瞬间收敛！转身凝望着李灼楠离开的方向神色莫名，半晌没有回应。 “殿下？”红冽现在的思绪同样混乱，又抬高声音呼唤一次心情忐忑。 以夜族的听力，足以在李灼楠靠近时发现她的存在，但自己因为想起了换代前的残碎记忆而始终心不在焉…… 傲茵于是回神，拨开了黏在脸上的一缕灰色头发。 最不想让人类发现的那一面，还是被她看到了，而且看的完完整整。 不怪李灼楠，而是怪她因为那个男人过分焦躁，所以没有及时发现有人在旁边。 而现在，人类吓得逃走，她应该怎么办？ 傲茵不确定该不该对李灼楠说出这件事，唯一确定的就是自己不想看到她……畏惧的眼神。 没错，畏惧。 傲茵在走私船上就发现了，解决掉整整一个货舱的敌人后，李灼楠极力压抑保持镇定的眼神中写满了潜意识的畏惧！ 不同于在公爵府远远解决掉的刺客，亲眼看到的死亡显然让她难以接受。 哪怕装作不在乎，人类也会本能的反感杀戮。 平日里可以毫无身份概念的随性吐槽，在认清身边人的本性后，应该……不会再这样了吧？ “我应该是被打上残忍成性的坏人烙印了……”傲茵明明感觉不到温度变化，却还是裹紧了披风，“经历一个星球的末日，见过杀戮不代表接受，对吗？” 困在幻觉中的宁托斯挖出心脏那一幕，她觉得心头万分畅快轻松，但李灼楠会怎么想？ 恶心吗？恐惧吗？ 作为亚人种的夜族，哪怕行为举止再像人类，本质上却还是别的生物！ 她和她从开始就不是同一类存在。 “只是殿下的行为很容易让人误会，而根据属下调查，地球人过着恪守法律的平稳生活，解释清楚就……”红冽莫名觉得傲茵那个问题有些悲凉，却不知道自己的答案能不能派上用场。 傲茵拍掉了肩头的积雪，抬头望向星河璀璨的夜空，一片雪花旋转着落在睫毛上：“你今天的表现太不寻常，应该想起了之前的事情吧，哪怕这样……也能解释清楚吗？” 第52章 傲茵殿下……居然察觉到了这点！ 是了，平日绝对警觉的自己反复走神而且心不在焉，再加上故人宁托斯重新出现作为契机，很容易就能得出已经想起部分记忆的事实。 “殿下……”红冽快走几步站在傲茵正前方三米远，没有像往常一样恭谨低头，而是用毫不避讳的目光和她对视。 傲茵漫不经心错开她的血色瞳孔，抱臂望向冰雕花园的黑暗深处：“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想起了什么？” 该不该回答呢？ 红冽的右手下意识搭在粒子剑上，握紧武器寻求安慰，纠结事脸色更加苍白：“我……记得在某个地方，您曾经勒令我留下孢子提前换代。” 化为灰烬的身体，眼前模糊的景象，逐渐消退的意识……那一切在想起来之后都格外惊心，还有晶核被剥离身体时难以承受的抽痛！ 傲茵耳旁吹过如同呜咽的寒风，发出凉凉的低笑，视线重新转了回来：“居然只想起了这个，所以才会对我格外警惕吗？果然无法解释啊……” 红冽顺着她的目光落在自己右手的粒子剑——居然还抓着它！ “不是这样的殿下！”亲卫队长闪电般缩回手掌，自证清白一般连连后退，“您误会了，属下没有试图攻击的打算！” 风雪交加越来越猛烈，星光逐渐暗淡下去，傲茵看着她几乎退进了黑暗里，却一言不发。 最不希望被人知道的事情，最不希望被人看到的那面统统暴露出来，今天还真是不走运呢。 红冽退到了危险距离之外，一身黑甲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望向被精美冰雕环绕的公爵大人郑重开口：“离开亚洛星之前您遇袭受伤却并未责怪属下护卫不力，将一切消息隐瞒做冷处理，正因为如此属下才会觉得奇怪。不过殿下，我信任您。属下在换代后依然被本能驱使着追随您，所以……请您不要再隐瞒下去了！不管发生什么都一定可以解释的！” 真的可以解释吗？ 傲茵的手从披风下伸出来，疲惫地揉了揉额角：“有些事只能放在我心里，是因为你知道了一定会死。” “从接过亲卫队长职责的那一刻起，属下就做好了接受全部后果的准备。”红冽的态度很坚决，慢慢走出黑暗靠近她，尽量表达出最无害的态度，仍然在三米远的地方停下，解除身上的全部武器丢向远处。 傲茵默默看着手无寸铁的护卫，摇头叹气：“你这样……还怎么保护我呢……” 大概是红冽信任的眼神让她无法拒绝，傲茵侧头望着李灼楠仓皇逃离现场时留下的浅浅脚印，突然下定决心：“既然你说可以解释，那就试试吧。你的疑问会有结果，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事情要做，把她带过来吧。” 不，奈维尔星的七公爵之一在夜族中名声素来不好，有着罔顾律法规则的恶劣性格。 哪怕李灼楠见了她依旧会畏惧，也要把人抓过来！哪怕她不愿意听，也要把要说的话塞进她心里！ 坚定决心的傲茵，觉得自己刚才的犹豫分外可笑。 恐怕是因为失去过一次，所以才会更加慎重吧？不过人类比她想得坚强许多，一定没问题的！ “是。”红冽低头简洁应答，俯身将武器一样样佩回原位，所有纷乱的思绪被逐出大脑。 “等一下。”傲茵在她转身的时候突然开口打断，观察了一会儿红冽几乎是把人捉拿归案的架势，“你去将宁托斯的尸体处理掉，烧毁后扔到太空里，一丁点灰烬都不准飘到这个星球上。” 看到她点头，傲茵沿着冰雕花园的另一条小径离开：“还有，四个小时后让……加希娅把她带到禁室吧。” …… 李灼楠在慌不择路中勉强冲回了房间，一把扯过被子盖在脑袋上大口喘气，惊惧交加的瞳孔里还残留着那颗被硬生生扯出体内的心脏。 还有飞溅鲜血在地面上开出的细碎红花…… 冻到麻痹的手脚在慢慢恢复温度，皮肤觉得微微刺痒，让她很不舒服。 李灼楠在极度不适中慢慢合上眼睛，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不清楚睡了多久，门外突然传来砰砰的敲门声。 加希娅一贯活力四射的声音响起，因为刚能离开轮椅自如行走所以更加开心：“起床了起床了，傲茵大人要见你哦，不可以让她等太久！” 李灼楠立刻被那个名字吓退了所有睡意。 起床洗漱，换掉了昨夜离开房间的那身衣服，她在打开门时依然心不在焉，不过加希娅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怎么了？”李灼楠察觉她的神情不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普通水色针织衫，城堡里的控温系统相当完美，外界零下几十度也不需要穿太厚。 加希娅站在门口使劲摇头，棕色的高马尾在背后晃来晃去，声音努力像往常一样轻快，脸上的表情却掩盖不住：“其实……大人是要你去禁室哦。” 李灼楠听到陌生的名词却不意外，齐膝的长靴鞋跟不高，走过城堡幽长的回廊时没有声音：“哦……” 还以为加希娅今早的异状，是因为察觉到了傲茵做的事情。她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吧？红冽也不像是会说出去的人。 加希娅走在斜前方突然站定！猛地转身搭在她肩膀上：“那可是禁室，禁室啊！” “什么？”李灼楠才把注意力放在现在，失去生机的眸子一点点恢复神采终于清醒。 不想见到傲茵，确切的说是不知道见到的是哪个傲茵。除此之外，什么见面地点啊方式啊，她全部没有往心里去。 禁室？听上去好像是个很可怕的地方……不会是刑房吧！ 加希娅收回动作，突起的指关节抵在下颌：“不要露出害怕的表情，我不吓唬你了，所谓禁室……只是神秘了一点，因为我追随大人这么久都不知道里面有什么，那个房间从城堡修好后就没人进去过，大人自己也不进去，但有人窥探绝对会被逐出星系！” “哦……”李灼楠胡乱答应，彷徨不定的心突然坚定，沿着螺旋楼梯跑了上去，“那就快点走，是这个方向吧？” 反正不管怎么躲避，该来的总会来，又不是她在原地犹豫坏事就永远不会发生。 亚洛星的城堡比起公爵府结构更简单，木质楼梯连同上下，在暖黄色灯光下装饰华丽中带着复古感。 被称作“禁室”的房间位于城堡顶端，需要虹膜打开的金属门牢牢隔绝内外，但熟悉的位置让李灼楠觉得，或许那就是傲茵的秘密卧室而已。 加希娅站在楼梯上没有跟过来，冲她挥了挥手：“大人就在里面等待，我不方便过去，你……” 想提醒李灼楠注意，但接到命令的时候公爵大人又没有什么异状，和平时的表情差不多。 李灼楠点点头向上走去，站在封闭的金属门前转身看了看，只能看到楼梯下加希娅的头顶。 金属门扫描确认来者身份后无声开启，李灼楠试探着向里面走了一步，房门关闭时立刻体会到了漫无边际的虚无感。 一片漆黑，没有方向。 这一次她已经不再慌张了，因为傲茵说过，墙壁上内嵌的环境模拟装置可以调试出各种逼真环境，当去掉所有效果后就是这种样子。 人类没有空间定位器官，所以会处在失去方向感的茫然中。 “你倒是很镇定。”傲茵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就在前面不远。 李灼楠松了口气，同时庆幸不用正面看到她。 傲茵还是那副癫狂让人胆怯的样子吗？或者一如既往的完美微笑？ 不管哪种感觉都让她觉得陌生，还不如不见。 “对不起，昨天偷看到你在冰雕花园里……”李灼楠直视眼前的黑暗轻声道歉，身体却紧绷着不肯放松。 傲茵听到她主动提起昨晚的事情，平静得有些不正常：“其实我很生气，因为你执意挖掘出了我打算隐藏起来的那一面。不过现在再隐藏也没什么用处了，所以决定说出来。” 李灼楠什么都看不到，只感觉黑暗中有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指尖沿着发际线慢慢描摹。 大概傲茵是可以看到自己的吧…… “这件事关于那个死去的男人，也和夜族七公爵……不，那个时候还是八公爵有关。”傲茵的动作仿佛印证她的想法，准确地在人类五官上摸索。 想要确认，那是不是一副掺杂了陌生和畏惧的表情。 李灼楠曾经看到过的资料在脑海中闪电般划过，按住了傲茵微凉的手背：“宁托斯，那个男人害死了第八位公爵？！” 傲茵停下所有动作，沉重地叹气：“哈哈哈……你会这么认为吗？很久以前我就告诉过你，雪尤莎是被我吃掉的。如今我唯一觉得还算幸运的事，或许就是没有对你说谎吧。” 第53章 没有说谎，那么傲茵还是那个把她从待销毁状态中救出来的人，无法用善良或残忍界定，却是陌生世界里让人觉得莫名安心的存在。 李灼楠因为这几个字突然轻松不少，坚定意志牢牢握住了那只比人类温度低很多的修长手掌：“我一直对这个世界不感兴趣，昨天晚上不是要故意偷看，而是想要……了解你……” 最后三个字很轻，不过傲茵还是听到了她的决心。 微弱银色荧光出现在头顶上方的黑暗中，亮度只够照出近在咫尺的身影。 傲茵精致的脸侧灰色长发干净柔顺，荧光照亮眼底罕见的犹豫：“人类和夜族是不同的，你在畏惧我。” “我没有！”李灼楠握住她的手大声反驳，力道不自觉加重。 然而这点力气不足以对夜族造成伤害，傲茵只是用洞悉一切的目光静静注视她，嘴角弧度很轻，看出人类的谎言却什么都不说。 李灼楠心底隐秘的想法被无声戳穿，侧过头辩解：“好吧，正常人类亲眼看见死人当然会害怕……又不是在看电影，而且你昨晚的状态简直就是恐怖片里走出来的杀人狂魔！应该看着看着就习惯了吧？我会尽量克服的，不过有个问题始终想不清楚……” “你好像能够适应一切环境，不管在哪里都能坚强的活在星球上啊……”傲茵打断她的话，左手顺着力道翻转，和她五指相扣拉近距离，弯腰时额头相抵，贴着唇边喃喃。 实在太近了。 李灼楠在地球上的个子不算矮，和公爵大人比较还是差了一截，紧张地想要挣脱出怀抱范围：“——你你你！” 不会是要亲上来吧？哪怕现在黑灯瞎火的只有一丁点照明气氛良好，她也没做足准备啊！ 傲茵的口吻却不像在夸赞，而是平静陈述事实，并且没有亲吻的打算，只贴近一瞬就抱住了李灼楠。 人类和夜族交握的那只手被轻轻背到身后，傲茵毫不费力地就让她踮起脚尖贴向了自己：“我不知道你要问什么，但就保持这个样子吧。你之前给我讲了很多地球人的故事，现在轮到我说一个关于夜族的了。” 说到底，她还是不想见到李灼楠接下来的表情。 哪怕那张坚韧倔强的脸上有一丝厌恶，也会让傲茵觉得格外刺眼。 李灼楠的下颌隔着柔软布料搭在傲茵肩膀上，触目所及的只有无穷黑暗，仿佛抓住的东西才是唯一真实。 夜族是力量与速度并重的战斗种族，在傲茵怀里完全不需要担心会压垮她，李灼楠放松地把全身重量交给她，昨夜心事重重地睡去，现在眼前又开始模糊。 而傲茵的声音像在讲睡前故事，少了命令的语气，轻轻柔柔近乎催眠。 …… 夜族的生命本源是晶核，根据历史资料记载，本质是宇宙大爆炸初期残留的高纯度生物能源，绝对无法人工合成。 记不得在几万年前，夜族祖先在唯一的母星地核中开采到了晶核并且植入体内，从此获得宇宙一流的战斗力，而母星因此迅速枯竭，迎来末日。 那是夜族第一次进行迁移，在某个新星球驻扎下来。然而那里实在太过贫瘠，而且植入晶核的夜族胃口无限扩大，愈发稀少的食物无法让他们感到满足，于是展开旷日持久的同族厮杀。 星球天空终年被血云笼罩，捕获猎物后不光吞下晶核，连*也会一并成为猎手的养分。 那一次人为挑起的末日战争摧毁了九成以上的族人，新的星球再一次荒芜。这对于夜族来说是致命打击，选择和平的幸存者乘上战舰离开了那颗死星。 好在茫茫宇宙中还有奈维尔星这样适合生存的地方，夜族在第二次迁移之前就将同族相残作为禁令，吸取之前的教训定居下来，仅存的族人过着比之前安定许多的生活。 血腥的生存过往彻底成为历史，新的夜族依靠其他方式划分等级。 当年植入体内的晶核大小决定了战斗力，夜族爵位就依此作为根据。 以格尔露的侯爵身份哪怕背负数代的战神名声，在宇宙间罕逢敌手，也绝对打不过三亲王中的任何一位。 …… 李灼楠中途没有打断默默听完，在傲茵组织词汇的间隙才开口：“然后呢？” 傲茵讲故事的水平不知道比她高到哪里去了，短短几句话就让人类眼前呈现出遥远星空中过去的画卷。 由于地核能源被开采殆尽而枯萎的初始母星，在厮杀下荒芜死亡的第二颗定居星……仿佛在漆黑的星域幕布上突然光芒暴涨亮起一瞬，最后很快熄灭消失。 “紧接着就是奈维尔星了，危机不再是宇宙种族间的地位或者生存。”傲茵空出的那只手沿李灼楠脊背中央慢慢划下，神情怅然，“而是繁衍。” …… 夜族的生理性别基本可以当做摆设，全部依靠自体产生的孢子进行生命更迭。 可以说不管更迭几次，始终都是那一个人的轮回而已。 夜族的女性可以比男性多产生一个孢子，但是没什么用。晶核只有一颗，继承它的孢子称得上同一个人轮回，但得不到晶核的孢子相当于新生命，就算发育成长也和普通的孱弱生物没什么区别。 “新生命”只能继承夜族在植入晶核前的体质。没有传承记忆，没有超高的战力和速度，受了伤就会死，而且寿命极短。 唯一保留的就是对晶核的渴望，会拖着孱弱的身体失去理智攻击一切有晶核的人！ 反正新生命早晚会死，而且还有可能将秘密暴露给奈维尔平民。 异族占据别人母星时最忌讳的就是露出软弱姿态，渐渐的哪怕是女性也懒得多产生孢子，选择孤身进行轮回。 晶核的构成是能源，而能源总有被用尽的那天。 夜族在晶核用尽后也会变得平凡，通俗来说就是“彻底消亡”。 他们的繁衍方式始终没有变过，但九成以上的同类死亡后种族延续已经岌岌可危。 ——由三亲王组成的元老会，就承担了找出延续方式的责任。 数代过去，这项责任落在掌管能源开发的枫姬陛下一人身上。 枫姬几乎狂热地追求能够代替晶核的生物能源，以及与其他种族的繁衍方式。违背宇宙联盟法案秘密捕获一切智慧生物作为试验品，然而千年来一无所获。 最后……她将失去希望的目光放在了族人身上。 …… 随着话音落下，李灼楠的心脏提了起来：“是……第八位公爵吗？” 骨骼和内脏之间好像空缺了一大块，傲茵用力抱紧她摇了摇头。 李灼楠为那个否认的回答松了口气。 然而傲茵在片刻后补充：“一开始不是雪尤莎，只是一开始。” …… 枫姬亲王最初囚禁了末等的子爵和男爵作为试验品，不过依旧没有什么收获。 其他两位亲王已经对繁衍的事情绝望，根本不再过问此事，枫姬的胆子日渐增大——男爵体内那颗豆子一样大的晶核没什么用，可是侯爵呢？公爵呢？ 将目标定在帝都的权贵之间，她很容易就找到了目标。 几十年的三亲王和八公爵实力均衡相互制约，更有掌管饮食署的雪尤莎公爵，几乎掐住了全部夜族的命脉。 如果想要在进行试验的同时打击八公爵，那么雪尤莎是最好的选择。 也是最棘手的选择。 …… 傲茵握住李灼楠背后一缕略长的黑发，在指尖绕来绕去：“还记不记得，曾经在帝都的综合商场里有人袭击了你？那是枫姬身边的第一护卫，我们虽然以实力划分爵位，但也有例外。” 李灼楠脑后微痒，想要挣开怀抱回头，视线刚落在傲茵的侧脸上就被按了回去。 匆匆一瞥看见公爵大人的表情……大概就是刚结痂的伤疤被生生揭开时，血肉模糊的痛苦吧。 傲茵的声音却听不出异常，只是死水一样平静：“那个护卫有公爵的水准却选择留在枫姬身边，而第八公爵……战力足以媲美亲王，为了实力均衡永不进入元老会。” 李灼楠还留有印象，在得知傲茵的危机后她翻过科研院的资料，八公爵雪尤莎黑瞳白发的面容浮现在眼前。 …… 当年掌管饮食署的雪尤莎在八位公爵中也是首席。毕竟夜族可以不搞建筑，不关心金融，但不能不吃饭。 最关键的是，雪尤莎的战斗力绝对是亲王级别！ 实力深厚手握命脉产业然而正直善良心无城府，就是那位早已消亡的公爵形象。 雪尤莎不喜欢在公共场合露面也不喜欢被母星禁锢，常年在宇宙游荡带回数不清的食物，不管经历几千年心性都像个少女。 但平心而论，她并不是管理方面的能者，总是因为太过好心而轻罚那些犯下重罪的部下。 饮食署的亏损数字逐年上升时，傲茵的公爵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呐，呐，贝克维萨公爵，你就帮我打理一下饮食署好不好？我想去亚洛星监管开发工程啊，听说那里常年下雪，很漂亮的！”雪尤莎拎着一大堆珍稀食材亲自登门贿赂，坐在沙发上说话时笑声愉悦。 傲茵缺乏感情的紫色瞳孔落在食材上却没有动心，听她说完之后拂袖而去：“我没有时间。公爵，请便。” 第54章 然而雪尤莎从不放弃，天天前来拜访态度惊人执着。 同为公爵，傲茵当然不能把她赶出去，只好耐着性子忍下来。 终于有一天忍无可忍，一把将她带来的食物吞下去，抹抹嘴巴：“为什么只缠着我帮忙打理饮食署？波伊卡天天闲得像只三百斤的老猫，而且对食物很狂热。” “你不觉得饮食署和娱乐署天生就该亲近一些么？一边吃一边玩之类的……”雪尤莎眨着眼睛，亲切地凑上来拍了拍她肩膀，说得理所当然，“我经常和奈维尔人打交道，他们有很丰富的感情，人生中除了吃，还要交朋友，还要爱上某人，总之活得很有趣的！不如我们也当朋友吧？呐，贝克维萨，就当你答应了啊。” 朋友……那种无聊的东西并不需要。 但傲茵还是答应了，最初目的并非相信那一套关于友情的理论，而是想要接管部分饮食署的权力。 雪尤莎从不把她的野望放在心上，正在忙着让自己活得像个有感情的生物，到处寻觅可以成为朋友的家伙。 比如那个时候还没换代的，话唠版格尔露。 维持生存的食物，日常消遣的娱乐，以及保证这一切的军事力量。 掌管三个不同方面的人奇迹般凑在一起，打发夜族生命中漫长的时光。 朋友是什么？ 对傲茵来说应该是那种就算见面了，也不会考虑如何狩猎对方的存在。 夜族孤高残忍，美好的品质却被雪尤莎一人全部继承，成为了最特殊的存在。 傲茵掌管娱乐署，对奈维尔人的兴趣却没那么大，能够完美模仿出所有情绪却始终无法理解。 但雪尤莎截然相反，她是有感情的，真正明白情绪的含义，活着的每一天都在充满兴致地模仿平民生活。 傲茵对此的评价是“永远没有结束幼年期”，然而每次在荒星的雪尤莎叫她过去聚会时，也不会推辞。 那个时候格尔露率军驻守荒星，每次见到傲茵都要抱怨八公爵对工作多么不上心。傲茵不得不替雪尤莎完成工作，认为对方就算有着夜族不具备的美好品质，却没有夜族应具备的头脑。 在远离帝都的地方，空气中都充满自由活泼的味道，震惊的消息还有一件—— 某年，傲茵遵循约定来到亚洛星，刚离开战舰就被等待的雪尤莎缠上了。 对方身边还有个气质沉稳儒雅的男人，一身夜色般深邃的西装冲她行礼。 “呐，贝克维萨，这是我的恋人宁托斯哦！不是食物，是像奈维尔人之间那样的恋爱关系，以后要结婚的。不过我们没有异族通婚的法案呢……要不要制定一下？”雪尤莎在她耳边将这段时间的经历迅速叙述一遍，神情兴奋新奇。 除了要和平民一样交朋友，恋人也必须有一个。 这样的话，看起来会更正常吧？那么有朝一日夜族也能融入其他生物之中吗？ 傲因走下战舰的舷梯，冷眼打量那个男人没有说话。雪尤莎的笑容收敛了一下，很紧张地跑回了恋人身边。 倒是宁托斯握着雪尤莎的手笑出来，风度翩翩的模样让人觉得很顺眼：“如果公爵大人能为区区一个平民重改婚姻法，那么在下真是荣幸之至。” 在荒星做生意时与第八公爵相识，出身奈维尔商人家族难怪很会说话，背景在平民间还算深厚，和科研院的公爵相比却完全称不上门当户对。 夜族天性孤高，格尔露和傲茵就算知道也不会插手这件事，最多认为第八公爵病的不轻。 宁托斯或许是个优秀的伴侣，办事能力比雪尤莎还略胜一筹，饮食署的公爵每天只会吃喝玩乐，这种性格放在普通夜族身上或许没什么，但她作为一方公爵时缺点就很明显了。 平民出身的宁托斯绝对无法插手星球的命脉产业，傲茵大人虽然发现他在雪尤莎身边时利用无意听到的内部消息促成某些交易，也只是警告了他一回，没有下令流放。 对奈维尔人来说伴侣的地位非常重要，几乎在朋友之上，如果宁托斯死了会很麻烦。 这是傲茵第一次试着宽恕某人，后果极其惨痛。 少女一般活泼的雪尤莎没能在宁托斯面前树立威严，商人甚至开始和元老会做生意。 只是一笔小买卖，将枫姬亲王的某些药品秘密送进亚洛星，避开雪尤莎耳目送进她的城堡。 是的，枫姬始终没有放弃将她作为试验品。 在隶属她的基地不间断研究的几千年里，哪怕抓来末等爵位的夜族做试验，都没有找到有效的繁衍方法，却意外研制出了一些只对夜族有效抑制晶核力量的药物。 傲茵位列公爵席，与元老会关系却没那么紧张，甚至因为果决凌厉的做法，与行事风格相似的枫姬亲王交情不错。 所以枫姬以“将太阳风暴带来的损失降到最低”为理由，提出暂时中止荒星和帝都的远程交流的要求时，傲茵轻易就同意了。 点头之后，才觉得不对劲。 傲茵亲自去了一趟枫姬的宫殿询问，亲王陛下却没有收回主意的打算，简短透露了部分计划，提出要将雪尤莎作为新的试验品，并同意让饮食署的部分权力归于娱乐署。 一直以来想要的东西，终于落入掌心。 傲茵却开始犹豫，眼前不断闪过雪尤莎笑着说“我们是朋友”的那张脸。 “现在饮食署已经是我的囊中物，如果雪尤莎消亡，只能导致权力分散，陛下好意还是收回吧。”傲茵冷淡拒绝，在中断通讯后只能立刻前往亚洛星，提醒雪尤莎多加注意。 可是隔着数十光年的距离，她来得太迟了。 枫姬的亲卫队长安川绸潜入星球，利用宁托斯送到雪尤莎身边的大量催眠瓦斯将第八公爵抓获！ 战力媲美亲王又如何？在药剂和偷袭的作用下依然无用！ 更何况雪尤莎本身并不是残忍的狩猎者，少女一般的夜族谁会畏惧？ 傲茵在她的城堡中扑空，愤怒几乎摧毁理智，将矛头对准了那个红冽抓回来的奈维尔男人，宁托斯才是罪魁祸首！ 以同族作为试验品已经是大忌，更何况拘禁公爵？对于整个科研院来说都是极大的冒犯！ 宁托斯伤痕累累跪在傲茵面前，笑容万年不变：“我只是个追逐利益的商人，倒是公爵大人，您打算留在这里教训我，还是把雪尤莎找回来？再晚一些亲王陛下的战舰就回到母星了，不要抓紧时间吗？” 一边是正在被带走的雪尤莎无力躺在隔离箱里，吸入瓦斯昏昏欲睡，另一边是为枫姬制造便利的罪魁祸首，在让她二选一。 傲茵坐在高位上，支着额头陷入沉思。 宁托斯整了整被捕时凌乱的西装，慢条斯理继续补充：“您不是也和枫姬陛下的交情不浅吗，相较而言，应该比雪尤莎公爵的关系更深一些。” “你的话太多了，现在不杀你只是因为雪尤莎还活着。”傲茵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向亚洛星的雪原走去，“亲卫队全体集合，把雪尤莎公爵带回来。” ……然而没有成功截下战舰，安川绸战力强劲，是枫姬计划中最坚固的保障，杀死了亲卫队的绝大多数成员。 雪尤莎被关进枫姬宫殿之下的秘密研究所，赶回母星的傲茵身边只有亲卫队长，站在正殿中央和亲王对峙，气势却不输于人。 王座上枫姬，依旧什么都听不进去，漫不经心地在扶手上敲出杂乱节奏。 傲茵逼迫无用只好威胁：“八公爵的尊严不容冒犯，既然如此就将这件事扩散到最大。陛下，你可以等待元老会的审判了。” “哦，公爵的意思是打算收集证据去告发我吗？”神游天外的枫姬亲王，在她迈出第一步时突然回神，悠哉走下王座。 正殿随之冒出滚滚浓烟阻碍视野！ 傲茵再怎么屏住呼吸，淡青色雾气都会从皮肤渗透进去，封锁她的全部力量，只能无力地倒在地上。 枫叶一般艳丽热烈的长发，在地面上蜿蜒到傲茵面前。 倒下的公爵吃力抬头，只看到了那双翡翠一样鲜绿的眼睛。 枫姬早就做好了应对瓦斯的准备，负手立在她面前浅浅微笑：“既然来了不如多留一会儿，毕竟试验是需要对比的。而你的手下……” 红冽…… “换代！”傲茵咬破下唇积攒力量，在烟雾中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嘴唇的伤口没有愈合不断滴落鲜血，“红冽，我命令你留下孢子提前换代！快一点！” 她睁大眼睛，看见红冽脸上的犹豫，和瞳孔中映出的自己。 很好，穷途末路也能保持着公爵的威严。 枫姬清瘦修长的身躯在华美长袍下显得异常单薄，望着亲卫队长颇有兴致地评价：“忠诚度可以和我的安川绸有一比了……好吧，你在这里换代，失去记忆后我不会追究，但傲茵，绝对别想离开！” 斩草除根，灭口就要灭的彻底。 这是夜族一贯的做法，也是让傲茵和枫姬脾气相投的根源。 然而和雪尤莎混久了，傲茵开始对种族的天性产生疑问，只记得她关于如何变得更像普通生物的学术言论。 夜族，真的只能在饥饿和厮杀中走向灭亡吗？能不能有另外一种选择？ 雪尤莎做到了一半，那么自己呢？ 第55章 以往的生活逐渐陌生，唯一开始熟悉而且越来越熟悉的，只有枫姬的研究所内永不停歇的试验流程。 科研院的两位公爵有一段时间在外界销声匿迹，却在充满催眠瓦斯的地下室里无比清晰存在着。 “贝克维萨，我好像把你害了……”每一天醒来时雪尤莎都会用干枯的嘴唇说对不起，靠坐在牢房墙壁的地上，无神的双眼透过栏杆望向傲茵。 面积极大的一间地下牢房被高强度合金栏杆分隔成两半，让两位囚徒无障碍地交流打发时光。 傲茵的情况不比她好多少，恶声恶气回答：“离开之后一定要杀了你那个恋人，然后让枫姬强制换代。” 枫姬亲王目前只是用她们的细胞进行生命体克.隆，想找出公爵和男爵复制品的区别。 所以傲茵认为她们还有活着出去的那天，并不绝望，只是不停道歉的雪尤莎让她觉得很烦…… 格尔露因为两位朋友的同时消失感到疑惑，哪怕三亲王是她绝对不可违抗的上司，也无视命令跑到枫姬位于深谷中的宫殿询问。 毕竟雪尤莎教过她，彼此关心才是朋友。 枫姬用敷衍的态度拖到了格尔露换代，然后立刻将幼年体的她派向宇宙联盟总部任职。 只留下傲茵和雪尤莎，在秘密基地里同生共死。 牢房内永不见天日，只有照明灯发出希望一般的光芒。 公爵大人们不会遭受什么虐.待，但为了控制战力，不间断的催眠瓦斯和稀少食物，还是让她们越来越衰弱。 而且最近，枫姬需要的并不只是两个人的细胞了。 傲茵在瓦斯影响下意识越来越昏沉，雪尤莎也好不到哪里去。被分别关在不同的房间里，一面墙壁却被打通只有栏杆相隔，可没力气说几句话。 “公爵的克.隆体果然活得比较久，但依旧不具备繁衍能力。不过我在翻阅夜族历史记载时，很在意那条绝对禁令……为什么不能同族相食呢？”枫姬歪着脑袋在牢房外提问的神态一派天真，很像无忧无虑的雪尤莎。 傲茵被那句话惊醒意识，只有躺着的力气，却从床上坐起来打量牢房外的亲王。 夜族在第一次迁移时定下“禁止同族相食”的命令，但这么做的原因却被所有幸存者忘记，大概是防止想起来后会旧事重演。 既然原因消失了，以枫姬亲王科研者的本性，一定要重新找出答案。 或许夜族繁衍的原因，就在其中！ 枫姬生怕自己没说清楚，敲了敲房门提醒：“就是你们两个必须要死掉一人实践禁令了哦。放心，对外理由一定是自然消亡，活下来的那个也不必承担任何责任，自行选择吧。” 八公爵数量减少，新的试验得以展开，局面只会对元老会有百利而无一害。 傲茵用了很长时间消化掉那句话，隔着连接两间牢房的栏杆，和雪尤莎遥遥对视。 夜族的尊严让傲茵不屑枫姬的胁迫，却在雪尤莎走过来时生出了极其不祥的预感。 雪尤莎细瘦的手臂握住栏杆，短短几分钟就做好了决定，深呼吸后颤抖着开口：“我克制夜族战斗和杀戮的天性，始终在追寻普通生物的感情，却没想到为此犯下大错连累到你。不过也很幸运，至少终于明白了朋友的含义……我们，以及格尔露还是朋友吧？” 朋友？ 这种莫名其妙的称呼她从一开始就没放在心上！ 傲茵许久没有晒到阳光，身上的一切颜色迅速褪去变成病态的苍白，在原地一动不动：“别告诉我你把枫姬的话当真了，她倒是有胆子违反禁令。” 枫姬兴致盎然地在旁围观，记录着两个人的交流：“嗯……情感吗？这是不是繁衍的必要条件呢？你们继续说，当然，说完了还是要死一个，区别只是在于谁先下手而已，这是最后的试验。” 囚禁公爵进行试验已经是不容饶恕的大罪，更何况傲茵那里或许还有她杀害其他夜族的证据！ 从一开始，枫姬亲王就没打算让她保留着记忆离开。 如果现在死的是傲茵就更好了，比起战力卓越却柔弱善良的雪尤莎，娱乐署公爵城府极深更难控制。 “必须要死掉一个啊……”日复一日的监.禁生活早就毁掉了雪尤莎的希望，沿着冰冷的栏杆滑坐在地上，如雪白发的末梢开始枯萎，“事情因我而起，所以同样该由我结束。枫姬亲王，我已经做出选择了，试验结束之后你要遵循约定让她离开。” 傲茵在药物作用下开始隐隐耳鸣，脑海中吵得一片混乱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雪尤莎的手臂穿过栏杆冲她招了招，笑容仍然不见忧愁：“对不起啊贝克维萨，我空有亲王级别的力量却什么都做不到，管理饮食署也力不从心，在亚洛星时维持治安还要依靠格尔露……现在终于有了派上用场的时候。” “你不要做傻事。”傲茵冷冰冰告诫，一字一句地把话传到她耳朵里，愤怒难以压抑，“你的确单纯天真近乎愚蠢，疯狂追求怎么像个普通生物，连夜族的战斗本能都忘了！但天真罪不至死，该消亡的是把你抓到这里的神经病亲王！” 元凶还好端端的在外面站着，受害者凭什么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难道不管做了什么，只要最终胜利就可以逃避所有指责吗？ 傲茵以前如此认为，也做好了失败后万劫不复的准备。但是雪尤莎……并不认可弱肉强食的法则，为什么还要按照别人荒唐的规矩行事！ 枫姬在牢房外脸色微变很快又平静下来，眯起眼睛神情倨傲：“我改变主意了，傲茵，还是你去死比较好。” “等一下！”雪尤莎的手背爆出青筋，却只能在合金栏杆上留下浅浅的痕迹，“枫姬亲王，听我说完这些话。” “你和她没什么可说的。”傲茵脚步虚浮的走下床，直直站在栏杆的另一边低头，“我们是朋友，我不会看着你死。” 牢房出口的一整面墙采用透明材料建造，枫姬将阻碍视野的发丝别到耳后，胜券在握地微笑：“请讲。” 雪尤莎望向透明墙壁之外的枫姬，深邃瞳孔发出锐利寒光：“我知道你在寻找种族繁衍的方式，希望能在穷途末路之前找到解决方案。但无止境的冰冷科学实验并非唯一出路，我认为避免灭亡的关键在于……” “情感吗？”枫姬狂笑着弯下腰，不得已将一只手撑在了墙壁上，“第八公爵追求普通生物的日常我也有所耳闻，但是……哈哈哈！无视基因匹配和生理构造，你认为种族的未来就是与平民做过家家游戏吗？难怪会成为我的试验品，雪尤莎，你未免太天真了！” 天真的试验品公爵，无喜无悲收回视线，抬头认真看着对面的傲茵：“贝克维萨，你要相信我。夜族的基因与一切已知生物都无法结合，但我始终认为存在某种方式能打破这道禁锢，在亚洛星的城堡里有我收集的大量资料……不过没什么机会亲自交给你了，所以有时间的话，你自己去看吧。” 傲茵听出她语气中的告别感，用全部力气攻击阻挡两个人的栏杆！却只能让力气流失耳鸣加剧……“我对你那套理论不感兴趣，不要白费力气了，也不要听枫姬的半个字！” “没用的，没用的……”雪尤莎哽咽的拼命摇头缓缓后退，压抑哭泣将能想起来的全部事情一并交代，“还有宁托斯……他是在亲王胁迫下不得已妥协，如果你再见到他请网开一面。两个种族之间的裂痕不应该继续加大，你是我见过的最有能力的人，一定让这颗星球变得更好，不要再进行第三次迁移了。” 统治这个星球的是贵族，哪怕用法则束缚，在很多地方夜族都高人一等。不光如此连贵族之间的阶级分层都极为明确，就算宁托斯并非奈维尔平民而是夜族出身，也绝难违抗亲王陛下的命令。 “够了，不准做傻事！”傲茵根本没心情听她说什么，穿过栏杆的手臂却抓了个空…… 雪尤莎坐在地上退到她碰不到的远处：“呐，我一直很喜欢贝克维萨这个姓氏，所以才始终用名字称呼你，在母语中的含义是‘无法掌控之风’……” 傲茵手指伸长到极限都无法碰到她的衣角，只能不断撞击着那道阻碍：“留下孢子，你还可以通过换代回来！” 雪尤莎缓缓摇头，眼泪随着动作汹涌而出，“夜族的消亡就是彻底死去，我不会再回来了。” 如果还有另一个试验品，那么傲茵在枫姬手上的待遇就不会太好。 所以，不要回来了。 明明已经在药物作用下乏力，雪尤莎撑了下地面，不用任何依靠站得笔直：“再见了傲茵，如果你觉得难过，我会很高兴，因为证明了夜族也能拥有一切情感。我的话你好像都听进去了，就从这里开始，我们作为同族也能成为朋友。” 傲茵错愕的喃喃着反驳：“我不需要其他朋友……” 雪尤莎擦掉眼泪，用沾湿的手指剖开胸膛挖出唯一的晶核，血液顿时比泪水还要汹涌，用满是鲜血的手从体内扯出生命本源…… 雪尤莎用最后的力气走过来，将剔透的浅黄晶核郑重放在她掌心：“但是也不要太难过啊，感情是不会消亡的，未来一定能有代替我，代替格尔露的人出现在你身边，那时候不止是朋友，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的人让你觉得什么都不曾失去。这个未来，你一定要实现……” 万年不变的白发黑瞳，雪尤莎声音轻快如少女，微笑时对这个世界温柔无限善意无限。 最后，只剩下枯萎的灰烬。 第56章 好像几十年前的那捧飞灰穿过时间黏在了心上，李灼楠压抑地皱眉，身体贴着傲茵的那一面温暖，试图驱散后背的寒冷却屡次失败。 李灼楠犹豫的伸出手，一阵纠结后回抱住傲茵安慰：“已经过去了……然后呢？你不是逃出来了么，真的没事了。” 她不敢去想象在作为试验品的傲茵曾经遭受了怎样的对待。 贵族中的贵族，科研院仅有的七位公爵之一，平日连喝茶都不会亲自泡，不……就算只是个普通人，被抓去做人体试验也让她无法接受！ “故事在牢房里就已经结束了。”傲茵仿佛从她的动作中得到了安慰，扣住双肩拉开距离，在微弱的荧光下打量李灼楠的表情，露出轻松微笑，“你终于因为什么事对周围提起兴趣，而且不是出于畏惧，我很高兴。” 夜族有着温凉体温和炽热的血液，人类却不一样，时刻向周围扩散着淡淡的温暖。 光芒渐渐扩散照亮更远的地方，傲茵的笑意一瞬即逝残留在空气里，灰色长发重新洗干净，也许是为了让她感到心安，换上了浅藕色柔软宽松的休闲装，颜色非常清新。 李灼楠看到她的脸终于安心起来，抬起脚摸摸孩子气公爵的头顶，郑重强调：“都过去了。” 是的，早就过去了。 傲茵拉着她走向房间深处，眼底飞快闪过黯淡，头顶的荧光缓缓跟随。 …… 雪尤莎决定彻底消亡让出晶核，而那颗生命本源递到傲茵手里时，狩猎本能压抑了悲伤的心情，傲茵想都没想就将晶核吞了下去！ 枫姬亲王虽然不确定同族相食的后果，却敏锐地察觉到接下来会发生异状，加大催眠瓦斯浓度的同时招来护卫，以便应对接下来的情况。 但是，已经太晚了。 战力在吞咽晶核的瞬间暴涨！傲茵彻底无视药剂带来的副作用，一拳将透明的高强度牢房墙壁轰至粉碎，赤脚囚服踩过一地狼藉，缓缓走到枫姬面前，猩红舌尖饥饿的舔了舔下唇…… 短暂的满足感后，夜族尘封在历史中的食欲再一次被唤醒！ 不过现在还不是进餐的时候，傲茵将枫姬和随后赶来的亲卫队长安川绸打成足以干扰自愈能力的重伤，整个秘密科研基地中没有其他任何对手，抢了飞行器重获自由。 雪尤莎已经彻底消亡了，夜族不会缅怀尸体，所以她离开囚牢时一次都没回头看地上的灰烬。 傲茵在高逾千米的空中向下俯瞰，疾风狂乱吹过长发遮住了眼中的深谷。她从极度暴躁中恢复理智，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回想起全部。 飞行器离开枫姬的宫殿上方，逐渐消失在天空中。 傲茵逃出来的时候还是深夜，迎着硕大满月回到公爵府。 就这么揭露真相对枫姬来说太便宜了，毕竟最严重的处罚也就是换代而已！凭什么？她被囚禁的痛苦，雪尤莎的消亡，全部都要讨回来！ 吞食晶核后实力提升，这件事傲茵没打算告诉任何人，况且重伤亲王级别对手时自己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傲茵留下一句“我去监督荒星开发工程”，连夜离开这里去了亚洛星，换代重生后的红冽子爵什么都想不起来，却再一次坚持要成为她的亲卫队长。 枫姬发现了傲茵的缄默，在遭受重创后恢复后同样什么都没有透露出去，准备好完美伪证告诉外界雪尤莎自然消亡的事情。 尽管傲茵逃走，但枫姬亲王因此得知了那个重大秘密，于是没有追究。 傲茵公爵驻守荒星几十年，在她从前被囚禁的时候宁托斯逃走，几十年来始终隐藏踪迹没有被抓获。 对枫姬来说，远方星球上那位公爵依旧没有摆脱“试验品”的身份。如果没有算错，傲茵应该在不久后就会换代失去全部记忆，可始终没有传来类似的消息。 夜族繁衍的关键，一定就在她身上！ 晶核……得到晶核后的生命是否会更加稳定？这个问题暂时无法得到答案，不过战斗力再一次上升是绝对的！ 枫姬在奈维尔星遥遥观察了几十年，终于确认傲茵并非延迟换代而是根本没死。那么，可以收网了。 从前的夜族试验品都在地下研究所内囚禁到换代，失去所有记忆后才放走，而这一次枫姬命令亲卫将那些人又抓回来，直接剖出晶核彻底杀死！ 暂时抓不到侯爵以上的夜族做实验，枫姬还可以使用自己。 命令安川绸吃下所有晶核提升力量前往荒星，枫姬的要求是把傲茵带回来，或者，把她的晶核带回来。 安川绸秘密潜入亚洛星，在夜间偷袭的优势下避开红冽，勉强挖走了傲茵的其中一颗晶核，却因为伤势过重只能仓皇逃走。 …… 其中一颗晶核…… 李灼楠抬手摸了摸心脏：“我不会因为枫姬才……” 醒过来的吧？ “不是她。”傲茵摇头时室内光源瞬间大亮，驱散所有黑暗，“安川绸带着晶核逃离亚洛星，中途再次被人袭击，推断是巫帕族叛军劫走了。我追寻着踪迹却在其他星球秘密黑医的地盘发现了你。被夺走的那颗晶核原本是我的，所以气味很熟悉。不过在那之前，还做了一件事。” 褪去黑暗后的房间露出全貌，普普通通没放任何家具，只有一扇升起朝阳的落地窗。 现在正好是清晨，李灼楠通过傲茵的肩膀，看到了她身后的初升的太阳，金丝一样的光线从天边渐渐散开，遥远下方则是熠熠生辉的冰雕花园。 一切都分外清楚。 在安川绸执行任务的负伤期间，枫姬因为应用在自身上的过分试验而毁掉了全部自愈能力，不得不提前换代重新开始。 傲茵倚靠着落地窗沿坐下，一只手轻轻垂在身边：“这一代安川绸最恐惧的事情，就是被她的亲王陛下彻底抛弃。弄丢晶核是极大的罪过，我说服她在枫姬换代期间毁掉了当时所有的资料，包括雪尤莎的真正死因。” “也就是说现在的枫姬什么都不记得……”李灼楠迎着光芒走过去，思绪从刚才的沉重中抽出，放在了目前最要紧的问题上。 难怪她会如此憎恨枫姬，而那一切发生后亲王又没有追过来！ 傲茵狡猾地眯起眼睛，单手拉住李灼楠略一用力，在她站不稳的时候拽到自己身边坐下：“事情暂时告一段落，面对失去记忆的枫姬，日后将她拉下王座我有绝对的胜算！” 安川绸不得不答应彻底将那段过往封存，只要不直接针对枫姬，她就会答应傲茵的一切要求，是绝对听话好用的棋子。 之前雪尤莎的真正死因险些败露给元老会，还是她假借枫姬命令将这件事彻底压了下去。 时光荏苒里终于抓回宁托斯，复仇的计划完成一半。 那个时候傲茵得意到几近癫狂，完全忘记了雪尤莎从前的要求，在心里一遍遍提醒自己：“我是个恶人，这世界上只有雪尤莎会不计前嫌的原谅你，所以，我现在就让你去见她。” 李灼楠坐下时扑倒在她身上，撞上傲茵的肩膀揉揉额头，不敢直视她眼中分明到几乎刺眼的野心。 有仇必报，爱恨分明，带着绝不原谅的心情重新掀起风浪。 “雪尤莎始终认定夜族繁衍的关键在于那些并不具备的东西，每一代的她脑子都不好用，以至于彻底消亡了……明明我们无法和任何一个种族结合……”反傲茵将李灼楠转了个身，从背后用一只手臂揽住她脖子，“你看那里。” 坐在落地窗附近望向室内，李灼楠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自己没留意到的东西。 那是个长相和雪尤莎一模一样的人。 阳光从“雪尤莎”的身体中穿过落在地面，没有留下影子。 “是魂魄吗？”李灼楠和那个半透明的人四目相对，一动不动的喃喃。 傲茵轻笑一声，贴了过来：“只是投影而已，由人工智能系统控制模拟着雪尤莎的思考方式。奈维尔人从前在巫帕族统治下相信轮回，夜族却是奉行科学的生物，认为消亡就是在宇宙间彻底消失，很无趣对不对？” 但就是这样无趣的人，在朋友死后用另一种形式将她永远留在这里。 李灼楠表达能力很一般，只是用力摇头：“不，这个人和我看到的雪尤莎是一样的，也和你描述的一样。” 眼前由智能系统控制的雪尤莎投影，穿着象牙白的长袖连衣裙眼神欣喜活跃，微笑着站在不远处招了招手，动作灵活完全没有机器的影子。 “还是不够像，投影只会微笑和简单的动作。”傲茵的看法却始终坚定，和人类静静地晒会儿太阳，低落的心情突然好了几分，“到进餐的时间了，你不饿吗？” 昨晚杀了宁托斯报仇，这一幕被全天无休的投影看在眼里，可真正雪尤莎应该会指责吧？ 而她绝不后悔。 “……有一点。”李灼楠停顿片刻回答，身上重量突然一轻。 傲茵已经站了起来，直直穿过投影走向门口，站在门外没有回头，却的确是等她。 李灼楠追上去，经过雪尤莎时脚步一顿。 “你好呀。”只会微笑和招手的雪尤莎人工智能投影，绕着她转了一圈双手背在身后微微欠身，抬头俏皮地眨了眨左眼，“傲茵是个很别扭的人，以后就交给你啦。” 第57章 李灼楠讶异地睁大眼睛彻底僵住，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人工智能模拟出的雪尤莎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又恢复了一贯的笑容，站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 “喂？”李灼楠试探性地伸出手，指尖毫无障碍穿过雪尤莎的投影。 刚才那是幻觉吗？还是能够模仿部分思维模式的程序，借着原主的身份在交代后事？ 雪尤莎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或坐或站，丝毫不觉得无聊，完美的按照程序运行动作。 “这真是……怎么说呢，像命运吧。”李灼楠冲那个投影飞快地笑了一下，大步走出去，身后是在地平线露出小半个的太阳，将雪原映得一片金黄。 希望无限的早晨，今天也按时抵达荒星。 她从地裂中摔落出现在这里，一切境遇只有命运能够解释了。 金属自动门在身后关闭上锁，傲茵早就等不及的走下旋转楼梯，没有听到智能系统难得的发言，却因为在等李灼楠，所以速度不是很快。 李灼楠加快脚步追上去险些撞到她的后背，笑容轻浅歉疚：“不好意思，刚刚有点在意你说的事情，出来晚了一些。” 傲茵的步速恢复正常，单手搭着扶手缓缓下行：“你的心情似乎变好了。” “有吗？”李灼楠条件反射地抬手摸了摸嘴角，果然发觉翘起的弧度比平时更深一些，“大概是因为更了解你吧，不对，或许是因为雪尤莎公爵？哪怕是投影笑起来都很有感染力……” “你和雪尤莎……是不一样的。”傲茵打断她碎碎念一样的发言，剪短到腰部的头发不像以前华丽得骇人，却多了几分轻快，“你们完全不同。” 李灼楠不明所以的眨眨眼睛，跟不上她的步伐走下楼梯时险些绊倒，脚步踉跄一下：“啊……我也知道完全不同啦，一个是亲王级别战力的夜族，一个是地球人，不过为什么你总是强调这个？” 傲茵眼疾手快抓住李灼楠的后衣领，避免她咕噜噜一路滚到底层的惨状：“当年枫姬的人囚禁雪尤莎运回母星，仓促间我只抓回了宁托斯于是将一切怒火发泄在他身上，却没来得及处理掉他，不得已率领亲卫追击枫姬的部下，在太空中交战数日。除了对罪魁祸首的憎恨，其实心里也不止一次的埋怨过雪尤莎。” 继承了亲王级别的力量又有什么用？为什么就不能狠心点将一切危险掐断在刚冒出苗头的时候，现在居然还要她跟着去蹚浑水！ 想拯救雪尤莎的心情是真的，但对她几近柔弱的性格不满也是真的。 哪怕在被枫姬囚禁的那段时间，也没有放弃过说服固执的亲王陛下选择另一条路，依旧执着探究那些夜族不具备的东西。 不过像普通夜族那样残忍的人，已经不是雪尤莎了吧…… 而几十年后意外重逢，走私船上宁托斯以李灼楠作为人质，同样是二选一的情况，李灼楠却不是被囚禁时无力反抗或者说不想反抗的雪尤莎，而会抓住机会就恶狠狠攻击一切敌人挣扎求生。 尽管力量微弱，瞳孔中却燃烧着比谁都明亮炽热的，对活下去的期望！ 李灼楠勉强理解了傲茵的意思才发现脚步在不知不觉中停下，颇为意外的回神，慢慢跳下一级台阶：“应该是因为夜族已经对漫长的生命和厮杀厌倦了吧，不管换代几次都是同一个人，而人类本来寿命短暂，我活得就更不容易了。” 归根结底，轻易就能得到的东西总是不被珍惜。 夜族在晶核的作用下有了堪称逆天的战斗力，但逆天的不止一点，还有“传承记忆”这种东西！ 为什么动物在没有任何教导的情况下，生下来就会筑巢捕猎繁育后代？ 写在基因里的天性促使它们本能的完成这些事，而夜族“本能”所包含的内容还有更多。 记忆就是其中一部分。 换代时新诞生的孢子会保留上一代最重要的基础记忆，通常是关于文字和当前科技水平的知识，加上幼年体的学习和恶补，能够在一个月内恢复之前的水平和心智。 偶尔也会出现记住文字以外的情况，无非是当事人认为那些事情比基础知识更重要。比如红冽，重生后完全忘却了过往，却在本能驱使下来到公爵府应聘职位。 不过对孤傲的夜族来说没有什么人重要，所以这种情况也不多见。除了知识，更多的是保留对最感兴趣的东西的印象。 比如建筑署的波伊卡公爵，在换代之后先开口报了一串菜名…… “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们早就厌倦了这样的生命。”傲茵已经走到楼梯尽头，微笑着转身从下方仰望李灼楠，“之前每一次换代，醒来后我看到什么都有种古怪的既视感，一些事情明明呼之欲出却始终都想不起来。” 要么彻底忘记从头再来，要么完全记住继续进行，这种半忘不忘的状态最让她觉得烦躁！ 或许一次又一次的换代中积攒下某段有趣的记忆，培养出什么有趣的爱好，在死亡前将其记录下来，发誓一定也要在脑海中保留这段经历。 可是在下一次新生时翻出了前代的珍贵物品，那段记忆恐怕早已流失，只是像翻动陌生人的东西那样查看上一个自己的宝贝，最后撇撇嘴扔的一点都不剩。 每个夜族是同样的人，又不是同样的人，无法完全和过往诀别，又不能彻底开展新的生命。 悬在进退两难的境地，永远纠结。 李灼楠倒没想到她会如此讨厌夜族开挂一样能力，从很实际的角度评论：“有总比没有强吧？我也不很喜欢吃土豆，但末世的时候找到半块就很高兴了。既然不喜欢悬在中间的感觉，那么下次换代前就告诉自己彻底忘记吧。” “真是那样也不错。”傲茵在她走下最后的台阶时搭了把手，一同前往餐厅，“我很喜欢你的‘努力活着’，希望也能让我有种活着的感觉。” 活着的……感觉吗？ 李灼楠不太擅长哲学思考，正在因为生命本质一类的高深话题皱起眉头，不知不觉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餐厅。 加希娅准备好了早饭，发现从禁室回来的地球人身上没有少个零件，对她露出放松的微笑。 李灼楠的视线穿过身前的傲茵，突然看到长桌上摆放的各色食物，才发现早上的时光在讲故事中已经过去了大半。 饿了有东西吃所以感到高兴，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吧。 …… 然而，已经足够实际的夜族并不认同她的看法。 傲茵在用餐结束后用洁白餐巾擦了擦嘴角：“我早就厌倦了海量进食，夜族一天之中大部分时间都浪费在吃上面了，这不算活着，只是在给我添麻烦而已。” “没有结婚生子一系列烦恼的人生真是漫长到无趣啊……”坐在右边的李灼楠双手垂在餐桌下，语气毫无起伏的感叹，“你们的人生真是便利。” 傲茵把手伸过来，两指捏住她的脸颊用力拉扯：“如果上午没什么安排，陪我去看看雪尤莎生前留下的资料吧。” “好啊，我本来就没有事情做。”李灼楠用力挣脱开，揉了揉留下红印的部位，皱着眉却答应的很痛快。 雪尤莎同样关心夜族延续，所认定的方向却和元老会截然相反。 夜族的基因构造与智慧人种不同，从构造上来讲，他们比起动物更像植物……所以枫姬用了一切手段抓来大量外星生物做实验，都没能得到可以称为“生命体”的胚胎。 就好像把机器屏幕接到双目失明的人眼睛上，绝对不会获得类似视力的效果，只能生产出一个不伦不类的怪物。 千百年来没有收获的枫姬，只能凭借一代又一代传承下来的执念继续试验。 而雪尤莎选择了另一个方向。 夜族不具备生物学上繁衍能力，那么想要打破这个诅咒，就只能往同样不具备的方向寻觅，比如感情……确切一点，是爱情。 然而夜族之间的关系是“竞争者”，压根不会产生仇恨和警惕之外的情绪，她试着将目标放在其他生物上，可得出结论之前就早早死去。 “我恢复自由后拿到了她的全部研究成果和参考资料，但从很久以前开始，科研院内部就没有人支持雪尤莎的观念，所以就没有组建人手专门研究，只是自己平常拿来消遣。”傲茵用手边的光脑控制客厅的电视，打开后输入一串密码。 这里的“电视”只是个镶嵌在墙面上的小小球体，能够形成4d全息投影。 李灼楠用学术探究的目光望向投影里的大量目录和简介，然后觉得自己需要去看一下眼科。 什么玩意？ 雪尤莎，你临死前说“留下了大量关于感情研究的资料”，就是指这堆乱七八糟的爱情片吗？ 怪不得没人支持你的研究啊！ 第58章 亚洛星的一天原始而安静，天空中没有那么多飞来飞去的悬浮车，建筑普遍低矮，得到公爵回归驻守的消息后连走私船的踪迹都消失了。 远离聚集区的城堡却异常热闹，喧闹声几乎震落屋顶昨夜的积雪！ 客厅里的光线黯淡下来，反倒是全息投影的光芒越来越亮，取代了全部照明。 外星人出品的大制作.爱情电影开始播放片头，优雅舒缓的音乐中缓缓浮现出高耸入天的雪山。 李灼楠果断扭头，像僵尸一样脚步虚浮地向唯一出口走去：“真不希望我的人生在这里被浪费掉……” 镂刻花纹的双开大门没有装任何电子锁，现在回到房间还能睡个回笼觉。 “红冽，找根铁链从外面把门系上。”傲茵毫不阻拦的双腿交叠深陷在沙发里，一声吩咐门外立刻出现鬼魅般的亲卫队长。 隔着虚掩的大门，李灼楠看到红冽亮了亮手里的铁链，然后缠绕在门把手上用力收紧！ “砰！” 李灼楠离出口只有一步之遥，眼睁睁看着生路断绝，回头怒视一脸无辜的傲茵。 家政机器人在房间里来回移动，准确停留在公爵大人身边，机械臂的托盘上摆放着一杯漂亮的浅粉色液体。 傲茵拿过杯子略微举起来向她示意；“偶尔也一起消磨下时间吧，我们的时光可是很漫长的啊……” 李灼楠迟疑片刻，大步走回去在她身旁重重坐下：“不是陪你消磨时间，而是看在雪尤莎收集资料不容易的份儿上！” 其实，这种资料也没什么收集的必要吧？ 电影开场。 夜族没有食欲之外的一切感觉，以他们为主体展开的艺术创作只能是动物世界之类的纪录片，或者生物的108种吃法之类的烹饪教程，所以大部分电影从导演到主角都是奈维尔人。 有了最新科技的支持，哪怕再枯燥乏味的剧本都能凭借高超摄影技术让人眼前一亮，更何况李灼楠被强迫欣赏的这部片子剧情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总结一下故事的主旨，大概就是两个共同建设荒星的年轻人在雪原中一见钟情二见倾心，没有外星总裁动不动让某家集团破产来讨女主角欢心，反倒是很传统的励志青春片。 李灼楠直直的坐在沙发上欣赏，全息带来的体验如同身临其境，没有觉得多无聊。不过以她的角度看也没有多精彩，毕竟人类天生就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乏味的令人发指。 不过…… “这个……根本不是雪尤莎的收藏吧？”李灼楠在电影出现片尾时扭头，望着左手边的傲茵神情鄙视。 “的确不是。”傲茵大大方方承认，比她看得还不专注，将果汁一样的浅粉色液体一饮而尽，“你怎么知道的？” 李灼楠抽了抽嘴角，指着片尾出现的信息：“出品时间是去年。” 那个时候雪尤莎早就去投胎了好吗！ 傲茵低低的笑出声来，双肩一阵颤抖倒显得单薄几分，单手在沙发上按出凹陷突然靠近：“居然看得很专注么，连这个都留意到了……好了好了，其实雪尤莎的收藏品更加没品位，我是为了你好才没有放出来的。” 李灼楠敏锐捕捉到她的用词，双手挡在身前把她推远：“你早就全部看过了吧？” 语气是疑问的，神情是肯定的。 几十年的时间，足够傲茵将那些东西彻底研究好几遍了。 “当然。”傲茵纹丝不动的无视她的阻挡，反而越来越近，“一大部分是各种爱情片，很小一部分是关于奈维尔人社会状况的调查。” 李灼楠的推阻暂时停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雪尤莎对这件事还是很认真的嘛。” “她对繁衍的执着并不输于枫姬，只是从来不热衷于科学实验。”傲茵垂下眼，散落的长发有几缕搭在她伸过来的手上，“不过长久的研究只归纳出了一个悖论。” 李灼楠微微蹙眉收回动作，被勾出好奇心歪着头的模样有点呆：“什么悖论？” 傲茵装作因为她突然收回力气而坐不稳，上身突然靠近迅速缩短距离，没有故意吊人胃口；“不管地球人还是奈维尔人，产生社会交流是出于天性需求。天性促使你们去接触彼此，在交流中羁绊牵扯越来越深，形成固定的文化……父母和子女，朋友和爱人，旧的生命死亡新的生命出现。” 李灼楠迅速理解了她的意思，评论道；“这是死循环。” 人类的原始繁衍方式决定他们必须产生交流，才诞生了一系列社会关系，但夜族全凭自给自足，少了先决条件，千万年的孤独早就刻入骨髓，后天更没必要和别人接触。 夜族存在“食欲”的感情，在此之上诞生出守护食物的警惕性和独占欲。 但除此之外没必要互相接触，人际关系愈发冷淡，个体之间更加封闭……就像一个永远不能消除的魔咒。 “雪尤莎虽然在消亡前没有做出任何有用的研究，但有句话我很认同……或许只有宇宙造物主能够改变夜族的基因与其他生物相融，从而诞生感情和羁绊。”傲茵浅淡的笑容极其诱人，不像进行科学探讨反而是在说情话，“但从我族的角度来看，用模拟出的情感代替本能行动，也是自救的一种方式。” 可惜雪尤莎以自身做实验，压抑本能努力生存，却遇人不淑没有得到任何结果。 繁衍天性决定个体之间关系的诞生，但或许这个因果关系可以颠倒。 傲慢孤僻的夜族放下坚持，主动建立起某种关系，是不是就能带来繁衍的希望？ 反正宇宙之大，什么奇迹都会出现。 傲茵没有给李灼楠发表感想的机会，淡色双唇贴在她左耳上轻轻吐息：“诶，亲吻是什么感觉的？” 李灼楠敏感地缩起脖子，愣愣的正对上那双紫色眼睛：“你为什么问我？” “其实我也想问别的啊……”傲茵的发丝随着说话轻轻晃动，暧昧不明地瞥了眼画面定格的全息投影，“比如刚才电影里，相爱的主人公们被困在雪山上断绝生路，居然还互相拥抱着脱掉衣服……奈维尔人是恒温动物，脱掉保暖物等同于自杀，你不是看的很认真吗，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呃，那只是男女主人公以为自己会在山上被困死，干脆在互诉衷肠后放飞自我来了一发而已，搁在现实里早就冻死了…… 李灼楠脑海里飞快的闪过电影中艺术级别的含蓄激情片段，脸颊泛起淡红色，混乱的喃喃：“那个只是……啊，就是……” 胡言乱语的时候，看到了傲茵大人眼底戏谑而分明的笑意！ 她其实……什么都知道吧！ 李灼楠瞬间醒悟过来，目光凌厉预期笃定：“你是故意的。” 就算夜族依靠孢子繁衍，对滚床单这种事啥也不懂，但傲茵活了上百年又有传承记忆做辅助，怎么可能还跟张白纸一样纯洁！ “既然不让我问这个，那么还是回到之前好了。”傲茵没有在她恶狠狠的视线中退缩，直视着那张人类的脸庞，将问题重复一遍，“亲吻是什么感觉的？” 瘦长的小脸上瞳孔幽深，总是抿起的双唇和坚定的神色，因为最近喂得不错所以不再像骷髅，可不说话时依旧没有表情，在人类中似乎是很难接触的女性相貌？ 不过在凶残的夜族看来，再难以接触的生物，只要能吃，就会很可爱。 李灼楠的骨子里其实很是有几分血性，从前就和柔弱娇软这种词汇无缘，否则也不能在末世里生存下来。 在傲茵不依不饶的追问中，她已经被逼到了沙发的角落，脑后死死抵着沙发背再也无处可退。 傲茵的左臂撑在扶手上，将这片区域用身体隔离出来，几根灰色长发亲密的被静电吸附在李灼楠身上，丝缎一样柔顺光滑。 李灼楠不喜欢被傲茵掌握全部的节奏，躲闪的视线落在她起伏的胸口，横下心说出挑衅一样的话：“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不要黏在沙发上啊，黏我比较好。”傲茵轻笑一声，另只手温柔地揽住她的脖子向前，“把雪尤莎的存货翻了好几遍，应该……这样试吧……” “唔！”李灼楠睁大眼睛，从她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惊讶的神色。 试探性的吻落在她唇上，并没有深入的打算却已经足够刺激！ 傲茵润泽的双唇非常柔软，冰冰凉凉没什么温度，却有种沁人的水果香气…… 对了，这家伙刚才在喝果汁…… 夜族的味蕾并不发达，食物通常比较重口味，那杯浅粉色果汁人类喝一口会觉得甜到发腻，但只尝到傲茵嘴角沾的一点，分量就正正好。 第59章 试探的吻在唇上流连片刻。 傲茵的舌尖轻轻扫过，然后拉开了距离很认真的思考：“我现在算是喜欢你了吗？” 李灼楠，还保持在错愕的呆滞状态中…… 公爵大人在想事情时神情专注有种莫名的魅力，一分钟后她死机的大脑才恢复正常，轻轻咳嗽一声。 “不是亲一下就算喜欢的，在我们地球文化中都不代表什么，说起来有些人哪怕睡过了也不代表喜欢……”李灼楠双手隔着衣服抓住傲茵的小臂，发现这样有教坏外星人的嫌疑，挠了挠下巴绞尽脑汁将因果关系解释清楚，“亲吻和拥抱都必须先有感情冲动，才能促使行为诞生……嗯，就是这样的关系！” 让本来就神经迟钝的人来探讨这种话题，简直和要了她的命一样痛苦…… 傲茵眨着眼睛重新坐正，兴致盎然的用拇指缓缓擦过湿润的嘴角：“是吗？” 李灼楠重重点头，指出她思考模式中的不靠谱：“就好像你吃东西，并非因为吃了才饿，而是饿了才会去吃！” “可是我又分辨不出什么是感情上的‘饥饿’。”傲茵耸耸肩，注视她时神情有种理所应当的无辜，恢复了出神的状态。 又是要命的死循环。 雪尤莎提出的假设只是理论上很美好，实际研究起来完全不靠谱。 李灼楠无言以对，只好跟她一起发呆，下意识舔了舔嘴角甜甜的果汁，目光闪躲着移到很远的地方。 只是为了体会什么是感情所以被亲一下……应该算不上什么吧？ 傲茵对食物的兴趣比人类大得多，不要多想，不要多想。 “那你喜欢我吗？”发呆良久的公爵大人突然想通什么，指尖打了个清脆的响指神情得意，“已有的社会学研究资料表示，感情是可以引起共鸣的。换句话说‘你喜欢我’就等于‘我也喜欢你’，如果是这样的话……” 和外星人交流起来真是费劲…… 李灼楠全身一阵无力，顺势靠倒在宽大的沙发上，双手在身侧摊开语气平板无波：“那以后我吃东西就等于你也吃了，一天可以省下不少伙食费。” 傲茵仍然不依不饶，单手掌心按在她头顶揉来揉去，晃得她眼花缭乱：“不要总是做这种比喻，明明一点都不恰当……其实，你是在回避这种问题吧？” 被戳中心事的李灼楠，身体僵硬了一下。 “果然是在回避。”傲茵笃定的收回动作，带着学术研究的想法观察她脸上的表情，“你根本就不想告诉我这种事情，自学起来也很无聊啊……” 李灼楠表达立场的摇摇头：“不不不，我只是不想用自己都没想明白的问题误导你，还有，你可以停止乱七八糟的自学了！” 根本没有任何进步好么！ 傲茵毫不在意的站起身，缓缓走到沙发的对面关闭投影，在不远处转身：“话说回来，人类是有感情的。你对我，不存在什么特殊的感觉吗？” “呃……”李灼楠保持着规规矩矩的坐姿，连话也说不出什么。 老实说，傲茵表面上打着“对感情一无所知”的旗号，在其他方面却敏锐的简直过分！或许在两次迁移后夜族的爱好由同族厮杀变成勾心斗角，极大的锻炼了他们在政治上互殴的能力…… 抓人话柄，挑剔言辞中的漏洞，人人都是教科书级别的语言艺术家。 遮光帘在投影关闭后应声打开，阳光在雪地反射下愈发刺眼，照进屋内让李灼楠不得不眯起眼睛。 望向这边的傲茵神情坚定执着，背光时的剪影也让人无法直视。 “我们根本不是同一个种族，文化和习性完全没有重合性，地球上就算来自不同国家的人也很难走到一起呢，还有我一点都不了解你……”李灼楠手足无措的喃喃，不知不觉间双臂抱在身前紧紧握拳，姿势很像在自我保护，“我应该不会爱上外星人吧，就像你不会爱上今天的早饭，最多是觉得它很不错……当然也不是畏惧，我也没有讨厌你。” 为了避免傲茵继续挑毛病，她刻意没有将意思表达的太绝对，祈祷含糊不清的辩解能派上作用。 “那就是在意我了。很好，这就是感情的第一步。”傲茵竖起一根手指迅速归纳出中心思想，条理清楚地分析，“我可以继续亲你一口了吧？反正都有感情了啊。” 李灼楠僵在原地沉默，一时间竟然分辨不出来她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 怎么好像，被奇怪的逻辑绕进去了？ “刚刚已经亲过一下了，就刚刚！”李灼楠挥舞拳头强调，整个人处在崩溃的边缘。 “是吗？那可以进行下一步了吗？”傲茵回忆着快速走进，指尖在领口稍微拨弄一下顿时松开，“我记得第二步是脱衣服来着……” ……公爵殿下，果然无耻至极。 李灼楠直直的从沙发上跳起来，红着脸一秒之内将松开的领口彻底捂住，严严实实连脖子都看不到：“够了！” 我求求你少看点奇怪的参考资料吧！ “哈哈哈，你的反应真是很有趣。”傲茵难以压抑弯起的嘴角，拉近的瞳孔焦距落在她落在自己颈部的手腕上。 这个距离太近，而且作为要害的脖子掌握在别人手中实在危险，但傲茵却生不出丝毫反击或者警惕的情绪。 仿佛天性再告诉她，这个人是安全的。 而判定安全的条件并非人类的攻击力底下，而是某些……连她也说不上来的理由。 李灼楠悻悻地缩回手，踢踢踏踏的转身：“觉得很有趣么？” 似乎是被当成余兴节目了，亏她还那么认真的为这个问题纠结。 傲茵感受到她突然低沉下来的气场，觉得人类应该是有点原因不明的不高兴。 果实有固定的成熟时机，只要认真浇水施肥就能长得很好……可感情不是通过科学手段能预测出的。 哪怕精密的科学仪器能够分析出一滴眼泪的全部成分，也推测不出当事人在流出眼泪时怀着怎样的心情。 傲茵暂时无法推测缘由，不过应对方法还是有的。 夜族在永恒的轮回里培养出了绝对的耐心，在原始时期可以潜伏数日捕获猎物，这项本领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陌生。 而她的时间应该还够。 傲茵笑眯眯的轻轻抓住她脑后的一缕头发，缠在指间绕老绕去：“不要生气，等一下和我去荒星边境监督防御工事开发吧。” 李灼楠气鼓鼓的捂住后脑，听到她说话立刻回头：“我才没有生气……为什么？” 不管从哪个方面考虑，防御工事开发都和娱乐署的工作不沾边，也不会让人觉得有意思。 “为了让你更了解我啊。”傲茵理所应当的拍了拍手掌，潇洒的将全部头发撩到身后。 …… 亚洛星是奈维尔人在夜族带领下近百年才开拓出的领土，位于离帝都最远的地方，在这个种族势力动辄以星系划分的未来宇宙，地位相当于“国境线”。 战略意义很重要，居住价值几乎没有，连原住民的人生目标都是存够钱去其他星球买房，彻底移民摆脱贫困。 但就为了那些重要的战略价值，元老会也必须不断派出人手建设星球。 目前荒星的条件只是“勉强适宜生存”，成为能够支援宇宙作战的后勤基地条件还不足。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开发工程任重道远，各位贵族继续努力。 雪尤莎公爵在世时对这颗星球有近乎狂热的喜爱，主动负担起监督开发的工作，在荒星一住就是几十年而且不需要换班，度过了开发初期最艰难的岁月。 而雪尤莎在外界消失的那段日子派来的是波伊卡公爵，经常利用职务之便支使正规军给自己走私非法食材，搞得星球建设倒退了好几年…… 还好后来傲茵为了躲避枫姬，主动揽下这项苦差事，而且最近因为花光帝国预算再一次被派到这里。 帝都的公爵们得知自己不用去吃苦，个个都松了口气。 “如果想要低调跟随的话，最好打扮成普通的奈维尔人，反正你的外表特征差不多，身高……就当发育不良吧。让我想想……就随行的生物研究人员吧。”傲茵抖了抖披风的衣角，在出行前如此提示。 一米七有余的李灼楠很是不解：“可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不是军事基地吗，生物研究有什么用？” 哪怕在远离帝都的地方没人觊觎能够随便出去，但假装学者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她的生物知识也就是高中水平啊！ 傲茵充满哲学意味的眯起眼睛：“正因为没用，才让你用这种身份行事。” 反正去一个充满外行的地方，露馅了也不会被人看出来。 公爵大人果然高明！ 第60章 傲茵在七公爵占据一席，但也没有什么凭借贵族身份鱼肉乡里的机会，起码还是有不少正事要做的。 荒星上的大小事务都需要人监管，再加上不久前黑叶伯爵因为协助走私商人谋取利益，本来只是反省的罪过却被勒令换代，有资格管理星球的贵族少了一位，傲茵要做的事情就更多。 李灼楠早就知道“娱乐署”的职责范畴并不只有娱乐，但还是为其宽泛的范畴感到惊讶。 “地面防御工事……不是已经进入太空作战的时代了吗，为什么还要组建这个？”一路上李灼楠非常好奇，对枯燥军事工程表现出的兴趣相当浓厚。 亚洛星的空中交通工具非常罕见，悬浮车刚一离开城堡就引起了地面上的普通人注意，却仍然不慌不忙驶向天际。 傲茵保持着思考的姿势，视线无意识略过下方，只听见了最后一句问题。 红冽在副驾驶位上守卫，听见了全部的内容但根本不想回答人类提出的问题。 于是公爵大人收起思绪，注视着那张重新精神起来的脸庞：“荒星是重要的防线，来自宇宙的打击可能从任何一个方向出现，但有一片区域对应的太空区域中陨石带密布，敌人想要袭击很难，所以那片星域只修建了空间站和地面防御设施，战舰分布在其他地方待命。” 李灼楠大致听明白了，扒着窗户半跪在座椅上感叹：“总觉得无法想象呢，之前我可是连阅兵式上的武器都分不出来。” 不过这种事情就算再无聊，也比和傲茵守在家里看爱情片好上不止一点！ 雪尤莎的珍藏品中不光有本土产物，还有各种诡异外星生物当主角的大片！真是看得人嘴角抽搐…… 傲茵当然不会没看出李灼楠一副“哪怕军事基地无趣也比和你看电影强”的庆幸表情，心里始终有种凉凉的感觉。 已经到了……讨厌谈论这种事所以必须逃避的程度吗？ 地球人拥有感情，但眼前的这个明显没有。 不过，傲茵是绝对不甘心退缩的。 夜族只会因为战败而退走，现在还没有交锋，怎么能轻易就认输？ “关掉车窗的可视模式。”傲茵淡淡的吩咐下去，亲卫队长立刻执行，按下触屏板的操作键，车窗立刻漆黑一片，壁顶的光源柔和亮起。 然后对李灼楠下达了第一道命令：“爱上我。我给了你一颗晶核，所以你要爱上我。” “啊？”李灼楠眼底还保留着刚才的景色残影，从空中望去雪原上的人只是很小的黑点，愣了两秒消化掉那句话果断摇头，“不可能。” 开什么玩笑，爱情又不是水龙头，拧开就能哗哗的流出一片。 傲茵早就知道她会做出如此回答，把预先在心底准备好的下一步对策抛出去：“你讲过不少地球的故事……无助的少女在被一种叫做‘侠客’的生物帮助后，没有其他报恩的方式，于是只能以身相许。” 想不到自己随口扯出来的故事她还记得…… 李灼楠一本正经的转身，坐下比划着继续解释：“其实这也是分情况的，当侠客比较帅的时候一般说‘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但其他情况就是‘无以为报只能来世当牛做马结草衔环’了……” “……还和脸有关系吗？”傲茵没想到被她以这种方式绕开，在悬浮车上站起来往对面人类的方向走去，两指撩起一缕碎发，“那你觉得我的样子，会收获哪种回答？” 白皙艳丽的脸庞，缓缓露出得意的微笑。 李灼楠有片刻愣神，让她不知不觉凑了过来，然后一阵懊悔！ 果然不能拿颜值这种东西来搪塞公爵殿下……人类不具备的浅灰色长发和紫色瞳孔，让获救的无助少女说一句“下辈子以身相许”都没有问题！ 李灼楠不自觉挪开视线，被俯身的傲茵伸出双手捧住脸扭了回来，无法逃离只能和她对视。 好像今天得不到答案，就会永远这样看着她一样。 “唉……傲茵，你对繁衍和感情，其实根本没有兴趣吧。”李灼楠脸颊被她捧在掌心无处可逃，鼓起勇气说出自己肯定的看法，“一切动机只是因为雪尤莎将研究成果留给了你，不是吗？” 悬浮车内非常宽敞，让身形高大的夜族走动都不成问题，只是需要略略垂头。 傲茵突然松了手，原本能够隔离一切伤害的坚实皮肤居然有种被灼痛的感觉！人类的体温还不到四十度，却让她收回掌心：“是的，有宁托斯的先例，我并不信任奈维尔人，而其他同族并不理解感情，身边最有可能给出答案的人就是你。” “你看，这就是我回避的原因。”李灼楠了然的轻轻弯起嘴角，指尖落在脸上，还残留着刚才温凉的感觉，“雪尤莎探究感情的真相，爱上某个人是因为她自己想这么做，而你只是在试着完成她的嘱托而已。不管是奈维尔还是地球，智慧生物的感情都是很重要的，非常难出现，可一旦出现后也非常难消灭。” 傲茵庆幸车里的空间足够，这样远离她的时候才不会显得像被拆穿了底细，坐回原位后态度强硬的眯起眼睛：“这不是完成遗愿……难出现？有恒星湮灭坍缩那么难吗？” 李灼楠还是那副捉摸不透的淡然：“虽然我也不确定，但如果是雪尤莎，一定不会去量化感情出现的难度。” 傲茵本能的排斥她的捉摸不透，又想反驳什么，却被难得话多起来的人类打断。 “在……外界消失的那段时间，你真的没有动过吃掉她的念头吗？”李灼楠眼神定定的望了过来，问题堪称犀利。 傲茵明明没有在瞳孔中捕捉到她反感的情绪，可舌尖上的那个“有”突然说不出口…… 真奇怪，她到底想掩饰什么呢？夜族食物不够的情况下连同类都会吃掉，这本来是天性，没有人会掩饰。 和雪尤莎一起被囚禁的时候，枫姬处于安全考虑只提供勉强生存的食物。 两个人的牢房之间隔着栏杆，傲茵不止一次想过要把雪尤莎引诱过来然后吃掉她，如果整个人过不来，分解成一块一块的也可以。 但接触到李灼楠分外平静的目光，傲茵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点头…… 总觉得说出来会更加坐实她没有感情的事实，哪怕有一丝希望，她也想证明自己是不同的。 然而真的不同吗？ 傲茵和枫姬明明就是同一类人，不讲道义不守规矩，信奉弱肉强食的绝对生存法则！如今决裂，只是因为那位亲王触动了自己利益。 …… 傲茵呆坐着纠结了很久，直到抵达目的也没想好该怎么运用语言的艺术，像忽悠奈维尔平民一样忽悠李灼楠。 其实她只要说一句就好了，告诉李灼楠最后面对枫姬二活一的胁迫，她没有因为雪尤莎的死庆幸，而是真真正正的愤怒过。 但这种行为，很像在拙劣的为自己辩解啊…… …… 李灼楠余光瞥见傲茵一言不发地蹙眉，心里有点后悔。 好像把话说重了？毕竟夜族别说感情，连家庭这种社会结构都没有，勉强理解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了不起了。 况且自己也不是什么情感大师，只是避免麻烦才劝她早点打消这种念头而已. 正当李灼楠打算挽回一点公爵大人的面子时，车身微微一顿后停住，漆黑车窗看不到外面，但似乎是到了。 悬浮车抵达亚洛星另一端的地面防御工事，星球的初期建设刚刚结束，无法供养大量军队尤其是夜族战士，驻守的军人以奈维尔人居多，伯爵都是很罕见的爵位，更何况是七公爵莅临！ 车门缓缓拉下收起，傲茵在下车前迅速收起迷茫的神色，步伐坚定地迈了出去。 因为出于非正是目的造访军事基地，她今天穿的是没戴肩章的矢车菊蓝军人制服，扮相清爽，每一颗银色纽扣上都有精致的贝克维萨家纹图案彰显身份。 及腰长发在脑后盘起，没有任何饰品整个人潇洒利落的要命，亮相一瞬间让严阵以待的军官齐齐静默了一秒！ 李灼楠则是偏文职感的研究者装束，过膝的白大褂正面有科研院工作人员的胸牌，下摆紧贴着长靴，把一双腿拉长不少。 凡是中尉以上的战士全部到场，人数不少秩序井然，却将基地的地面入口彻底堵塞。 一个少将级别的高大男人迎上来，不卑不亢地行礼：“公爵殿下，欢迎您。” 和外界宴会不同，这里的欢迎仪式少了繁复的程序和虚伪的客套，傲茵脸上却看不出被怠慢的情绪，右掌边缘轻轻抵在额头上还礼。 表情非常平静，一点困惑的痕迹都没有。 第61章 基地入口处举行了简单的欢迎仪式，傲茵在基地少将的陪同下进入内部。 出于保温和安全考虑，防御工事大半位于地下，暴露在地面上的部分并不多，如果太空作战失利，这里储存的物资还能够带来扭转战局的希望。 这里暂时的最高统帅少将先生，在收到访问者名单时其实很意外。公爵出行带着亲卫队也就算了，带个科研人员做什么？ 不过看到李灼楠不起眼的跟在后面，虽然在打量周围但动作并不张扬，所以什么都没有问，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基地目前的建设情况。 “排风设备和中央控温的检修频率增加，宁可耗费时间建造更严密的储存仓，也不要把水和燃料分开放，否则起火时会造成巨大损失，一切为了帝国。”傲茵却没有轻易放过他，详细追问一遍情况，比较着基地地图下令改进。 然后很痛快的签署了追加建设经费的文件。 李灼楠保持着高冷淡定的学者风范，非常守礼地站在公爵大人身侧，望着清场之后更加空荡的基地中央区。 外星人的军事基地看上去和地球的也没什么区别，只是构建的能力更为惊人，在地下几乎掏出了一个城市。 少将略略弯腰，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请您移步休息厅，这里已经准备好了足够规格的茶点和……” “不必，去战士们的生活区看看吧。”傲茵果断拒绝，连食物也没能让她动心，转身留下有着清爽发髻的背影，记下电子地图往一条岔路上走去。 其实在李灼楠看来，傲茵现在比执着追问“什么是感情”时的模样要漂亮许多，精明能干，一举一动间有种致命吸引的魔力。 为什么非要知道一个不可能有结果的问题的答案呢？ 如果只是单纯的完成遗嘱，她未免也太上心了。 李灼楠陷入思考，余光突然看到旁边的少将和自己一样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扶着耳旁的通讯器说了句话。 傲茵在前方敏锐地察觉到异动，表情危险的静静望着少将先生：“我非常喜欢军中简短有效率的欢迎仪式，但您好像同样有效率地隐瞒了什么。” 头发短得几乎光头的高大少将，哪怕有军衔在肩也只是个奈维尔人，在夜族追问下额头迅速冒出一层冷汗：“属下……” 夜族的听力惊人，可刚才的交流通过气声和唇形传达，她背对着少将所以什么都没有听到。 李灼楠皱着眉努力回忆，以人类半吊子的奈维尔语水平，那句话好像是“十分钟后继续派遣士兵”。 不过她只是回到了傲茵身边，略略歪着头打量光头少将，决定如果对方说谎再拆穿。 不过面对公爵的逼问，基地负责人没有死命抵抗的打算，几秒钟的犹豫后立正大声回答：“报告公爵，从今早六时许，空间站和地面失去联系，属下派人前去查看却一无所获，正打算继续派人。因为不想干扰您难得来探视的心情，所以……” “我不需要理由。”傲茵抬起左手轻轻下压，打断他无意义的辩解，“——失去联系？是人员失联还是信号中断？” 少将站在原地正色道：“起初是空间站的执勤人员没有回执操作，片刻后连信号一同中断，我已经派遣一支维修小队前去检查故障，但进入空间站后一并失去联系。” 意识到了严重性的傲茵，眉心深深蹙起：“立刻去指挥区！” 平跟长靴踩过地板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也顾不上考虑李灼楠的速度，几乎是狂奔到目的地！ 李灼楠倒没什么被抛下的感觉，不过周围的人表情突然严肃，让她也不自觉认真起来。 大概……真的出大事了吧。 李灼楠没有外星人身高腿长的优势，拿出百米冲刺的尽头才勉强跟上傲茵的脚步，深邃走廊上的防弹门在核实来客身份后一扇扇开启，露出通往基地核心区域的通道。 位于地下深处的指挥区面积并不大，无数个悬浮窗口层层叠叠，实时更新的消息在上面飞速滑过。 李灼楠微微加剧了喘息，在抵达目的地时没能及时收住速度，差点撞上了傲茵的后背！ 这一下如果撞实，就是众目睽睽之下袭击贵族了啊…… 她仓促避开时脚下一绊，又摇摇晃晃的差点摔在地上，不过没有撞到傲茵就好！ 公爵大人却好像感应到了一样，没有回头，只是悄无声息地背过了一只手递来。 李灼楠马上抓住她的指尖，站稳后那只手又很快的收了回去。 全部过程发生在片刻之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指挥室内，没有人留意到这里，反正对外宣称的身份是科研人员，也不会来追究她的体力问题。 但这是傲茵第一次在外界表达对她的维护，其他时候多半为了掩人耳目把李灼楠当做普通部下，很少表现出特别的情绪，仅仅在视线落在她身上时会多停留一秒。 “还没有回复讯息？”傲茵伸出那只救援之手后，没有进入本来就狭小的信息监控室，站在门口接受其他人的简单行礼，一切最简化来处理正事，“在中断通讯之前，也没有发出求援或者危险警报？” 少将对这里更熟悉一些，进入环绕着悬浮窗口的主控台，在杂乱数据中找到了需要的内容，果断摇头：“报告，定时发出的信号没有任何反馈迹象。” 李灼楠眼底还有屏幕蓝汪汪的残影，却怎么也无法从滚动的字体上看出什么，只能从静止的画面中分辨出信号为无的消息。 “那么……就不能排除敌袭的可能了吧。”傲茵缓缓捏紧拳头，望着离她最近的通讯窗口，“备战。” 两个字说得像吃饭那么轻松，而且还有些期待已久的迫切感。 少将先生在失联后没有表现出太大异样，却在听见命令后迟疑起来：“目前的储备物资不足以应对战争。属下直言，以太空站的相对位置而言，受到敌袭的可能性极低，请您……重新考虑……” 傲茵的脾气绝对称不上好，尤其在被人直接反驳之后，眼神顿时凌厉起来：“你的意思是就这么等着？” “不！属下只是觉得应该从长计议。”少将在操作板上点了几下，调出空间站周围的地图开始讲解，“现在停泊在其他地方的战舰没有任何异动，唯一的情况是空间站失联，而其面临的太空区域分布着陨石带，敌人的大型战舰难以通过，小型飞船极有可能与陨石等天体对撞毁坏……” 傲茵明显没有认真考虑，静静打量半空中的星球投影和西北方那一片类似土星环的颜色：“难以通过不代表绝对无法通过，大概是和平的太久，你们这些新生代的奈维尔军人已经失去战士天性了。” 从出生起直到升上现在军衔都没有经历过战争的少将，棱角分明的脸庞渐渐变成了灰败的青色。 以现在的情况考虑，判定为敌袭也并非毫无理由。毕竟一旦出现危机，提前准备一秒都会为战机带来极大改变，傲茵备战的命令就会从莽撞变得高明。 看来爵位越高的贵族就越好战，传闻果然是真的…… 传闻是真，导致傲茵现在心情不好的原因却不止如此，人类在车上时那个犀利的问题让她心烦意乱，比起耐心等待她更想破坏。 双方僵持的短短几秒，李灼楠大概摸清了事实，弱弱的举手发言：“那个……” 星球西北方有天险一般的陨石带，所以在建设初期防御力量薄弱，一旦出了问题无法及时应对，调动战舰的话就要跨越半个星球来查看，还不够消耗能源的…… 但是派出的队伍通过太空电梯前去查看也没有反馈消息，信息在队员抵达空间站内部后同样中断了。 李灼楠的手臂在紧张时贴上身体，在傲茵注视自己时将问题倒了出来：“只是失去联系，空间站没有遭到破坏吗？” 傲茵凝重的表情微微缓和，被她的声音抚平焦躁。 少将先生突然想到什么，又找到能阻止公爵备战决定的新证据：“殿下，在信息中断之前没有外部被破坏的征兆，这点也能够通过地面设备观测到。” 所以，不是敌袭。 傲茵满不在乎地挑眉，彻底暴露出本性：“不是敌袭就不能开战了吗？附近那么多星球，有时间去攻占几个也好……算了，再派人上去查看，这次还全军覆没的话，我亲自去。” “是！”少将心里计算着仓库里半满的储备物资，终于松了口气。 暗自祈祷这回一定找出异状原因的同时，配备了正规战士的检修队伍重新出发。 然而后果不如人意……在离开太空电梯后，他们和之前的同伴一样，没过多久就中断了联系。 连求救也没有。 第62章 防御工事的会议室内部，偌大空间里坐满了人，冰冷光线无法冷却参与人员内心的焦虑。 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 傲茵坐在在首位眉头紧蹙，一双眼睛谁也没看的盯着桌面，两边列次坐着其他将领，极其安静的室内连彼此的心跳声都能听见。 傲茵耳边不断鼓动的心跳让她更加烦躁，指尖一下下在光滑桌面上敲击出清凉的节奏：“算上之前的，这是第三支小队了，同样失去联系现状不明。少将，请组建新的救援队伍，全体配备标准作战装备，我会带领亲卫队长红冽·墨菲前往。” “殿下，我认为还不到需要您亲自去的时候，不如派遣更多的人，现在情况不明……”被点名的少将为难起来，提议很真诚。 傲茵指尖的敲击声立刻停止：“你已经拒绝过我一次了，况且……派遣再多的人也不会有用。” 少将离她最近，听见如此笃定的语气条件反射望过去：“您为什么如此确定？” “所有人，之前的所有都是奈维尔人。”傲茵轻轻扭头，对视时锐利的目光将他穿透，“我想，在这种情况下新的战士再多都没用。” 夜族的行动小队标准数量五人，第二次派遣的队伍在进入空间站范围后没多久中断联系，那时候傲茵已经有了前去查看的打算，却被在场的其他将领阻拦，认定还不到公爵出场的时候，派出了又一波战士。 第三支小队，同样失踪。 现在情况不明，无法确认是敌袭还是其他事故，但一群人集体失联的原因总不可能是在那里聚会！ 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那里有对于奈维尔人来说百分百有效的武器。 那么只能换个种族去了，起码还有希望活着传递消息。 这个星球上的夜族数量并不多，短时间内能集合起来的只有基地内的两位。位于其他星域的战舰上还有几名夜族战士，可想要调过来花费的时间太多。 傲茵不是磨磨蹭蹭的性格，在所有人犹豫的时候已经打定主意，推开座椅站了起来，不容置疑的声音响彻会议室：“准备战斗服，集合身体素质最好的战士，我不负责一线战斗，只在后方应对不测，出发。” 奈维尔星球的军队常服是矢车菊蓝的两件套，战斗服的颜色则是夜色一般深沉的黑，溅上多少血渍都不会被看出来。 五分钟后，傲茵在空出的休息室换好衣服，尺寸异常合适的纯黑战斗服不采用纽扣设计，严丝合缝贴在身上勾勒出轮廓，盘起的长发放下来束成利落高马尾。 尽管夜族大多数都有着暴食和孤傲等等毛病，不过一旦发生战事，也绝对不会畏缩！ 比起官僚主义的继续派人送死，还是一鼓作气查清楚更有效率。 目前最大的问题是战士在陆续失踪，基地的人却连死因都不知道。 遥遥位于基地上方的空间站，已经成了吞噬生命的黑洞。 一身精锐作战装备的傲茵站在新组成队伍的末尾，正沉着脸分析接下来可能遇到的情况，却先察觉到了不远处期期艾艾的目光。 李灼楠很有下属自觉的站在远处，发现她回望后立刻低头。 “过来。”傲茵简短命令，声音很轻只够让周围的人听见，一眼看出她的念头，“你想跟去？” 李灼楠刚才没有进入会议室，只是通过她的行为判断出接下来要离开，心里生出不安的念头，傲茵没有直接拒绝更让她觉得这事有机会，试探着提出想法：“不是要让我了解你的工作吗？一起走吧。” 军营里女人是很罕见的，公爵大人压倒性的美貌下没人敢去搭讪，但不止一人将好奇的目光放在李灼楠身上。 训练有素的战士不会违反条例，视线只是探究而已，却让李灼楠担心被认出并非奈维尔人，一阵阵心虚。 傲茵迅速作出决定，目光轻轻掠过附近的奈维尔人：“好吧，但抵达后你只能等在太空电梯里。” “没问题。”李灼楠满口答应用力点头。 为了有效率的进行人员交流，空间站对应地面附近修建了安全的太空电梯，位于防御工事地表，像巨兽留下的一枚蛋。 由精锐部队和两名维修人员组成的新队伍迅速进入太空电梯，一行人只是觉得带上生物研究人员有些奇怪，却没人敢质疑公爵的决定。 李灼楠在进去前回头望了一眼外面，明明还没到深夜，天空中却昏暗一片。 铅色乌云翻涌消散，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兆头。 有着抗压舱功能的太空电梯门缓缓闭合，进行三重封闭后开始上升，乘客全部被安全带固定在座椅上。 李灼楠脑袋上扣着防止在上升过程中无法呼吸的供氧设备，觉得和普通电梯也差不多，内部构造更像飞机舱……在重力调节设备下不至于飘起来，但失重感同样强烈。 因为处在封闭环境中，她没什么进入太空的不真实感。 一路上所有人都在沉默，傲茵简单部署了作战计划后也没有开口，毕竟连敌人属性都不知道的战斗的确很难。 李灼楠的意识都开始在漫长的上升中模糊，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太空电梯停下的感觉，立刻睁开眼睛，发现傲茵等人都已经站了起来。 她抬手摘掉呼吸器，电梯停止后就算中断供养也没什么影响。 “你留在这里等我，如果有能力就负责和地面的联系工作。”傲茵发现她睁开眼睛，语气一贯沉着高傲，没有多说什么就转身离开。 李灼楠看着公爵大人扣上作战头盔，精致的脸庞被完全遮住，却仍然无碍她的耀眼，不自觉扬起很浅的微笑。 人类跑上来不是为了干坐着，既然她不需要应对作战，就负担了后方联络。 不管是自己还是傲茵，都一定没问题的。 一行人穿过对接通道进入悬浮在陨石带边缘的空间站，根据返回信号，之前的战士就是在这附近中断了联系。 李灼楠左耳上别着一个很小的黑色联络器，渐渐看着傲茵的背影淡出视线之外，没有收到危险警报，紧张的心平静起来。 但很快，这种平静就变成了心惊。 时间无情流走，同样无人归来。 通讯器突然传来轻微刺耳的噪音，李灼楠坐立难安这才想起自己的工作，接通后努力稳住气息，指尖却开始细细颤抖：“这里是联络人员，派遣战士无一人返回，请……指示。” 傲茵呢？红冽呢？ 如果全军覆没，至少也在那之前发回消息啊！ 地面监控人员的声音很紧张：“战斗人员现况不明，傲茵公爵试图将情报发回，信号却突然开始不稳定，目前无法联络。防御工事已经申请从附近调来战舰对空接近，请稍等。” 李灼楠多少松了口气，大部队赶来支援让她勉强镇定一些。 但是，仍然不够。 傲茵临走时虽然让她等待，不过李灼楠打算违背命令，到时候和战舰上的精锐部队一同进入空间站。 她捏紧了战斗头盔坚定心神，只要不称体重，在头盔的覆盖下能够完美伪装成奈维尔人。 “战舰三分钟后抵达，好了……出发吧。”李灼楠宣布堪称漫长的等待提前结束，忍无可忍的扣上头盔打开了对接通道的气压门。 哪怕进入内部后看到满地狼藉的尸体，她也认了。 有现代科技支持，空间站为了配合奈维尔人的身高修得高大，丝毫不显得狭小，只是重力调节也根据其体重决定，李灼楠在其中行走感觉身体比平时轻了不少。 空间站平日的任务是监控陨石带异状，所以天体观察设备不少，作战功能相对薄弱。她经由通道进入的地方应该是生活区，走廊两端依次排列着银灰色的冰冷金属门，没有密码锁。 李灼楠推开一扇看了看，确认这里是宿舍，两人一间，桌上还有吃了一半的食物封存在透明保鲜盒里。 其他几扇房间的设施大同小异，环绕着让人心悸的安静。 人呢？都去哪里了？ 大概还有一分钟战舰就会抵达，李灼楠并不紧张，只是排查着可疑情况，每隔几十秒就会和地面基地联络。 通讯到现在为止没有中断，只是基地的监控人员提醒她，再往内部深入信号就会变得很差。 李灼楠想了想，处于稳妥起见选择在生活区徘徊。通往空间站中心的走廊在前方转了个弯，她犹豫着拐过去…… 终于看到了一个人！ 对方穿的也是战斗服，从背影判断身份，应该是某一次进入的小队成员，安静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喂。”李灼楠在身后呼唤，顿了顿补充，“你好，请问发生了什么？” 她现在全身包裹在可以抵御子弹的防护服下，想来也没什么需要注意的，反复询问对方依旧没有回答，干脆靠近了一些。 那个人听见脚步声终于转过身来，在冷色调的照明下只露出一双血红到不正常的眼睛。 李灼楠震惊地迅速后退，试图和基地联络时才发现……这里，没有信号了。 第63章 那个沉默战士回头的时候，李灼楠还以为他是夜族。 毕竟作为亚人种，夜族的体表特征和植物差不多，发色和肤色都可能因为摄取的食物不同而改变，就好像树叶在四季的颜色不同一样。 但对方已经出现裂缝的战斗头盔下钻出了几缕卷曲的头发，是和奈维尔人一般的深色。 瞳孔并非红冽那样纯粹而鲜艳的血色，而是眼球上红血丝细细密密连成了一片！ 那么眼前这位老兄……是熬夜熬多了？ “我遇到进入空间站的维修小组队员了……喂，喂！”李灼楠和那个男人僵持时呼唤地面，然而回应她的只有耳机中越来越大的白噪音。 是了，刚才基地提醒过，一旦深入某个区域信号就会变得特别差。 李灼楠放低身体重心，谨慎直视着走廊里唯一的人倒退回有信号的地方，试图和他交流：“你是哪一批进来的人？看见傲茵公爵了吗？” 熬夜过度的奈维尔战士还是那副安静到诡异的样子，面无表情瞳孔涣散，转过身后就在原地一动不动，双手垂在身侧。 李灼楠将他上下打量一遍，高强度的防护头盔出现明显裂痕，但没有找到致命伤，身上也未出现血迹……按理说应该还活着，可活人不会这么死气沉沉，也不会对外界毫无反应。 如果说是死了，他为什么没有行动呢？ 李灼楠观察着他的反应才后退两步，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变化的奈维尔战士却好像被激活一样，动作机械地卷起一阵风冲了过来！ 李灼楠想都没想就侧身避让，论身体密度，她和外星人撞上之后不死也得断几根骨头。 那个奈维尔人跑动时有种不自然的僵硬，速度却没有慢多少，好在中途不会拐弯，在惯性下擦着李灼楠的身体撞上了拐角尽头的金属墙壁！ 顿时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力度之大似乎连整个走廊都跟着颤了几颤，甚至在上面烙印出一个完整的人形轮廓…… 对方一击不中结结实实贴在墙上，又慢慢滑落下来，在回荡的闷响声中摇摇晃晃转身，失去活气的血色瞳孔僵硬移动，在视野中搜索其他生物的影响。 李灼楠心有余悸望着满脸血的奈维尔人，终于明白她遭遇的是什么东西。 一个奈维尔丧尸。 刚才撞墙上的那一下足够鼻梁骨整个折断！这是人体的危险区域，断骨刺入大脑当场死亡都不稀奇！ 奈维尔丧尸轮廓分明的整张脸已经变成了诡异的扁平，就和动画片里用平底锅拍过的人一样。 但是……仍然能够行动。 李灼楠没心思感叹那些其实相当写实的动画片了，满脑子都是关于丧尸的恐惧！ 她经历过末世，可从前的地球末日不过气候异常灾害频发，还没出现生存爱好者们津津乐道的生化危机，人类就已经完蛋了大部分。 怎么办？怎么办！ 要是地球人丧尸还能拼一把，李灼楠现在的对手却是平均体重三百多斤，*能抗小口径子弹的外星怪物。 最关键的是，唯一的退路被堵上了！ 宇宙中的空间站面积不小，和地面建筑却没法比，走廊只够两个人并肩通过。外星丧尸冲过去的时候她侧身闪开，现在两者的位置对调，通往电梯的方向被挡了个严实。 “要冒险从他身旁闯过去吗？” 李灼楠脑海中飞速闪过这个念头，还没有做出决定，奈维尔丧尸已经拖着骨折的身体重新袭来！ 那张死气沉沉的脸越来越近，血液顺着下巴在地面上蜿蜒留下一条细线。 李灼楠在他碰到自己之前立刻推开走廊上的宿舍门，闪身进去迅速反锁大门！ “轰！” 那只丧尸似乎在远处又撞上了什么东西，只有清晰的声音传来。 直来直去的通道很容易被追上，对空间站的结构不熟悉想要逃脱更加困难，还好这里是生活区，能暂时躲在宿舍里。 而且需要手动上锁的大门现在也成为有利条件，起码不用担心对方用指纹开锁。 李灼楠环视干净的宿舍内部，走过去坐在固定于地面的单人床上，手指划过平展的床单，努力镇定下来理清状况。 空间站的驻守工作人员在今天早上失去联系，分批进入的其他战士也都下落不明，再结合刚才的丧尸……“今天早上，这里爆发了生化危机吗？而且传染性很强，连精锐作战部队都失去了理智。” 李灼楠出神地自语一句，心脏突然剧烈跳动一下：“……傲茵呢？” 她也被攻击传染了吗？ 现实没有给李灼楠留下太多的思考时间，门口突然传来的猛烈撞击声让她身体晃了晃撑住床面，拧起眉心沿着声音望去。 “砰砰砰！” 被反锁的宿舍门正在来回撞击下簌簌抖动，这扇门并非出于防御目的设立，看上去相当脆弱，恐怕再撞几次就会倒塌。 至于倒塌之后…… 李灼楠当然不会觉得那个外星丧尸闯进来是为了给她一个爱的拥抱，吃掉活人的脑子还有可能。 “不想死……不想死在这里……”碰撞一声声响的几乎催命，让她心烦意乱的同时求生欲更加激烈！ 绝对，绝对不能死！在这个星球上李灼楠孤身一人只能向自己求助，或许傲茵会施以援手，但她生死不明的情况下也不代表人类就成了废物！ 固定宿舍门的轴承已经崩裂，最多再撞三下就会彻底失去作用。 打定主意自救然后怎么办？现在也找不到豌豆射手来种了，宿舍内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 李灼楠焦躁地抓了抓头发站起来，一把拉开床边的衣柜翻找，除了几件制服外一无所获。 “还不如上次在帝都的综合商场，至少可以抢了敌人的武器自救……”她苦笑着甩上衣柜，立刻意识到那时候的可疑之处。 李灼楠的体术不错，清楚什么叫一力降十会，面对不同物种又力大无比的外星人早就认定了没有胜算。 记忆变得模糊，却还知道自己干掉了奉亲王命令前来的几个敌人。那么她上次……是怎么做到的？ “砰！”宿舍门猛烈颤抖一下。 紧张到极致的李灼楠蓦地异常镇定，抬起头用失去焦距的双眼环视四周。 “砰！”第二下攻击后门板已经摇摇欲坠。 李灼楠的目光沿着宿舍单人床一路向下，结实的金属床腿牢牢固定在地板上，如果能够锯下来倒可以当做短棍。来不及考虑别的，她握住床腿发力硬生生将它从地上拔了出来！ 金属断层被扯的参差不齐，哪怕稍微剐蹭都会撕扯掉一块皮肉！ “砰！” 眼角溢出血迹的奈维尔丧尸踏过轰然倒塌的门板，张开大嘴直直向她冲来。 李灼楠在他靠近之前迅速站起转身，将左手握着的短棍用力刺过去！ 床腿从外星丧尸的口中没入后脑透出，传递出可怕的力量带着它一路后退撞上宿舍外的通道墙壁！ 李灼楠狠狠咬着牙齿，确定对方的中枢神经被完全破坏才放松力气，丧尸失去行动能力，在她松开床腿后直挺挺倒在地上。 血液混合着不明的白浆，在银灰色墙壁上留下一道浓重的痕迹。 “呼……呼……”李灼楠剧烈喘息，听见了自己重重的心跳。晶核又开始发烫，传递到全身却变成了熨帖的温暖。 ……终于，活下来了。 她踩着怪物的胸口拔.出床腿，拎在手上继续当做武器，看都没看身后通往太空电梯的生路，径直进入空间站的更深处。 傲茵，你在哪里？ …… 空间站结构复杂，从外表看像一个去掉尖角的锥形体，李灼楠中断联系后无法和低级联络，迷失方向只凭借直觉在内部前进。 一路上看到的尸体已经充分证明了她的推测，空间站的丧尸危机突如其来，工作人员很可能同时发生异变，而前来查探的第二支小队以维修工为主，毫无防备地被袭击了。 第三支小队和傲茵率领的队伍都是精锐战士，遇到游走的丧尸后及时消灭，留下了现在的痕迹…… 那么剩下的人呢？总不可能都被传染变成怪物了吧？ 李灼楠回忆了一下脑海中的资料，地球的丧尸攻击正常人后，人类会很快同化，破坏其大脑或者中枢神经就能让他们彻底死亡。 刚才那个试验品能够证明第二点……所以同化方式呢？不是留下伤口吗？ 李灼楠沿着地上逐渐增加的血渍向前走，茫然地踏上升降台通往下一层。 抵达下层后，她一眼就看到有两个人影站在一具尸体旁若有所思，尽管被战斗头盔遮住表情，还是能认出左边那个就是要找的人！ “傲茵！”李灼楠如释重负的跑过去，突然想起自己脑袋上也扣着头盔，犹豫着要不要摘下来表明身份。 傲茵听见动静回望这里，同样一眼就确定了她的身份，声音却紧张得几乎变了调子：“不要过来！” 第64章 李灼楠隔着防护严密的战斗头盔无法判断她的表情，只能认定傲茵是在担心自己被传染，松口气的同时退到了离尸体很远的地方：“我没事，刚才还解决了一个袭击的怪物，所有奈维尔人都变成丧尸了？你没有受伤吗？” “谁放你进来的？谁允许你进来的！”傲茵失控咆哮着向她猛冲几步，突然意识到什么硬生生顿在原地，摘掉头盔露出愤怒的脸庞，相隔几米对视。 喂喂，冒着危险来找你，就算不表扬几句也不至于这样子吧？ 李灼楠对她愤怒的表情不陌生，但还是第一次惹她生气，眉头因为深深蹙起而显得怒意分外鲜明，驱散了与生俱来的疏离气息。 “我……没有收到你的返回信息就过来了，地面基地已经申请战舰支援，片刻后就能抵达，但联系不上空间站内部……”李灼楠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沸腾起来的血液迅速冷却。 傲茵单手拎着头盔呆滞片刻，略微垂头视线落在她用来充当武器的钢管上喃喃：“我不是在指责……武器有血，已经和感染者近距离接触过了吗……居然没事？还是只会传染平民？” 尾音惊讶十足，已经听不出愤怒。 “没错，你没有被感染，要出现异状早就出现了。”傲茵混乱的捂住额角，点点头加速自己相信现状。 听上去，是担心被传染才禁止她过来的？ 李灼楠直接走了过去，将刚才遇到的事情简短复述一遍，最后提醒：“我虽然和被感染的奈维尔人接触过，但没有受伤，也没有接触到对方的血液。” 傲茵凝重的神色没有丝毫改变，甚至因为她的靠近后退几步：“没用的，传播方式是……空气，我带来的所有人在进入空间站不久就同时爆发症状，没有和感染者有任何接触，失去作为生物的意识只剩下狩猎本能。” 空气传播？居然这么先进！ 有人挡在身前，李灼楠下意识绕开傲茵望着不远处那具尸体，镇定地拍了拍胸口：“要死的话我早就死了，你可以不用那么担心。” 傲茵勉强地勾起嘴角：“现在可以确定不明的病原体是针对奈维尔人的了，我和红冽都保持着意识清醒，你也没有异常……对了，你刚才说，战舰？” “基地请求了战舰支援，应该快到了。”李灼楠不明所以的点头，在发觉她担心什么后脸色迅速苍白，“战舰！一定要阻止他们进来！” 现在最初的传染源和信号屏蔽装置都没有排查出来，密布着不知名烈性传染病毒的封闭空间绝对不能再有奈维尔人出现，更何况是一整艘战舰的精锐战士！ 傲茵敲了敲失灵的通讯器，发现依旧联络不上基地后一把扯下来摔在地上，转身询问不远处的下属：“红冽，空间站的战舰对接舱在哪里？” “属下无法准确判断位置，但应该是在那个方向……”红冽同样意识到事态严重性，略微思考几秒立刻向记忆中的某个位置跑去。 所有设备失灵后无法正常使用定位，再加上幸存者对空间站并不熟悉，一切只能依靠残存的印象了。 李灼楠隐约记得有两个出口，地面人员进出的通道和太空增援的相距很远，后者大概是在顶端，于是没有迟疑的跟随。 穿过空间站的不同区域，在傲茵并未控制移动速度的情况下，李灼楠依然能够勉强跟上，在死寂环境中回荡着沉重杂乱的脚步声。 李灼楠的注意力已经完全放在有可能到来的灾难上，在空间站穿梭时看到好几个穿着不同制服的感染者尸体，死于互相攻击，堪称惨状。 脚步声在通过升降台来到最顶层后停止了一阵，仅剩的三名幸存者面前就是目的地，结实的金属门后就是对接舱，可气压阀松开的声音让人心底发凉…… 已经太晚了。 大门缓缓向右侧收缩露出一群严阵以待的战士身影，十几个人每位都穿着严整的黑色制服，但站在远处的傲茵表情没有丝毫轻松。 这款作战用的头盔只能过滤空气，事实却已经证明过滤对病毒的效果几乎为零！ “公爵殿下，我等接到消息前来查看，请问……”那个明明穿着防护服的奈维尔青年声音沉稳。 接到命令来这里搜寻失联的公爵，刚一进入目的地去发现需要联络的人就在原地，心底轻松起来。 傲茵冰冷地注视对方慢慢走近，直到他的声线变得迟钝，动作也呆滞起来，然后迅速绕到身后抬手拧断了对方的脖子！ 剩下的战士已经没人会表达惊讶了，他们几乎同一时刻发生异变，接下来的命运只有被消灭…… 奈维尔人并不是好战的种族，不过相当一致的认为战士应当长眠于战场。而不是现在这样，因为病毒失去意识被迫停止呼吸，连掏出武器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哪怕掏出武器，也不过是在给存活者造成麻烦而已。 李灼楠身边已经不再是一个人，夜族强悍的实力保证下连辅助的机会都没有，傲茵利落地解决掉感染者，速度快到连飞溅的血液都不会落在身上，干净得让人心生恐惧…… 对接舱附近重新恢复寂静，只剩下血液流出身体的汩汩声。 远离空间站中心，通讯器又一次恢复信号，传来基地坚持不懈的联络：“这里是地面防御工事，收到请回答，立刻报告你当前的位置！立刻报告你当前的位置！” 红冽用询问的眼神望向傲茵：“殿下，基地……” “已经能重新联络了吗？”傲茵确认没有奈维尔人存活，将随身携带的粒子剑抛下，因为战斗凌乱的发丝遮住半张脸，“让战舰准备隔离和消毒设备，然后……击毁这个空间站吧。” …… “咳咳咳！”李灼楠被消毒气体的味道刺激得眼泪直流，手掌贴在透明隔离箱上撑着身体剧烈咳嗽。 外面还有一群人围上来，身穿生化危机电影里才能看到的严密防护服，氧气面罩下彼此商量着“要不要调高气体浓度”，“我觉得还是换个气体再来一次吧”…… 反正恨不得把她的内脏也掏出来翻洗杀毒一遍…… 为了应对不同星球作战时感染异种细菌，奈维尔星的战舰内部都有高效率的消毒设备，具体做法是把需要清洁的人员塞进一个棺材似的全封闭隔离箱，然后水洗烟熏风干烘焙。 一轮折腾下来，李灼楠的黑发已经在药剂作用下变得枯黄如杂草，而有着同等待遇的傲茵和红冽也好不到哪里去。 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枯萎了一般。 夜族身上寄生着某种维持机能的重要细菌，在那一套消毒程序的招呼下也无法保持活性，所以更加不好受。 但总归保住了战舰的其他人，生化防护服内置空气循环设备，将感染源彻底阻断联系，她们才能从变成死地的空间站离开。 要知道那个时候傲茵对基地发送最高生化警戒命令，如果消毒也无法将不知名病毒彻底消灭，就只有把幸存者一同销毁了。 大义当先的红冽，早就做好了留下孢子的准备，无怨无悔一副把全部交托给公爵殿下的架势，让没什么责任心的李灼楠很是惭愧。 不不，这和责任心没关系！ 夜族可以在晶核消耗殆尽之前重生无数次，人类可就一条命啊！ 傲茵还很轻松地捏了捏她的脸颊：“你有了我的晶核，说不定也能换代呢，凡事往好的地方想想。” 那个微笑把李灼楠吓得脸色惨白。 所以没听见她神情黯淡的自言自语：“如果换代，我应该会不记得你了吧……” 回到现在。 战舰外部的消毒室内。 生物监测结果显示为安全，李灼楠面前的隔离箱终于打开，跌跌撞撞地走出去，脚步虚浮几乎摔倒，新鲜空气争先恐后的涌进来驱散了古怪的消毒粉味道。 傲茵已经提前完成了体检程序，一切指标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坐在角落里休息时神情有些疲倦。 “你还真是幸运，在大多数人丧生的情况下还能存活，是天生有抗体吗？如果可以，提交部分细胞组织让我们用来研究好吗？”负责检测李灼楠体表病毒存活的战舰成员，目光从跳动着数据的屏幕上转移，摘掉了身上的氧气面罩。 双眼被消毒的通红的李灼楠心里一沉。 奈维尔人都死了，只有她活着，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不是运气好，而是没有深入空间站内部。”傲茵平静的开口帮她圆谎。 出声询问的战舰人员还没意识到这个谎言中的漏洞，比如不进入内部是怎么从太空电梯转移到对接舱的，发现李灼楠还是那副走都走不稳的样子，好心伸手扶了她一把。 然后……就把轻飘飘的人类整个拎起来了。 因为难以置信，还拎在半空中抖了几下，终于确认她的身体密度远远低于正常水平。 第65章 消毒室内一片死寂，本来想做回善事的战舰医疗兵尴尬地抽了抽嘴角。 李灼楠双脚悬在半空中荡来荡去，很沉着地扭头询问：“那什么，能把我放下来了吗？” 光是这样吊着，她胳膊也很疼啊！ 医疗兵听见声音下意识松开手，呆滞观察着李灼楠轻飘飘落地的动作。 这根本，不是奈维尔人吧！ “殿下，您身边的这位是异族啊……”医疗兵转向角落里的公爵，握紧触碰过外星人的手掌，隔着厚实生化防护服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亚洛星位于星系边缘，异族贸易非常频繁，长相和奈维尔人相似的也不少，住民们已经对此见怪不怪，只是对“异族在公爵身边”这件事比较惊讶。 傲茵直接无视了他的发言，根本不打算解释，十指交叠放在腿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出神得很专注。 医疗兵当然不会冲上去再问一遍殿下你到底听见了没有，努力思考一阵主动为boss寻找借口，笑脸僵硬：“听说异族的主业是生物研究，难道您早就知道空间站由于病毒出现异状，所以才带了专业人士前来查看？” 这理由生硬的连李灼楠都听不下去了，决定前往防御工事的时候虽然空间站已经失联，但消息还没有传出来呢，真是为难那些下属能找到如此好的借口…… “……嗯。”傲茵终于回神，轻轻发出一个单音节，满意地瞥了笑到肌肉抽搐的医疗兵一眼。 居然还不要脸的承认了？！ 于是在一片“公爵英明”的称赞声中，拖着枯萎身体的傲茵，将生物科学家李灼楠带出了消毒室。 将残存病毒彻底消灭后能够无碍地在战舰中活动，不过所有人已经失去日常的心情。 战舰会议室，边角圆润的长方形桌面冰冷反射出在座人员的倒影，因为人数众多还有几个站着参与的，桌上的倒影就连成了一片。 李灼楠安静地在傲茵身后当个摆设，坐在小圆凳上一声不吭代替原来红冽的位置，衣服被消毒气体吹得皱巴巴，对会议内容没什么兴趣却也不得不仔细听，垂下黑色眼睫望着光滑桌面上变形的人像。 病毒并不一定不会传染人类，或许只是抵抗力稍微强一点所以没有立刻出现症状……不管怎么说，这群人讨论的话题同样和她的生死有关。 “公爵殿下，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我们失去了病毒样本，空间站及附近的区域都被轰炸过，连残骸都在高温下几乎汽化。” 李灼楠的视野中有某个倒影动了动，顺着它找到在说话本体，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去。 傲茵面前放着一瓶打开的营养液，低头用视线描摹着瓶身上战时应急的字样，情绪不明：“我想诸位已经看过了从a35号空间站带回来的监控录像，病毒在短短十分钟内侵蚀了全部工作人员，而我身后的异族没有被感染，足以证明它是针对奈维尔人制造的。敌人身份不明，病毒原理未知，危险系数太大，在座的各位都是帝国培养出的优秀人才，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葬送在战场之外的地方。” 李灼楠作为没有被感染的异族，闻言赶紧摆出了一个“我很健康”的表情。 不得不承认，公爵大人这番以人为本的发言，其实很戳人心脏中最柔软的地方。 “可是病毒……”人群中仍然有比起自身安危更想解决危险的家伙，欲言又止了半天，一咬牙直接说出来，“拿不到样本研制疫苗，我们永远都有可能死在战场之外。” “我已经派人在空间站原址附近打捞残骸，感染源应该被安置在了换气设备中，如果有希望能寻回则直接送往地面。不过那之前请各位绝对不要离开战舰，也绝对不要登陆星球或者打捞奇怪宇宙垃圾，等观察期结束确认干净安全后，我才会离开这里。”傲茵平静的将营养液一饮而尽，灰败脸色总算有了活人的神采，“无论如何，你们都要以保证军部机动性为首要目标。疫苗开发由我在地面监督进行。” “难道殿下的意思是……” 傲茵直视着刚才发言的那位沉重点头：“没错，敌人的目标不可能只是消灭一个空间站，我认为后续还会有更大的动荡。你们是这颗星球唯一的保障，所以不管未来发生什么，所有军人必须坚守岗位！” 她的“以人为本”永远都有前提，军队战力优先于疫苗研究，否则一旦出现意外，敌人和病毒的双重打击下无人能够生还。 参与会议的成员明确了现在的责任，对不知名烈性病毒的恐惧少了几分。 有人想到某个很重要的问题：“公爵大人，我记得还在开发阶段的荒星上找不出几个专业研究员，相应设施也很不完善，如果将病毒样本送往帝都，所浪费的时间和其中额外增加的泄露风险……” 这句话让好不容易在讨论中缓和的回忆气氛顿时凝重！ 那人顿了顿又补充：“跟随殿下的异族生物研究员，不能针对这次事件提出什么建议吗？” 能够坐在傲茵身后，地位应该相当于智囊团了，可从会议开始就一言不发的样子…… 傲茵轻轻回头，余光擦着李灼楠的侧脸迅速移开，冷淡拒绝：“让她同行是出于私人目的，与病毒事件无关。” “殿下，请您暂时从大局出发，说着让我们做好战争的准备却不提供相应帮助……现在科研人员紧缺，能够早一天研究出针对病毒的疫苗都能在未来加大胜算！” 李灼楠听完义正言辞的申诉，很无奈地垂下嘴角，怨念眼神几乎要洞穿傲茵生长出茸茸碎发的后颈。 要不咱就承认是吹牛了吧……反正高中的生物学知识也只够她认出细胞壁和细胞膜的区别，再装下去早晚会露馅。 “我自有打算，会议到此结束，请诸位返回岗位。”傲茵强硬无视了所有人请求的目光，从表情到语气都不容易质疑。 暗流涌动的沉默下，有服从的人率先离开，也有人一脸怒气地扬长而去。 李灼楠从座位上站起来，考虑着刚才那番话在会议室寂静下来后提问：“为什么？” “首先，星球上没有太多掌握医学和生物学知识的人，揭了你的短也只会让他们更没信心而已，在没有其他办法之前我不会打破他们对你能力的幻想。其次，说得太多会暴露晶核的存在。”傲茵没有犹豫给出解释，抬手莫到脑后松开发髻，“第三，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传染剧烈吗？其实地球上也有类似的致命病毒，哪怕毫发无伤的围着感染者走一圈都能出现症状，不过那种病毒来势汹汹走得也很快，在大范围传播之前感染者就死掉了……”李灼楠在她身旁焦躁地走来走去，冒充高端科学家所以倍感压力，“不对，我在空间站遇到的感染者没有死……” “没错，他们并不会死亡，所以病毒也不会因为失去宿主活性消退，而且我见过出现类似症状的生物。”傲茵捋了一把散在身后的长发，因为体表某些细菌被杀死后抵抗力下降，大量发丝断裂干枯渐渐化成灰烬，又很快长出了新的。 李灼楠双手撑在桌面上，期待地身体前倾：“什么！在哪里？” 傲茵吹掉了指缝间的灰烬，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不用再撑出说一不二的气场：“不仅是我……每一个夜族都应该能感觉到，当陷入对晶核的渴求和饥饿中时，我们就是这种样子。” 没有神志思维不清，大脑中仅仅保留了饥饿感和攻击本能的行尸走肉，和空间站里她亲手解决的那些奈维尔人一模一样。 唯一和丧尸有区别的地方在于，这种状态下的夜族只会更强。 “他们的状态就是……没有晶核的夜族？”李灼楠迟疑着开口，歪着头连自己都不相信，总结的居然相当准确！ “在从他们身上得到结果之前，我更担心你。”傲茵抬手搭在近在咫尺的人类胸口，试图感受到血肉下曾经属于自己的能量流动，“目前维持生存的能源同样来自晶核，你就没有这种感觉吗？” 她是否拥有夜族的特性，在获得力量的同时被诅咒？ 相比傲茵的忧虑，李灼楠极其没心没肺地摇头；“完全没有。虽然吃的不少，但我上辈子好像也是吃这么多的……” 傲茵有些气恼地收回动作：“等到观察期结束，先回地面检查身体。” …… 如果这艘战舰上存在病毒残留，那么傲茵会通知其他部队开始毁灭性打击，同时确定完整的消毒灭菌程序也对其无效，只能通过换代将旧身体和感染源彻底消灭。 不过片刻后，来自地面的消息清晰传达出一个事实……等到确认战舰安全再回去已经毫无意义了，病毒在荒星的人群聚集区集中爆发，三座小城市一夜之间成为死地。 第66章 地面，荒星开发总部。 朝阳从雪原的边际升起，镌刻在高耸大厦侧面的文字反射出浮动的金光。 李灼楠乘坐飞行器从太空返回后，直接被安置在了这里的休息室。 作为荒星上唯一显得比较高科技的地方，开发总部承载了统筹规划的大部分任务，从能源矿开采到新城市建设，无数人才在内部有条不紊的工作……不过，现在的任务却全部变成了统计死亡人数。 以及毫无进展的疫苗研发。 被感染的奈维尔人只保留了饥饿感，战斗力没有受到丝毫影响，比地球慢吞吞的丧尸难对付多了。 ……不幸中的万幸是，地面感染者都是平民，消灭起来比较容易，真是讽刺。 李灼楠还穿着战斗用的防护服，抱膝坐在休息室坚硬的地板上看电视，神情疲惫而执着。 为了防止民众恐慌，能够公开的资料在一切节目下方滚动播放，连一点点小发现都会告知现存的平民。 比如命名为z的病毒会封闭奈维尔人的大部分知觉，在短短数分钟内将人变成某种意义上的丧尸，感染者会选择能够提供最多能量的活物攻击。而新的病毒寄生在感染者身上，随着呼吸像孢子一样四散在空气中，为自己增加同类。 传染性剧烈得极其罕见，不过和其他病毒相同的特性是，它们同样会在低温下降低活性。 那怎么办？ 电视里的专家说，请居民们降低室内温度避免感染。 但在这个控温服都不怎么普及，白天最高温都零下几十度的荒星，想要达到抑制病毒活性的温度，和被活活冻死有什么区别？! 李灼楠木然地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嘴角淡淡的笑容很讽刺。 民众不知道的内容是，哪怕达到了活活冻死的室温，病毒也只是被“抑制活性”，而非“完全消灭”。 看来，不管在宇宙的第几千年，报喜不报忧和掩盖血淋淋真相都是智慧生物的共性。 那么安慰剂效应也是共性吗？ 明明知道完全没用，却还是需要好听的话来粉饰现实，让幸存者有勇气多活一秒…… 李灼楠收回目光打开手腕上的光脑悬浮屏，左下角开发总部的内部新闻实时更新现状。 “今日气温上升2摄氏度，z病毒扩散速度增幅15%，当前感染者约184000名，新建城区雪绒区无幸存者，感染人员已被作战部队清扫完毕……” 比起昨天多了座死城，丧尸化的奈维尔人数量没有减少，部队清扫的速度却增加了。 起初接到命令消灭被感染同胞的犹豫，变成了麻木而机械的效率行动。 那个让李灼楠算不清几位数的数字每一分钟都在增加，底色鲜红地缀在屏幕上，无论如何都无法抹去。 灾难降临的第三天，这才是真实，沉重的让她这个旁观者都无法承受。 电视上临危受命的心理专家仍然在安抚民众，温柔的声音像溪水汩汩流淌过耳畔。 李灼楠听着陌生的语言突然恐慌，急促地反复深呼吸，一翻身站起来跌跌撞撞向屋外跑去。 所有能战斗的人都被派去处理感染者，所有在科研方面有建树的人都在隔离实验区商讨有效的抑制方法，走廊里显得空空荡荡，只有她匆匆跑过的脚步声。 开发总部高楼的地下深处。 李灼楠离开电梯继续奔跑，脚尖点过平坦干净的地面，衣角被流动的风吹起。 眼前的自动门一道道开启，露出了最里面房间内数个棺材一般的冬眠舱，排列的整整齐齐，除了电流穿梭的滋滋声之外一片死寂。 冬眠舱外观呈现圆润的蛋形，正面完全透明的穹顶紧紧合闭，提供着能够降低一切病毒活性的绝对低温。 其实很久之前地球也有类似的设想，为患有不治之症的人类提供低温冬眠技术，让人体永远保持那个样子直到可治愈的方案出现……只是在末世之前没有诞生出相应的科技而已。 这里封存的人，同样离死只差一步。 确切来说是身居要为的奈维尔官员意外被感染，必须躲进冬眠舱撑到疫苗研究成功。 李灼楠体力耗尽，垂头撑着膝盖剧烈喘息一阵，咬牙积蓄力气走向最末端的那个冬眠舱。 那里躺着的人是……加希娅。 她没来得及按照公爵吩咐，为李灼楠进行体检找出不会被感染的原因，在傲茵抵达地面之前就出现了感染者的症状，仓促间只能躺进这里，在低温中沉睡。 棕色的长发和睫毛上挂着薄霜，嘴角有一丁点欣喜的微笑，在沉睡前还保留了些许自我意识，觉得醒来后肯定能和从前一样，处理着公爵的私人生活，然后天天看着上司花痴。 哪怕调来附近星球的物资支援，冬眠舱依旧比生化防护服的数量更有限，有人请示公爵殿下，如果冬眠舱已经全部投入使用，还是有重要人士被感染怎么办？ 傲茵皱了皱眉头回答：“那就在使用中的冬眠舱里挑一个身份最低的扔出去，换上对未来更有用的人。” 李灼楠垂眸注视着冬眠中的加希娅，默默抬手放在了透明的舱盖上，掌心立刻传来让人疼痛的低温。 “我好像见到了两个星球的末世啊……”她眼神空洞的自言自语，连加希娅的脸庞都看不分明。 声音在房间内反复回荡，传到李灼楠耳朵里让她蓦地清醒：“不对，你不会被当作废物丢出去的，傲茵一定还有办法！” 与此同时手腕上的光脑发出报警声，空气颤抖了一下。 …… “我们已经没有办法了。” 傲茵靠坐在宽大的转椅上，左手撑着额头沉思，面前屏幕被分割成数个的窗口，不同的脸却齐齐告诉她同样的意思。 这是与帝都总部的视频会议，科研院的七位公爵难得同时出现，还有来自元老会掌管生物技术的枫姬亲王。 “放弃亚洛星的平民全力支援战争，这是元老会的共同决定！”枫姬的脸庞永远停留在稚嫩阶段，刻意压低的声音将命令传达给参与会议的每一个人，“十分钟前军部传递出消息，茧族穿越陨石带大举进攻，目前战况不明但我们只需要胜利！” 掌管医疗署的公爵最先变了脸色，语气却没有愤怒只是感慨：“那群永远站不起来的虫子……果然，病毒也是他们搞的鬼吗？从前被生化武器打得几乎灭绝，在千年后终于学会进化开始继续用这招了……可惜对我们没用，只能将目标选在奈维尔人身上呢。” 茧族是繁殖率很高的类蜘蛛人，历史上试图侵占奈维尔母星却被狠狠击败。因为手脚很长，高速活动时以爬行为主，所以被自傲的夜族蔑称为“永远站不起来的虫子”。 金发金瞳的波伊卡公爵眯着眼睛，开会时仍在吃东西，让发言都含糊起来：“别说的这么冷血嘛，我们的血液可是将近七十度的。花了数千年的时间才和奈维尔人勉强和平相处，我不想在今天之后重新回到仇视状态，只能依靠镇压来维持统治。傲茵，你怎么认为？” “我觉得波伊卡公爵在重大会议时进食是种极其失礼的行为，建议处以强制换代的极刑。”傲茵放下撑着脑袋的左手，瞟了一眼左上角波伊卡的视频窗口。 民生署公爵握拳凑到嘴边咳嗽一声：“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另外波伊卡，不是我们无视平民生死，而是现在根本没有办法开展救援行动。烈性病毒在气候温暖的母星泄露后会发生什么不用提醒了吧？现在我们根本不敢让样本进入帝都的科研院！” 更何况片刻前宿敌茧族的军队已经在荒星边缘集结，恐怕现在正和奈维尔战士进行鏖战…… 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没有多余精力去理会平民的生死了。 亚洛星除了地理战略意义，所储藏的能源矿也极其重要。如果这里失守，获得补给的茧族可以无阻的攻破接下来的数个殖民星，直接冲到母星眼前！ 还好……有被贬去荒星的傲茵。 在生化危机爆发的短短数天，无论用人多么紧张，甚至因为人手不足加速了病毒传播，都没有让傲茵下达太空军进入地面协助的命令。 所有太空战士坚守岗位，在第一时间发现茧族的踪迹！ 那群虫子出现在几乎是天险的陨石带附近，最早出现感染症状的空间站被炸毁，但地面正常运转的防御工事仍然立刻汇报了情况！ 这个决策在专业人士看起来相当英明，充分彰显了危机初期公爵殿下的高瞻远瞩。 但在民众眼里，只是雪上加霜。 生化危机下本来就严苛的生存环境更加糟糕，宿敌出现后内忧外患同时袭来。 任何人都已经没有办法了。 第67章 在茧族袭来的现在，一切以战争胜利为根本目标。 帝国可以失去一个星球的居民，但绝对不能失去这颗拥有丰富资源的星球。 如果掌握病毒的敌人占据亚洛星，完全可以毫无障碍的对接下来的数个殖民星展开攻击。 所以元老会第一时间下达了命令：“放弃平民，仅存的物资优先供给军队。已经在附近的殖民星设立实验室研究疫苗，傲茵率领夜族同胞和有必要拯救的奈维尔人撤离。” 会议室内一片沉默，傲茵身后恭谨站立的夜族子爵很安静，毕竟他们没有死亡危机，也无须做出什么掌控万人生死的决定。 枫姬不善地眯起翠绿眼眸，在重复命令后顿了顿，别有深意地提问：“傲茵，你不会做任何不利于帝国的事情吧？” 遥远星球上，撑着头的傲茵终于回神，毫无感情地望着视频窗口：“我会考虑诸位意见的。” “我不需要你的考虑，只需要执行！”枫姬似乎打碎了手边的某样东西，巨大声响清晰传达到所有会议参与人员的耳朵里。 永远停留在幼年体的外表无碍的强大，巴掌大的一张脸带着孩子气的圆润，愤怒时却没人敢开口。不管之前因为什么应用在自身上的古怪实验而变成这副样子，她依旧是拥有亲王地位的人。 凌驾在傲茵之上。 傲茵漠然的等到声响消失，漫不经心勾勒出讽刺的笑容：“元老会的亲王们将我放逐荒星，然后呢？现在又要我去做这种注定会在历史上被骂一辈子的事情。我可是用了几代的时间才拉近了娱乐署和平民的距离啊。真是的，仁慈的始祖消亡后亲王陛下们越来越过分了……” 枫姬在半真半假的抱怨声中蹙起眉头，眼眸蕴含明显的杀气：“仁慈？始祖将晶核分给我们，然后带了毁灭。” “所以说很仁慈嘛，毕竟我们没有分给奈维尔人晶核，却同样要毁灭他们不是吗？”傲茵笑眯眯反问，满是挑衅意味地扬起下巴。 现在夜族掌控的星球采取帝国制，顾名思义当然要有个皇帝。 而是事实掌控绝对权力只是三位亲王，尊称则是皇帝才能使用的“陛下”。 传说中，夜族在第一次迁移后那位始祖还活着，而且宣称自己找到了某个壮大族群的方法。 再然后，夜族中出现了罕见的群体性合作，围攻始祖并杀死了他，继而开始旷日持久的同族厮杀，直到星球崩毁。 傲茵吞噬过同类的晶核，换代前的枫姬应该也联想到了——历史故事中空白的那部分，是当年的夜族分食了始祖的力量致使其消亡，而所谓壮大族群的方法无非是吞噬晶核，直接导致了九成以上族人的灭亡。 始祖消亡，属于他的尊称被亲王们占据，习惯于是一代代传递下来。 “是毁灭所有人还是毁灭一部分换来生机，这种简单的计算方式似乎不需要我教你！”枫姬愠怒的撑住桌面站起来，视频画面跟着颤抖一下。 为了整个族群牺牲掉一部分人的做法是正确的，比如为了研究繁衍杀死个别同类。 枫姬没有保留多少换代前的记忆，却仍然做出了同样的决定。 傲茵从前也是如此认为，在作为试验品关进地下实验室后却开始思考其他问题。 ——如何保证自己不是被牺牲掉的那部分呢？ 还是说，在绝对有利的情况下作为胜利者洋洋得意，一旦处于下风面临被牺牲的危险就迅速扭转立场呼唤爱与和平？ “如果无路可走，我会考虑帝都命令的。”傲茵沉默半晌，在转椅上直起上身正坐，“只是现在还没到绝路，亲王陛下，您放弃的太早了。我要先行结束会议去处理其他事情，抱歉。” 枫姬这张五官没长开的稚嫩脸庞，同样能让她联想到实验室外眼神狂热不惜一切代价违反禁令的亲王，看着看着心底的杀意和愤怒就压抑不住。 算了，反正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做戏，不在乎多演一阵，怎么现在越来越沉不住气？ 是因为……报仇的条件渐渐齐了吗？ 傲茵脑海中闪过无数纷乱思绪，机械的抬手切断通讯网络，房间安静下来，一些异状就显得格外明显。 外面有人，而且等了至少十分钟。 “进来吧。” 随着语音响起，房间的智能系统做出判断，自动打开了会议室的门，李灼楠的神色不比感染者好看多少，忧虑重重地走进内部。 “不要因为不会被感染就穿得这么随意。”傲茵不满的皱眉，眼神扫过她身上的衣服，做了个手势请两位子爵离开，“你的隔离服呢？” 清场完毕的室内显得愈发空旷，那些能够填满空间的悬浮窗口被关掉了大半，只有血红的伤亡数字不断跳动。 李灼楠眼底映出那个又增加了的数字，迟疑片刻回答：“借出去了，有个身高和我差不多的战士很需要它……” 傲茵不置可否，转过身去背对人类，在触屏键盘上调出实时的战况信息扫了一眼。 “我听见了！”被忽视的李灼楠冲上去将椅背扳过来，俯身和坐着的她对视，“你们要放弃这颗星球吗？” “只听见了这个？”傲茵漫不经心地反问，任何渠道都没有关于战况的报告信息所以还能空出时间回答问题，“就在刚才茧族大举进攻，战舰正在太空中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激烈交战。大概吧……如果没有更好的办法，我们明天就可以撤离死星了，节约一切物资供给军队。” 不是只有病毒，又出现了新的敌人？还是茧族投放了病毒？ 李灼楠咄咄逼人的气势僵硬片刻，目光闪烁从她的话里读出了答案，认真重复：“明天早上没有转机就宣告放弃吗？加西亚呢？你会不会也把她带走。” “撤离飞船不会携带任何病毒离开。”傲茵躲闪避开她的目光，语气无可转圜。 李灼楠在强烈的窒息感下后退两步，难以置信地摇头：“你要放弃她？放弃所有人？” “不是放弃是无法拯救。宇宙中没有生物是万能的，哪怕夜族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傲茵努力组织苍白的解释字句，手臂支在桌面上扶住额头，“不过，我不会放弃你。” 李灼楠无力地苦笑一声，根本没有留意到后半句话：“也对，我没与资格劝你改变决定……” 傲茵疑惑的放下手，注意力放在了不相干的事情上：“你不觉得感动吗？我没有放弃你，这算不算有感情？你有没有觉得好一点？明天如果没有转机，我们必须要在这里成为死星之前离开。” 尽管战事紧急，傲茵却没有接到暂管军队的命令，无须亲自抵达战场只能离去，毕竟夜族一天消耗的物资量也不是小数目。 “我为什么要感动？”李灼楠满脑子都是刚才偷听到的只言片语混乱的，混乱的流失了全身力气，“你做的太……这和个人的感情没有关系！你放弃了所有活着的人，还能一脸平静地问我这个？我暂时还不想走，加希娅……那么多熟悉的人都在死去，怎么可能在还没有到绝路的时候放弃！” “所以我说了，明天早上。”傲茵皱眉宣告截止时间，立刻站起来一步步将她逼到角落：“你很在意她？你爱上了她了吗？”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考虑这种问题？一天的时间根本不够等到希望！ 李灼楠觉得荒谬，抱住脑袋轻轻摇头：“那是因为加希娅是我熟悉的人，对她只是普通朋友的感情也不会轻易放弃，而且她快要死了！” 傲茵抖了抖衣角的褶皱，不依不饶追问：“如果我也死了呢？你会不会这样？” “你至少现在不会死，用这种假设根本没有意义。”李灼楠将话题拉入正轨，抓住她正装领口那一块白色的流苏褶皱，“多留一段时间，不要那么早放弃。我知道你们在附近的星球研制疫苗，但……” 明早离开，因为要在战事全面爆发之前撤离到安全地方。 所以哪怕在附近研制疫苗，成功研究出后也可能会因为星球彻底封锁而无法将成品运回病毒爆发的地方！ 不管如何，荒星首批感染者的必死结局已经注定。 李灼楠不必将话说完，傲茵已经从她的眼神中明白了其中含义，毕竟自己也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了这点。 及时放弃是最理智的选择，傲茵真的不明白她眼中清晰流露出的情绪意味着什么。 等到明天早上，其实也只是象征性地安抚平民而已，又有什么用呢？ 气氛陷入僵局，还好有部下通过系统报告的声音打破沉默：“殿下，入口有您的访客，没有预约但坚持要见您，自称是病毒专业出身，有过从业经验，申请加入临时组建的科研队伍。” “明天撤离星球，多一个人也……”傲茵条件反射地回答，接收到李灼楠坚定地眼神后咳嗽一声，“让那个人进来。” 李灼楠明显的松了口气，却听见她冷冷的开口：“我并不相信多一个人就能获得转机，只因为你如此要求才同意。” 第68章 “感情不是能够强行模仿出来的。”李灼楠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心神不安的走来走去，突然站定望向她，“我只是觉得……你们根本就不在乎奈维尔人，遇到困难完全没想过尝试着解决，就选择了最轻松的退缩。” 到底是两种不同的生物，不管平时相处的再好，爆发出生存危机同样会决裂。 “好，那我不模仿了。”傲茵瞬间收敛起所有柔软的表情，眼角眉梢渐渐覆盖上冰霜般的凉意，“所以打算告诉你一件事，在知道真相后你还有机会选择是否离开。” “是什么？”李灼楠觉得她很奇怪，或者说，能够一秒钟变几次脸的家伙都很奇怪。 “被感染的奈维尔人会选择提供最多能量的生物攻击……你不觉得这个现象很危险吗？要说能量的聚集体，当然是我们体内的晶核。”傲茵轻轻弯起嘴角感叹，被关闭的悬浮窗突然弹出一个窗口迅速闪过文字，“这是一场……针对夜族的袭击，当然，也包括你。大部分人都没有意识到这点，但当整个星球的平民感染后，所有夜族只要出现就会受到攻击，那时候我们的晶核能撑多久？你能撑多久？知道这点之后，你还不马上逃走吗？” 居然……是这样？ 李灼楠回想起之前听过的简短分析，对感染者的描述是“攻击提供最多能量的生物”……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我……” 傲茵抢先打断了她要说的内容，扭头望着弹出的窗口：“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没打算逃走。”李灼楠终于将话完整地说了出来，“就算撤离，也不要将未被感染的普通人一并抛弃，我知道你能做到。” 站在前方的人类表情执拗眼神诚恳，瞳仁亮晶晶的，大概充斥着一种叫叫做正义感活着了怜悯心的东西，夜族并不具备，所以看上去非常新鲜。 “我当然能做到，只是帝都觉得还是一并抛弃比较省事，就像饲养宠物，平时再细心照料，等到宠物带来的不是便利而是麻烦，也会将其抛弃。”傲茵淡淡的说出千百年两个种族未能彻底融合的原因，将她拉到中央光脑的屏幕前，“……不过你以为，我只是让你放心才勉强同意留下的？” 李灼楠冷不防被拉了过去，眼底映出蓝汪汪屏幕上的一行信息，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消耗掉那句话的含义：“你早就……决定不离开吗？” “本来还在犹豫，你让我坚定了决心而已。”傲茵重新坐回转椅上，露出因为想通了什么而轻松的神情，“你说得没错，现在还不到绝望的时候，我们不会被感染，只要星球上还有一个活人，就没有理由放弃。无视帝都一切命令，然后……找个帮手。” 帮手？ 李灼楠潜意识中已经冒出了一个人的名字，却先注意到某处细微的不对劲，疑惑的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红冽呢？” 亲卫队长竟然不在这里！ “搬救兵去了。”傲茵取下藏在发丝间的宝石发夹简短回答，整齐盘起的发髻顿时松开。 李灼楠望着她似笑非笑的眼睛，明明是坐着可气势从不见弱，试探着询问：“所以，红冽去联系格尔露将军了吗？” “那家伙的正义感比你还要强烈，接到消息一定会过来，红冽在星球外接应，准备将健康者接到民用飞船中。但为了防止病毒扩散，附近殖民星开始高度戒严，在危机结束前他们只能在太空中生活。”傲茵把玩着发夹，指间闪烁着彩色光芒，“唉……总感觉自己活得完全不像个公爵呢，没有进食没有休息，辛辛苦苦地工作，连护卫都在为了星球奔波啊……” 这点很重要吗？ 大概是吧，公爵殿下们都是养尊处优的，奈维尔星已经和平了太久，她换代数次都没有劳累过了。 李灼楠一愣，因为目的达成心情也放松很多，认真地保证：“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当你的新护卫，反正对你们来说护卫就是个摆设，只是需要人站在身后提供气场而已吧。” “你不用站在我身后，你要和我在一起。”傲茵抓住机会握住她的手，略微用力将中枢控制台旁的人类拉过来，准确接住她跌向自己的身体，“我会将帝都的命令拖延到极限，还有什么想说的？” 李灼楠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你这样，就很有感情了。” 不是那种反复分析后得出的结论，而是坚定自身信念后做出了能让很多人幸福的选择。 茧族研发的病毒残忍至极，不止是针对奈维尔人，夜族同样会遇到危险，帝都第一时间下达“弃车保帅”的命令不足为奇。 “哪怕不是为了你？”傲茵歪着脑袋，费解地衡量着什么。 “嗯，就是这样，你要发自内心的想做某件事。”李灼楠重重点头。 …… 遥远的母星帝都，位于深谷的宫殿。 枫姬已经彻底失去了对荒星的指挥权，不管什么命令都无法发送成功，部下格尔露在结束了庆典治安维护工作后一直很闲，现在干脆率领舰队去帮忙？！ “什么关心平民安危都是借口，借口！她会有那么好心？还不是想趁机达成什么目的……会是什么呢？”枫姬单手重重拍在宽大的王座扶手上，缀蕾丝的袖口颤了颤，凌厉眼神望向脚下跪着的侍卫。 她缓缓闭上眼睛，垂头发出极轻的叹息：“我换代的太仓促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你说，傲茵想做什么？” “属下……并不清楚。”安川绸的身体僵硬到无以复加，包裹在黑色披风下就像个影子。 …… 傲茵的打算是什么呢？ 连李灼楠都不太清楚这个问题。 不断蔓延的灾害再加上突然出现的敌人让民众加倍恐慌，而且开始有帝都要放弃这颗星球的流言传播…… 好吧，一定程度上来说不算流言，但公爵大人已经做出了留守决定，用尽冠冕堂皇的理由无视元老会要求，频频露面安抚活着的平民，还开辟了通讯频道随时接收奈维尔人的联络请求。 哪怕夜族不需要睡觉，这一切仍然耗费了她大量的精力。 认真工作，永不放弃，勤劳的简直不像她。 偶尔，李灼楠也会觉得傲茵是不是感染了某种病毒才变成这个样子，后来又觉得自己的顾虑实在没必要。 希望傲茵不要放弃的人是自己，不过因为她过分上心而觉得疑惑的人还是自己，人类思维果然很复杂…… 病毒爆发的第六天，仍然没有找出有效的对应措施。 但太空中却传回了好消息。 始作俑者茧族试探性的攻击被奈维尔人彻底打了回去，灾害初临时战士们并未离开岗位，所以这一场胜利的代价并不大。 傍晚左右，李灼楠照理去探望沉睡中的加希娅，却发现冬眠舱区已经提前有人在了。 这里的冬眠舱已经全部满员，怎么还会有人出现？ 难道是挑选不太重要的人扔出去换上新住户的？ 李灼楠警惕起来，远远站在外面没有靠近，祈祷那个被淘汰的人不是加希娅：“你好，请问……” “耶果！耶果！那个自荐来寻找治疗方案研发疫苗的医生！”那个女人立刻循着声音回头自我介绍，穿着属于科研人员的贴身白衣，袖口牢牢扎进，染成栗色的长发披在肩头。 原来是之前自称病毒专业相关人员吵着要见公爵殿下的人，瘦白高挑，却长着一副很可爱的脸。 说在附近的星系游历研究积累下丰富经验，一得到允许就钻进了隔离出的实验室里，反客为主指挥着工作。 “我是来观察感染者的。”耶果很自来熟地走到她身边，视线仍然停留在一个个沉睡的同类身上，“大脑和神经被低温冻结后，他们的症状就不会再扩散了。” 李灼楠不太擅长医学方面的话题，看看她毫无防护的样子：“不怕被感染吗？” “这里又没有病毒存活。”耶果不在乎地撇撇嘴，突然意识到什么眼睛突然睁大，“你不是奈维尔人？不是吧！” 果然是相关专业的，只用眼睛就能判断出来…… 李灼楠僵硬的摇摇头。 “那太好了，我在收集其他有抗体的智慧生物组织样本，能不能麻烦你来实验室一趟！”耶果一把拉起她垂在身侧的手，捧到胸口恳求，“我来到荒星前已经收集了不少样本，离找到医治方法只差一步，真的就只差一点点了！” “我吗？”李灼楠难以置信的指着自己，倒很乐意提供帮助，在地球时还坚持每年去献血呢，况且只是提供一点组织样本。 从生物学上来说，地球人和奈维尔人的基因构造非常相似，尤其是亚洲人种，都是哺乳动物不说，连发色瞳色都惊人的相似，毛发只能产生黑棕白三种颜色，总之看起来就很有亲切感。 不像构造更接近植物的夜族，五颜六色像脑袋上顶了个彩虹。 为什么基因类似，她却不会被感染呢？ 后续实验表明，李灼楠真的是欠缺的那一点点，病毒似乎已经不那么可怕了。 第69章 一直以来统治这个星球的贵族，因为不属于同一种族所以极其重视双方的融洽相处，从每年的庆典操办就能看出来，毕竟夜族是不过任何节日的。 但即便如此也没有消除与众多奈维尔人的隔阂，夜族的“善意”中的模板痕迹太重了，就像冰冷的机器执行程序操作，可一旦发生的事情没有被写入程序里，就会立刻暴露出无情的本性。 荒星的黎明重新降临，病毒在蔓延的第十天终于找到治愈方法。 尽管治愈率只有七成左右，而且疫苗仍在开发中，星球上的居民仍然感觉到了希望的存在。 绝对的好消息，因为这一次，作为统治者的夜族没有抛弃他们。 李灼楠一目十行看着光脑上越来越多赞美公爵大人的言论，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深。 病毒没有彻底被消灭，她现在只能住在重重隔离的开发总部，但心情总归不错。 李灼楠关掉光脑，拨弄了一下手环从桌上站起来，猛一转身却发现屋里多出了个人影！ 傲茵静静的站在身后，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既然灾情已经得到遏制，茧族的进攻也频频失利，帝都方面应该不会在为难你了吧……”李灼楠想来想去选了这句话作为开场白，似乎非常破坏气氛。 傲茵一言不发的走过来，拉过她的右手直接将衣袖捋了上去。 右小臂上一个针尖大小的红色圆点，是抽血留下的痕迹，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 傲茵找到证据一半将右臂拉到她眼前：“这是什么？” 李灼楠紧张了一下，有种做小偷被当场逮捕的感觉，转念一想自己什么都没做，底气十足地回答：“今天去抽了血，耶果的实验室在收集异族生物的基因样本寻找彻底根治病毒的方法……不光是我，还有很多其他人形生物呢。” 停顿一下，她决定搬出其他人证明自己行为的合理性。 傲茵没有放手的打算，很不满的略略低头：“不是之前已经收集过你的其他组织了吗？” “应该不一样吧，反正只是采血而已，我又没什么损失。”李灼楠不放在心上，反而因为自己有可能会提供用处而开心，使劲把手臂抽了回来。 她抓握的力气实在不小，在上面留下一个红彤彤的指印。 傲茵看了那个指印片刻，郑重提醒：“你体内晶核的存在不能暴露出去，研究你就相当于研究夜族，所以没有下次，我已经警告实验室了。” 晶核作为能量体不会被x光扫描出来，李灼楠其实没有放在心上，但听到她如此要求还是点了点头，算是听进去了。 傲茵脸上的表情顿时很满意，走到小茶几旁的单人沙发上休息：“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李灼楠并不意外的跟过去，就知道没有多种原因，忙碌的公爵根本不可能抽出时间说闲话。 “我们要离开这里了，等一下就离开星球。”傲茵交叠起双腿平静的开口，“不是放弃这里，而是接到了帝都新的命令，因为管理星球的方式得当没有激发种族矛盾，我的流放到此结束了。” 李灼楠急忙跑过去从小茶几下的柜子里翻出冻土蓝莓，放在她面前：“能够回到母星是个好消息啊，反正这里已经没什么事了，看来元老会的人很开明嘛，立下功劳就立刻停止了惩罚……” “枫姬只是对我无视命令的行为感到愤怒而已，想找个机会把我叫回去好好管理。”傲茵勾起嘴角丝毫不觉得庆幸，搭在曲起膝盖上的指尖轻轻敲点，“你藏了吃的？” 李灼楠轻松起来的心情再一次沉下去，随意地盘腿坐下：“原来把你叫回去是为了修理一顿吗……有什么就不能好好说，你们真是……” 傲茵拈起一颗冻土蓝莓，打断她将问题换上了笃定语气：“你藏了吃的。” “呃……习惯，习惯，以前末世里饿怕了，所以一有风吹草动就习惯储备食物。”李灼楠立刻把私藏起来打算慢慢吃的水果全部交出去，表情很无奈。 傲茵并不以这种低热量水果为主食，只是很享受她交出储备粮时那个郁闷的表情，自信的把果实整个吞下去：“枫姬对我构不成威胁，我未必会输给她。” “输？”李灼楠觉得她用的字眼很奇怪。 傲茵的手背缓缓擦过下唇，眼神飘向别处，只是强调：“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你都要站在我这边。” “好……等等！”李灼楠先是一口答应下来又觉得不对劲，站起来直直走到她面前，低头望着坐下的公爵，“我当然会站在你这边，但为什么会‘不管发生什么事’？” 傲茵淡定的抬头和她对视，瞳孔的颜色非常清透：“雪尤莎也好，我也好，经历的所有痛苦不是因为错了，而是因为不够强。我现在有了实力，当然要为当年的自己复仇。” “什么叫做……有了实力？”李灼楠拧起眉心，转身将食物拿远了一点逼问，“你要做什么？能说给我听吗？如果不说的话我就把这一盒蓝莓都吃掉了，我真的吃掉了哦！” 她现在和傲茵基本绑定在了一起，如果公爵大人做什么出格的事被责罚，那么自己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帝都还有个波伊卡心心念念着要尝一口人类的味道呢！ 不过……傲茵应该没什么机会搞破坏吧？ 李灼楠迅速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在脑中梳理一下，好像没有什么能让她暗中搞小动作的机会？ “庆典，我虚报了九千年庆典的开销攒下大笔军费。”傲茵露出极其得意的笑容，没有任何愧疚地陈述自己吃回扣的事实，“留守病毒爆发的荒星获得民众支持，枫姬……输定了。” 她不是毫无野心的雪尤莎，空有实力却不会做什么。在时机成熟的今天，一定要将那个人拉下属于亲王的王座。 将枫姬踢出元老会最好和自己身份对调去管理娱乐署，然后把用同族做实验的秘密公之于众，这个罪过足以让她换代，然后在枫姬幼年体不能露面的那段时间再次接收娱乐署的权力…… 这，才是最完美的复仇。 …… 亚洛星深夜，一艘飞船缓缓离开星球，极其普通的民用飞船，和飞机经济舱结构差不多。 为了继续树立良好形象，傲茵走得很低调，没有让任何不相干的人知道。 毕竟太空中和地面上的双重危机还没消除，突然公布离开的消息会让平民恐慌，而现存的食物已经养不起几个夜族了。 李灼楠被安全带固定在座椅上，小臂撑在扶手上陷入无意识的忧郁。 夜族的果然都是很记仇的啊……居然从那么早之前就开始策划了吗？ 不，应该说是自由后的傲茵一直在策划，只是时机渐渐成熟而已。 回到帝都之后还指不定有什么动荡呢，虽然获得了新晶核不会输给枫姬，但夜族确立彼此的地位后一般不会有什么调整，贸然变动不知道行不行…… “在担心吗？”傲茵从客舱的入口进来，沉着脸望了一眼狭小的民用飞船座椅，显然很不满意。 要不是为了低调，她才不会选择这么普通的交通工具。 速度很慢，也不如战舰安全可靠。 李灼楠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啊，就是比较担心加希娅，她从冬眠中醒来还在治疗，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放心，痊愈后她就会来帝都找我们。”傲茵在客舱中走来走去，没有找到满意的位置。 民用飞船的座椅太狭窄，还不如站着舒服。 然而这几天积攒的疲惫感越来越重，傲茵勉强坐在离李灼楠很近的另一排座位上，所有扶手收起来也能凑出一张床。 被嫌弃的飞船尽职尽责离开星球，慢吞吞向着母星飞过去，按照现在的速度计算，会比乘战舰来的时候多花几天。 李灼楠倒没什么特别抱怨的情绪，本以为旅途就会这么平静过去的时候，飞船突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震颤带着座位都在抖动！ 傲茵闭着眼睛侧躺在前面一排，声音倦怠：“没什么，这附近是陨石带，被小天体撞上也有可能。” “轰！” 像是为了推翻她的猜测，飞船尾部传来剧烈地爆破声！ 李灼楠在剧烈的震颤中睁开眼睛，视野立刻被闪烁的警示红灯笼罩，看什么都蒙着一片让人心慌的红色。 爆炸了？ 她立刻解开阻碍行动的安全带，扶着椅背站起来，发现傲茵早已醒来，解下披风丢在旁边，露出利落的贴身服装。 “殿下！”红冽开启客舱的电子门，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上，头盔挂在腰间却没有进来，“有炸.弹躲过了安全检查被安置在尾部，民用飞船的强度一般很低，而且……” 粒子光剑反手刺向身后，深深没入某个人的胸膛里！ 红冽顿了顿继续说：“伴随爆炸扩散的，还有病毒。” 第70章 “报告目前坐标。”傲茵在不断传来震颤的飞船里走到红冽面前，眼中有极深的疲惫，像朵开累了的花。 红冽拔.出粒子剑，换了正手抓握的姿势剑尖指地：“距离最近的殖民星和救援战舰都有数十光年距离。” “真是不错的爆炸时机……”傲茵抬手抵在下颌上，冷冰冰的弯起嘴角，“看来是早就计算好的，所有人都被感染了？” 李灼楠走过客舱狭窄的通道，虽然被傲茵的背影堵住了大部分视线，仍然能看见走廊里摇摇晃晃的感染者身影，看来大部分工作人员都失去了自主意识。 最倒霉的是，民用飞船上的医疗室不具备治疗环境。 傲茵安排好了接下来几天的工作然后离开荒星，哪怕有再充分的理由，为了安抚平民这个消息都没有外露。既然一切低调，从交通工具到随行人员也都从简处理，反正她也不需要什么人来保护。 果然，飞船就是比不上战舰防护严密，再怎么检查都容易被人做手脚。 “出事的地方是……”李灼楠紧张地抓着身旁到她腰部的椅背。 这里可是太空！万一飞船出了什么问题，所有人都得跟着玩儿完……不过，现在这里只有三个活人了吧？ 红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低头先向傲茵报告：“敌人在逃生舱里安装了爆破性武器以及病毒，病毒随着气浪蔓延至所有空间。幸好没有炸穿内部，但仍然影响了部分引擎的作用。客舱离那里太近，请您跟随在下前往安全的地方。” 傲茵沉着脸点点头，示意李灼楠跟在后面。 飞船上的奈维尔人几乎全部出现了症状，区别只是感染程度轻重而已。红冽在赶来这里时已经解决了大半，还有几名感染者拖着重伤的身体本能地袭击她们。 李灼楠无须为自己的安危担心，可情绪仍然低落。 要是从前还好，清理无药可医的感染者是因为没有其他选择，但在有治愈可能性的情况下，那些人还是会在这里死去…… 她不是在责怪傲茵或者红冽，而是反感茧族的作为。 李灼楠踩过一地的感染者尸体，在穿过两扇电子门之后抵达飞船首部的控制中枢，脚下突然踩空！ 并非因为摔倒而踩空，而是她的身体被失重感笼罩，不自觉飘了一起来！ 驾驶员早已死去，还好这种交通工具都是设定好了自动航线，所以现在仍然按照原定计划向奈维尔母星驶去。 傲茵正在观察控制区的情况，几乎同时体会到了重力的减弱，不过夜族自重足够，倒不至于飘起来，好心地握住李灼楠伸过来的求救手臂，将差点飞到天花板上的她拉下来。 “殿下，应该是爆炸波及到了重力调节器。”红冽见状立刻报告，走到操作台旁边俯身查看各项数据，“目前看来其他一切正常，我们是否要坚持到抵达母星？” 傲茵讽刺地笑了笑，脸上满是不屑：“没那么简单，能够掌握我的行踪并且做手脚，目的绝对不会是给我添点小麻烦。停止航行，你留下向最近的夜族战舰发出求救信号，允许夜族的救援人员接近，我去尾部的逃生舱区看看，有情况由通讯器远程联络。” “是！”红冽闻言立刻坐在操作台前，调出远程通讯模式。 李灼楠在失重感里终于找到了太空的感觉，毕竟外星的宇宙飞船应用科技太发达，和地球上坐飞机差不多。 现在她整个人飘飘忽忽的，有种飞翔的错觉，傲茵起初还牵着她对抗失重，在要求下干脆放手，任由李灼楠揪住自己腰部的衣服，像风筝一样缀在后面。 民用飞船的体积不大，整体是单层一条线结构，李灼楠像悬浮在水中一般悬在空中，穿过刚才离开的客舱后方则是低温冷库，存放着大量营养液。 那些液体同样因为失去重力约束而缓缓向上飘着，仿佛春天时的柳絮般轻巧，受到一点推力就移开很远。 傲茵随手抓了袋经过身边的营养液扯开，咕咚咚灌下一大口，咽下时略微咳嗽几声。 李灼楠其实很佩服她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吃饭。 飞船尾部区域是唯一开阔的地方，现在已经一片狼藉，光滑的金属地板上冒出一阵阵黑烟，爆炸由逃生舱内部蔓延扩散，好消息是飞船内部没有大问题。 坏消息是，尾部的起飞平台一字排开的逃生舱已经全部无法使用， “全部都损坏了？”李灼楠立刻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哪怕在飘浮中也失去游戏的心情。 就好比泰坦尼克号因为撞上冰山沉船，乘客才发现救生船也跟着坏了，没有救援的情况下只能在真空的海洋里等待死亡。 傲茵警惕地停在原地没有第一时间走上前，直觉如野兽般精准，直到视线将开阔的场地搜索一遍，确认没有危险后才转身告诫李灼楠：“你在这里等我。目前没有任何证据但炸弹绝对不会只有一颗，恐怕第二波爆炸很快会到来。” 她接着望向正中央受损最厉害的逃生舱：“用现有的零件应该能凑一台正常运转的出来，我过去看看。” 李灼楠点了点头松开手：“我抓着旁边的扶手就可以了，也不会飘到天花板上。” 正说着，身体突然一沉，所有失重感立刻消失，让她下坠时差一点摔倒在地上。 看来失灵的重力调节器已经重新设置过了…… 李灼楠有点可惜的叹了口气，活动着发软的手脚去一边等待。 傲茵已经轻巧地跳到一人多高的逃生舱内部，也不知道在鼓捣什么不断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由于传承记忆的存在，每一个夜族都有充足的时间掌握一些乱七八糟的技能，修理交通工具这种小事也不在话下，只不过爵位高一点的夜族通常不会做这种事而已。 “没问题，最左边的逃生舱目测受损最轻，驱动引擎和信号发射器应该还能正常使用，其余部分可以拆其他的替换。”傲茵在十分钟后顶着蓬乱的长发钻出来，脸侧沾着一道灰黑的印记，向左侧的交通工具走去。 李灼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她发现了什么从逃生舱地步拽出了一只……残肢？ 没错，是只焦黑的人类右手，掌心牢牢握着一个火柴盒大的黑色方块。 傲茵脸色突然凝重起来，神情慌乱地想要把它丢到远处，却在抬起手臂的那一刻硬生生收了回来！ “轰！！！！” 随即而来的爆炸声，已经让她忘记了所有问题。 这次的爆炸就像某个信号，在惊天动地中引发了一连串危机！ 李灼楠脚下的地板不断晃动，耳边已经被巨响震得什么都听不到，却本能的明白危险重新袭来！ 一阵阵浓烟遮蔽视线，嗡鸣的警报声中血红光线拼命闪烁，像是生怕现在的状况不够混乱。 通讯器中红冽的声音回荡在这片区域，重播了一遍又一遍“殿下！炸药不是隐藏在飞船上，而是装进了奈维尔人体内！中部客舱区域受损严重，我已经无法过去了……嘶嘶……” 金属被高温烧灼冒出的浓烟逐渐散去，李灼楠不顾劝告向着傲茵最后出现的方向走了几步，终于在逃生舱残骸中发现了想找的人。 刚才发现爆炸.物的傲茵，为了保护脆弱的民用飞船不受二次损害，拼命将危险品压在了身下。 反正夜族有逆天的自愈能力，比起可修复的损伤，还是飞船破了个洞比较麻烦。 ——但目前的状况，显然更糟糕。 李灼楠踢开挡路的碎玻璃和金属残片，在废墟中抱起半边身体血肉模糊的傲茵。 衣服已经出现破损，完全被炸伤的整条左臂焦黑一片，受伤最严重的手部只剩下森森白骨。公爵殿下，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喂！你醒醒啊！夜族不是可以自我修复吗？”李灼楠不敢用力摇晃，只是把插在她伤口中的异物清理出去，“你没事吧？为什么不能痊愈了？” “我……不知道……”傲茵吃力地睁开眼睛，伤口在愈合下亮起微弱的光芒，却彻底恢复，“爆炸物中混合了能够干扰晶核修复能力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很像枫姬曾经研究出的药剂，你也要小心……” 随着她逐渐衰弱的声线，属于夜族的鲜红血液肆意流淌。 “我明白了，趁现在爆炸还没影响这里，我带你去逃生舱。左边那个还能使用对吗？”李灼楠将她相对完好的右臂绕过自己脖子，咬牙拖着傲茵离开这里。 几乎失去意识的傲茵仍然记得一件事，垂在她肩膀的脑袋轻轻摇了摇：“逃生舱的某些零件没有更换……储存氧气，只能供一个人使用。” 环在李灼楠脖子上的手臂在逐渐放松，人类难以置信的提高声音：“你让我自己走？” “不是让你走，而是从体型考虑，耗氧量更大的我上去也会死。”傲茵疼得拧起眉头，“这不是为了让我看起来更有感情，而是经过理性分析的选择。” 第71章 伴随着傲茵虚弱的喃喃，飞船在剧烈摇晃下几乎失去了平衡。爆炸似乎波及到了照明系统，尾部升降区的灯光顿时闪烁起来。 李灼楠脚下不稳摔倒在地，手中一松又立刻寻回滚落在旁边的傲茵：“内部暂时没有因为爆炸而泄露空气，还来得及将逃生舱修好！” “谁知道……下一次攻击是什么时候……”傲茵任由她拽着自己的手向附近的逃生舱拖动，受伤的手只剩下白骨，在地上划出一道血痕，已经明显放弃了自救。 自我修复的能力失效，现在给她大量的营养或许还有可能恢复正常，但根据信息中断前红冽的报告，中部走廊彻底被截断，还是不要过去冒险了。 李灼楠因为愤怒更加用力拖拽，再也顾不上避开她的伤口：“你想死在这里吗！只是少了只手暂时无法愈合而已，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周围的照明一节节暗下去，只有警告灯的红色时不时闪烁一下，被黑暗遮住了大部分躯体的傲茵，几乎看不出和人类有什么区别。 所以李灼楠理所当然的忽略掉了这点，咬牙拖拽着重量惊人的伤者离逃生舱越来越近。 “诶，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看过的电影，这里虽然不是雪原，但同样是绝路一般的困境……”傲茵仰躺在地上突然开口，表情是极其淡然的无所谓，衣料摩擦地面发出簌簌声响。 “什么？”弓着腰用力的李灼楠略微愣神，双手力气有片刻松懈就再拖不动她了。 最困难的是，另一个人没有自救意识。 “其实把你送走也有风险，如果那艘逃生舱又被损坏了温度调节系统，你就会被冻死在太空中，50%的生还率。如果再带上我，几率就会降到1%。”傲茵用相对完好的右手撑着地面慢慢起身，眼睛穿过发丝望向身边脱力坐倒的她，“我做了一个比较可能实现的选择。” 李灼楠在暗红的光线中捕捉到她颜色深邃的眸子，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却仍然灵动，失去力气后只能做出几个口型：“这不是理智计算的时候……” 晶核在胸口灼热地跳动，却让她无法忽视心脏越来越充盈的愧疚感。 曾经她问过傲茵，会不会在食物短缺时吃掉自己，并且因为傲茵的沉默而得到了片刻的耳根清净。 然而心底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的。有个声音说，看吧，夜族就是这个样子，本性占据了他们的全部记忆。 李灼楠当时如此认为，现在却觉得自己愚蠢之极！ 傲茵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这难道不是有感情的表现吗？如果被兽性控制的冷血生物，直接一句冷冰冰的“会啊”用来打发她不就行了！ 李灼楠回避那类问题的原因，是害怕再次被推落深渊！只因为自己胆小，就可以随意评判她的心意吗？ 傲茵不明白什么饥饿之外的情绪，她没有亲人，数千年的生命中只有一个相处几十年的朋友，要求这样的种族短时间内获得丰富感情，未免太过分。 “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死。”李灼楠从瞬间的思绪中回神作出决定，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准备继续把她带到生路。 由于近距离爆炸波及的身体上布满伤口，血液哗哗的肆意流淌，普通人身上发生这种情况早就死了，夜族则会在晶核的作用下迅速恢复伤口，然而傲茵被不知名的成分干扰了晶核力量，始终处在夹缝中挣扎。 死不了，也好不了。 只有痛苦越来越明晰。 傲茵不断咳嗽着露出微笑，将话题绕了回去，凑过来望着李灼楠倔强的眉目：“那部电影……我想做主人公死之前做的事情。应该……是这样吧……” 一个沾着血腥味的，湿漉漉的轻吻落在她唇上。 傲茵被痛苦折磨的失去了耐心，短暂试探后开始用牙齿撕咬，将亲吻变成了猎食一样凶猛的举动。 李灼楠呆滞地睁大眼睛，耳边突然听不到警报或者轰鸣，只剩下越来越激烈的心跳，直到被固定住手臂按在地上才如梦初醒的挣扎起来！ 夜族天生滚烫的鲜血肆意倾洒在她身上，李灼楠像被开水从头淋下，觉得自己这辈子还没这么疼过！ 连当年摔落深渊也只是闭上眼后的一瞬间而已！ 傲茵从来没有伤害过她，却不自觉地由于她皱起眉头的表情更加疯狂，右臂扣住腰部拉向自己紧紧贴合，左手白森森的指骨充当利刃，一寸寸挑破她的衣服。 疯了……一定是疯了…… 李灼楠平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绝望思考，身体灼烧般难受，什么逃命的念头都抛在脑后，只希望身上的刑罚早点结束。 傲茵没有感情，当然也不会有欲.望，只是在笨拙的用机械动作取悦她，胡乱啃咬她的脖颈或者脸侧。 好像在借此逃避自身的痛苦。 好像又不是。 残破不堪的飞船迎来又一轮爆炸，傲茵停下所有动作，像刑罚开始前一样温柔的轻轻亲了李灼楠一下，暗红警报灯下的紫眸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丝缎般的长发也因为掺杂灰尘血渍而凝结打缕。 她理智而坚定地打横抱起李灼楠，缓缓走向唯一能使用的逃生舱，很小心地放了进去。 李灼楠茫然地睁着双眼，露出的皮肤被火烧过一般通红，没有说话。 还是傲茵打破了沉默，按下逃生舱的起飞键，在程序运转时很普通地完成告别：“你走吧，再见。” 玻璃罩牢牢合起的一瞬间整艘飞船在爆炸中扭曲！逃生舱顺着冲击波节节滑向太空，离开前傲茵的手掌搭在上面，沾染的滚烫鲜血立刻被真空中的绝对低温冻成了冰花。 遮住李灼楠回望的所有视线。 …… “人类，李灼楠，你该醒来了……” 耳边一声声响起执着的呼唤，李灼楠觉得很烦而且再也睡不下去，干脆愤愤地睁开眼睛。 刺目的白光立刻让她眼角沁出泪水。 格尔露上将站在离床边有点距离的地方，冷峻的脸庞漏出些许轻松：“那个逃生舱氧气储备不足，让你昏迷到现在，我受到飞船发出的求救信号，在太空中发现了你。” 应该是在解释她来到这里的原因。 干净的卧室和被子，灯光明亮面积却不大，这里是夜族的战舰。 不过李灼楠对醒来后身边是谁，或者自己在哪里这种问题并不关心，捂着额头坐起来环视周围，发现有一段记忆非常模糊。 不对，不是因为处在缺氧环境下伤到了大脑，而是她根本不想回忆。 格尔露很困惑地歪头看了看她的行为：“你身上有轻微烫伤，不过随舰医生检查过，使用相关药物治疗后很快就会恢复。” 就这一句话，彻底摧毁李灼楠的意志，让刚刚醒来的她哽咽出声。 傲茵……飞船……都随着爆炸结束了吗？ 格尔露不太明白她为什么哭泣，就像同样不明白在逃生舱中发现人类时她身上的痕迹，只知道这是其他智慧生物宣泄感情的方式。 李灼楠使劲擦掉一滴眼泪，重重点头却没有出声。 “傲茵还活着。”格尔露在脑海中搜刮一遍发现还有事情没说，于是郑重开口。 她应该是因为这个才难过的吧？就像自己信任的部下战死，没有流泪也会低落。 “不用骗我了。”李灼楠用坚定的目光望着那双浅薄荷色的瞳孔，缩在被子里木然地扬起笑容，“格尔露，每次你说到没有发生的事情，句子总是特别简短。” 格尔露被人指出缺点沉默片刻，又恢复一贯发号施令般的语气：“我只擅长复述既定事实，但傲茵没那么容易死。夜族可以在太空中短暂生存……” “哪怕在重伤后无法使用修复的力量，也能活下去？”李灼楠的提问满是怀疑。 格尔露保持着不变的站姿，立刻点头：“没错，这样也能活下去。” 李灼楠无力地重重躺了下去，笑容凄惨：“谢谢。” 格尔露的通讯器发出意味着会面结束的提示声，上将的私人时间已经到了。 她关闭提醒，向卧室外走去时站住，回头看着直直望向天花板的人类：“她不知道随着乱流飘去了哪里，但我仍然在寻找。这不是安慰。” …… 遥远的奈维尔母星，帝都外不见天日的深谷终年阴冷，很少有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遮盖。 枫姬靠在王座上发呆，脚上的水晶高跟鞋悬在空中一晃一晃的，突然开口：“做到了？” 她面前只有空气，耳旁却隐藏着小小的通讯器，开启加密频道将声音送往远方。 另一个分不出性别的声音回答：“做到了，飞船彻底炸毁，她应该是没什么精力和您做对了。” “你还是真是狠啊……连同族都下的去手，明明自己也是奈维尔人，心境倒和我们差不多呢，倒是比我的亲卫队长还有用。”枫姬发出意味不明的感叹，“那么接下来，合作愉快。” 第72章 格尔露没有接到命令，哪怕带领再多的战士都不能亲赴战场，所以只是在后方进行协助平民撤离的工作。 现在终于结束工作，又搜索到民用飞船上的两名夜族，线条流畅的战舰在太空中转了个圈返回奈维尔星。 没错，傲茵找到了。 千钧一发的时候给自己找了个引擎报废的逃生舱钻进去，安静的进入假死状态节约能量，漂浮在飞船残骸中。 只是比起战力更弱的红冽，她身上留下的伤愈合缓慢，几乎和普通人差不多，目前正躺在战舰的抗菌生命舱里安静疗养，对格尔露的部下呼来喝去。 以及，不见李灼楠。 “她没有昏迷，也没有因为什么事忙碌，只是说了暂时不想见你。”代为传话的格尔露将军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安慰，直言直语的站在门口相告。 李灼楠正在起居室里吃饭，一口气将今天分配的营养液喝干净，平静的抹了抹嘴巴：“人渣。” “嗯……”格尔露眼神中有很短暂的困惑，不太清楚为什么她如此评论傲茵，随便应付一声想了想才补充，“马上就可以抵达母星了。” 战舰速度当然非同一般，你们俩在抵达目的地后赶紧下去吧！ 格尔露活到现在，第一次觉得维持宇宙法律做她认为“正确”的事情，这么头疼。 两个人好像不明原因的……敌对了？ 李灼楠目送她离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情绪却在面具下异常激烈地翻滚。 好好的一个姑娘，你说睡就睡了吧，睡完了还不负责，连见面都不愿意，什么意思？ 心里的那点感动其他复杂情绪一起烟消云散。 不对，严格来说应该不算睡，只是分别前的抵死纠缠而已。 那么傲茵为什么现在甘愿避开了？ 战舰医疗室里。 唯一运转的生命舱被质地清爽的液体充满，傲茵褪去全部衣服泡在里面，半闭着眼睛安心养神。 在大量营养物质的供给下，仿佛被锁住的晶核总算有了活跃迹象。 焦黑的半边身体在渐渐晶莹焕发出活力，白骨上也开始覆盖一层肌肉，只是速度依旧不如从前。 傲茵睁开眼，将露出骨头的左手举到面前，张嘴吐出几个水泡。 “这样子……真是太难看了啊……” …… 如果李灼楠知道一连数日不能见面的原因，是公爵殿下嫌弃自己尚未彻底愈合的身体太难看，那么一定会抄着粒子剑把生命舱砸了。 在没有任何解释的情况下，她只能通过别的途径来了解傲茵的状况，知道她还活着，干脆将冷战贯彻到底。 反正李灼楠不是什么感情需求特别强烈的人，看不到傲茵……她还可以看网络上的新闻啊。 在互不相见的沉默中，战舰缓缓抵达奈维尔母星。 傲茵的行踪必须极度保密，而且自愈能力被干扰的消息也不能传出去，干脆继续留在了战舰上，让李灼楠先行返回地面。 这么耽搁了一段时间，连感染初期的加西亚都在治疗痊愈后返回公爵府工作了，傲茵才发回了消息说要返回。 …… 阔别许久的公爵府，今天也如往常一般华丽整洁。 “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修复能力在那些古怪液体代谢出身体后才彻底恢复……到底是什么药？枫姬最新的研究成果？” 傲茵一身包裹身体的浅湖蓝披风，在前呼后拥中抵达住宅，进入电梯后才想到，按照日常安排李灼楠应该在进行身体检查。 是了，在植入晶核后她就很关心那个人类身上会不会出现夜族的毛病，加希娅和她因为有其他任务才没有出来迎接。 电梯停在了公爵府中层，傲茵独立离开，走向房门虚掩的医疗室前立刻闻到熟悉的气息。 是人类。 房间里，传来隐约的说话声。 “——身体指标还是一切正常，就是最近有点怀孕。”再复杂的工作多重复几次就会让人变得懒散，加希娅在机器前扫了一眼数据得出结论。 打住，打住！ 什么叫有点怀孕？ 李灼楠呆滞几秒，张开嘴震惊的无以复加，本来漫不经心地等待着处理结果，心想应该就和往常一样，为什么突然画风就不对了呢！ “——不是吧？你你你居然怀孕了！我在荒星冬眠之前还没有任何异常，怎么一醒来变成这样？”加希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冲到仪器前的屏幕旁反复刷新检查结果，睁大眼睛研究每项数据，“一定是结论出错！” 但是出示的彩图和资料清楚地显示了这个事实，现代科技已经能将胚胎形成的时间精确到某一小时。 在李灼楠肚子里，的确有一个小的几乎看不到的生命存在，照片上还不如指甲盖大，要不是被特意圈出来根本发现不了。 “噢……真的是胚胎，是胚胎！智慧生物之间混合基因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只是几率很低而已，所以你到底和谁……”加希娅带着八卦的探究眼神飘过来，“公爵府的平民产假福利很优厚，不过不知道你够不够资格申请呢……” “没有和谁！”李灼楠逃避一般，冷冷打断她一连串的问题和不负责任的猜测，心底早就有一排无意义的乱码符号刷过去，再多的表情包也诠释不出她的心境！ 根本不可能吧！就算是傲茵也不可能吧！ 先不说只有一次，夜族可是没有繁衍能力的……但除了她在飞船上之外也没别人了啊…… 加希娅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一副诱供的模样开口：“我读的书很多你别骗我！地球人是不能自体繁衍的，老实交代。” 她根本就没有往公爵大人那方面想，只是以为在荒星时人类爱上了某个平民，或者其他异族。 李灼楠深深吸气，望着屏幕上自己看不懂的体检数据，一咬牙开口：“傲……” “——我。” 傲茵单手推开门，淡定的接过话题走进来。 加希娅神情一震准备看看孩子的爸爸是谁，发现回答的人是公爵后失望地松了口气：“大人，请你不要开玩笑了好不好，繁衍这种事在异族的文化中很重要的，听说地球孕妇还要在床上躺一个月呢。”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开玩笑吗。”傲茵平淡的语气中带了点不悦，站在许久不见的李灼楠身前，极其认真地低头打量她。 好像没瘦，而且脸色也没有不好看。 李灼楠垂着眼一动不动，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心事。 “这不可能……不可能吧！”加希娅看到她一副默认的样子，觉得自己的人生观受到了挑战，转而向傲茵寻求帮助，“大人，夜族不是上千年都没有新族人了吗，元老会找遍了繁衍的方式才不得不宣告试验停止您到底……” 傲茵冷淡的应了一声，视线从李灼楠身上移开落在体检报告上，一眼就明白了真相：“哦，我只是把自己的孢子放在了她的身体里。然后呢？” 然后就特么成了一个胚胎啊！ 加希娅扶着桌子的边缘，脚下一软缓缓跪倒，全身被无力感包围，终于明白她没有在开玩笑。 这根本，不符合生物学规律吧！ …… 李灼楠死里逃生后，成为了一个……孕妇。 虽然怀孕还不到一个月，但三次体检后的结果都能证实这点。 人类和夜族的孩子？ 怎么可能！枫姬换代数千年，把所有已知的智慧生物都抓去做了基因结合试验，却全部宣告失败！ 不知道其中是否包含人类，但从生物学角度来看智慧生物和亚人种的基因也无法融合啊！ 李灼楠身上贴着奇怪的金属片，还被抽了一小管血，躺在科研院的某个实验室里，等待着机器的滴滴声停止。 身高长相各不相同的科学家站在玻璃窗后面，戴着口罩记录数据进行分析。 不过这一次她已经不再害怕，在听到“结束”的轻柔女声后慢慢爬起来，立刻有护士把她扶下实验台安置在轮椅上，送往一旁等待的傲茵手里。 “呃……”李灼楠坐在全自动的舒适轮椅上，整个人都开始不自在起来。 莫名其妙多了个孕妇的头衔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连走路都不行了呢！她没瘸，也不是双腿怀孕了啊！ 傲茵是命人用担架一路把她扛到帝都科研院进行再次确认的，尽管同样震惊，脸上还保持着几分往常波澜不惊的样子。 “已经确定我的孢子和你的卵子结合成为了新的生命体，而且正在发育中。你真的怀孕了。”傲茵贴在身侧的双手握拳，顿了顿补充，“现在有什么想要的？” 李灼楠认定，就算自己想毁灭世界，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冲着帝都开炮。 “……饿，很饿。”短暂的迟疑后人类抬起一双眼，饥肠辘辘地舔了舔嘴角，连话都说不太明白，“太饿了，很想吃东西。” 饿了？ 傲茵一愣，以为她只是因为体检时不能吃早饭才会这副样子，挥挥手冲旁边的研究人员命令：“找间休息室，弄点吃的。” 科研院的人不太清楚人类饭量，干脆照着夜族的胃口做出准备，临时清理出的公爵休息间，桌上铺满了来自宇宙各个角落的美食。 傲茵本来想着和李灼楠一起消灭那些过量的食物，人类却展示出了和自己相同的饭量，胃口气吞山河。 第73章 孕妇版李灼楠在解决掉一桌食物之后，才从抓心挠肝的饥饿中清醒过来，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摞起来的空盘子：“我居然吃了这么多……” 雌性人类为了摄取足够的营养会胃口大开，这是正常现象。 但胃口从人类晋升到外星怪物级别，就很不正常了…… “只是饿吗？”傲茵坐在长桌对面望过来，左手晃着旁边的酒液没有下口。 反常的饭量猛增让她又提起了几分警惕，拥有晶核的人类又继承了夜族的习性，那么也算是她的同族了吗？ “呃！现在饱了……”李灼楠摸了摸嘴巴显然被撑到了，一拍桌子严肃开口，“我有事要和你说。” 傲茵看着她一副毫无顾忌，或者说破罐破摔的坚定神色，转头冲周围摆摆手：“你们先出去吧。” 休息室里的侍从和科研人员鱼贯而出，房间顿时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没有，只剩头顶的水晶灯摇摇晃晃投下斑驳的颜色。 李灼楠眼瞳漆黑，静静盯着傲茵：“那个……你……” “孩子他爸……我查过地球的资料，理论上来说你应该这么称呼我。”傲茵先中断话题，觉得应该从称呼开始纠正，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澄澈的液体，“我们不是要有一个后代了吗？” 李灼楠现在还有一种极其强烈的不真实感，听到她语气轻松自己简直要崩溃，一头栽倒在桌上：“你为什么对这件事接受的这么快！其实……我也不是讨厌你，但现在的情况和正常交往明显有区别吧！哪有一上来就弄出个孩子的！还是外星的结合体啊！” 即便她经历了大风大浪，也无法淡定地接受这个事实。 夜族的孢子在她身体里成长成胚胎？先不考虑从生物学来看这个孩子会长成什么样，怀多久才生下来。 让李灼楠最为在意的问题是……她就算生了，生出来的是傲茵的孩子，还是傲茵呢？ 虽然没有晶核的孢子不会留下传承记忆，但是……不不不，人类繁衍方式的过程也是父母各提供一部分基因，然后融合成新的生命。 “我不知道你在担心那么多事情。”傲茵心绪不宁的捏碎了杯子，一行酒液顺着桌面缓缓滴落，“虽然我明白繁衍后代是很麻烦的，也觉得不过是实验室里的一堆数据而已，没想过伦.理问题和社会身份的改变。” 孕育外星生命的危险，还有伴随母亲身份一起到来的责任。 李灼楠这才知道，自己刚才无意识将所有的担忧都说了出来，捂着脑袋有些头疼：“那该怎么办？我连自己会生出来个男孩还是女孩都不知道……不会保留着夜族最初的食腐植物形态吧？我看过加希娅给的历史资料，你们在几万年前长得跟猪笼草差不多。” 傲茵一下子被问住了，脸上惯常淡定的沉稳飞速褪去，变成有些孩子气的困惑；“这个……因为无法确定夜族基因中的哪部分能够与人类融合，所以一切皆有可能。” 夜族真是没有一丁点细腻的感情。 李灼楠还指望她安慰自己两句呢，听完这些话心情更加糟糕，揉乱了头发直起身体坐好：“就算现在提出不要这个孩子，恐怕你也不会允许吧……” “什么意思？难道你要杀死夜族唯一的后代吗？你真是太奇怪了，明明成长于有正常家庭构造的环境……”傲茵立刻紧张地站起来，又意识到了某个问题，慢慢坐回去，“不过，禁止这种行为的人不止是我。他们，应该快来了。” …… 科研院七公爵由共同管理，但说实话也只是每年拨出一笔钱来维持研究项目运转而已，平常基本没人来这里。 宇宙第九千年平淡无奇的一天，七公爵却同时汇聚科研院，还开启了只有重要情况下才使用的圆桌会议大厅。 会议厅位于科研院顶端，占据了整整一层的空间极其庞大，巨型圆桌位列其中，桌边的几十把座椅等距排列，闪着金属冰冷坚硬的光泽。 这是夜族中统领着商议大事的地方，连元老会的亲王们在必要时都会走下王座。 有资格代表夜族发言的人越来越少，直到现在，那些椅子甚至坐不满一半。 七位公爵离开各自的领地悉数到场，神色各异分散坐开，隔着圆形桌子遥遥观察彼此。 而桌面中央凸起的小巧投影仪，正在360度全方位展示着繁杂的信息，资料流水一样从悬浮投影上滑过。 一名夜族外星生物学家用很专业的语气开始说明地球人的构造，忽略掉天书一样的专业术语，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 事实证明，夜族和人类是有可能诞生后代的。 圆桌会议大厅，因为受到的冲击力过度而陷入长久沉默。 有史以来出现的唯一异族生物李灼楠，抬手在桌下捂住自己的腹部，然后缓缓上移落在胃上。 那些贵族看自己的目光真是让人消化不良…… 但圆形会议厅的座椅很多，惯例是彼此相隔一定距离落座，她也不好黏在傲茵身边。 灰发紫眸的娱乐署公爵在离她最近的地方，接收到那股视线微微一笑，这已经让人很安心了。 波伊卡在生物学家的话语告一段落后最先发言，眯起狭长的眼睛望向李灼楠：“早知如此，我一定会在傲茵落难的第一时间咬她一口，然后顺理成章接受全部资产。” 民生署公爵充满警告意味地敲了敲圆桌：“像什么样子！” 李灼楠深吸一口气错开波伊卡的目光，感觉震动也传递到了这边，心想外星人里面也能还能沟通的。 却听见民生署忿忿地补充：“七公爵任何一位消亡后，所掌管的产业理应平分。” “唉……”李灼楠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一脸绝望。 现在才意识到傲茵这个夜族是多么平易近人，至少冒出的古怪逻辑还在她的接受范围之内。 “后代？太好了！真不知道你们还在争执什么，现在应该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避免种族灭亡危机的状况上来，我们的成员已经够少了。”另一个很年轻的圆脸男人开口，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银丝眼镜，看起来是电视中出现过的金融署公爵。 李灼楠在根据众人发言推算自己被大卸八块的可能性有多大，听到他的话才稍微放心，夜族也并非全员无人性嘛。 金融署公爵扶了扶眼镜，清爽的碎发落在耳侧：“不过还有个问题，不能在晶核的能量即将耗尽时制造出后代吗？我现在还没有消亡危机，暂时不需要那种东西，出现继承人是在和我争夺资源。” 那种东西？ 这又不是喝水，渴的时候去壶里倒一杯就行了…… “咳。”事实上的孩子他爸傲茵大人咳嗽一声，冲所有人翻白眼，等场面安静下来才开始发言，“需要提醒各位的是，后代不是会根据指令执行任务的机器人，而是以新老更替模式延续种族的‘不可控因素’，被子嗣取代是正常现象，不光古地球人，几乎所有此类智慧生物都出现过孩子杀死父母来获得资源的记录。” 此言一出，对繁衍充满期待的公爵们顿时蔫了一半。 不过也有少数理智战胜本能的人，比如医疗署。 “咳，本人掌管平民医疗和教育，也听说过这类行为，但本人认为这种风险比起消亡来说，完全不值得担忧。” 傲茵缓缓直起脊背倨傲的靠在座椅上，同样没有给医疗署好脸色：“我不需要无关人员评估风险。这又不是你们的后代，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贝克维萨，你这是什么意思？”波伊卡将手里的孔雀蓝羽扇重重摔在桌上站起来，细长金瞳像狐狸一样狡猾，“你想独吞能够带来繁衍希望的人类？” 傲茵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右手五指深深陷进合金桌面里狞笑：“考虑到事情重大我们又是同族，才勉强通知了各位，并不代表允许你们动我的私人物品。如果人类不是一个生物而是食物，哪个夜族会有这种好脾气让你们一边看一边评论？奉劝各位收敛一些……否则，还记得已经那九成同族是怎么消亡的吗？” 比喻是让人全身无力的，然而效果是显而易见的。 波伊卡悻悻地坐回去，冷哼一声：“通知我们，只是你觉得瞒不住而已。” “——吵什么吵什么，难道数千年的养尊处优还不够你们褪去野兽的本能吗？根据历史记载的试验资料，某一代的我曾经用自己的孢子和奈维尔平民结合过但完全失败！地球人和奈维尔人基因极其相似，理论上可以通婚繁衍……所以，我同样认为其不可能和夜族结合。”稚嫩的女声从圆桌大厅入口处响起。 枫姬穿着亲王级别的礼服，黑色裙摆游弋过地面，接收到众人的目光故意愧疚的掩住了嘴巴，遮住似笑非笑的讥讽表情：“啊呀，我好像不请自来了。不过听到这种消息，哪怕是假的也坐不住呢。” “她当然和奈维尔人有区别。”傲茵和诸位公爵一样起身迎接亲王，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她的身体里，有晶核存在。” 第74章 李灼楠最近越发能吃了。 先是展示出媲美夜族的胃口，在几天后居然吃的比夜族还要多！光是食物已经无法供给需求，只有高浓度的军用营养液才能够维持消耗。 额外摄取的营养当然全部流向腹中的胎儿，夜族只要营养充足就能在一个月之内发育为成人的强悍体质，在胎儿身上也体现出来，正以飞快的速度成长着，或许不需要人类九个月的孕期，在短短三四个月内就能出生。 令人欣慰的是，通过扫描结果来看，新生命还保持着人形，在母体腹中睡得非常安稳，没有攻击或吞噬人类的迹象。 对人类来说的改变却不大，一切孕吐或者没胃口的生理反应通通没有，只是一马平川的正面终于有了凸起，小腹变得明显了一些，脸部有了一点母亲的柔和感觉。 只是李灼楠本身没有什么作为母亲的自觉…… 傲茵倒很感兴趣，哪怕脸上的表情兴奋得有些不正常，也还是认真查了各种有关生产的资料，同时安慰愁眉苦脸的李灼楠：“不要紧，如果他生出来后和我争夺资源，我还可以把他吃掉。” 李灼楠，更加愁眉苦脸了。 傲茵努力让自己作为一个合格的家长，但归根结底，还是不明白家庭的真正含义。 李灼楠不打算责怪没有家人的她，只是试图将其中的关系解释清楚。 地球人才不会因为争夺物资这种小事就杀掉自己的孩子，而且个体增加后必然导致人均分配的资源减少…… “你的意思是，繁衍的本质就是给自己制造资源的竞争者吗？”傲茵在她提出抗议后，一针见血地提问。 李灼楠，宣告放弃，只要她不会在新生命诞生后把他吃掉，就已经是很有感情的体现了。 毕竟现在还有更重要的问题急需解决。 她和傲茵现在的身份，都是“观察中的试验品”。 那天枫姬出现在圆桌会议厅，傲茵云淡风轻地说出“她体内有晶核后”，所有夜族齐齐震撼了一下。 晶核？人类身体里也会有这种东西吗？ 傲茵淡淡解释了晶核来自夜族，在元老会主动插手协助研究后，基本已经能够得出结论。 ——只要夜族放弃自己的晶核把它分给其他智慧生物，获得力量增幅的异族雌性就能与孢子结合产生后代。 换句话说，自身彻底消亡，新生命开始轮回。 夜族失去晶核后不会死亡，只是变成了宇宙间的普通生物，但有谁愿意把生命本源分出去沦为平庸？ 真是鸡肋的繁衍功能。 …… 亲王宫殿被黑夜笼罩，地下研究室内却依旧灯火辉煌，照明永远不会熄灭。 “从目前的研究结果来看，想要繁衍只能依靠这种方法了……”枫姬难得换上了属于研究人员的贴身银色制服，眼睛从显微镜上移开自言自语，“一定有办法找到取代晶核的东西。” 亲卫队长站在实验室入口没有进来，而是谨慎地站在门外汇报：“陛下，有您的访客，是那个人。” “她来见我干什么！不是说回到母星后绝不联络吗，看来我真是越来越仁慈了……”枫姬意识到访客身份后愤愤转身，束起的长发在身后荡出一道弧线，“不要让她进入这里，去花园等我。” 亲王宫殿的后花园中种满了食肉植物，那些实验失败的生物不是被烧毁就是填进了泥土当做肥料，所以长得很是茂盛，在月光下开着大朵大朵捕食的花，散发出甜蜜诱人的味道。 枫姬没有来得及换衣服，一边走一边摘掉白色的胶皮手套，神情极度不满地走到植物园正中那株最鲜艳的大王花下。 那朵花已经开始变异，主茎比她的个子还要高，似乎是因为之前吞噬了亲王的尸体？ 没错，上一代的枫姬因为某些试验，导致身体不管受到什么样的损伤都无法愈合，被迫留下孢子仓促换代。 取出孢子后的先代尸体却没有化灰消失，不得不剖出了尸体中的晶核埋入新的孢子中，将旧身体拿来当成了花肥。 现在想起来，枫姬还是觉得很矛盾。 她是个谨慎稳妥的人，虽然狂热于研究，但没有充足的证据不会贸然在自己身上进行试验。 那么当时发生了什么，让她认定使用自己作为样本也没问题？ 枫姬试图找出过往的研究资料，却什么异状都没有发现。 “见过陛下，祝陛下的研究一切顺遂。” 枫姬的思考很快被人打断，在斑驳的月色下望着从赤红大王花另一端绕出来的身影。 那个人穿着和夜色融为一体的斗篷，兜帽将脸完全遮住，只有男女莫辨的声音飘过来。 “阿芙纳多，我记得警告过你不要主动出现。”枫姬身旁一个侍从都没带，望着比自己高的人却丝毫不显弱势。 来客轻声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气她，主动摘下兜帽露出一张脸：“陛下，在这里还是称呼我为‘耶果’吧，毕竟奈维尔星上我还有新的身份不是吗？在荒星研究病毒疫苗而被举荐进入科研院的优秀学者，举荐信还是您授命波伊卡公爵写的啊……” “如果你深夜造访只是为了讨论称呼问题，那么现在可以离开了。”枫姬漠然的转身，热烈的枫红色长发黯淡了几分，“我曾经和巫帕族合作，只不过为了获得有用的人类作为试验品，目的已经达成，你没用了。” 在荒星出现病毒危机时突然到来的耶果有双很可爱的眼睛，此刻正不怀好意地眯起来显得阴险十足：“别这么说嘛，枫姬陛下，您利用完了我就想放手吗？让夜族知道您和宿敌有纠缠，我想哪怕是三亲王也不能全身而退吧？” “穷途末路的叛军，能把我怎么样？”枫姬停下脚步冷冷反问，丝毫不显得慌张，轻轻抚摸大王花垂下的花瓣。 或许是感受到了身旁同类的气息，那棵食肉植物显得分外安稳，如果是只猫估计现在已经开始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了。 耶果不动声色地离性格暴烈的食肉植物远了一些，叹口气显得很为难：“傲茵大人早就开始怀疑我的身份了，在荒星的时候。她虽然让我进入实验室但始终没有放松过警惕，再这样下去，我的另一个身份迟早会被她查出来。” 巫帕族称呼月亮为“阿芙纳多”，以此为代号的族人，当然是他们唯一的首领。 曾经奈维尔人的统治者卷土重来，对着夜族吐出阴冷的蛇信。 “那个人一向很阴险，毕竟在危难时突然出现的‘救世主’科研人员正好能解决病毒，太像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枫姬挑眉回眸冷笑，这个表情出现在稚嫩的脸颊上显得分外不搭调，直接说出了她的阴谋，“你们向茧族那种智商低下的虫子提供了病毒，让他们投放在荒星然后主动出现提供解决方案，就能顺理成章地混入科研院高层。” 导致上万人死亡的真相，就是这样。 如果没有人提供精准的基因图谱，茧族怎么可能研制出针对某一生物基因的病毒。如果没有人早就研制出疫苗，危机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消除！ “您对同族下手时也没有半分犹豫不是吗？在民用飞船里制造爆炸也好，提供针对夜族体质的药剂。”耶果毫不心虚地反问，没有因为谋杀了千万同胞而愧疚，“我们都是为了更好的未来，做出了小部分可接受的牺牲而已。” “牺牲？你也配提这个词？混入科研院高层又怎么样，巫帕族残部的人员我基本已经掌握，在以后的日子一样会盯着你！”枫姬露出被冒犯的愤怒表情，锋利指甲险些抓破厚实的花瓣。 最初和巫帕族合作，只是在亲卫队长安川绸行动失败后，借由其他势力得到珍贵的地球人，针对傲茵，只是希望她没有精力再和亲王作对。 目前看来已经达成了目标，而且是一箭双雕。 试验不需要她动手已然走向离成功最近的结果，傲茵在为了后代忙碌，暂时无法分神谋划其他。 “陛下，我今天前来就是通知您一件事。”耶果早就习惯了她的趾高气昂，依旧保持着得体的恭敬。 这份恭敬在枫姬看来是理所当然，所以傲慢地垂下眼睛显得漫不经心：“嗯？” 一个单音节就是给足了平民面子。 “其实，那个人类不光是您看中的，也是我们曾经的试验品。”耶果重新将声线压成了男女不辨的感觉，在黑夜中格外诡异，“人类体内的晶核是后天植入进去的，您就不想想是谁植入的吗？这还要感谢那位亲卫队长啊……为了执行任务居然那么拼命。” “什么！”风机突然暴起，捏住了她的脖子用力收紧，身高没有影响战力发挥，“你敢染指夜族的基因！” “没用的……针对你们的药剂已经研制成功，我死之后……夜族……同样会迎来毁灭！”耶果勉强挤出这句话，因为缺氧而满脸通红。 枫姬略一用力，空气里立刻传来清脆的骨骼折断声。 随手将尸体丢给了大王花，她站在原地思绪翻涌。 和安川绸有什么关系？亲卫队长很明显没有失去晶核，而且一如既往的忠诚。 那么多出来的晶核，到底是来自哪里？ 第75章 多余的晶核和……突然消亡的八公爵？又和安川绸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让她甘愿冒险用自己的身体做实验？ 枫姬突然仰头狂笑出声：“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我竟然早就用夜族进行试验了，没有留下记录是担心被元老会追究么？安川绸为什么不告诉我？” 充满食腐植物的花园里，陌生访客的气味终于消失，比人还高的大王花慢慢合起花.苞，生物钟还没到消化的时间。 枫姬的额头吹过冷风，这才觉得杀掉耶果的决定有些草率。不过那个巫帕族的叛军估计早就做好了被灭口的准备。 “人类也曾经是叛军的试验品吗？她知道还是不知道……从庆典夜晚被绑架的反应来看，她应该不知道自己是被谁放在生命舱里的。傲茵应该知道，但恐怕还没想到我和巫帕族的关系。”枫姬在附近踱来踱去，思绪杂乱连声音都不再稳定，飘在夜风里忽高忽低，“我族的基因图谱落入叛军手里，有效武器居然已经研制出来了，不，或许她是在骗我……” 耶果希望让她暗中行动去打消傲茵追根刨底的身份调查，说明还试图在科研院混下去。 哪怕巫帕族有意夺回权力，先不说暗杀计划有多少可能性成功，光是“干掉所有夜族”也不意味着能够掌控星球，必定要在关键位置换上他们自己的人。 “……陛下，您怎么了？”亲卫队长一身黑亮的护甲，在远处谨慎地停了片刻才缓缓靠近，扫了一眼闭合的大王花垂头，“属下会找个合适的理由给科研院来解释耶果的消失。” 枫姬终于站定，满意地扫了她一眼，想了想又提醒：“通知元老会和科研院的所有族人，在这段时间加强警惕注意安全。派战士去傲茵的公爵府，不必登门，在山脚下警戒就行了。我这里有一份名单，秘密处理掉科研院中的那些人，密切监视其他奈维尔平民。” “属下明白。”安川绸永远都是一副机械行事的样子，从不追问陛下的命令。 “等等。”枫姬反复思考发现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又叫住了她，“我知道你隐瞒了一些换代前的事，但并不打算追究，只要今后宣誓效忠就可以。” 现在最重要的是保证夜族的后代顺利出生，为了进行后续研究，枫姬可以放下一切。 “是，陛下！”安川绸的声音几乎变调，低垂的脸上满是狂喜。 …… 李灼楠从前没有睡午觉的习惯，最近却每到下午两点开始准时犯困。 孕期嗜睡？还是肚子里的夜族宝宝更习惯这种作息规律？ 抱着“反正午睡而已随便休息一下，据说养成习惯还能防止衰老”的一系列念头，她倒是省略了内心挣扎的过程就开始一睡一下午的懒惰习惯。 每次黄昏时分醒来，都会产生一种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的恍惚感，直到发现天边有两个太阳才明白这里不是地球。 唯一熟悉的，就是睁眼时傲茵不变的笑脸。 夜族只需要两小时左右的睡眠，她却宁可推掉一切事务也要陪着李灼楠直到醒来。 午后三点，公爵府顶层卧室。 “午安。” 今天李灼楠醒的格外早，还搞不清楚状况时额头就被印上了一个软绵绵的吻，慢慢揉着眼睛扭头去看时间。 傲茵笑了笑，重新拿起床头的纸质书，书脊抵在曲起的腿上，翻阅泛黄纸张。 “我记得你以前从来不看这种东西。”李灼楠打着呵欠随意评论一句，搬动着沉重的小腹翻身。 那一次的记忆，对她来说只是无穷无尽酷刑一样泼洒在身上的鲜血，现在仍然在努力适应母亲的新身份。 随时有可能生产，或者夜族的后代随时可能觉醒力量一路挣扎到她的心脏附近，遵循本能挖走晶核用刚长出形状的小嘴巴吞下去。 傲茵或许因为意识到了这些，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留下，收敛起野心陪在她身边。 “啊，偶尔也要尝试新鲜事物嘛。”公爵大人穿着宽松随意的吊带长裙，顺口答了一句又问，“饿了吗？还是要出去走走？” “不想出去……还是来点吃的来吧。”李灼楠正打算赖会儿床，闻言立刻皱着眉头蜷起身体。 能够回到熟悉的地方却不意味着完全自由，在公爵府之外的地方全部布满来自科研院名正言顺的监控和其他夜族的眼线。毕竟按照六位公爵的意思，人类现在应该住在全透明的隔菌玻璃房里被全天候密切观察，才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应急处理。 还好傲茵早有准备，提交了一大堆关于心理状况和胎儿生长的调研报告。 智能机器人按照设定程序送来一大桶机器人，滚过地毯来到李灼楠身边倒出一杯。 精心调味后口感和综合果汁差不多，提供的热量却是几千倍，勉强能满足她现在的需求，李灼楠却还是常常从梦中饿醒。 很平常的一幕，自从傲茵明白不能和孕妇抢食物之后连一点争执都没有了。 李灼楠被她过分温和的态度搞得心惊胆战，慢吞吞地翻身坐起来喝下一大口营养液。 “唔……咳咳咳……呃！” 仅仅一口就让她被呛到，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最后居然变成了痛苦呻.吟！ “你怎么了？是后代在活动？”傲茵立刻丢掉手里的纸质古籍，发出召唤信号后，将半坐的李灼楠放倒平躺在床上，“他在袭击你？” 夜族是食腐植物，如果胎儿误把母体也当成营养成分开始腐化吸收…… 李灼楠像是呼吸不畅地喘着气，双手拼命抓挠心脏处的那道伤疤，痛苦的眼前一片黑暗，“我……晶核，好难受，它融化好难受……” 晶核融化了？ 傲茵来不及多想，一把扯开碍事的上衣，毫不迟疑地用指尖抓开了她的胸膛！ 一直以来只是确认自己的晶核在人类身体里维持生命运转，现在还是第一次剖开心脏亲眼确认…… 人类的鲜血疯狂涌出浸湿床单，皮肤之下，紧紧依附着心脏的夜族晶核已经和周围的血管长在了一起，一簇漆黑的液体落在晶核上缓缓流动。 那股不明液体对人类的身体无害，流淌过最细微的血管也没有破坏什么，但对晶核的腐蚀性立竿见影！ 柔和温暖的浅黄色晶核在黑色毒液腐蚀下越来越小，没有烟雾冒出，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李灼楠的喘息越来越剧烈，但每一口空气都无法抵达肺部，呼出的空气反而更多…… 毒.药，而且是针对夜族晶核的毒.药！ 是谁干的？枫姬吗？ 不对，她为了表示诚意特意派了亲卫在公爵府山下驻守护卫，行动不像作伪。 在傲茵震惊的眼神中那颗晶核越来越小，和黑色的不明液体一起渐渐蒸发成肉眼看不见的体积…… 李灼楠，快要支撑不住了。 她早已该凝滞的生命全靠晶核的能量支撑，如果它消失就会立刻死去！ 傲茵眼中流露出分明的痛苦，在那颗晶核彻底消失前指尖深深插.入自己的胸膛，挖出了那枚生命本源，将残余的毒.药清理出去后牢牢放进了李灼楠的心脏中！ 神奇的愈合能力在同一时刻出现，李灼楠似乎被勒住的脖子终于放松，急促摄取着氧气，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大半。 刚刚的感觉像被突然投入了太空中，除了冰冷只有可怕的呼吸不畅感。 傲茵呢？ 她喘了几口气才想到那个人，猛地坐起身又看到了潜意识最讨厌的那一幕！ “……当年多余的晶核作为生命本源支撑我避免换代，但在能源陆续离开身体后还是会有这么一刻。说起来，我很早就意识到时间将近，却没想到是在今天。我要换代重新开始了，等我。”傲茵跪坐在旁边，因为时间不够所以语速很快，捂着胸前流下一道血线的小小伤口。 换代？现在吗？ 李灼楠只是拼命摇头，拒绝接受这个现实：“我等你干什么，你会什么都不记得的……” 虽然每一代的夜族都是同一个人，但失去记忆后就是新的个体了。 很久之前某一代的傲茵非常喜欢画画，隐瞒身份用假名办了画展，哪怕没有搬出公爵的名号，其作品也在星球上被人争相购买拍出高价。 后来生命将尽揭露真实身份，在众人吃惊的时候，傲茵说会在换代后继续产出画作，请民众等待…… 可新一代的她对艺术毫无兴趣，连自己留下珍藏的绝版画作都不知道丢到哪个角落去了。 记忆就是这么无情的东西。 “我曾经说过，你好像能够适应一切环境，不管在哪里都能坚强的活下去。所以……在这个没有我的世界活下去吧。”傲茵很快地微笑了一下，“或者，等我重生后你来填补那些记忆。” 屋子里很安静，呼吸停止后，连一丝风都不会有。 李灼楠再次伸手，穿过泪水试图触碰傲茵的脸颊，却只抓住了一捧灰烬。 第76章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至，在门口彻底停下。 加希娅受到召唤拼命跑过来，眼前晃动的场景终于明晰，人类的血，夜族的血，红色星星点点散落在周围，已经有干涸的迹象。 “让开。”身后有人将她推到身后，进入房间时扭头，眼睛隐藏在墨色发丝间冷冷补充，“窥探换代的夜族是重罪，别说我没有提醒过你。” 李灼楠听见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想要确认谁在说话于是机械性地扭头，看到红冽没有半分惊慌地沉稳而入。 多了一个“繁衍者”的称呼，她对人类的态度改变了很多，轻轻打开李灼楠的掌心吹干净飞灰。 “晶核……不见了……”红冽面对枯萎成黑色的灰烬喃喃，没有什么情绪地指了指门口，“你先离开吧，我需要为殿下处理换代事宜，这个过程中不能有异族在场，请见谅。” 李灼楠了无生气地向外面走去，扶着门框突然停下却没有回头：“她还会回来吗？” “一个月后她会重新出现在你面前，能否保留关于你的记忆就……不一定了。”红冽笃定地开口，从灰烬中小心翼翼地捧出了傲茵的孢子。 夜族会在寿命将近时找个安全并且能提供充足营养的地方，作为换代新生的休整地。 傲茵从前在濒临换代时得到了另一颗晶核，这具身体的时间就凝固在了那个时候，一直保留着记忆活下去，直到失去晶核后属于身体的时间才开始流动。 因为担心自己有可能会在下一刻换代，傲茵早就做好了之后的一切安排。 休养的地点在公爵府地下室，经过三重防御机关严密保护，最里层是充满营养液的生命舱。 孢子会被安置在其中，大量吸收营养飞速成长。 这件事只有傲茵身边的少数几个夜族知道，李灼楠在防御程序开启完毕后，才能够进入地下室远远地看了那个生命舱一眼。 淡绿色的液体中漂浮着类似放大版细胞的球状物，莹绿色类似种子，仿佛下一刻就会抽出枝芽。 但据红冽说，代替“细胞核”的应该是伴随换代自动进入孢子内的“晶核”，因为傲茵的晶核离开了身体，所以她的孢子像一只失去了眼珠的眼眶。 李灼楠隔着厚实的玻璃，哪怕透明也觉得另一端的景物有些失真。 “看够了吗？”红冽从楼梯缓缓下来，在她背后站定，“地面上有访客在等你，殿下换代期间，你可能要更换保护者了。” 李灼楠无力地叹了口气，没有任何抗议的情绪，只把额头贴在冰冷的玻璃上。 …… 深谷常年不见天日，生长的藤蔓为了那一丁点阳光只能依附树木拼命向上爬去。 在森林掩映间，一座复古华丽的宫殿拔地而起，肆无忌惮地享受着所有根本不需要的温暖日光。 李灼楠乘坐的悬浮车停在宫殿上方，脚下平整的屋顶向内缓缓折叠露出黑洞洞的入口，停顿片刻后缓缓沉入内部。 在起飞平台上停稳后，有管家模样的人率先过来为李灼楠拉开车门，悬浮车两边的夜族战士列队行礼，神情庄重肃穆。 不愧是枫姬亲王的宫殿，几乎找不到奈维尔人的身影，沉默又坚定地和外界平民划分出界限。 李灼楠胡思乱想着从车里走出来，独自一人来到这里却没什么害怕的感觉，只是情绪非常低落。 真是的，这样就不能看到傲茵一点点长大了…… 宫殿内部千回百转，没有人带领的情况下摸到出口几乎不可能。李灼楠走到脚酸才抵达目的地，那个恪守礼数的管家男人伸出手臂做出邀请的姿势，示意她走进那扇紧闭的房门。 这是寂静长廊上唯一的门，把手用黄铜制造，浇铸成了藤蔓的模样。 李灼楠回头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转动把手走进去，反正以她现在的重要程度，夜族再饿也不会吃掉人类的。 门内是和宫殿阴沉气氛截然相反的温暖。 虽然窗户紧闭着，但能看见外面灿烂的阳光，刷成樱花粉的墙壁和白色家具，将这间面积不小的屋子打造出了少女卧室般的气息。 “喜欢这种风格吗？我请来了异族的设计师，希望你住得开心。”宫殿的主人枫姬，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收回目光，身前漆成白色的橡木茶桌上放着热腾腾的红茶。 李灼楠关上门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去，坐在她对面带扶手的椅子上：“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只是借住一个月，到期后就让我回去。” 傲茵换代期间，为了保障她的人身安全以及不被其他别有用心的公爵打扰，李灼楠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保护者。 元老会的枫姬亲王，就是最佳选择。 至少在涉及繁衍的问题上，她绝对不会伤害人类，而且会狠狠切断一切胆敢伸过来的手。 傲茵恐怕早就想到了这点，才会在换代前如此通知红冽作出相应的安排。准备换代场所，在成长期间把人类送到元老会等等。 “傲茵？那个废物有什么好说的。”枫姬自顾自倒了杯红茶，神情一片冷漠，“明明我已经提醒过她要特别小心，还是让巫帕族的叛军对食物动了手脚……气死我了！被迫换代很开心吧，这就是愚蠢的代价，怪的了谁呢？” 凡事考虑全面的公爵大人，在她眼里完全不值一提。 李灼楠看着桌面上因为愤怒而飞溅出的红茶，微微皱眉，开始琢磨按照她现在的身份，是不是应该给傲茵说几句好话？ 枫姬重重将镀着金色玫瑰的茶壶顿下，微卷长发下的脸颊怒意十足，却因为永远停滞在幼年期的身体而显不出什么杀气，倒有点得不到玩具的小孩子感觉。 “我以为你挺讨厌傲茵的，居然还会派出自己的亲卫来保护她。”李灼楠双手搭在桌上，捧着茶杯慢慢转动。 枫姬想了片刻，视线透过氤氲的热气望向对面的人类：“我没有讨厌的夜族，傲茵以下犯上，我只是做了该做的，再说……能稳坐公爵席上千年，你以为她处理的竞争对手会比我少吗？” “没有讨厌的夜族，那之前——”李灼楠下意识反驳，发觉自己想要说什么后急忙住口。 差一点点就把雪尤莎的事情说出来了！ 枫姬淡淡的在杯中加了牛奶，红茶立刻变成混沌不清的奶色，用洞悉一切的眼神继续盯着他：“你是想说雪尤莎吗？试验的过程中任何牺牲都是可以接受的，一切为了种族。” “你——？”李灼楠的声音里最初还有点震惊，最后就变成了疑虑，掩饰地扭过头去。 还不清楚对方是完全想起来或者在试探，她现在表现的越惊讶，透露中的信息就会越多。 “不想透露信息坐实我的猜测吗？”枫姬深深嗅了一口奶茶的香气，并不在意她的态度，“夜族换代之后只有很低的几率才会保留记忆，放心，我什么都没想起来，只是推测。雪尤莎的晶核起初在傲茵体内，我派人去取回的路上出现意外，所以你才活了过来，体质增强后能容纳下夜族的孢子。” 李灼楠努力面无表情，握着茶杯的手出现细微颤抖，她才想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 枫姬脸上略过很轻的讽刺微笑：“如果不是出现意外的话，本来你们能够一人一颗晶核保证活下去的是吗？现在傲茵就算换代后战力也只是普通，再也没有和我抗衡的实力。” 话虽然这么说，在李灼楠面前她撑出了百分百的自信，心底却忧虑十足。 根据返回的资料来看，巫帕族已经掌握了针对晶核的有效药剂，一场风雨迟早要来，又觉得耶果死的太晚，早知道在她离开荒星后就派人做掉了。 毕竟公爵府的食物尤其是营养液，一律由科研院调配，耶果顺理成章进入高层后想动手脚很容易。 “傲茵……不会死吧。”李灼楠想了半天，发现自己现在唯一关心的就只有这点。 在哪里不重要，反正都不是地球，但和谁在一起很重要。 “当然不会，她只是从夜族变成了普通生物，依然可以依靠孢子换代，只是不再有强悍体质和出类拔萃的战力……以后，会被很快排挤出七公爵吧。”枫姬将渐渐变凉的奶茶一饮而尽，连那点茶叶都跟着吞了下去。 当然不会。 只是这四个字，就让李灼楠完全放下心来，很坦诚地笑了笑：“我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了。” 失去公爵的地位，变成普通人后还能露出舒心的微笑？ 枫姬觉得奇怪，却没有发问，站起来宣告今天的谈话结束：“放心，你们是我重要的试验品，傲茵必须重新获得一颗晶核活下去。” 第77章 李灼楠在深谷宫殿中的生活还算不错。 枫姬拔掉了花园里对人类有害的食肉植物，换成绝对温和的人工投影，她却从来没有心情出门散步。 有什么观赏价值呢？反正都是假的。 傲茵。必须得到晶核。活下去。 看似完整的一句话被分割后，透露出的信息量就让人觉得胆寒。 夜族的晶核数量有限，不可能凭空多出来一个，枫姬既然如此保证，就表示一定会有夜族失去晶核。 而适合傲茵的晶核……会来自谁身上呢？ 七公爵，大概又会消失一个人吧。 李灼楠并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毕竟夜族不需要晶核也能生存，只是没有那么强而已，但也不希望她因此失去地位。 ……真矛盾。 …… 宫殿最高层，原本接近太阳的地方也因为坐落于深谷而变得晦暗。 喜欢太阳是夜族的天性，但枫姬早已经习惯了在夜间行动，比起自然光更适应地下研究所的日光灯。 所以今天出现在顶层的光浴间，是为了营造一个很舒适的环境。 “陛下。”安川绸从入口缓缓走过来，恭谨地停在她的座位旁边单膝跪下，将奉命带回的东西捧到眼前，“这就是能够和我族晶核发生反应的药剂，清扫巫帕族据点后搜查到的，并未外流给任何族人。” 装在暗红丝绒匣子里的透明玻璃瓶只比小手指粗一点，盛满了漆黑如墨的浓稠液体。 仅仅一丁点，就能将高纯度能量构成的晶核腐蚀出孔洞，让夜族失去引以为傲的能力。 “都消灭了？做的不错，除了我之外不应该有任何人拿到它。”枫姬撑着侧脸的右手去拿药剂，被丝绒包裹的玻璃瓶却挪开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安川绸垂下眼睛，盯着她的陛下的脚尖：“这种东西并不适合直接触碰。”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下去。”枫姬不以为然的抢过了玻璃瓶，两指拎在手里细细打量，“……知道最近外界发生的事情吗？” “了解的并不多，毕竟……”安川绸愧疚的将声音低下去。 她这段时间都在外面奔波清扫巫帕叛军，或者为亲王秘密处理知道晶核消息的平民。 “这不是你的错。”枫姬将药剂握在掌心感受那股阴寒，打断她时表情罕见的柔和，“傲茵公爵换代前已经遗失了晶核，这件事你总该知道。” “是的。”安川绸小心翼翼地将目光上移，掠过她的脚尖，裙摆下露出一截细细的脚踝，不是她熟悉的弧度。 枫姬似乎对她的目光无所察觉，能够让亲王大人不知道的事情只有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本人根本不在乎。 “七公爵各司其职，绝对不能再有人员减少，况且我们必须要得到合格稳定的试验品，来应对族人不断遗失晶核的情况。只要有傲茵……一切叛乱都无法构成威胁！” 安川绸已经习惯了亲王换代后越来越暴躁的脾气，只是有些疑惑。 以陛下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向她解释什么的…… “傲茵需要一颗晶核来帮助我族完成研究，我在科研院的候选人里挑选过，但没有找到合适的。他们毕竟都不是我的亲卫队长。”枫姬单手托着下巴鞋了她一眼，认为这个暗示已经足够明显。 “陛，陛下……是要我为傲茵亲王贡献出晶核吗？”安川绸撑在身侧的指尖开始颤抖。 阳光下的枫姬望向远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种族。” “好啊。” 安川绸没有犹豫，应承的用词却不像之前那样选择恭谨而尊重的“是”，反倒像朋友那样点着头，说，好啊。 然后，又提出了新的要求：“那你看我一眼。陛下，那你看我一眼。” “……嗯？”枫姬略显别扭的转过目光，不管如何无情，让陪伴自己数千年的部下死去，依旧会觉得别扭。 也仅仅是别扭。 “陛下，你会记得我吗？”安川绸在她的注视下没有一丝犹豫地剖出了晶核！捧在染血的掌心里递了出去…… 枫姬注视那颗洋溢着温暖的力量之源，终于伸手接过去：“我会记得你的功劳，而且还可以正常换代，我会保护失去晶核的你。” “那有什么用？夜族信奉弱肉强食，哪怕得到保护，我也会因为无法为你效力而成为被逐渐遗忘的废物！”安川绸已经支撑不住身体，双膝跪地却执着抓住她的手。 微凉的皮肤，灼热的鲜血，永远泾渭分明的不可能交融在一起。 她失去镇定，抬眼望着她反复质问：“陛下，你会记得我吧？你一定会记得我吧？！” 枫姬在逼问的目光下缓缓点头，将晶核握的更紧。 安川绸露出罕见的轻松微笑，从身体内部开始一点点灰化。 她其实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来得及汇报，巫帕族的剿灭情况，失去晶核支持的夜族数量……但这些事换成任何一个人都能做到。 只有她现在的任务，是无可替代的。 在陛下心里完成一件“无可替代”的事情，拒绝留下孢子，就此消亡，让她永远都记得。 夜族枯萎只是一瞬间的事，永远沉默坚毅的护卫在阳光下逐渐消亡，飞灰被风吹散到房间各处，没有那颗孢子，所以再也无法聚集重生。 枫姬面无表情的拍掉了手上的灰尘，握紧晶核，吩咐仆人将这里打扫干净。 过了许久，她才危险的眯起眼睛推门出去：“经历过数千年的平静后，那些平民也忘了本分，是时候该让他们清楚自己存在的意义了。” 宫殿的长廊尽头站着一只异族生物，本来是可以消灭存在，却因为负担着夜族繁衍的希望而受到所有人重视。 李灼楠难得离开起居室，视线垂下落在她左手上透出的光晕中：“我刚刚看见你和那个护卫一起进去，但现在只有你自己出来了。” “然后呢？你想表达什么？”枫姬扬起晶核给她看，然后放在身后出现的新护卫手中，“把这个送到公爵府，红冽知道该怎么做。” 李灼楠已经不需要通过询问来确认那颗晶核是谁的了，欲言又止的注视她在护卫陪同下绕过自己走向远方：“你……” “嗯？”枫姬在前方停住脚步，由衷认为人类多余的感情真是麻烦，“是想为我的护卫感到惋惜吗？我说了，傲茵是重要的试验品，她必须好好活下去。” “牺牲一人换取一族，你们可真残忍。” “让一族因为一人覆灭，你才是真的残忍。”枫姬施施然离开的背影依旧弱小，浓密长发几乎压垮身体。 一瞬间，李灼楠似乎看到她背后出现的巨大蓝图，书写着整个种族的兴亡史，沉甸甸的压在枫姬瘦弱的肩膀上。 历史进程从这一刻开始失控。 …… 宇宙历九千年之后，奈维尔星原住民统治者巫帕族发起一场叛乱，史无前例，空前绝后，凭借溶解晶核的技术对夜族发起攻击。 虽然成功几率并不高，也很快被正规军镇压，却让人数本来就不多的贵族更加寥落。 不断有人失去晶核沦为普通生物，而且这个现象不可逆转，毕竟元老会没有人工合成晶核的技术。 枫姬孤零零的站在大殿里，面对跪一地的部下和身旁的李灼楠，瞳孔不断收放。 “我还有这个人类，夜族不可能输！” 第78章 李灼楠觉得现在寄人篱下，就算不能笑脸迎人，也应该和表面上的所有者搞好关系，至少不要弄得太僵。 但枫姬的护卫死去后，她无论如何都无法保持对那个所有者的好感了。 安川绸曾经奉枫姬的命令去截杀她，但在她死后，李灼楠心里的那一点芥蒂早就消失，只剩悲哀。 为效忠而生，因效忠而死。 这是护卫的命运，那么自己呢？算算时间，傲茵应该已经完成换代了，为什么还不出现？ 大概本身不擅长思考这种深奥问题，李灼楠没过多久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一觉醒来时，天边的两个太阳都已经西斜。 天色傍晚，但这个星球的日照时间很长，她看了一眼床头悬浮星空造型的闹钟，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半。 “有点饿了……”李灼楠托着略为突出的小腹翻身下床，动作失去了平日的灵活。 虽然这个外星混血孩子在她身体里就像死了一般，从诞生开始就没有任何征兆，安安静静的完全像棵植物，李灼楠也在不自觉的保护它。 奇妙的母性本能，就是不知道傲茵有没有了。 李灼楠一边想着名义上的孩子他爸，一边慢腾腾的往餐厅挪去。枫姬基本不会随意打扰人类，给予她最大的自由，走廊里空空荡荡，每一个角落却隐藏着摄像头，暗地里有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人类的一举一动。 李灼楠加快脚步。 夜族的进食场所一向很大，这个餐厅从前是枫姬专属，但自从人类搬进来后就转移了使用权。李灼楠的饭量再大也不如夜族能吃，所以一张五米的加长餐桌通常只使用不到三分之一。 今天却不一样。 枫姬的宫殿外表风格古典，内部却处处彰显着星球最高科技。餐厅的电子门在扫描巩膜验证身份后无声开启，露出内部严阵以待的工作人员。 还有坐在首位的枫姬陛下，和摆的满满当当的长餐桌。 “今天怎么晚了两个小时？”枫姬不悦的开口，显然已经等了她很久，却没有碰面前的任何食物。 李灼楠被这种质问一般的语气逼得心烦意乱，一声不吭的重重坐在对面。 “为什么不说话？”枫姬不依不饶的执着追问，举起盛满红酒的水晶杯。 李灼楠用餐叉戳了一块牛排，听见她的声音，再饿也失去胃口。 枫姬用翠色眼瞳紧盯她停顿的动作：“用绝食来向我表达反抗的决心吗？我听说地球人已经极其罕见，说不定早就灭亡了……那么你负担的就是两个种族的未来，必须拿出相应的觉悟！夜族需要的食物热量非同一般，你这样下去……” 亲王陛下难得唠叨起来，而且喋喋不休没有停止的架势。 或许孕妇身体里多了一个人，脾气也是两个人的脾气，李灼楠本来没有绝食的打算，环视周围的侍从却改了主意。 “你为我准备餐点。”她平静的声音回荡在空间里，“由夜族亲王为我布置的一顿晚宴，我一定胃口大开。” 亲王不愧御下有方，说出这样带着大不敬的挑衅言论后，在陛下并未许可时，居然没有一个侍从出来呵斥人类！ 只是正在做的事通通一顿，各色鲜艳的眼瞳不善地盯着异族。 李灼楠紧张的捏住餐布一角。完了，她离“和所有者搞好关系”的目标越来越远了…… 但枫姬接下来的动作却让所有侍从紧张起来！ 轻飘飘的离开座位，认真的用银纹瓷盘取出一块涂抹酱汁的烤深海鱼，把圆白菜一样的配菜挑了出去。 “请用。”枫姬俯身将银盘放在她面前，堪称恭敬的行了宫廷礼。 “咔咔咔……” 一连串眼珠脱眶下巴落地的声音。 作为帝国三亲王之一的陛下，哪怕见到其他亲王也不过点头了事，帝国迄今为止还活着的夜族，根本没有人见过她低头的样子！ 李灼楠想吃这种烤鱼，只是因为离得远才选了别的。枫姬小小的身体看上去非常柔软，做事时让人有种欺负孩子的错觉…… “……为什么？”李灼楠嘟囔。 枫姬听见了她的自言自语，踮起脚在餐桌旁盛汤询问:“已经按照你的喜好做了处理，还是不合胃口吗？我看过你在宫殿内所有的进食录像，你在我的宫殿进食217餐，球茎类蔬菜只吃过7次，叶类蔬菜高达92次，甜点糖分控制在3%时，有60%的几率会吃第二块。” “不，我是在问，你为什么会这么做。”李灼楠慌乱的喝了一口她端来的汤，当做态度放软的标志。 枫姬一本正经道:“为了种族，我可以牺牲一切。” 李灼楠看着她笃定的样子，没忍住点头:“对，同样包括你的护卫。” 不同晶核进入身体后经过漫长的时间，会逐渐融为一体。夜族在第二颗母星同族相残时互相吞吃的晶核已经融为一体，但时间短如安川绸和傲茵那样的，体内那颗晶核却还独立存在。 枫姬给安川绸吃了很多末等子爵的细碎晶核，就好像砂砾进入蚌肉里，磨得心脏生痛，只能祈祷它某一天化成珍珠。 然而珍珠未成形前，母蚌死去，采珠人不会悲伤。 枫姬想了一阵，高傲的回到主位坐下:“你讨厌我，却以为傲茵就是好人……地球人真是有趣。” 李灼楠闷头吃饭，拒绝和外星人有其他方面的交流。 然而枫姬的这顿饭吃到一半却被紧急联络打断，娇小的亲王放下刀叉匆匆离开，留下沉默的侍从继续照顾李灼楠。 亲王陛下一向很忙，夜族本来就少的可怜的睡眠时间也压缩到趋近于零。 李灼楠默默注视她的背影，直到枫红色长发从视线里消失。宫殿之外的地方已经动荡一片，眼前不过是暂时的平静。因为特殊药剂失去晶核的夜族数不胜数，亲王与公爵处于安全考虑，已经将食量压缩到了最低。 那么傲茵呢？换代是否顺利？ 李灼楠心不在焉的结束晚餐，打算回去继续休息时，安静了很久的个人通讯器突然响了起来！ 枫姬没有明确阻拦她与外界联络，人类没什么朋友也不会主动找谁，所以通讯器始终不声不响，让人以为它坏了。 “……喂？”李灼楠颇为意外的按下接听键。 “谢天谢地，终于能联系上你了！”另一边的声音听上去格外激动。 “——加西娅？！”李灼楠正在吃亲王陛下准备的各种营养药片，听出对方是谁后差点噎住。 “疯了！外面的世界已经疯了！所有高层的奈维尔人都在接受残酷的审查，不断有平民遭到怀疑后被直接处死……我已经联系你好几次了！枫姬陛下恐怕不想让你知道这些，还是入侵了宫殿系统才……” 加西娅慌乱恐惧的说了一连串话，杂乱的背景音中当啷一声，像是因为颤抖碰倒了什么东西。 李灼楠手里的营养片悉数掉在地上，心脏砰砰直跳：“你慢点说！什么疯了？你现在怎么样？” 通讯那头加希娅剧烈的喘息渐渐拉远，有人从她手里抢过通讯器放在唇边。 红冽提问的声音还算理智：“你这几天，没有看社会新闻吗？” “看了……但宫殿内一切能接收的频道都经过严格筛选……”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信息干扰人类心情，光脑内只允许出现自然风光纪录片，或者有利于胎教的低智商娱乐片，因为听说地球人见不到配偶会下意识低落，偶尔也让她看几眼有傲茵出现的镜头，连社会新闻也是报喜不报忧，奈维尔星一片和谐盛世。 李灼楠知道外面的世界没那么安稳，但不清楚糟糕到了这种地步。 “以枫姬为首的保守派夜族，正在疯狂清理星球上所有高层奈维尔人，科研院现存的平民科学家数量已不足5%，大约七成的人被举族流放至荒星。” 李灼楠敏锐的察觉到她在避重就轻，追问：“加希娅刚才说的被处死，是什么意思？夜族开始攻击奈维尔人了吗！” “……来自军部的消息，清缴巫帕族时战士们收到的命令是一旦查明格杀勿论，因为元老会逼得很急，所以出现了几起误杀事件……” 李灼楠立在空旷的卧室里轻声说：“你们真是疯了……” “不，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红冽带着对平民处境的冷漠补充，“事实是，巫帕族的势力已经渗透进整个帝国，夜族岌岌可危，失去晶核的族人数量增加到三成，而且……出现了我族为争夺晶核互相攻击的恶劣事件。” “把通讯器给我！”一贯不会和侍卫长对着干的加希娅，突然愤怒地夺回了光脑，“人类，听我说！贵族和平民的矛盾彻底激化，我已经被赶出公爵府了，但外面到处都不安全，持械的军队盘问平民……” “傲茵呢？！她没有插手这件事吗？七公爵都有议政权，其他的公爵呢？波伊卡呢？！”李灼楠捏紧拳头问出一连串话。 局势居然恶劣到这种程度，怪不得枫姬什么都不说！ “傲茵大人……”加希娅蓦地语塞，连呼吸也一并顿住，“她完成了换代，非常顺利，还是像以前那样漂亮又迷人，但她把换代前的事情都忘掉了。不，似乎还保留着一部分很不好的记忆。” 听筒里，传来红冽悲哀到平静的声音—— “殿下，向枫姬亲王宣战了。” …… “——这是叛族行为！” 会议室里，枫姬拍案而起。 尽管她的个子只比会议桌高一点，但存在感十足，让满座的参谋人员全部屏住呼吸。 毕竟这时候不喘气或许还能活着，冒犯了气头上的亲王陛下却一定会死。 枫姬手边，一枚银质圆形徽章随着震动弹跳，硬币大小，做工精致。 这种普通银材料在钻石都能量产的奈维尔星并不值钱，可因为打造成了徽章而价值千金。 夜族以一人为一族，这是人手一块且各不相同的族徽。 枫姬旁边的，是来自七公爵之傲茵的族徽。 傲茵在完成换代后第一件事，就是退回了三亲王亲自授予每一位夜族的族徽。 含义不言而喻，她不打算作为夜族继续生存，只差把宣战两个字刻在星球上。 什么都忘了，却偏偏记得在被抓去做实验了么…… 枫姬冷笑着环视会议室中战战兢兢的部下，突然觉得没意思，垂头打量那枚无辜的族徽。 硬币大小的表面上刻印着古怪的团，那是扭曲缠绕，如藤蔓一般的变形花体字。 ——rol。 “傲茵·冯·贝克维萨……无法掌控之风……”枫姬将族徽握在掌心，感受着表面细致的纹路，喃喃自语，“我无法掌控的东西，难道不应该消失吗？” 第79章 依旧满座寂静。 由于所效忠的亲王大人一向行事独断，所以枫姬的智囊团很少有发挥能力的余地。 但不管再恐惧，也到了必须处理正事的时候。 “陛下，当务之急是明确一件事。”戴眼镜的部下战战兢兢的起立，“七公爵为帝国创造经济繁荣，但个人储蓄绝对无法与国库抗衡，傲茵殿下……不，贝克维萨竟然在公然对您宣战后有给养军队的实力，背后是否有其他公爵支持？我们必须一并对科研院施压，迫使他们表态，但目前以波伊卡公爵为首的科研院，都保持观望态度……” “七公爵里，谁会有那个胆子和她站在一起？”枫姬一用力捏碎了掌心脆弱的族徽，“娱乐署居然能在元老会不知道的情况下存下那么钱么……不对，庆典！” 脑海中电光闪过，枫姬想通这点后心情更加糟糕，却不得不解释：“宇宙的九千年庆典，傲茵花了那么多钱购买吸光材料，数额一定虚报了！况且之后她被流放至荒星，借由便利的宇宙交通还能将材料转手卖掉回收资金……元老会还真是把她送到了一个好地方。” 如果傲茵之前对亲王的复仇只是假象，那么金钱到位后，无疑催生了计划的落实。 ——比接受其他公爵援助更糟糕的情况。 毕竟现在的傲茵虽然孤军奋战，但也是不会考虑退路的破釜沉舟。 座下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我们还有那个地球人，她孕育着贝克维萨的后代，如果贝克维萨攻入宫殿，也可以用人类威胁她！” “没错！夜族的天性是争斗，但她并非我族人，说不定贝克维萨会对地球人网开一面。” “够了，你们是想用珍贵的夜族后代，去对付一个微不足道的叛徒吗？”枫姬傲慢的靠在宽大椅背上：“我要打断傲茵的骨头，还不用先威胁。” 部下们纷纷低头，间或从眼角的缝隙里打量一眼年幼的亲王。 陛下说的没错，现在最重要的是应对巫帕族的袭击。 不选择杀死叛徒，无非因为他们需要一个活的试验样本罢了。 …… 历史的进程已经失控。 无论如何内斗，对外都一致团结的夜族，原来并非他们宣扬的那样铁板一块。 李灼楠在绕开系统封锁后终于能查询所有信息，小心翼翼地缩在房间一角打开光脑。 终于见到了…… 悬浮窗口抖动几下，露出傲茵那张非常熟悉的脸，灰色长发流光溢彩，眼瞳灵动却燃烧着邪恶的光。 重生后的贝克维萨公爵，外貌和之前别无二致，冷静地面对镜头宣扬：“综合上述证据，枫姬·r·卡雷安控制族人进行试验，至今已经导致数十位男爵及子爵死亡，对外则宣称自然消亡，她才是不可饶恕的叛族者！” 这是奈维尔星的公共频道，傲茵发言中的标点符号都会传达给每个观众。 真是混乱至极的场面！枫姬在忙着清理奈维尔人，傲茵在忙着清理她，双方都在指责对方是叛族者。 那么无辜的平民呢？就这么沦为社会动荡的牺牲品吗？ “……你在看什么？” 质问的声音冷不防在身后响起，吓得李灼楠立刻丢掉光脑。 悬浮屏自动调整角度，仍然以最清晰的角度展示画面。 “你不是……”李灼楠惊慌地挡在前面。 “不是在开会吗？”枫姬的脸上出现罕见的疲倦表情，伸手拉了一把人类防止她撞到肚子，“该讨论的问题都已经讨论完了，没什么好说的。” “那么傲茵……” 枫姬听见她提到那个名字，突然狰狞地弯起嘴角：“不知道她从哪里得来的证据，但放出来的名单上并没有雪尤莎公爵和她的名字，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李灼楠不习惯她用凉冰冰的手指触碰自己，向旁边躲开了一点：“只是几个末等男爵的死，还不足以对你构成威胁，但如果知道公爵的消亡也与你有关，整个科研院的立场都会转变。” “没错，她隐瞒了这点。”枫姬轻轻拍手赞赏她的聪明，“如果让帝国知道，现在万人之上的傲茵公爵曾经是生不如死的阶下囚，会怎么样？” “你这是想同归于尽么。” “她再咄咄逼人下去，我会考虑用这种方法的。”枫姬执着地站在人类面前，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元老会已经在商量审判我了，但我派了一位故人与傲茵谈判，倒要看看，她是真不记得，还是假装忘记。” “是谁？” 枫姬只是笑不回答，笑容莫名苦涩许多。 怪不得傲茵不需要公爵的支持，原来是早就傍上了元老会的其他亲王。 在这种情形下，哪怕是让格尔露代替自己出面，也不会有什么效果吧？ …… 枫姬陛下一生自负，某些预感却准确得可怕。 三日后，元老会举行了一场有关亲王的审判。 消息只在少量夜族之间传播，李灼楠最初也不知道，毕竟被审判的正主还在宫殿里休养呢，完全没有作为罪人的自觉。 所以直到外面有人嚷嚷着“贝克维萨公爵来到深谷宫殿”，她都认为很不可思议。 人类扶着肚子急促地在宫殿内穿梭，终于找到了正在更衣的主人，劈头就是问题：“傲茵是不是在外面？！” “是啊。”枫姬让侍从帮忙换上最华丽的黑色长裙，枫叶一般的红发认真挽起。 “我要见她！” 枫姬坐在化妆镜前，描唇的动作一停：“谁允许你提要求了？我的任务是保证夜族的后代正常发育，但很明显，见一个叛族的公爵不是婴儿成长的必要条件。” “你……”李灼楠一时语塞。 枫姬放下鲜艳的唇色，对着镜子抿起小巧的嘴巴：“你从前的主人就在山谷外，然而很遗憾，她不是为你而来的，而是为了讨伐我。” 夜族曾经光鲜的面容，如今也到了需要化妆品才能提升气色的地步。 她最近一直过得非常艰难，外界的质疑声越来越大，连清扫奈维尔叛军的工作都不那么顺利了。 但用刻薄的话稍微刺激人类后，又有种将痛苦转移到他人身上的快.感。 “傲茵，你还真是个麻烦的试验品，不如再换代一次吧，直到把我们之间的事完全忘记……”枫姬念念有词地站起来，轻轻撞开李灼楠。 在走出宫殿时，她又强调：“只要我还是夜族的亲王，你就永远别想离开，也别想傲茵能赢。” 阴冷的宫殿位于深谷之中，终日见不到太阳，而今天，各种型号的战斗用飞行器填满整个天空，带来辛辣的攻击气息。 枫姬将封闭的宫殿顶层打开，无所畏惧地冲上空的敌人冷笑：“怎么，远距离叫嚣了那么久，终于鼓起勇气来见我了吗？” 严阵以待的飞行器战队缓缓分开，露出银发女人的身影，没有戴战斗头盔，一头长发迎风乱舞，遮住冰冷不善的眼眸。 傲茵微笑地纠正她的说法：“不是有勇气来见你，而是在你走投无路之前，我们的见面都没什么意义。” 是说她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吗？ 枫姬仰头注视上方要高出很多的身影：“别忘了，负责繁育后代的地球人还在我手里。” “很快就是我的了。”傲茵操纵飞行器缓缓下降，却始终高出她一米，“想不想知道元老会下达了什么判决？” “哼，没有我出席认可，什么判决都毫无意义！” 傲茵换代后的发色更加鲜艳，是活力四射的新生代，用指尖将碎发梳理到耳后，依旧不疾不徐地说：“我觉得你还是听一下更好——詹诺斯亲王已经作出决定，将枫姬·r·卡雷安逐出元老会亲王席，降为子爵。” “驱逐我？！荒谬，荒谬！”枫姬气得只能冷笑，精心描画的唇角被咬出鲜血，“为了避免决策时出现半对半的情况，元老会的亲王必须为单数，他们想坏了夜族初期就存在的规矩吗？” 傲茵慢条斯理打断她的疯狂：“放心，新的亲王由我继任。从今以后，这座宫殿的主人就是我了。” 怪不得贝克维萨退回族徽，原来早已有恃无恐！ “叛族者不配成为亲王！” 听到这句指责，傲茵终于露出了一个真正的笑容，居高临下地垂眸认真问：“你认为，我是叛族者吗？” 深谷的亲卫队蠢蠢欲动，和天空的战士剑拔弩张地对峙。 “不然呢？巫帕族已经谋害了很多族人，而你居然还执着于我的地位？” “这句话是不是应该改成……‘而你居然还不乖乖做我的试验品’？听上去更符合你的性格。”傲茵嘴角的笑容尖锐，眼底却一片漠然，“巫帕族的叛乱持续至今，难道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吗？” 枫姬迎上她的视线，眼底有一瞬间退缩。 傲茵沉默片刻，脑海中无数记忆翻腾上涌，是换代后的传承记忆。比如那位早已消亡的公爵，比如自己被困在地下实验室里枯萎的发色…… 一切记忆都与仇恨有关，但傲茵清楚，脑海中最深的地方有颗很硬的茧，只是那段回忆被封存起来，无论如何都不肯向她打开。 封存就封存吧，反正傲茵需要的回忆已经收集完毕，汇聚起来，成为足以让枫姬崩溃的真相。 “还记得你当初用来对付我的麻醉喷雾吗？还记得你这几年与巫帕族的合作吗？他们制造出消弭夜族晶核的毒.药，不是因为我，而是拜你所赐！” “你让他们获得了足以倾覆我族的力量，你该为那些死去的族人负责！否则光是抓了几个夜族子爵，詹诺斯会那么轻易同意我的请求吗？” “巫帕族现在所使用的毒剂，就是来源于你的研究。要看看证据吗？” 不，不可能！ 枫姬抓住鬓边的头发步步后退，四周空旷无处可逃，阳光从飞行器的间隙中洒下来，落在皮肤上时灼得灵魂都在疼痛！ 明明傲茵才应该是罪人！ “明明从很久之前开始……” 她就发誓为种族奉献一切了。 元老会存在目的就是守护种族，而方式不止一种。研发武器、组建军队都是保证繁荣的条件，而寻找繁衍的方式也是。 或者说，元老会最初组建的目标就是为了找到夜族的繁衍公式，只是数千年的一无所获，让亲王们转而踏上了其他路途。 但不包括枫姬。 她一代又一代的传承记忆里，“繁衍”成为了枫姬存活的意义，为此牺牲一切，包括自己。 但是，为什么会有人说，导致种族覆灭的危机，根源出自她！ 是了……想起来了…… 枫姬捧着脸，遮住惊恐的表情。 那个导致她换代后再也无法长大的试验里，所使用的药剂就是现在巫帕族的毒剂……吧？ 那些不死心的平民始终没有放弃夺回星球的想法，蛰伏在蛮荒地带一次又一次的研究，终于找到了杀死贵族的方式。 否则以他们的科技力量，怎么可能拿出这种东西！ 但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没有跟随着传承记忆保留下来呢？还是她的大脑已经被繁衍填满，再也装不下其他东西？ “是我……哈，真的是我……”枫姬落在脸上的指尖开始颤抖，笑得连裙摆都在抖动。 傲茵轻巧地跳下飞行器，斗篷在空中猎猎作响，确认般点头：“没错，都是你。现在交出元老会亲王的职位，由我继任，去解决巫帕族的叛军，这是你唯一的选择，也是你最后弥补种族的方式。” “凭什么！”枫姬恶狠狠挥手，冷光威胁地划出弧度，将傲茵逼退半步。 亲王和公爵的实力差距仍然存在，傲茵仍然在忌惮她。 “给我关闭穹顶！”枫姬头也不回地沿着楼梯进入宫殿，黑色长裙在光洁地板上拖拽出美妙的弧度。 待命的亲卫队纷纷行动，彻底隔绝天空的阳光。 “冷静，我必须冷静下来……”枫姬抓乱发丝，在深宫里来来回回走着，心跳却越来越快，“不是我干的，对，灭族的罪魁祸首不是我，是傲茵……对，冷静下来……” 然而空旷的宫殿里，回荡着的是她逐渐激烈的心跳声。 砰、砰、砰。 此时此刻，全宇宙只有一个地方能让她获得暂时的慰藉。 实验室。 幼小的亲王独自前往地下研究所，冰冷的日光灯反而比太阳更能给她安慰，坐在平日做实验使用的加高转椅上才缓和一些。 实验室里残留着消毒液的味道，枫姬怔怔地抬头，才发现这里其实空荡得可怕。 惨叫，诅咒……那些终日徘徊在地下的声音，消失了。 “我还有那个人类，她是夜族唯一的希望，我不是罪人……”枫姬在椅子上坐了片刻，喃喃的起身，向门外走去时余光突然发现了什么东西。 那是个保险箱，实验室里新添的，上面一道划痕也没有。 枫姬鬼使神差地停步，走到保险箱前用掌纹开锁，取出了里面低温保存的水晶瓶。 那是巫帕族研制的毒剂，她命人取出来的样本，只是现在没有时间继续研究了。 她的时间一直不多。 就好像有了人类，也注定会输一样。 枫姬将水晶瓶贴在眼前，却只能看到墨汁般的粘稠液体，哪怕对着头顶的日光灯观察也不见透亮。 “……真黑啊，一点希望都看不到。” 她拧开瓶盖，没有半分迟疑地将液体悉数饮下，被腐蚀的痛楚顿时遍布全身！ 空瓶叮的一声落地，枫姬摇摇晃晃地撑住桌角，哪怕面前空无一人，也挤出最后的微笑，就像在所有族人面前演讲那样自信。 “无论是谁，都没有资格审判我。” 宫殿之外。 在空中待命的战士，终于在傲茵公爵下令之后陆续降落地面，逐一压制前亲王枫姬的护卫。 喧腾的气流直上云霄，冲散深谷里千年积累的云雾，阳光倾泻，天上只有一朵小小的乌云。 第80章 “……陛下。”红冽还不习惯说出这两个字，却仍然恭敬地在傲茵面前低头，“前亲王枫姬在宫殿内失去踪影，初步判定为主动换代，但没有找到晶核，不排除消亡的可能性。” “不用担心，她已经死了。”在宫殿中漫步的傲茵终于找到了方向，径直走向正殿。 此刻的心情应该愉悦，傲茵却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 除了枫姬之外，总觉得她必须还要见一个人……换代时拼命告诉自己要记住那对方，在新生之后记忆无法随心所欲地保留，她只记住了要复仇。 “但是陛下，您接任后自然也会负担起前亲王的一切工作，包括有关种族繁衍的研究，如此……拖延下去，元老会那边真的可以应付吗？”红冽一路跟随到正殿里，略略抬头望向前方的新亲王。 傲茵抱臂在中央的王座前站了片刻，一寸寸打量镂刻其中的精美花纹，突然微笑着转身坐了上去：“你说什么？” “噢——没错，是要尽早接手深谷宫殿的日常事务。但我今天才刚接任，想必元老会不会这么快让我做事。吩咐智囊团清点宫殿中的人数，她同族的手下若不愿意效忠于我，直接换代好了。” “再从宫殿内部寻找枫姬曾与巫帕族合作的证据，没有的话也要制造出这样的证据。茧族的科技力量不可能短时间内增幅这么多，背后一定有奈维尔星的支持——茧族与巫帕族合作，为了从我们的手中夺取权力，奈维尔星的前政权势力无情地用病毒牺牲了同族人，我需要得到这样的‘真相’，明白吗？” “属下明白。如此一来，那些动摇的平民会迅速对原统治者产生怀疑，从而与我族站在同一阵营。至于我族和平民的矛盾，一概推在已死的前亲王身上就可以。”红冽躬身行礼，后退三步转身。 真是聪明的孩子，可惜性格太古板了些。 傲茵斜靠在王座上，眼神放空的又突然开口：“等等。枫姬这里应该养着许多科研人员，怎么一个都没看见？把他们全部叫过来。” 红冽离去的脚步顿住：“遵命。” 前亲王枫姬自从换代后体型无法长大，坐在全星球只有三把的豪华王座上总是显得非常袖珍。 而傲茵坐在高达两米的座位上就正好，扶着额头，视线漫无目的地飘向一方。 最大的对头死了，心里永远在翻涌的憎恨逐渐平息，另外一些念头慢慢升腾起来，像烟雾一样飘散在头顶，无法捕捉。 “陛下，所有科研人员都集中在宫殿深处，说在严格执行前亲王留下的任务，暂时无法向您问安。” 傲茵突然回神，看到去而复返的红冽眉头一挑：“任务？” “是的。对方态度非常坚决，表示前亲王曾经下达过命令，他们表示誓死完成，所以无法第一时间赶来问安。” 看来枫姬管理亲卫队的水平一般，对科研人员的训练却极其到位呢…… “算了，带我去看看。”傲茵失去享受闲暇时光的心思，站起来向深处的地下实验室走去，“……他们，在进行什么研究呢？” 红冽想到那个人类，小声补充一句：“听说，是有关夜族繁衍的。” “这个我当然知道。枫姬当年不就因此才抓了我和雪尤莎么。听说在她消亡前还找到有效的方法了？看来我可以坐享其成啊……” 红冽没有多嘴，跟在身后时脚步无声，像个安静的影子。 她的殿下已经不是公爵，什么都不记得了。 枫姬的实验室明亮干净，还带着前主人留下的气息。一些身份验证装置安在很低的地方，为主人提供方便。 隔着全透明的隔离墙，一群穿白大褂的学者团团围住手术台上的女孩子，还能听见隐约的嘘寒问暖声。 这个地方，从前只有不同外星生物的惨叫和咒骂，哪怕她当初被囚禁在另一端也能隐约听见。 “痛感强烈吗？我们这里有完全不会影响神经的植物麻醉剂，绝对符合陛下制定的安全标准。” “……不痛。” “饿吗？这里还有根据地球人口味和营养需求定制的营养液，因为陛下说过，在新生命诞生的这段时期，你的饮食需要格外注意，所以不能直接进食动植物。” “……我也不饿。” 被团团围起来的人类很无奈。 刚才枫姬离开后没过多久，她一直以来仿佛“怀了个植物人”的错觉终于被打破，肚子出现微微胀痛……然后这种状态迅速被健康手环检测到，就让一群严阵以待的学者们用担架扛进了早就准备好的实验室。 看来夜族和人类的孩子，所需要的孕育期非常短暂，大概也就一个月多一点，李灼楠的肚子都只是微微隆起。 ——而且，生的时候也没有任何感觉。 乏力和疲惫感的出现都非常正常，但比资料记载的其他产妇反应小很多。 新生命大约只有普通人类婴儿一半的大小，非常瘦，短短的黑发贴在额头，眼睛闭上时显得非常安静。 虽然现在分辨不出更像谁一些，但总觉得没有遗传到傲茵的什么地方呢…… 李灼楠躺在舒适的手术台上，有些无力地想。 宝宝几乎没有挣扎就离开了身体，而且现在也安安静静地睡觉……就这么埋到土里浇浇水也不违和。 “经检测为雌性生物，后续基因序列鉴定和喂养工作交给我们负责，请你在这里休息片刻，稍后会有人带你返回房间，下一餐的食谱已经定好，你是否要过目？” 有人从李灼楠身边抱走婴儿，人类立刻抬起手，下意识做出阻拦的动作。 哪怕母爱非常薄弱，她半闭的眼睛也不想看什么营养食谱，而是想让这个小生命待在身边。 不要让她离开我…… “——等一下，把它交给我吧。” 极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出声制止。 李灼楠的额头覆盖着被汗水浸透的黑发，有些迷糊的想，这种熟悉的感觉……是谁呢？ ——在无助的时候，是谁及时出现了呢？ 为首的科研人员看见是傲茵而非枫姬走近，笑容因为了然愈发无奈，最终坚定了语气：“为了避免带来不必要的感染，请陛下在此等候片刻，经过消毒后您才能进入实验室区域。” 更别提无措施接触这个珍贵的夜族生命了！ “哦。”傲茵冷淡地在原地站了片刻，转身走出去，“那么，你把它放在这个生物身边。” 李灼楠用力撑开一丝眼皮，发现有人在遥遥的指着自己，稍一挣扎，能够随脊椎形状自动变形的手术台支撑她半坐起来。 “傲茵……” “按照规矩，你应该称呼我为陛下。” 这个带着疏离感的人，是谁？ 李灼楠突然有一瞬间恐慌，看到她用不悦的眼神逼迫科研人员将婴儿放回来……最终放下心。 “我是……”她是什么呢？伴侣？食物？好像那种都不是。 李灼楠想了想，认真说：“你的晶核在我这里，是它支撑我们相遇，也支撑我活下去。” 话音未落，傲茵立刻走上前：“晶核？我的？为什么？” “说起来，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李灼楠有些疲倦，慢慢躺了下去，“枫姬希望从你身上找到种族繁衍的关键，嗯，又经历了很多故事，我们才……” 傲茵冰冷地打断她：“我不关心你的事，只要说清楚关于晶核的那部分就好了。” “你！”李灼楠气结，虽然早就做好了换代后把她当做新一个人来看的准备，但现在的傲茵……也太不是东西了！ 曾经她决然剖出晶核塞给自己的脸庞还在眼前，为什么现在就变成这个样子？ 李灼楠由晶核提供能源的身体恢复起来相当快，摸了摸胸口积攒体力，深呼一口气：“你想要知道的事情，都和我有关。而且夜族，已经找到了繁衍的方法。” “就是这个生物吗？”傲茵瞥了一眼闭目沉睡的婴儿，果断摇头，“不可能，在没有晶核的情况下，她从会呼吸起就开始疯狂寻觅能源了。” “这是你的娃。” “……啊？”傲茵陛下为这个字深深茫然。 李灼楠作为一个生了植物人的强悍产妇，直接下了手术台，面对曾经的公爵咄咄逼人般对峙：“这是你的后代，也是我的。” 傲茵盯了那个婴儿片刻：“后代？虽然枫姬数千年都在进行这项研究，但老实说，我并不抱什么希望。记得从前讲过的那个传说吗？发现晶核并将其分给族人的始祖，在第一次迁移后还活着，宣称自己找到了壮大族群的方法——然后呢？夜族开始同族相残，杀死始祖以至于毁灭了那颗星球。” 傲茵说到这里，嘲讽地笑了笑：“我始终认为，从那时起，晶核对于我族无比重要，是因为它为了彻底消灭我族而存在。” 夜族从前就是高消耗的好战种族，能源石会枯竭，他们也会陷于彼此内战。 同族相残，直到最后一个夜族得到了所有族人的晶核，然后能源耗尽而死……多么残忍的灭亡方法，比茧族的攻击，巫帕族的毒剂更残忍！ “——不是这样的！” 李灼楠从前也如此认为，但直到今天才明白晶核的真正含义。 “夜族在得到晶核后早已变异，再也无法用原来的繁衍方式延续下去……但繁衍，并不是争夺啊！用这种方式延续下去，然后找到真正的繁衍之路，在我心里正确的道路并非厮杀，而是将已有的晶核分给别人……” 晶核的存在没有对错，就像直到末世来临，李灼楠才明白那颗星球上的生命其实与地球无关，无论人类兴灭几次，那颗星星都永远挂在宇宙中，都可以叫做地球。 傲茵依旧不以为然：“真是个好办法，送给同族，连厮杀都省了。” “这个宇宙很大，不只夜族，还有奈维尔人和地球人。你曾经将晶核送给了我，所以我还你一个希望。”李灼楠笃定地说，转过头望向那个浅浅呼吸的小生物。 生命不止是厮杀和争夺，也是分享和延续。 找到对你来说非常重要的那个人，把你非常重要的送给她……才是延续。 然后得到世界上的，另一个你。 真是……让人动容的，生命的眼神。 那一天，她就是因为这个眼神，才献出了自己的晶核吗？ 傲茵被吸引般难以自控地靠近，俯身轻轻摸了一下婴儿脸颊，指尖传来的触感柔软，而心里被重重禁锢起来的大量回忆汹涌而出，像在呼应那份感觉。 回来了，所有的东西都回来了。 从初到末，圆满地连成一条线。 如同那天约定的那样，望向李灼楠微笑：“……记得我们说好的吗，等我重生后，你来填补那些记忆。” 与此同时，小小的婴儿睁开眼睛。 那是一双与傲茵一模一样的，水晶紫的眼睛。 【正文完】 第81章 后来发生了什么 对于一个就任公爵就以无耻闻名的夜族来说，把所有过错推到死人头上，是没有任何愧疚感的。 大量逮捕平民的黑锅，让前亲王枫姬一个人背了；荒星病毒的黑锅，让茧族背的同时也扯出了巫帕族。 醒醒吧，奈维尔人，你们曾经的统治者所作所为更加恶劣！ 而在夜族内部，后续鉴定的结果表明，李灼楠孕育的新生命的确是地球人和植物人的杂交后代，食量相较夜族来说没有那么夸张，总算摆脱了“高消耗”的不良名号。 从战斗力来研究，虽然年纪小看不出什么，但似乎也不会比夜族差多少的样子…… 就像李灼楠说的，给予才是延续的根本。晶核能够与大部分人形雌性生物完美融合，并能与夜族孢子结合繁衍。既然地球人与奈维尔人基因构造相似，那么，奈维尔人也能作为繁衍者了？ 最为让人激动的一个好消息是，第二代新生命没有遗传到晶核也能保证基因稳定，并且遗传到了母族的繁殖能力。换言之，初代夜族在交付晶核换取后代之后，第三代混血完全可以不依靠换代，而是以自然繁衍的状态发展种族！ 新的生命没有那么疯狂，而是在宇宙中稳健地活下去。 而且维持异族繁衍夜族后代，所需的晶核完全不需要太大体积，只提供一半即可满足。 交出晶核很容易，但要如何找到值得交付晶核的人呢？ 对于傲茵来说，这个问题已经解决。 对于其他夜族来说，还需要头疼好一阵。 …… 一脸忧郁的波伊卡：“听说晶核能与很多生物相融？我在考虑到底哪种东西比较好吃，然后把晶核送给它……” 公爵大人，这根本行不通吧！难道你要娶一颗卷心菜吗？ …… “巫帕族留下的问题基本解决，但星球还没有趋于稳定。”新任亲王烦躁地揉着眉心，只有看向办公桌另一边的人才觉得好一些。 不管听不听得懂，都在对李灼楠喋喋不休：“不过，我已经向元老会提出建议，为了弥补人员缺失，夜族大量死亡后的那些空缺职务，由奈维尔人选举产生。或许未来接任第七公爵的，就是一位奈维尔贵族了。” 贵族和平民间的隔阂早就应该打破，也可能不止异族成为贵族，在数百年之后随着种族交融，连贵族这个概念都不会有。 再想远一些，上千年后晶核的能源耗尽，连夜族都不会存在。 然而新的种族，依旧会延续。 不过李灼楠暂时没想的那么远，而是把一个被控温布包裹的小婴儿捧过去：“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有空带带孩子？” “什么？这东西还需要我管？”傲茵诧异的接起襁褓，“不是交给科研人员就行了吗，我看你也不要天天带着，非常麻烦。” 李灼楠……因为强行忍耐而深深吸气！ 有了后代也不意味着骨子里的习惯能改变，夜族从前的繁衍方式是换代，泡在营养液里一个月后依靠传承记忆啥都会了，再从前是植株分裂，只要施肥浇水就能嗖嗖的生长。 ——反正，就是不会带孩子。 李灼楠心想，她也还年轻着呢，她也不会啊！怎么傲茵就能说得理直气壮？ “你要成为一个只忙于工作却从来不管孩子的坏‘爸爸’吗？这样的小孩子长大以后九成九会成为问题儿童，我曾经看过一部电影就是……” 傲茵关掉悬浮窗口，不堪烦扰地低头仔细看着婴儿，与那双一模一样的紫色眼睛对视：“你说的事情可真复杂。” “生命本来就是这么复杂的。”李灼楠立刻回答。 “你说得对。”傲茵点头，修长的指尖梳理孩子的黑发，“看来我也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事情啊……不光是我，整个夜族都该改变了——真不可思议。” 新生命成长的很快，孕育期一个月左右，在生下后通过补充营养液就迅速窜到了原来的三倍大小，看来用不了多久就能跑来跑去。 小宝宝似乎听懂傲茵的话，柔软而有力的腿用力一蹬，竟然伸出襁褓，一截莲藕状的小脚露出来。 傲茵：“你看，她的脚丫那么一点点，如果拎起这里抡圆圈，肯定特别好玩。” 李灼楠：“你醒醒吧，那是你的娃！” 李灼楠抚摸着自家娃粉嫩粉嫩的脚丫：“……，不过，还真是挺好玩的。” 于是，宇宙中一对毫无经验且不负责的爹妈，诞生了。 …… 波伊卡，在遥远的宇宙彼端：“……我还是想娶一颗卷心菜。”